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九 慶曆三年(癸未,1043)

起仁宗慶曆三年正月盡是年二月

  春正月庚午朔,御大慶殿受朝。

  封皇第三子為鄂王、武昌節度使、同平章事,仍賜名曦,生甫三歲。病既革,詔學士蘇紳就宰相第草制,未及宣也。辛未,曦薨,贈太師、中書令,諡悼懿。

  丙子,大理寺丞、集賢校理、同知太常禮院陸經落職,監汝州酒稅。初,鄂王服既除,以甲戌燕契丹使,下太常禮院議,經言天子絕朞,今鄂王雖有爵命不為殤,皇帝制服已除,當作樂。既燕罷,經復論奏,以鄂王為無服之殤,燕在以日易月之內,不宜舉樂。上以經前後反覆,又援臣庶之禮,非是,故責及之。

  三司言在京營繕,歲用材木凡三十萬,請下陝西轉運司收市之。詔減三之一,仍令官自遣人就山和市,無得抑配於民。

  涇原安撫使王堯臣言:

  至陝西,見鄜延、環慶路其地皆險固而易以守;惟涇原則不然,自漢、唐以來,為戎馬之衝。漢武時匈奴入寇,燒回中宮,唐則吐蕃、回紇再至渭水便橋【一】,皆由此路。蓋自鎮戎軍至渭州,沿涇河大川直抵涇、邠以來【二】,略無險阻。雖有城寨,多居平地,賊徑交屬,難以扞防,如郭子儀、渾瑊,常宿重兵守之。今賊昊盡有匈奴、吐蕃故地,自叛命數年,凡由此三入寇。今朝廷置帥府於涇州,為控扼關、陝之會,誠合事機。然頻經敗覆,邊地空虛,士氣不振。雖兵馬新集,未全訓練,將佐又多巽懦,觀其事形固未可攻取,至於守禦之具,益不及前。願覆視往跡,深監近弊,選三路曾經戰鬥將佐三五員,及以見戍新兵換舊人五七指揮,於本路相兼訓習。儻一路事力完實,則賊雖欲長驅入寇,必生顧慮之心。

  臣略論一路五州軍城寨控扼要害,及賊徑交通之處,備禦輕重之策,凡五事:其一,鎮戎軍接賊界天都山止百餘里,西北則有三川、定川、劉璠等寨,與石門前後峽連接,皆漢蕭關故地,最為賊馬奔衝之路。內三川地勢據險,可以保守,定川、劉璠二寨,新經修築,而定川城壁不甚完,今再須增葺及添兵馬糧草之備。其寨主、監押,當令本路主帥舉辟材勇班行。朝廷若謂昨來懷敏之敗,定川諸寨不足捍禦,遂為棄地,則鎮戎軍西北兩路,更無堡障,賊馬可以直趨城下。弓箭手亦無依援,所給田土難以耕作。其東路緣邊有天聖、乾興、東山、彭陽城四寨,與原州平安、開邊等寨相接,近亦為賊馬所擾,恐近界明珠、滅藏等族更為應援,此四寨亦當如三川等,常須擇人備兵,以防入寇。其東南至渭州瓦亭寨有師子、攔馬、平泉三堡。師子堡雖城壁隳頹,其間甚有居民。昨攔馬為賊攻破城門,劫蕩人戶,柵壘多已平毀,惟山城倉草場僅存。平泉亦嘗經賊火,城中之人蓋十去八九。此三處俟春益當營築,為涇、渭之屏蔽【三】,不爾,其勢不攻而自下,一路隔絕,更無斥堠,鎮戎遂為孤壘矣。其二,渭州籠竿、羊牧隆城、靜邊、得勝四寨,在六盤山外,內則為渭州藩籬,外則為秦、隴襟帶,地土饒沃,生齒繁多。內籠竿城蕃漢交易,市邑富庶,全勝近邊州郡,賊久有窺伺之意,蓋距賊界則路甚平易,去內地則有山川之阻,萬一為賊先據其要,以兵扼鎮戎軍三川、南谷并摧沙、木峽一帶路口,則鎮戎軍、渭州難以出兵應援,四寨為賊攻脅,力不能支,則人心自潰。臣已請建置為軍,擇路分都監一員知軍,按:「出兵」下原本脫二十八字,據宋史增入。專提舉四寨,及令修濬城塹,添屯軍馬,及時聚蓄糧草,以為備禦。又瓦亭寨,其西則居鎮戎大路,其東則歷彈箏峽、嵩店、安國鎮至渭州,其東南控六盤來路,其南去制勝關、萬歲寨二十里,與儀州相接,自唐以來,皆宿重兵,為控制之地,當四路走集,最為衝會,宜常置一將軍馬,以扞其奔軼。又州之北東有小蘆新寨,耀武鎮至潘原,近亦為賊騎所掠,全無備禦之具,並須增葺之。其三,原州東南由羅交驛至涇州九十里,又西北由開邊、平安、彭陽城、東山等寨至鎮戎軍一百八十里,其西有柳泉鎮,路通佛空平、細腰城,至環州定邊寨,與明珠、滅藏及環州蘇家等族【四】一帶蕃部相接,其首領至多,素無保聚,不相維統,向背離合,所守不常,須擇武臣知環、原二州,相為表裏,使招輯蕃部,但不為賊用,則庶幾少減涇、原之患。其四,儀州地控山險,制勝關西五里【五】有流江口,東二十里至白巖河南有細巷口,又有安化峽一帶,上隔隴山【六】,並通水洛城生戶八王等族,即唐吐蕃出入之路。今逐處隘口雖有小寨柵控扼,然亦備禦未至,近亦屢有生戶入寇。又自黃石池【七】、弓門、〈广禾〉穰、長山寨至秦州止二百餘里,由赤城鎮至隴州不及百里,或秦、隴有急,則地界為最近,若賊馬引大眾旁縱侵掠,則儀州軍馬少,將佐未得人,禦扞之計甚可憂也。又州城低薄,才周四里有餘,壕塹淺狹,三分軍民,二分在外,設若賊至瓦亭,南趨制勝關,或緣隴山假道水洛城,或由秦、隴州直抵州界,皆能入寇。至時雖能城守,居民必大遭剽掠,亦宜豫慮之。其五,涇州雖為次邊,然緣涇河大川,道路平易,當賊騎之衝,西北八九十里是大蟲、前後巉,其東北接原州彭陽縣及本州長武寨,俱有徑路與明珠、滅藏等族相通,此實近裏控扼之會。其張村直入州路,宜營作關柵,或斷為長塹,以遏奔衝。朝廷近差韓琦、范仲淹於此開置帥府,亦足以建威壓敵也。

