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宋史卷三百四十八 列傳第一百0七

傅楫 沈畸蕭服附 徐勣 張汝明 黃葆光 石公弼張克公附 毛注 洪彥升 鍾傅 陶節夫 毛漸 王祖道 張莊 趙遹

  傅楫字元通,興化軍仙遊人。少自刻厲,從孫覺、陳襄學。第進士,調揚州司戶參軍,攝天長令,發擿隱伏,姦猾屏跡。轉福清丞,知龍泉縣。孫覺為御史中丞,語之曰:「朝廷欲用君,盍少留!」楫曰:「仕宦所以樂居中者,免外臺督責耳。今俯首權門,與外臺奚擇?且外官,己所當得也。」遂去不顧。

  道除太學博士,居四年,未嘗一跡大臣門。既滿,徑赴銓曹。楫丞福清時,受知郡守曾鞏,鞏弟布方執政,由是薦為太常博士。徽宗以端王就資善堂學,擇師傅為說書,升楫記室參軍,進侍講、翊善。中人涖事于府者,多與宮僚狎,楫獨漠然不可親,一府嚴憚之。五年不遷。鄒浩得罪貶,楫以贐行免官。

  徽宗即位,召為司封員外郎,歷監察御史、國子司業、起居郎,拜中書舍人。時曾布當國,自以於楫有汲引恩,冀為之用。楫略無所傾下,凡命令有不當,用人有未厭,悉極論之,雖屢卻不為奪,布大失望。帝以舊學故,多所延訪,楫每以遵祖宗法度、安靜自然為言。他日,李清臣勸帝清心省事,帝曰:「近臣中唯傅楫嘗道此。」

  楫在朝歲餘,見時事寖異,竊歎曰:「禍其始此乎!」聞者甚之,楫笑曰:「後當信吾言。」遂上疏丐去,以龍圖待制知亳州。卒,年六十一。帝念其藩邸舊臣,賜絹三百匹。

  沈畸字德侔,湖州德清人。第進士,歷官州、縣。崇寧中,為尚書議禮局編修官,召對,擢監察御史。畸至臺,欲有所論建,而六察無言事法,乃詣匭上十事,言花石擾民,土木弊國,冗費多,恩澤濫,議論異同,下情睽隔。其論當十、夾錫錢最為剴當,略曰:「小錢之便於民,久矣。古者軍興用乏,或以一當百,至于當千,此權時之術,非可行於無事之世。今當十之議,固足紓目前,然使游手鼓鑄,無故有倍稱之息,何憚而不為?雖日加斷斬,勢不可止。恐未能期歲,東南小錢輕,錢輕則物重,物重則民愈困,此盜賊所由起也。陝西舊無銅錢,故以夾錫為貴,一切改鑄,則猶前日鐵錢耳。今東南方私鑄,又將使西北俲之,是導民犯法也。」

  進殿中侍御史。嘗經國子監門,有小內侍從數騎絕道突過,騶卒追問不為止,臺檄諸司捕之不獲。畸曰:「風憲之地,可但已乎?」入言之,徽宗下內省跡治,竟抵罪。

  蔡京興蘇州錢獄,欲陷章綖兄弟,遣開封尹李孝壽、御史張茂直鞫之。株逮至千百,強抑使承盜鑄罪,死者甚衆,京猶以為緩。帝獨意其非辜,遣畸及御史蕭服往代。京將啖以顯仕,白為左正言,又擢侍御史。畸至蘇,即日決釋無左證者七百人,歎曰:「為天子耳目司,而可傅會權要,殺人以苟富貴乎?」遂閱實平反以聞。京大怒,削畸三秩,貶監信州酒稅,未幾,卒。既而獄事竟,復羈管明州。使者持敕至家,將發棺驗實,畸子濬泣訴,乃止。建炎初,贈龍圖閣直學士。濬官至右正言。

