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六十二 熙寧八年(乙卯,1075)

起神宗熙寧八年三月盡其月

  夏四月癸亥,王安石白上曰:「契丹無足憂者,蕭禧來是何細事,而陛下連開天章、召執政,又括配車牛驢騾,廣糴河北芻糧,擾擾之形見于江、淮之間,即河北、京東可知,契丹何緣不知?臣卻恐契丹有以窺我,要求無已。」上曰:「今中國未有以當契丹,須至如此。」安石曰:「惟其未有以當契丹,故不宜如此。凡卑而驕之,能而示之不能者,將以致敵也。今未欲致敵,豈宜卑而驕之,示以不能?且契丹四分五裂之國,豈能大舉以為我害?方未欲舉動,故且當保和爾。」上曰:「契丹豈可易也,以柴世宗之武,所勝者乃以彼睡王時故也。」安石曰:「陛下非睡王,契丹主非柴世宗,則陛下何為憂之太過。憂之太過,則沮怯之形見于外,是沮中國而生外敵之氣也。」安石又言:「蕭禧不當滿所欲,滿所欲則歸而受賞,是開契丹之臣以謀中國求賞,非中國之利也。」又言:「外敵強則事之,弱則兼之,敵則交之。宜交而事之則納侮,納侮而不能堪則爭,爭則啟難,故曰示弱太甚,召兵之道也。」然安石本謀,實主棄地,雖對語云爾,竟弗克行。邵伯溫聞見錄云:「敵爭河東地界,韓琦、富弼、文彥博等答詔,皆主不與之論。會王安石再入相,獨言「將欲取之,必固與之」,以筆畫地圖,命韓縝悉與之,蓋東西棄地五百餘里。韓縝承安石風旨,視劉忱、呂大忠誠有愧。蘇氏龍川別志亦云:安石謂咫尺地不足爭,朝廷方置河北諸將,後取之不難。據此,則棄地實安石之謀。今日錄四月二日對語,乃謂許蕭禧不當滿其欲,與蘇、邵所記持異,疑蔡卞等後來增加,實非當日對語也,今姑存之,仍略著安石本謀,庶後世有考云。呂惠卿家傳載惠卿議,亦與安石略同,今附注在五日丙寅蕭禧入辭下,合并考。

  復以馬軍副都指揮使、利州觀察使賈逵為昭信軍留後,捧日左廂都指揮使、潮州刺史孫吉為彭州團練使,捧日左廂都指揮使、達州刺史張忠為文州團練使。逵等坐救三司火不以時降官,至是復之。

  甲子,上批:「軍器監初造軍器,樣制雖多,未應所用,朝廷間有須索,多無見在。可令計定河北三處合用名件所闕,少數製造,其無用者毋得妄費財力。」

  又批:「劉忱等相視地界,畫圖不審,令具析以聞。」上初怒忱甚,王安石言:「畫圖不分明,此乃呂大忠罪,忱無罪也。」王安石所對,據實錄乃初二日事。御集云不審,實錄云不至審實,今從御集。兩朝誓書冊內有韓縝等所受御札,其一與劉忱相關,今附注此,當考。御札云:今日朝廷已有降去文字,卿等示與蕭禧次,可先讀與聖旨畫一事,庶幾便肯收接。今蕭禧既堅執定以分水嶺為界,卿等若依下項畫一劈析,得逐項事理分明,即敵人自當無詞,疆議遂決。一,李福蠻地及瓦薼塢,見今已擗撥于北界處,便為分水嶺,更無可爭。一,雁門寨,即今移退義兒馬鋪及三小鋪處,其山頭便是分水嶺,已行擗割,更無可爭。一,西逕地方,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遠探、白草鋪山頭一帶,便是分水嶺。當初本朝為執定長連城為界,則分水嶺為近裏地方,今來既是白草、遠探等鋪一帶分水嶺取直,照望古長城擗割與北人,即以是用分水嶺分畫了畢,何處更有分水嶺。竊慮卿等不見得此意,度尚惑牛頭、雪山照望為分水嶺,多方回護,卻致敵人猜疑。蓋據三次國信文字,北人之意元不至此,皆是劉忱等昏迷亂道。四月二十三日。按:四月二十三日,蕭禧無緣猶在京師,此月日必誤,或是四月二日,或是四月三日也,姑存之。兩朝誓書冊內又有付劉忱等兩書【一】,不知是何年月,今姑附注此,須更考詳。其一云:今月十三日申時,據李舜舉備錄到蕭素等來牒,大抵止言不容他和同商量,及稱再三令人來計會,並不應答等事。契勘今月十二日已有朝旨,令卿等速與相見,和會商量,許以見今兩界鋪屋中間分畫為界。卿等見在遵稟依準商量,無信僥倖忿躁輕淺小人妄作使氣,擊觸敵人,結成大釁。國事體大,不同小故,萬一因茲引惹,無謂朝廷不曾預有此戒約,至時,卿等一身恐不可當其責矣。付劉忱等。其二云:李昭回等麄率武人,不量國體,一向持強使氣,極為不便,宜痛切戒約,令每見素等及來人,須存守禮容,溫言謹恪,以歡心接之,則敵人雖欲淩我,料須銷其半矣。所有素等差來計會事使臣,卿等亦宜厚與管待,不要失體辱慢,但命官優待,設以酒食,使其意樂,則諸事易為也。付劉忱等。

