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四十 熙寧五年(壬子,1072)

起神宗熙寧五年十一月盡其月

  十一月辛亥,梓州言,知州、司農卿、直龍圖閣趙尚寬卒。賜錢五十萬,以尚寬有功于民故也。

  癸丑,知慶州、寶文閣待制王廣淵為龍圖閣直學士,再任。初,議廣淵再任,上曰:「與轉官或轉職。」既而曰:「廣淵能了叛卒事,誠不易得,與轉職。」

  睦州團練推官、知於潛縣郟亶為司農寺丞、兩浙路提舉興修水利。郟亶明年五月二十三日追官。日錄載上語云:郟亶且勿移動。按:亶事訖無成,故安石專以此事為出上意,今不取。林希野史云:癸丑正月一日,中旨:「郟亶修圩未得興工,官吏所見不同,各具利害聞奏。」乃赴司農稟覆,亶奉使浙西六郡三十四縣,比戶調夫,同日舉役,古未嘗有。轉運、提刑皆受約束,民愁苦無訴,逃移已多,聞此旨如獲更生。亶到郡方二日,怙勢作威,郡縣苦之,慚沮無以自容。十五日,士民二百餘人詣亶,方與李瑜同坐,眾突入驛庭,亶大駭,識楊季孺及一姓王者,乃以溫辭勞之曰:「可上廳說話。」二人云:「以公事來,不敢上廳。」亶再三邀之。二人既登,眾從而擁之,眾問作圩不便之事,亶方條陳,眾隨詰之,亶即入幕中取文書展示云:「前所行下條件尚有未盡,今皆改正。」眾云:「寺丞本以利便上于朝廷,今何得卻云錯誤?」眾大噪,罵曰:「瞎漢誑惑聖聰,欺罔朝廷!」罵聲喧然。亶令兵士指約,眾益前,亶幞頭墮地,一小兒在旁,亦為眾人所擊,庭下張燈,為眾蹂踐,宅門亦破。季孺姪同出最後,為兵士所執,眾又奪去之。亶遂指季孺姓名,牒州根問。亶曰:「我制使也,此可謂拒捍而無臣之禮者,不得以常法處之。」初,眾詣郡投狀,嚴倅令除去罵亶語,遂易狀再投於州,又以狀詣王漕。狀首全矩年七十一,又易狀以次為首。郡方窮治,民遂畏縮,而亶便欲興役,盡遣諸令出郊標遷圩地,官吏愁苦。忽中旨到郡令罷役,亶面如死灰。闔郡傳之,諸令鳴鐃,而人民皆懽阒如脫重辟。按亶責在六年五月二十三日【一】,希云六年正月一日,恐誤。

  河州首領瞎藥等來降,詔以為內殿崇班、本州蕃部都監,仍賜姓包名約。約者,順之兄,木征謀主也。木征既敗,約始歸熙州聽命。

  內園使燕達權發遣環慶路駐泊總管,每年賜公使錢一千五百緡,仍先借支二年。先是,綏州之役,達首戰有功。及罷囉兀城堡戍,達率眾護義勇數千人南歸,賊尾擊甚急,達力戰破之,部曲無所失,威名著於邊部,故自鈐轄躐等遷擢,然以資淺,故令權發遣。權發遣總管,自達始也。

  詔河北緣邊安撫司提舉榷場賣銅錫。

  甲寅,詔四園苑差遣不許用恩澤陳乞。此據御集。

  丙辰,太常丞、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刑房公事李承之兼提舉三司帳司、勾院、磨勘司,殿中丞、詳定諸司庫務利害兼提舉在京市易司呂嘉問兼同提舉。

  詔涇原路經略司簡發鎮戎、德順軍第一等弓箭手五千、并景思立所管第六將下正兵一千,準備策應熙河路。以思立向所部兵少,而熙河方圖進取,故命濟師。

  丁巳,權發遣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屯田員外郎吴審禮兼提舉淤田。司封郎中、知越州孔延之,庫部員外郎、通判裴士傑並衝替。以兩浙提舉鹽事司言延之等沮壞鹽法,虧歲額也。