  蕭服字昭甫,廬陵人。第進士,調望江令,治以教化為本。訪古跡,得王祥臥冰池、孟宗泣筍臺,皆為築亭。又刻唐縣令鞠信陵文于石,俾民知所嚮。已而邑人朱氏女刲股愈母疾,人頌傳之,以為治化所致。知高安縣,尉獲凶盜,獄具矣,服審其辭,疑之,且視其刀室不與刃合,頃之而殺人者得,囚蓋平民也。徙知康州,未行,改親賢宅教授。提舉淮西常平,召為將作少監。

  以使事得入對,論人主聽言之要,以謂唐、虞盛世,猶畏巧言而堲讒說。纚纚數百言,徽宗謂有爭臣風,擢監察御史。奉詔作崇寧備官記,帝稱善,詔輔臣曰:「服文辭勁麗,宜居翰苑。朕愛其鯁諤,顧臺諫中何可闕此人?」俄偕沈畸使鞫獄,坐羈管處州,踰歲得歸。張商英當國,引為吏部員外郎。送遼使,得疾於道,遂致仕。既愈,還舊職,以父老,得請知蘄州。卒,年五十六。

  徐勣字元功,宣州南陵人。舉進士,調吳江尉,選桂州教授。王師討交趾,轉運使檄勣從軍。餉路瘴險,民當役者多避匿,捕得千餘人,使者使勣杖之,勣曰:「是固有罪,然皆飢羸病乏,不足勝杖,姑湼臂以戒,亦可已。」使者怒,欲并劾勣,勣力爭不變,使者不能奪。郭逵宿留不進,勣謂副使趙禼曰:「師出淹時,而主帥無討賊意,何由成功?」因具蠻人情狀疏于朝,謂斷者人主之利器,今諸將首鼠不進,惟斷自上意而已。既而逵、禼果皆以無功貶。

  舒亶聞其名,將以御史薦,勣惡亶為人,辭不答。求知建平縣,入為諸王宮教授,通判通州。瀕海有捍隄,廢不治,歲苦漂溺。勣躬督防卒護築之,隄成,民賴其利。復教授廣陵、申王院,改諸王府記室參軍。哲宗見其文,諭奬之,欲俟滿歲以為左右史,未及用。

  徽宗立,擢寶文閣待制兼侍講,遷中書舍人,修神宗史。時紹聖黨與尚在朝,人懷異意,以沮新政。帝謂勣曰:「朕每聽臣僚進對,非詐則諛;惟卿鯁正,朕所倚賴。」因論擇相之難,云已召范純仁、韓忠彥。勣頓首賀曰:「得人矣!」詔與蔡京同校五朝寶訓。勣不肯與京聯職,固辭;奏京之惡,引盧杞為喻。遷給事中、翰林學士。上疏陳六事:曰時要,曰任賢,曰求諫,曰選用,曰破朋黨,曰明功罪。

  國史久不成,勣言:「神宗正史,今更五閏矣,未能成書。蓋由元祐、紹聖史臣好惡不同,范祖禹等專主司馬光家藏記事,蔡京兄弟純用王安石日錄,各為之說,故論議紛然。當時輔相之家,家藏記錄,何得無之?臣謂宜盡取用,參訂是非,勒成大典。」帝然之,命勣草詔戒史官,俾盡心去取,毋使失實。

  帝之初政,銳欲損革新法之害民,曾布始以為然,已乃密陳紹述之說。帝不能決,以問勣,勣曰:「聖意得非欲兩存乎?今是非未定,政事未一,若不考其實,姑務兩存,臣未見其可也。」又因論棄湟州,請「自今勿妄興邊事,無邊事則朝廷之福,有邊事則臣下之利。自古失於輕舉以貽後悔,皆此類也。」

  勣與何執中偕事帝於王邸,蔡京以宮僚之舊,每曲意事二人,勣不少降節。謁歸視親病,或言翰林學士未有出外者,帝曰:「勣謁告歸爾,非去朝廷也,奈何輕欲奪之!」俄而遭憂。京入輔,執中亦預政,擿勣行章惇詞,以為詆先烈。服闋,以主管靈仙觀,入黨籍中。起知江寧府,言者復論為元祐姦朋,必不能推行學政,罷歸。

