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 顏師古注》·漢書卷六十九 趙充國辛慶忌傳第三十九
趙充國字翁孫,隴西上邽人也,〔一〕後徙金城令居。〔二〕始為騎士,以六郡良家子〔三〕善騎射補羽林。為人沈勇有大略,少好將帥之節,而學兵法,通知四夷事。〔四〕
〔一〕 師古曰:「邽音圭。」
〔二〕 師古曰:「令音零。」
〔三〕 服虔曰:「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是也。」師古曰:「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是也。昭帝分隴西、天水置金城。充國武帝時已為假司馬,則初以六郡良家子者非金城也。此名數正與地理志同也。」
〔四〕 師古曰:「通知者,謂明曉也。」
武帝時,以假司馬從貳師將軍擊匈奴,大為虜所圍。漢軍乏食數日,死傷者多,充國乃與壯士百餘人潰圍陷陳,貳師引兵隨之,遂得解。身被二十餘創,貳師奏狀,詔徵充國詣行在所。武帝親見視其創,嗟歎之,拜為中郎,遷車騎將軍長史。
昭帝時,武都氐人反,〔一〕充國以大將軍護軍都尉將兵擊定之,遷中郎將,將屯上谷,〔二〕還為水衡都尉。擊匈奴,獲西祁王,〔三〕擢為後將軍,兼水衡如故。
〔一〕 師古曰:「氐音丁奚反。」
〔二〕 師古曰:「領兵屯於上谷也。將音子亮反。」
〔三〕 文穎曰:「匈奴王也。」
與大將軍霍光定冊尊立宣帝,封營平侯。本始中,為蒲類將軍征匈奴,斬虜數百級,還為後將軍、少府。匈奴大發十餘萬騎,南旁塞,至符奚廬山,〔一〕欲入為寇。亡者題除渠堂降漢言之,遣充國將四萬騎屯緣邊九郡。〔二〕單于聞之,引去。
〔一〕 師古曰:「旁,依也,音步浪反。」
〔二〕 文穎曰:「五原、朔方之屬也。」師古曰:「九郡者,五原、朔方、雲中、代郡、雁門、定襄、北平、上谷、漁陽也。四萬騎分屯之,而充國總統領之。」
是時,光祿大夫義渠安國使行諸羌,〔一〕先零豪言願時渡湟水北,〔二〕逐民所不田處畜牧。安國以聞。充國劾安國奉使不敬。是後,羌人旁緣前言,抵冒渡湟水,〔三〕郡縣不能禁。元康三年,先零遂與諸羌種豪二百餘人解仇交質盟詛。〔四〕上聞之,以問充國,對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擊,勢不壹也。往三十餘歲,西羌反時,亦先解仇合約攻令居,〔五〕與漢相距,五六年乃定。至征和五年,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六〕匈奴使人至小月氏,〔七〕傳告諸羌曰:『漢貳師將軍眾十餘萬人降匈奴。羌人為漢事苦。〔八〕張掖、酒泉本我地,地肥美,可共擊居之。』以此觀匈奴欲與羌合,非一世也。間者匈奴困於西方,聞烏桓來保塞,恐兵復從東方起,數使使尉黎、危須諸國,設以子女貂裘,欲沮解之〔九〕。其計不合。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道從沙陰地,出鹽澤,過長阬,入窮水塞,南抵屬國,與先零相直。〔一0〕臣恐羌變未止此,且復結聯他種,宜及未然為之備。」〔一一〕後月餘,羌侯狼何果遣使至匈奴藉兵,〔一二〕欲擊鄯善、敦煌以絕漢道。〔一三〕充國以為「狼何,小月氏種,在陽關西南,勢不能獨造此計,疑匈奴使已至羌中,先零、罕、开乃解仇作約。〔一四〕到秋馬肥,變必起矣。宜遣使者行邊兵豫為備,敕視諸羌,毋令解仇,〔一五〕以發覺其謀。」於是兩府復白遣義渠安國行視諸羌,分別善惡。安國至,召先零諸豪三十餘人,以尤桀黠,皆斬之。〔一六〕縱兵擊其種人,斬首千餘級。於是諸降羌及歸義羌侯楊玉等恐怒,亡所信鄉,〔一七〕遂劫略小種,背畔犯塞,攻城邑,殺長吏。安國以騎都尉將騎三千屯備羌,至浩亹,〔一八〕為虜所擊,失亡車重兵器甚眾。〔一九〕安國引還,至令居,以聞。是歲,神爵元年春也。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鄭氏曰:「零音憐。」孟康曰:「豪,帥長也。」師古曰:「湟水出金城臨羌寨外,東入河。湟水之北是漢地。湟音皇。」
〔三〕 師古曰:「旁,依也。抵冒,犯突而前。旁音步浪反。冒音莫北反。」