  臣今來所請增葺要害城寨,若無丁夫可役處,許以省錢給帶甲兵士,令番築之,仍量添守兵,積蓄糧草,繕完器械。如西賊大段點集,其緣邊屬戶各有骨肉在賊界居住,宜多與金帛探候,豫令蕃漢人戶入保近裏城寨,一則兵少處得人共守,二則免為驅擄,致邊地空虛。仍先密諭諸寨官員,或遇圍閉,各令堅守,本路將帥即未得出救兵,慮為賊誘,枉遭敗覆。既未出兵,則可密於邊人及諸軍內,召募驍勇敢死之人,令伺隙夜撓賊營【八】,俟其潰動掩擊之。其圍閉之時,且令持重觀釁,庶無速戰之禍。議者或曰:「若爾,則必有深入之患,我師未出,寇必大獲而去。」臣以謂昨定川之敗,賊知近裏城寨空虛,遂乘勝而入。今若城寨並益屯兵馬,示有備禦之具,須防後虞,未敢有長驅之計。縱其來攻,則各堅壁以守之,若散行剽擄,則其勢自分,可以出奇邀擊。況已經畫諸路常置一將軍馬於近界上,緩急應接,賊果長驅而來,則選勁兵伏截險隘,又路有寬狹,必不能方行而前,首尾差遠,難以相衛【九】,宜自取敗覆也。其一路事形,臣熟與邊臣計議,謂當如此豫備,望下韓琦、范仲淹相度施行。

  從之。

  鄂王之喪,會契丹使燕辭及休假,無廢朝之日。丁丑,詔自今復三日不視朝。

  戊寅,太子中允、直集賢院、通判秦州尹洙為太常丞、知涇州。

  辛巳,詔三司下諸路轉運司,具析諸州縣差徭賦斂之數,委中書、樞密院議蠲減之。

  樞密直學士楊偕言:「竊見新定行軍約束,貪財物資畜而不赴殺賊者斬,又合戰而爭他人所獲首級者斬。是知臨戰之際,恐其錯亂行伍,故爭財物與爭首級者斬。然又有斬首級受賞之條,使其眾必爭之。古者雖有斬首幾千級,蓋是槩眾斬獲之數,非賞所獲首級以誘士卒之亂也。自劉平、石元孫之敗,多因爭首級之故,請自今殺賊之後,計所獲首級,本隊論賞。」從之。