  大觀三年,知太平州。召入覲,極論茶鹽法為民病,帝曰:「以用度不足故也。」對曰:「生財有道,理財有義,用財有法。今國用不足,在陛下明詔有司,推講而力行之耳。」帝曰:「不見卿久,今日乃聞嘉言。」加龍圖閣直學士,留守南京。

  蔡京自錢塘召還,過宋見勣,微言撼之曰:「元功遭遇在伯通右,伯通既相矣。」勣笑曰:「人各有志,吾豈以利祿易之哉?」京慙不能對,勣亦終不復用。以疾,除顯謨閣學士致仕。卒,年七十九。贈資政殿學士、正奉大夫。勣挺挺持正,尤為帝所禮重,而不至大用,時議惜之。

  張汝明字舜文,世為廬陵人,徙居真州。兄侍御史汝賢,元豐中以論尚書左丞王安禮,與之俱罷。未幾,卒。汝明少嗜學,刻意屬文,下筆輒千百言。入太學,有聲一時。國子司業黃隱將以子妻之,汝明約無飾華侈,協力承親歡,然後受室。

  登進士第,歷衞真、江陰、宜黃、華陰四縣主簿,杭州司理參軍,亳州鹿邑丞。母病疽,更數醫不効,汝明刺血調藥,傅之而愈。江陰尉貧且病,市物不時予直,部使者欲繩以法,汝明為鬻橐中裝,代償之。華陰修嶽廟,費鉅財窘,令以屬汝明。汝明嚴與為期,民德其不擾,相與出力佐役,如期而成。他廟非典祀、妖巫憑以惑衆者,則毀而懲其人。滯州縣二十年,未嘗出一語干進,故無薦者。

  大觀中,或言其名,召寘學制局,預考貢士,去取皆有題品。值不悅者誣以背王氏學,詔究其事,得所謂去取錄,徽宗覽之曰:「考校盡心,寧復有此?」特改宣教郎。

  擢監察御史。嘗攝殿中侍御史,即日具疏劾政府市恩招權,以蔡京為首。帝奬其介直。京頗憚之,徙司門員外郎,猶虞其復用,力排之,出通判寧化軍。地界遼,文移數往來,汝明名觸其諱,遼以檄暴於朝。安撫使問故,衆欲委罪於吏,汝明曰:「詭辭欺君,吾不為也。」坐責監壽州麻步場。遇赦,簽書漢陽判官。田法行,受牒按境內。時主者多不親行,汝明使四隅日具官吏所至,而躬臨以閱實,雖雨雪不渝,以故吏不得通賕謝,而稅均於一路最。晚知岳州,屬邑得古編鍾,求上獻。汝明曰:「天子命我以千里,懼不能仰承德意,敢越職以幸賞乎?」卒於官,年五十四。

  汝明事親孝,執喪,水漿不入口三日,日飯脫粟,飲水,無醯鹽草木之滋。浸病羸,行輒踣。夢父授以服天南星法,用之,驗,人以為孝感。汝明學精微,研象數,貫穿經史百家,所著書不蹈襲前人語,有易索書、張子巵言、太究經傳於世。

  黃葆光字元暉,徽州黟人。應舉不第,以從使高麗得官,試吏部銓第一,賜進士出身。由齊州司理參軍為太學博士,遷祕書省校書郎,擢監察御史、左司諫。始涖職,即言:「三省吏猥多,如遷補、升轉、奉入、賞勞之類,非元豐舊制者,其大弊有十,願一切革去。」徽宗即命釐正之,一時士論翕然。而蔡京怒其異己,密白帝,請降御筆云:「當豐亨豫大之時,為衰亂減損之計。」徙葆光符寶郎。省吏醵錢入寶籙宮,作千道齋報上恩,帝思其忠,明年,復拜侍御史。