〔四〕 師古曰:「羌人無大君長,而諸種豪遞相殺伐,故每有仇讎,往來相報。今解仇交質者。自相親結,欲入漢為寇也。」
〔五〕 師古曰:「合約,共為要契也。」
〔六〕 師古曰:「煎讀曰翦。」
〔七〕 師古曰:「氏音支。」
〔八〕 師古曰:「事,使役。」
〔九〕 師古曰:「設謂(聞)〔開〕許之也。沮,壞也。欲壞其計,令解散之。沮音才汝反。」
〔一0〕師古曰:「直,當也。」
〔一一〕師古曰:「未然者,其計未成。」
〔一二〕師古曰:「藉,借也。」
〔一三〕師古曰:「鄯音善。」
〔一四〕蘇林曰:「罕、开在金城南。」師古曰:「罕、开,羌之別種也。此下言『遣开豪雕庫宣天子至德,罕、开之屬皆聞知明詔』,其下又云『河南大开、小开』,則罕羌、开羌姓族殊矣。开音口堅反。而地理志天水有罕开縣,蓋以此二種羌來降,處之此地,因以名縣也。而今之羌姓有罕开者,總是罕开之類,合而言之,因為姓耳。變开為井,字之訛也。」
〔一五〕師古曰:「行音下更反。視讀曰示。示,語之也。其下並同。」
〔一六〕師古曰:「桀,堅也,言不順從也。黠,惡也,為惡堅也。」
〔一七〕師古曰:「恐中國汎怒,不信其心,而納嚮之。鄉讀曰嚮。」
〔一八〕師古曰:「浩音誥。亹音門。水名也,解在地理志。」
〔一九〕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時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亡踰於老臣者矣。」上遣問焉,曰:「將軍度羌虜何如,當用幾人?」〔一〕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二〕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三〕然羌戎小夷,逆天背畔,滅亡不久,願陛下以屬老臣,勿以為憂。」〔四〕上笑曰:「諾。」
〔一〕 師古曰:「度,計也,音大各反。其下亦同。」
〔二〕 鄭氏曰:「隃,遙也,三輔言也。」師古曰:「隃讀曰遙。」
〔三〕 師古曰:「圖其地形,并為攻討方略,俱奏上也。」
〔四〕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一〕欲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二〕渡輒營陳,會明,畢,遂以次盡渡。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傍。充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此皆驍騎難制,又恐其為誘兵也。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令軍勿擊。遣騎候四望陿中,亡虜。〔三〕夜引兵上至落都,〔四〕召諸校司馬,謂曰:「吾知羌虜不能為兵矣。使虜發數千人守杜四望陿中,兵豈得入哉!」〔五〕充國常以遠斥候為務,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遂西至西部都尉府,〔六〕日饗軍士,〔七〕士皆欲為用。虜數挑戰,充國堅守。捕得生口,言羌豪相數責曰:「語汝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為兵。今請欲一鬥而死,可得邪!」
〔一〕 師古曰:「須,待也。」
〔二〕 師古曰:「銜枚者,欲其無聲,使虜不覺。」
〔三〕 文穎曰:「金城有三陿,在南六百里。」師古曰:「山峭而夾水曰陿。四望者,陿名也。陿音狹。」
〔四〕 服虔曰:「山名也。」
〔五〕 師古曰:「杜,塞也。」
〔六〕 孟康曰:「在金城。」
〔七〕 師古曰:「日饗飤也。」
充國子右曹中郎將卬,將期門佽飛、羽林孤兒、胡越騎為支兵,至令居。虜並出絕轉道,〔一〕卬以聞。有詔將八校尉與驍騎都尉、金城太守合疏捕山間虜,〔二〕通轉道津渡。
〔一〕 師古曰:「並猶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