  戊子,詔陝西諸軍將校死事而無子孫者,其同居親屬亦錄之。

  庚寅,募關中流民補振武指揮。咸平中,選鄉兵為振武,後益衰耗,至是歲數不登,因有是詔。

  辛卯,詔陝西沿邊招討使韓琦、范仲淹、龐籍,凡軍期申覆不及者,皆便宜從事。用安撫使王堯臣議也。此據劉敞所作王堯臣行狀、歐陽修墓誌銘。

  建渭州籠竿城為德順軍,亦用王堯臣議也。初,曹瑋開山外地,置籠竿等四寨,募弓箭手,給田,使耕戰自守。其後將帥失撫御【一○】,稍侵奪之,眾遂怨怒,遂劫德勝寨【一一】主姚貴,閉城門叛。堯臣適過境上,作書射城中,諭以禍福,且發近兵討之。吏白堯臣曰:「公奉使且還,歸報天子耳。貴叛,非公事也。」堯臣曰:「貴土豪,頗得士心,然初非叛者。今不乘其未定,速招降之,後必生事,為朝廷患。」貴果出降。堯臣為申明約束,如瑋之舊,乃歸。趙滋傳載姚貴叛事與堯臣傳不同,今附見于後,當考。

  初,姚貴殺監押崔絢,劫宣武、神騎卒千餘人叛,攻羊牧隆城【一二】。涇原儀渭鎮戎軍都巡檢趙滋馳往,諭降八百餘人。貴窮,走出寨。招討使令滋給賜降卒及遷補將吏,滋以為如是是誘其為亂,藏其牒不用,還,為招討使所怒,故賞不行。滋,開封人也。滋,士隆子。士隆以邠寧環慶都監戰沒,錄滋三班奉職,事在天聖三年,此據滋傳。所稱招討使,不知謂誰。滋傳又稱范仲淹、韓琦經略陝西,舉滋可將領,則招討使非范、韓,或是王沿也。

  壬辰,以華州明法狄國賓為本州助教。國賓,仁傑之後。分仁傑告身以與樞密直學士狄棐,棐因奏錄國賓一官,而自稱仁傑十四世孫。

  癸巳,延州言,元昊遣偽六宅使、伊州刺史賀從勗來納款。

  先是,龐籍因李文貴還,再答旺榮等書,約以元昊自奉表削僭號,始敢聞于朝。於是文貴與從勗持元昊書至保安軍。籍令保安軍簽書判官事邵良佐視其書,元昊自稱「男邦泥定國兀卒曩霄上書父大宋皇帝」。從勗又言:「契丹使人至本國,稱南朝遣梁適侍郎來言,南北修好已如舊,惟西界未寧,知北朝與彼為婚姻,請諭令早議通和。故本國遣從勗上書。緣本國自有國號,無奉表體式,其稱兀卒,蓋如古單于、可汗之類。若南朝使人至本國,坐蕃宰相上。兀卒見使人時,離雲黙問聖躬萬福。」而從勗亦自請詣闕,籍使謂之曰:「天子至尊,荊王,叔父也,猶奉表稱臣。今名體未正,終不敢以聞。」從勗曰:「子事父,猶臣事君也。使從勗得至京師,而天子不許,請歸更議之。」籍乃具以聞,且言:「敵自背叛以來,雖屢得勝,然喪和市之利,民甚愁困。今其辭稍順,必誠有改事中國之心。願聽從勗詣闕,更選使者往其國申諭之,彼必稱臣。凡名稱禮數及求丐之物,當力加裁損,必不得已則少許之,若所求不違,恐豺狼之心,未易盈厭也。」(此據龐籍附傳、正傳及司馬光墓銘、王珪神道碑,并取實錄所載賀從勗語增入之。但實錄稱梁適到延州,始令龐籍難從勗,及從勗請自赴闕,與本傳、碑、銘略不同,今從本傳、碑、銘所載。蓋籍先嘗問難從勗,及從勗請自赴闕,籍為請于朝廷,朝廷遣梁適來就籍議,遂聽從勗赴闕。實錄先後之序恐參差,未可信也。)

