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六十八 元祐元年(丙寅,1086)

起哲宗元祐元年閏二月己丑盡是月己亥

  閏二月己丑朔,右司諫蘇轍言:

  臣頃論奏蔡確、韓縝才不足用,及多過惡,乞賜罷免。至今未見施行。確近已上章求退,而縝安然未有去意。臣恐陛下隱忍不決,久失天下之望。

  竊惟先帝在位,僅二十年,厲精政事,變更法度,將以力致太平,追復三代。是以擢任臣庶,至有起於小臣,十餘年間,致位公相,用人之速,近世無比者。究觀聖意,本欲求賢自助,以利安生民,為社稷長久之計。夫豈欲使左右大臣媮合苟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顛而不扶,竊取利祿,以奉養妻子而已哉!然自行新法以來,民力困敝,海內愁怨。先帝晚年,寢疾彌留,照知前事之失,親發德音,將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棄萬國。天下聞之,知前日弊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聖德,繼之以泣。是以皇帝踐阼,聖母臨政,奉承遺旨,罷導洛,廢市易,捐青苗,止助役,寬保甲,免買馬,放修城池之役,復茶、鹽、鐵之舊,黜吴居厚、呂孝廉、宋用臣、賈青、王子京、張誠一、呂嘉問、蹇周輔等。命令所至,細民鼓舞相賀。

  臣愚不知朝廷以為此數事者,誰之過也。上則大臣蔽塞聰明,逢君之惡;下則小臣貪冒榮利,奔競無恥。二者均皆有罪,則大臣以任重責重,小臣以任輕責輕,雖三尺童子,所共知也。今朝廷既已罷黜小臣,至於大臣,則因而任之,將復使燮理陰陽,陶冶民物。臣竊惟朝廷之意,將以禮貌大臣,待其愧恥自去,以全國體。今確、縝自山陵以後,猶端然在職,不肯引咎辭位,以謝天下。臣謹按確、縝,受恩最深,任事最久,據位最尊,獲罪最重,而有靦面目,曾不知愧。確等誠以昔之所行為是,則今日安得不爭,以昔之所行為非,則昔日安得不言。窮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者,不過以為是皆先帝之所為,而非吾罪也。夫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歸咎先帝,不忠不孝,寧有過此!臣竊不忍千載之下,書之簡策,大臣既自處以無過之地,則先帝獨被惡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當食不飽,至於涕泗之橫流也。

  確等皆碌碌常才,無過人之實。朝廷將取其德,則不聞其孝弟可稱;將取其才,則不聞其功業可紀;將取其學,則不聞其經術可師。徒以悅媚上下,堅固寵祿。陛下何不正確、縝之罪,上以為先帝分謗,下以慰天下之望?今獨以法繩治小臣而置確、縝,大則無以顯揚聖考之遺意,小則無以安反側之心。故臣竊謂,大臣誠退,則小臣非建議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從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惡。臣不勝狂愚,忘身為國,乞宣示此疏,使確、縝自處進退之分。臣雖萬死,不以為恨。

  又言:「臣竊觀蔡確所上表,雖外迫人言,若欲求退,而論功攘善,實圖自安。所云收拔當世之耆艾,以陪輔王室者,臣謂當世之耆艾,乃確昔日之所抑遠者也。所謂蠲省有司之煩碎,以慰安民心,臣謂有司之煩碎,乃確昔日之所創造者也。此二者皆確為相無狀,以累先帝之明,非陛下卓然獨見,孰能行此?確既不自引咎,又反以為功,著之表疏,傳之天下,則是確等所造之惡,皆歸先帝,而陛下所行之善,皆歸於確。臣不勝憤懣,乞賜詳酌施行。」

  左正言朱光庭奏:(據編類章疏增入閏二月一日。)

  臣自供職以來,累具章疏,言退三姦,進三賢。乞陛下早行睿斷,以幸天下。今日蔡確請去,是天欲去一姦臣矣,願陛下因其自請,去之勿疑。臣已兩進愚忠於天聽,願陛下留神果斷,以順天意。外有章惇姦臣,尚安厥位,亦欲陛下早行屏去。竊惟惇之所為,更甚於確。自知素履不為清議所與,向日妄作荊南邊事【一】,欺罔朝廷,僥倖大用;自陛下臨御以來,百端沮抑聖政,肆為辨說,內懷觀望,動出俚語,市井小人之不若。今日蔡確請去,竊恐惇猶次進,設使若惇之小人進至宰輔,則朝廷治亂,從可知矣。蓋任小人,未有不亂之理,臣願陛下察其姦慝,早行屏去,不可令更進大任,以害生靈。臣願戒之謹之,深留聖慮。又若韓縝,素無行義,不自度德,因緣閥閱,遂至大用。然而內有賢兄,外有賢士大夫,顧利懷寵,不為引避。蓋只知爵祿之為榮,不知名教之為貴,可謂無恥之甚矣。是亦固位之姦臣,臣願陛下早行屏去,勿使僥倖大任,以遂其貪。此三姦在陛下之朝,猶四凶之在舜朝,舜能去之,然後天下咸服。恭惟陛下睿明公正,冠越今古,願法虞舜之所以去四凶,以去今之三姦,則太平可立而待。

  臣所謂進三賢者,亦嘗具聞於上矣。今若蔡確先去,則乞進司馬光,以補蔡確之闕,進范純仁,補門下侍郎之闕;若章惇、韓縝繼去,則乞進范純仁,補韓縝之闕,進韓維,補章惇之闕。孔子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臣願陛下特奮睿斷,退三姦,進三賢,一舉錯而天下之能事畢矣,又何患太平之不成哉!臣愚不勝惓惓。

  貼黃:「今日治亂安危之所繫,惟在陛下退三姦,進三賢,一舉錯之間爾。此天下之幾事,不可失也。臣願陛下留神,特奮睿斷施行。」

  御史王巖叟嘗入對,極言:「蔡確陰邪巧佞,深阻難知,又擅自封殖,耽寵固權,未嘗以國家為念。臣疏遠小臣,於蔡確素無讎嫌,於司馬光等亦非親舊,但憤姦邪用意如此。近日薦高遵惠、韓宗文、張璡,遵惠,太皇太后之叔;宗文,右僕射韓縝之姪;璡,中書侍郎張璪之弟。蓋其意不在三人,而在諂其親,不在諂其親,而在資其身。不知此等事,合教天下人道姦邪否!陛下虛心委政大臣,陰陽不和,非陛下失德,皆大臣之過。臣觀兩漢故事,凡水旱災異,則策免公卿【二】。今自當策免之時,此等人在左右,極於官家無益。」上曰:「難得人!」對曰:「全材則難得,優於此人者易得。」上又曰:「止為他受遺。」對曰:「啟陛下,不可受遺後長占定此地位。況自太皇太后已定大議,此輩只是請得熟成,濫為受遺,其實何功之有。假令受遺,不知比韓琦如何?韓琦厚陵復土後,先帝堅留,至竟求去。」又論蔡確縱弟碩不法,曰:「碩少無行,初為密州司理,已嘗姦贓敗官,坐廢於家。則碩之所為,確非不知也。確方當國,碩又嘗冒法,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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