  詔熙河路市易及茶場隸經略司,鹽酒稅、坑冶等隸秦鳳路都轉運司;都轉運司闕錢,聽於經略司輟市易淨利錢應副。從知熙州高遵裕等請也。

  上與王安石論理財,安石曰:「但審計無為小人所撓,令材士肯為陛下盡力,則財極有可理。」上道曾孝寬語,以為使兩人共事,適足相擾,不如專任一人。安石曰:「若參用小人,則誠擾君子;若皆君子,則共事者雖更多,乃相濟成務。」又論河北事,安石以為募兵不如民兵,糴米不如興農事。先是,安石在江寧,嘗言兵少,乞募兵。於是,上舉以問,安石曰:「今廂軍誠少,禁兵亦不多,然須早訓練民兵,民兵成則當減募兵。」上曰:「禁軍無賴乃投募,非農民比,盡收無賴而厚養之,又重祿尊爵養其渠帥,乃所以弭亂。」安石曰:「臣在翰林,固嘗論黥兵未可盡廢,但要民兵相制。專恃黥兵,則唐末、五代之禍可見,且黥兵多則養不給,少則用不足,此所以須民兵也。」上言宋守約不可得,安石曰:「自守約死,軍制已稍寬弛。」上曰:「只為賈逵寬弛。」安石曰:「為逵者逸樂,為守約者憂危,謂如守約宜箧勸,如逵者宜督責。」安石又言:「蕃兵當什伍之,設階級部分,乃可用。今一凶歲,一路至費二十八萬賑貸,而其丁壯老弱,有馬無馬,皆不敢閱實,不知何用此蕃部。或以為須豐熟乃可閱實,臣以為賑貸時正好閱實。」吴充以為坐論則易,行則難。上曰:「此何難,但邊帥不為耳。」

  是日,四月三日。太常博士、祕閣校理陳睦兼監察御史,大理寺丞蔡承禧改太子中允、權監察御史裏行。承禧,臨川人也。實錄于四月二十三日書此。按承禧奏議乞罷御史狀,云熙寧八年四月三日入臺,至十年四月三日二年,合滿一任,月日甚明,實錄誤也。惟陳睦無可考證,并移入四月三日,削四月二十三日所書。

  乙丑,詔減將作監宂官十六員。後復增置主簿一員,八作司監修使臣二員。

  丙寅,遼國信使蕭禧等辭于紫宸殿,置酒垂拱殿。答遼主書曰:「兩朝繼好,六紀于茲,事率故常,誼存悠久。比承使指,諭及邊陲,已約官司,偕從辨正。當守封圻之舊,以需事實之分,而信介未通,師屯先集,侵焚堠戍,傷射巡兵。舉示力爭,殊非和議。至欲當中獨坐,位特改于臣工;設次橫都,席又難于賓主【二】。數從理屈,纔就晤言。且地接三州【三】,勢非一概,輒舉西陘之偏說,要該諸寨之提封。屢索文憑,既無據驗;欲同案視,又不準從。職用乖違,滋成濡滯。竊慮有司之失指,曾非與國之本謀。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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