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李賢注》·後漢書卷三十三 朱馮虞鄭周列傳第二十三
朱浮字叔元,沛國蕭人也。初從光武為大司馬主簿,遷偏將軍,從破邯鄲。光武遣吳漢誅更始幽州牧苗曾,乃拜浮為大將軍幽州牧,守薊城,遂討定北邊。建武二年,封舞陽侯,食三縣。
浮年少有才能,頗欲厲風跡,〔一〕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涿郡王岑之屬,以為從事,〔二〕及王莽時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乃多發諸郡倉穀,稟贍其妻子。漁陽太守彭寵以為天下未定,師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屬,以損軍實,〔三〕不從其令。浮性矜急自多,〔四〕頗有不平,因以峻文詆之;〔五〕寵亦佷強,兼負其功,嫌怨轉積。浮密奏寵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受貨賄,殺害友人,多聚兵穀,意計難量。寵既積怨,聞〔之〕,遂大怒,而舉兵攻浮。浮以書質責之〔六〕曰:
〔一〕 風化之跡也。
〔二〕 岑後為梁州牧。
〔三〕 謂甲兵糧儲也。左傳曰「隳軍實」也。
〔四〕 矜誇多自取也。
〔五〕 峻,嚴切也。詆,誣也。
〔六〕 質,正也。
蓋聞知者順時而謀,愚者逆理而動,常竊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無賢輔,卒自棄於鄭也。〔一〕
〔一〕 左傳曰,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及莊公即位,武姜為之請京,使居,謂之京城太叔。既而太叔將襲鄭,公命子封伐京,京畔太叔段,段出奔共也。
伯通以名字典郡,〔一〕有佐命之功,〔二〕臨人親職,愛惜倉庫,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權時救急,二者皆為國耳。即疑浮相譖,何不詣闕自陳,而為族滅之計乎?朝廷之於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三〕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孫之親。〔四〕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五〕豈有身帶三綬,職典大邦,〔六〕而不顧恩義,生心外畔者乎!伯通與吏人語,何以為顏?行步拜起,何以為容?坐臥念之,何以為心?引鏡窺影,何施眉目?舉措建功,何以為人?惜乎棄休令之嘉名,造梟鴟之逆謀,〔七〕捐傳世之慶祚,招破敗之重災,高論堯舜之道,不忍桀紂之性,生為世笑,死為愚鬼,不亦哀乎!
〔一〕 伯通,彭寵字也,以名字顯著也。
〔二〕 光武初鎮河北,寵遣吳漢等發步兵三千人先歸光武,及圍邯鄲,寵轉食前後不絕也。
〔三〕 光武賜寵號大將軍,故云「任以威武」也。
〔四〕 柱石,以屋為諭也。
〔五〕 左傳曰,趙盾田於首山,舍於翳桑,見靈輒餓,問,曰「三日不食矣」,食之。後晉靈公欲殺趙盾,輒為公甲士,倒戟以禦公徒而免盾。媵母,未詳也。
〔六〕 寵為漁陽太守、建忠侯、大將軍,故帶三綬。
〔七〕 梟鴟即鴟梟也,其子適大,還食其母。說文云不孝鳥也。
伯通與耿俠遊俱起佐命,同被國恩。〔一〕俠遊謙讓,屢有降挹之言;〔二〕而伯通自伐,以為功高天下。往時遼東有豕,生子白頭,異而獻之,行至河東,見群豕皆白,懷慚而還。若以子之功論於朝廷,則為遼東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國。六國之時,其埶各盛,廓土數千里,勝兵將百萬,故能據國相持,多歷年世。今天下幾里,列郡幾城,柰何以區區漁陽而結怨天子?此猶河濱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見其不知量也!
〔一〕 俠遊,耿況字也。況為上谷太守,初與寵結謀共歸光武也。
〔二〕 挹,損也。
方今天下適定,海內願安,士無賢不肖,皆樂立名於世。而伯通獨中風狂走,自捐盛時,內聽驕婦之失計,外信讒邪之諛言〔一〕,長為群后惡法,永為功臣鑒戒,豈不誤哉!定海內者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