  甲午,錄賀州巡檢、左班殿直王明子成象為三班借職,成德為下班殿侍。先是荊湖南溪洞蠻猺侵擾連、賀、衡、永數州,明與賊格鬥而死,故卹及之。

  乙未,詔河北轉運、提點刑獄、安撫司提舉修完城壘。

  丙申,王堯臣又言:「唐隴右、河西、范陽、安西四鎮,嶺南五府節度兼領經略使。咸平五年,始以右僕射張齊賢為邠寧環慶、涇原路經略使、判邠州,令環慶、涇原路及永興軍兵馬並受節度。是歲,又以鄧州觀察使錢若水為并代經略使、判并州,自後更不除人。自陝西用兵,夏守贇、夏竦、陳執中并以兩府舊臣,始為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韓琦、范仲淹止為副使。既而張存知延州,王沿知渭州,張奎知慶州,俱是學士、待制之職,亦止管勾本路部署司事。及夏竦、陳執中既罷,四路置帥,逐路遂各帶都部署及經略、安撫、招討等使,因而武臣副部署亦為副使。今韓琦、范仲淹、龐籍既為陝西四路都部署、緣邊經略安撫招討等使,四路當禀節制,而諸路尚帶經略使名者九人,各置司行事,名號不異,而所禀非一。今請逐路都部署、副部署並罷經略,只充緣邊安撫使、副。」從之。堯臣正傳云堯臣使還上言,既而滕宗諒以為請,遂罷之。按宗諒但請罷招討,事在去年十二月。堯臣又請罷經略,乃今年事。傳并招討、經略二事為一事,且謂宗諒繼堯臣請之,蓋誤也。

  呂夷簡數求罷,上優詔未許。陝西轉運使孫沔上書言:

  祖宗有天下,垂八十餘載,未嘗以言廢人。景祐以前,綱紀未甚廢,猶有感激進說之士。觀今之政,是可慟哭,無一人為陛下言者,臣誠痛之,願陛下留聽。夫州郡承風者刺史也,皆猥懦老耄;縣邑禀令者牧守也,多昏戇罷軟。制敕之下,人以為不足信;奏請已行,人以為不能久,未幾而果罷。利權反覆,民力殫竭,師老于邊,夷狄爭長。事至危而陛下以為安,人皆憂而臣下惟緘口【一三】,何也?由宰相多忌而不用正人也。

  往者莊獻總政,陛下恭默,有王曾、張知白、魯宗道、李迪、薛奎、蔡齊以正直迭居兩府,曹修古、李紘、劉隨、鞠詠、孔道輔以亮節更任論列。于時斜封僥倖、閽寺威福,雖未悉去,然十餘年間,中外無大故。

  自呂夷簡當國,黜忠言,廢直道,及以使相出鎮許昌,乃薦王隨、陳堯佐代己。才庸負重,謀議不協,忿爭中堂,取笑多士,政事寖廢,即歲罷免。又以張士遜冠台席,士遜本乏遠識,致隳國事,戎馬漸起於邊陲,卒伍竊發於輦轂。舍轡徒行,滅燭逃遁,損威失體,殊不愧羞,尚得三師居第。此蓋夷簡不進賢為社稷遠圖,但引不若己者為自固之計,欲使陛下知輔相之位非己不可,冀復思己而召用也【一四】。陛下果召夷簡還,自大名入秉朝政,于茲三年,不更一事,以姑息為安,以避謗為知。西州將帥,累以敗聞,北敵無厭,乘此求賂,兵殲貨悖,天下空竭,刺史牧守,十不得一,法令變易,士民怨咨,隆盛之基,忽至于此。今夷簡以病求退,陛下手和御藥,親寫德音,乃謂「恨不移卿之疾在于朕躬」。四方義士,傳聞詔語,有泣下者。夷簡在中書二十年,三冠輔相,所言無不聽,所請無不行,有宋得君,一人而已,未知何以為陛下報?

  今天下皆稱賢而陛下不用者,左右毀之也;皆謂纖邪而陛下不知者,朋黨庇之也。契丹復盟,西賊款塞,公卿忻忻,日望和平。若因此振紀綱,修廢墜,選賢任能,節用養兵,則景德、祥符之風復見於今矣。若恬然不顧,遂以為安,臣恐土崩瓦解,不可復救。而夷簡意謂四方已寧,百度已正,欲因病默默而去,無一言啟沃上心,別白賢不肖,雖盡南山之竹,不足書其罪也。若薦賢材,合公議,雖失之於始而得之於終,猶可寬天下萬世之責。苟遂容身,不救前過,以柔而易制者,升為腹心【一五】,以姦而可使者,任為羽翼,以諂佞為君子,以庸懦為長者,使之在廊廟,布臺閣,上惑聖明,下害生靈,為宗社計則必危,為子孫計亦未可保終吉。是張禹不獨生於漢,李林甫復見於今也。在陛下察之而已。

