《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六 治平二年(乙巳,1065)

起英宗治平二年八月盡是年十二月

  八月庚寅,大雨。

  辛卯,地涌水,壞官私廬舍,漂殺人民畜產,不可勝數。是日,御崇政殿,宰相而下朝參者十數人而已。詔開西華門以洩宮中積水,水奔激東殿,侍班屋皆摧沒,人畜多溺死。甲午,命鹽鐵副使楊佐、權度支副使李肅之、景福殿使石全斌、入內押班張茂則提舉修諸軍班營屋,以全斌、肅之主東南,茂則、佐主西北。又分命朝臣及大使臣八人度工督役。又命殿前副都指揮使郝質、步軍副都指揮使宋守約提舉修造營屋,虞部郎中來令孫等八人就賜死水諸軍民錢,葬祭其無主者。死而可知者,凡千五百八十八人【一】。

  乙未,詔曰:「乃者庚寅大雨,室廬墊傷,被溺者眾,大田之稼,害於有秋。災變之來,曾不虛發,豈朕之不敏于德,而不明于政歟?將天下刑獄滯冤,賦繇繁苦,民有愁嘆無聊之聲,以奸順氣歟?不然,何天戒之甚著也?中外臣僚並許上封事,言時政闕失及當世利害,可以佐元元者,悉心以陳,無有所諱。執政大臣皆朕之股肱,其協德交修,以輔不逮【二】。」初,學士草詔曰:「執政大臣其惕思天變。」帝書其後曰:「淫雨為災,專以戒朕不德。」故更曰「協德交修」。

  司馬光上疏曰:

  陛下即位以來,災異甚眾,日有黑子,江、淮之水或溢或涸。去夏霖雨,涉秋不止,京畿東南十有餘州,廬舍沈於深淵,浮苴棲于木末,老弱流離,捐瘠道路,妻兒之價,賤于犬豕;許、潁之間,親戚相食,積尸成邱。既而歷冬無雪,煖氣如春,草木早榮,繼以黑風。今夏厲疫大作,彌數千里,病者比屋,喪車交路。至秋幸而豐熟、百姓欣然,庶獲蘇息,未及收穫而暴雨大至,一晝之間,川澤皆溢,溝渠逆流,原隰丘陵【三】,悉為洪波,一苗半穗,蕩無孑遺【四】。都城之內,道路乘桴,城闕摧圮,官府倉廩、軍壘民居,覆沒殆盡,死於壓溺者不可勝紀。耄耋之人,皆言耳目所紀,未嘗睹聞。此乃曠古之極異,非常之大災,陛下安得不側身恐懼,思其所以致此之咎乎?詩曰:「亹亹文王,令聞不已。」又曰:「如珪如璋,令聞令望。」古之聖王,未有不先其令名而能行其政于天下者也。

  臣伏見陛下踐阼之初,上自宰輔,次及朝臣,下逮閭閻細民,士伍厮養,無不翕然同辭,稱頌聖德,如出一口。皆云方今皇族奉朝謁者八百餘人【五】,陛下仁孝聰明為之首冠,知人疾苦,識其情偽,節儉愛物,剛果能斷。既美先帝知人之明,又慶己身逢時之幸【六】,涕泣共談,悲喜相半。臣愚以為昔漢惠帝無子,而得文帝,仁儉謙恭【七】,百姓富饒,幾致刑措。昭帝無子,而得宣帝,勤惠明斷,吏畏民樂,號稱中興。然則國無嗣子,而旁親入繼,未必不為天意福祐社稷而光啟聖賢也。私心自幸,又甚於眾人。俄而聖躬有疾,上下之人思殺身為牲,粉骨為藥,庶祈早瘳,以視聖政。不意數月之後,道塗之議,稍異於前,頗有謗言,不專稱美。逮乎周歲之外,則頌者益寡,謗者益多。臣竊伏于闕門之外,日聞眾論,不勝悵恨,痛心疾首,晝而忘食,夕而忘寢,為陛下深思其故,終不能明。意者,陛下於舉動循守之間,萬一有所未思乎?敢以愚慮言之,蓋有三焉,惟陛下寬其罪,使畢其辭。

  竊惟皇太后仁明之德,爰自先朝【八】,布聞四方【九】,加之保育聖躬,在於襁褓。陛下入承大統,不可謂全非皇太后之力。當陛下初得疾之時,外間傳言,皇太后于先帝梓宮之前,為陛下叩頭祈請,額為之傷,如此豈可謂無慈愛之心于陛下哉?不幸為讒賊之人交相離間,遂使兩宮之情介然有隙。就使皇太后有不慈於陛下,陛下為人之子,安可較量曲直,遂生忿恨,而於愛恭之心有所不備乎?傳曰:「大德滅小怨。」先帝擢陛下於眾人之中,自防禦使升為天子,唯以一后數公主屬於陛下,而梓宮在殯,已失皇太后之歡心,長公主數人皆屏居閑宮,希曾省見。臣請以小喻大,設有閭里之民,家有一妻數女,及有十畝之田,一金之產,老而無子,養同宗之子以為後,其人既沒,其子得田產而有之,遂疏母棄妹,使之愁憤怨嘆,則鄰里鄉黨之人謂其子為何如人哉?以匹夫而為此,猶見貶於鄉里,況以天子之尊,為四海所瞻仰哉?此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

  先帝天性寬仁,重違物意,晚年攖疾,厭倦萬幾,遂以天下之事悉委之兩府,兩府或見有所偏【一○】,或意有所私,取舍黜陟,未必皆當,及巧設倖門,進拔所愛,超資越級,欺罔眾人,抑壓孤寒,無所伸訴。及陛下即位,皆謂必能奮發乾剛,昭明君德,收取威福,復還王室。進賢退愚,賞善罰惡,使海內廓然,立見太平。而陛下益事謙遜,深自晦匿,凡百奏請,不肯與奪,動循舊例,不顧事情,謹於細務,忽於大體。知人之賢不能舉,知人之不肖不能退,知事之非不能改,知事之是不能從。大臣專權【一一】,甚於先朝,率意差除,無所顧忌。或非材而驟進,或有罪而見寬,此天下所以重失望也。

  陛下聖質雖美,亦當取法於堯、舜、禹、湯,而即政以來,或意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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