  上謂王安石曰:「市易賣果實,審有之,即太繁細,令罷之如何?」安石曰:「市易司但以細民上為官司科買所困,下為兼并取息所苦,自投狀乞借官錢出息,行倉法供納官果實。自立法已來,販者比舊皆即得見錢,行人比舊官司兼并所費十減八九,官中又得好果實供應【二】,此皆逐人所供狀及案驗事實如此。每年行人為供官不給,輒走卻數家,每糾一人入行,輒訴訟不已。今自立法數月以來,乃有情願投行人,則是官司利便可知。止是此等皆貧民無抵當,故本務差人逐日收受合納官錢,初未嘗官賣果實也。陛下謂其繁細,有傷國體,臣愚竊謂不然。今設官監酒,一升亦賣,設官監商稅,一錢亦稅,豈非細碎?人不以為非者,習見故也。臣以為酒稅法如此,不為非義。何則?自三代之法固已如此。周官固已征商,然不云須幾錢以上乃征之。泉府之法,物貨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以其價買之,以待買者【三】,亦不言幾錢以上乃買。又珍異有滯者,斂而入于膳府,供王膳,乃取市物之,滯者。周公制法如此,不以煩碎為恥者,細大並舉,乃為政體,但尊者任其大,卑者務其細,此先王之法,乃天地自然之理。如人一身,視、聽、食、息,皆在元首,至欲搔癢,則須爪甲。體有小大,所任不同【四】,然各不可闕。天地生萬物,一草之細,亦皆有理。今為政但當論所立法有害於人物與否,不當以其細而廢也。市易務勾當官乃取賈人為之,固為其所事煩細故也,豈可責市易務勾當官不為大人之事?臣以謂不當任煩細者,乃大人之事。如陛下朝夕檢察市易務事,乃似煩細,非帝王大體,此乃書所謂『元首叢脞』也。陛下修身,雖堯、舜無以加,然未能運天下者,似於大體未察,或代有司職,未免叢脞。書稱『庶績咸熙』,又曰『庶績其凝』。帝王收功,當如陽之熙,如陰之凝。陛下於政事尚未能熙,固未能凝。譬如天方春時,陽氣將熙,乃吹以涼風,摧以霜霰,即萬物豈能敷長?物尚不能敷長,即何由致成實?」上笑且曰:「買得果實,誠比舊極佳,行人亦極便,但行人皆貧弊,宜與除放息錢。」安石曰:「行人比舊已各蘇息【五】,可以存活,何須除放息錢?若行人已蘇息,比舊侵刻之苦已十去八九,更須除放息錢,即見今商稅所取,不擇貧富,固有至貧乏人尚為稅務所困,亦合為之蠲除。既未能蠲除彼,何獨蠲除此?今諸司吏祿極有不足,乃令乞覓為生,不乞覓即不能自存,乞覓又犯刑法。若除放息錢,何如以所收息錢增此輩祿。」安石又曰:「陛下不殖貨利,臣等不計有無,此足風化天下,使不為利。至於為國之體,摧兼并,收其贏餘,以興功利,以捄艱阨,乃先王政事,不名為好利也。」此段朱史乃繫之六年正月七日,今仍附本日。

  明日,進呈內東門及諸殿吏人名數白上曰:「從來諸司皆取賂於果子行人,今行人歲入市易務息錢,幾至萬緡,欲與此輩增祿。」上曰:「諸殿無事,惟東門司事繁,當與增祿。」安石曰:「如入內內侍省吏人亦當與增祿,蓋自修宗室條制,所減貨賂甚多故也。」上又曰:「大宗正司吏人亦宜與定祿法,免困擾宗室。宗室漸有官卑及不得官者,不宜更令吏人乞取困擾之。先帝每遷官,此輩所乞取須數十千。」安石曰:「宗正吏止十二三人,更與量增祿,即可行重法。」此段朱史乃繫之三年八月二十三日,今依日錄,仍附見此。

  安石又言:「市易務如果子行人事,才立得七行法,如此類甚眾,但以陛下檢察太苛,故使臣畏縮不敢經制。臣以謂陛下不當擾之使怠惰因循,令細民受弊也。『王省惟歲』,『歲、月、日、時無易』,『乂用明,俊民用章』。今陛下未見叢脞,乃責市易務煩細,此乃所謂歲月日時既易。士之有能、有為者畏縮不敢有為,俊民與怠惰無能之人同,即微而不章矣。」

  又錄廛人、泉府事白上曰:「此周公所為也。」上曰:「周公事未能行者豈少?」安石曰:「固有未能行者。若行之而便於公私,不知有何不可,而乃變易以從流俗所見?」上因言重祿法,曰:「聞吏舊日受賕多於今祿所得。」安石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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