  書聞,帝不之罪,議者喜其蹇切。夷簡謂人曰:「元規藥石之言,但恨聞此遲十年爾。」人亦服其量云。陳繹拜罷錄云仁宗遣沔自持書詣夷簡第示之。按沔此時方為陝西漕,本傳亦不載沔在朝,不知繹何據,今不取。按二年五月,沔自浙憲移陝西漕【一六】,此時決不在朝。政要亦稱沔在陝西,自謂雖外臣不可忘本朝,所上書與本傳合,繹所載必誤。

  二月己亥朔,詔吏部流內銓,緣邊州軍地臨兩界處,自今毋得注進納人。

  癸卯,知并州明鎬,請自今并代路制置軍馬事連契丹界者,委經略使便宜處分,從之。

  置濱州甜水渦戰棹巡檢一員。

  詔禮部貢院,渭州、鎮戎軍進士劉紳等二十四人嘗被甲乘城,與免將來文解。

  乙巳,詔陝西經略司:「自今蕃落軍人首身與免罪。其經陷陣或因取薪水為敵捉去者,禁軍長行與淮南勇截押官、節級、十將以上,遞遷一資,廂軍以下送淮南本軍,仍與遷資,元走投外界者【一七】,止隸江南、荊湖本城,並不許差出。」

  丙午,賜陝西四路招討使韓琦、范仲淹、龐籍錢各百萬。

  庚戌,右正言、知制誥梁適假龍圖閣直學士、右諫議大夫使延州,與龐籍議所以招懷元昊之禮也。於是許賀從勗赴闕。

  乙卯,韓琦、范仲淹等言:

  臣等久分戎寄,未議策勳,上玷朝廷,俯臱邊鄙。然心究利害,目擊勝負,三年于茲,備詳本末。今元昊遣人赴闕,將議納和。其來人已稱六宅使、伊州刺史,觀其命官之意,欲與朝廷抗禮。竊恐不改僭號,意朝廷開許為鼎峙之國,又慮尚懷陰謀,卑詞厚禮,請稱兀卒,以緩國家之計,臣等敢不為朝廷思經久之策,防生靈之患哉。臣等謂繼遷當時用詐脫身【一八】,竊弄凶器,德明外示納款,內實養謀。至元昊則悖慢侮常,大為邊患,以累世姦雄之志,而屢戰屢勝,未有挫屈,何故乞和?雖朝廷示招納之意,契丹邀通好之功,以臣等料之,實因累年用兵,蕃界勞擾,交鋒之下,傷折亦多,所獲器械鞍馬,皆歸元昊,其下胥怨,無所厚獲,其橫山界蕃部點集最苦。但漢兵未勝,戎人重土,不敢背賊,勉為驅馳爾。今元昊知眾之疲,聞下之怨,乃求息肩養銳,以逞凶志,非心服中國而來也。臣等謂元昊如大言過望,為不改僭號之請,則有不可許者三。如卑詞厚禮,從兀卒之稱,亦有大可防者三。

  何謂不可許者三?自古四夷在荒服之外,聖帝明王恤其邊患,柔而格之,不吝賜與,未有假天王之號者也。何則?與之金帛,可節儉而補也。鴻名大號,天下之神器,豈私假於人哉?惟石晉藉契丹援立之功,又中國逼小,才數十州,偷生一時,無卜世卜年之意,故僭號於彼,壞中國大法,而終不能厭其心,遂為吞噬,遽成亡國,一代君臣,為千古之罪人。自契丹稱帝滅晉之後,參用漢之禮樂,故事勢彊盛,常有輕中國之心。我國家富有四海,非石晉逼小偷生之時,元昊世受朝廷爵命,非有契丹開晉之功,此不可許之一也。又諸處公家文字并軍民語言皆呼昊賊,人知逆順去就之分,尚或逋亡,未有禁止。今元昊於天都山營造,所居已逼漢界,如更許以大號,此後公家文字并軍民語言當有西朝、西帝之稱,天都山必有建都郊祀之僭,其陝西戍兵邊人負過必逃,蓋有所歸矣。至於四方豪士,稍不得志,則攘臂而去,無有逆順去就之分。彼多得漢人,則禮樂事勢,與契丹並立,交困中國,豈復有太平之望邪?此不可許之二也。又議者皆謂元昊蕃人也,無居中國之心,欲自尊於諸蕃爾。臣等謂拓跋珪、石勒、劉聰、苻堅、赫連勃勃之徒,皆從異域徙居中原。近則李克用父子,沙陀人也,進居太原,後都西洛,皆漢人進謀誘而致之。昨定川事後,元昊有作偽詔諭鎮戎兵民,有定關輔之言,此其驗也。蓋漢家之叛人,不樂處于外域,必謀侵據漢地,所得城壘必使漢人守之,如契丹得山後諸州,皆令漢人為之官守,或朝廷假元昊僭號,是將啟之,斯為叛人之助甚矣,此不可許之三也。

  何謂大可防者三?元昊以累世姦雄之資,一旦僭逆,初遣人至,猶稱臣奉表,及劉平之陷,賊氣乃驕,再遣賀九言至,上書朝廷,便不稱臣,其辭頓慢。而後屢勝,當有大言過望,乃人情之常也。若卑詞厚禮,便肯從兀卒之稱,皆陰謀也。是果以山界之困【一九】,暫求息肩,使中國解兵,三四年間,將帥懈慢,士伍驕惰,邊備不嚴,戎政漸弛,卻如前來暴發,則中國不能枝梧,此大可防之一也。又從德明納款之後,經謀不息,西擊吐蕃、回鶻,拓疆數千里。至元昊事勢稍盛,乃稱尊悖禮,背負朝廷,結連北敵,情跡盡見,大為邊患,偶未深入。今復起詐端,以款我兵,而休息其眾,又欲併力專志,西吞唃厮囉等諸蕃,去秦州一帶籬落,為將來再舉之利。緣元昊初叛之時,親攻延州,是本有侵陷郡國之志,今復彊盛,豈便息心?且朝廷四十年恩信所被,一朝反側,豈有發既叛之謀,畜未挫之銳,而能久守盟信者乎?此大可防之二也。又從德明納款後,來使蕃漢之人,入京師賈販,憧憧道路,百貨所歸,獲中國之利,充于窟穴,賊因其事力,乃興兵為亂。今茲五年,用度必困,乃卑詞厚禮,迎合我意,欲復圖中國之利,待其給用,必卻求釁興兵,以快本意。狼子野心,固難馴伏,今若通和,或再許靈、夏,蕃漢之人依前出入京師,深為不便。緣自前往來,叛狀未彰,情無蠹害,今既為彊敵,稔禍未已,必窺伺國家及夾帶亡命入蕃,或與姦人別有結連,或使刺客竊發,驚擾朝廷。又此類必所在恣縱,甚於昔時,有事何以處置?此大可防之三也。

  臣等欲乞朝廷俟元昊所遣人至,觀其所請,彼如大言過望,堅求僭稱,則乞朝廷答云:「上畏天地宗廟,不可私許大號,壞中國之法。」彼卑詞厚禮,止是求兀卒之稱,則按唐單于、可汗故事,有可許之理,亦豫防其陰謀,嚴飭邊臣修完城寨,訓練軍馬,儲蓄糧草,以備虛詐。俟一二年間,見其表裏,及邊備牢固,方可那減戍兵於近裏屯泊。緣西戎自古躀覆,朝廷不可休兵,以啟不虞之變。如求割屬戶,則乞答云:「靈、夏甚有漢戶,能割歸朝廷否?」況橫山蕃部安於內附,一旦驅之,則驚擾生事,必不為西界之用。彼如求至京師,依前來出入賈販,則乞答云:「昨來戰鬥之後,甚有軍民沒陣,其子孫骨肉,銜怨至深,必恐道途之中,多有讎殺,致西界相疑【二○】,更卻生事。只於邊上建置榷場,交易有無,各得其所。」彼如邀我自今而後罷修城寨,則乞答云:「邊界熟戶、生戶多有绚怨,常相侵害,須藉城寨駐兵,方能鎮靜,使各安居爾。」若自餘更有非禮之求,朝廷或難應副,則且款之,不必從也。但厚遣來人,善詞回答,使遷延往來,即逾四月,賊不能舉矣。至秋則無足畏也。何以言之?臣等觀朝廷信賞必罰,今已明白,帥臣奉詔,得以便宜,又舊將漸去,新將漸升【二一】,前弊稍除,將責實效,約束將佐,不令輕出,訓練軍馬率多變法。但今極邊城寨【二二】,或未堅完,新集之兵,未可大戰。若賊今春便來,以臣等計之,尚可憂慮。然大軍持重,奇兵夜擊,宜無定川之負也。如候秋而來,則城寨多固,軍馬已練,或堅壁而守,或據險而戰,無足畏矣。臣等已議一二年間訓兵三四萬,使號令齊一,陣伍精熟,又能使熟戶蕃兵與正軍參用,則橫山一帶族帳,可以圖之。降我者使之納質,厚其官賞,各令安居,籍為熟戶。拒我者以精兵加之,不從則戮。我軍鼓行山界,不為朝去暮還之計。元昊聞之,若舉國而來,我則退守邊寨,足以困彼之眾;若遣偏師而來,我則據險以待之。蕃兵無糧,不能久聚,退散之後,我兵復進,使彼復集。每歲三五出,元昊諸廂之兵,多在河外,頻來應敵,疲於奔命,則山界蕃部,勢窮援弱,且近於我,自求內附,因選酋豪以鎮之,足以斷元昊之手足矣。然乞朝廷以平定大計為念,當軍行之時,不以小勝小衂,黜陟將帥,則三五年間,可集大功。仍詔中外臣僚,不得輒言邊事,以沮永圖。我太祖、太宗統闢四海,創萬世之基業,今以三五年之勞,再定西陲,豈為晚邪?契丹聞國家深長之謀,必懼而保盟,不復輕動,然後中國有太平之期矣。臣等所以言彼賊非禮之求不必從者,蓋有此議也。

  或曰:「今王師不利者數四,而未思戢兵,何也?」臣等謂不然,國家太平日久,將不知兵,兵不習戰,而致不利也。非中國事力不敵四夷,非今之軍士不逮古者,蓋太平忘戰之弊爾。今邊臣中有心力之人,鑒其覆轍,各思更張,將有勝賊之計。昔漢、楚之戰,不以多負罷兵而終有天下。安祿山之亂,所向無前,郭子儀等日夜謀慮,王師復振而終滅大盜。今國家以天下全盛之勢,豈以偶勝偶負,而自謂中國不可振,而邊患不可禦邪?斯惑之甚矣。或曰:「兵不可久,久則民困而財匱。」臣等謂不然,爭勝逐利之師,則有巧遲拙速之異,如其外禦四夷,則自古未嘗廢兵,是以山海之利皆歸邊用,抑為此也。況即目邊上城壘【二三】,經今春修完,漸以險固,兵民力役,自當減罷。又每歲夏秋之交,軍馬甚可抽退於數百里間就食芻糧,亦足省入中之費,減饋運之勞,庶乎民不困而財不匱。非如西事之初,人人畏懼,未測虜情,所屯軍馬,不敢少退。臣等更思興利減費之算,以為之助。

  臣等早蒙聖獎,擢預清班,西事以來,供國觕使,三年塞下,日勞月憂,豈不願聞納和,少圖休息?非樂職于矢石之間,蓋見西賊強梗未衰,挾以變詐,若朝廷處置失宜,他時悖亂,為中原大禍,豈止今日之邊患哉。臣等是以不敢念身世之安,忘國家之憂,須罄芻蕘,少期補助。其元昊來人到闕,伏望聖慈於納和禦侮之間,審其處置,為聖朝長久之慮,則天下幸甚!此疏據范仲淹集以二月十七日上,韓琦家傳亦有之。疏稱「臣等」,蓋兩人同上也,今附見。是日乙卯。

  集賢校理余靖言:「臣竊聞昊賊差私署官入境,相次到闕,欲與朝廷通和事。伏以息兵減費,外域順命,國家大臣至於邊將,咸欲息肩以休士卒。臣愚料之,以謂挫北敵之氣,折西羌之銳,不如不和,最為得策。假如元昊貪我財貨,甘心臣伏【二四】,此之為禍大於今日,臣請別白言之:伏自國家用兵以來,五年之間,三經大戰,軍覆將死,財用空虛,天下嗷嗷,困於供給。今乃因契丹入一介之使,馳其號令,遂使二國通好,君臣如初,吾數年之辱,而契丹一言解之。若契丹又遣一介有求於我,以為之謝,其將何詞以拒之?若國家又有所惜,必將興師責我,謂之背惠,則北鄙生患,二境受敵矣。矧西戎自僭名號,未嘗挫折,何肯悔禍,輕屈於人?今若因其官屬初來,未有定約,但少許之物,無滿其意,堅守名分,以抑其僭。雖賜以甘言,彼必不屈,則吾雖西鄙受敵,而契丹未敢動也。何以知之?昨梁適使契丹之時,國主面對行人,遣使西邁,意氣自若,自言指呼之間,便令元昊依舊稱臣。今來賊昊不肯稱臣,則是契丹之威不能使西羌屈伏,彼自喪氣,豈能來責?故臣謂今之不和,則吾雖西鄙受敵,而契丹未敢動也。若便與西戎結盟,則我之和好,權在敵國,中國之威於是盡矣。契丹責我,則二鄙受敵,其憂深矣。伏願陛下與執政大臣密謀而深思之,無令陷敵計中。必不得已而與貨財,須作料錢、公使名目,便將靈、鹽、銀、夏【二五】作兩鎮,則賜與倍于往時,而君臣名分不改矣。或欲速成和好而屈名分,則天下共恥之,雖強兵在境,有血戰而已矣。若他年賊自有釁來求和者,權在於我,則不必拒之也,惟陛下裁之。」余靖所言,附見韓、范疏後。

  辛酉,國子監言:「自今補說書官【二六】,請以四人為定額。及歲所試監生不合格,且留聽讀,三試不中者黜之。仍請立四門學,以士庶人子弟為生員【二七】,以廣招延之路。」並從之。考判監者姓名。

  癸亥,以西界內附偽觀察使楚鼐裕勒囊為內殿崇班,其子威瑪為三班借職。

  甲子,以渭州屬戶格隆族都虞候延正為三班借職、本族巡檢。渭州再經大戰,內屬蕃部逃潰不可遏,延正屢誘不從,特擢之。王稱東都事略:遣梁適使于契丹。

  注 釋

  【一】渭水便橋「便橋」、「渭水」原互倒。舊唐書卷二作「渭水便橋」,太平寰宇記謂「便橋在縣(指咸陽縣)西南一十里,架渭水上。」今乙正。

  【二】沿涇河大川直抵涇邠以來「以來」二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宋會要兵二七之二九補。

  【三】屏蔽「蔽」原作「備」,據同上諸本及宋會要兵二七之三○改。

  【四】蘇家「家」原作「州」,據宋會要兵二七之三一改。

  【五】制勝關西五里「西」原作「四」,據同上書改。下文謂「東二十里」,亦可證。

  【六】上隔隴山同上宋會要作「止隔隴山」。

  【七】黃石池同上宋會要作「黃石河」。

  【八】夜撓賊營「撓」原作「燒」,據宋本、宋撮要本及宋會要兵二七之三二改。

  【九】難以相衛「衛」原作「衝」,據同上宋會要改。

  【一○】撫御「御」原作「禦」,據宋史全文卷八上、宋史卷二九二王堯臣傳改。

  【一一】德勝寨「德」原作「得」,據閣本及宋史全文卷八上、宋史卷二九二王堯臣傳改。

  【一二】羊牧隆城「羊」字原脫,據本書本卷正月丙子條及宋史卷三二四趙滋傳補。

  【一三】緘口宋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三七均作「相目」。

  【一四】冀復思己而召用也「冀」原作「兼」,據閣本改。

  【一五】升為腹心「心」原作「背」,據宋史全文卷八上改。

  【一六】自浙憲移陝西漕「憲」字原脫,據閣本補。宋史卷二八八本傳謂沔「遷尚書工部員外郎,提舉兩浙刑獄,遂以起居舍人為陝西轉運使」,亦可證。

  【一七】元走投外界者「投」原作「授」,據閣本改。

  【一八】當時用詐脫身「當」原作「常」,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一九】是果以山界之困「困」原作「固」,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二○】致西界相疑「致」字原脫,據同上諸本補。

  【二一】又舊將漸去新將漸升「去新將漸」原脫,據韓魏公集卷一二家傳補。

  【二二】但今極邊城寨「今」原作「令」,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書改。

  【二三】即目邊上城壘「目」原作「日」,據活字本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均作「目即」。

  【二四】甘心臣伏「甘」原作「其」,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二五】便將靈鹽銀夏「便」,編年綱目卷一二作「使」。

  【二六】補說書官「說」、「書」二字原互倒,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宋會要職官二八之三乙正。

  【二七】以士庶人子弟為生員「以」、「士」二字原互倒,據同上諸本及宋會要職官二八之四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