  遼人李良嗣來歸,上平夷書規進用,擢祕書丞。葆光論其五不可,大概言「良嗣凶黠忿鷙,犯不赦之罪於鄰國,逃命逭死,妄作平夷等書,萬一露泄,為患不細。中祕圖書之府,豈宜以罪人為之?宜厚其祿賜,寘諸畿甸之外。」又言:「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剛健者君之德,而其道不可屈;柔順者臣之常,而其分不可亢。苟致屈以求合,則是傷仁,非所以馭下也;苟矯亢以求伸,則是犯分,非所以尊君也。」帝感悟,命近臣讀其奏於殿中。

  自崇寧後,增朝士,兼局多,葆光以為言。乃命蔡京財定,京陽請一切廢罷,以激怒士大夫。葆光言:「如禮制局詳議官至七員、檢討官至十六員,製造局至三十餘員,豈不能省去一二,上副明天子之意?」時皆壯之。

  政和末,歲旱,帝以為念。葆光上疏曰:「陛下德足以動天,恩足以感人,檢身治事,常若不及,而不能感召和氣,臣所以不能無疑也。蓋人君有屈己逮下之心,而人臣無歸美報上之意者,能致陰陽之變;人君有慈惠惻怛之心,而人臣無將順欽承之意者,能致陰陽之變。陛下恭儉敦朴以先天下,而太師蔡京侈大過制,非所以明君臣之分;陛下以紹述為心,而京所行乃背元豐之法,彊悍自專,不肯上承德意。太宰鄭居中、少宰余深依違畏避,不能任天下之責。此天氣下而地不應,大臣不能尚德以應陛下之所求者如此。」疏入不報。

  且欲再上章,京權勢震赫,舉朝結舌,葆光獨出力攻之。京懼,中以它事,貶知昭州立山縣。又使言官論其附會交結,泄漏密語,詔以章揭示朝堂,安置昭州。京致仕,召為職方員外郎,改知處州。州當方臘殘亂之後,盡心牧養,民列上其狀。加直祕閣,再任,卒,年五十八,州人祠之。

  葆光善論事,會文切理,不為橫議所移,時頗推重。本出鄭居中門,故極論蔡京無所顧,然其他不能不迎時好。方作神霄萬壽宮,溫州郭敦實、泗州葉點皆坐是得罪。葆光遂疏建昌軍陳并、秀州蔡崈、岳州傅惟肖、祁門令葛長卿不即奉行制書,存留僧寺形勝、佛像,及決罰道流,乞第行竄黜,遂悉坐停廢,議者尤之。

  石公弼字國佐,越州新昌人。登進士第,調衞州司法參軍。淇水監牧馬逸,食人稻,為田主所傷。時牧法至密,郡守韓宗哲欲坐以重辟。公弼當此人無罪,宗哲曰:「人傷官馬,奈何無罪?」公弼曰:「禽獸食人食,主者安得不禦,禦之豈能無傷?使上林虎豹絕檻害人,可無殺乎?今但當懲圉者,民不可罪。」宗哲怒,以屬吏。既而使者來慮囚,如公弼議。獲嘉民甲與乙鬥,傷指;病小愈,復與丙鬥,病指流血死。郡吏具獄,兩人以他物傷人,當死。公弼以為疑,駮而鞫之,乃甲捽丙髮,指脫瘕中風死,非由擊傷也。兩人皆得免。

  章惇求太學官,或薦公弼,使往見。謝曰:「丞相資侮人,見者阿意苟容,所不忍也。」再調漣水丞。供奉高公備綱舟行淮,以溺告。公弼曰:「數日無風,安有是?」使尉核其所載,錢失百萬。呼舟人物色之,乃公備與寓客妻通,殺其夫,畏事覺,所至竊官錢賂其下,故詭為此說。即收捕窮治,皆服辜。

  知廣德縣,召為宗正寺主簿。入見,言:「朝廷比日所為,直詞罕聞,頌聲交至,未有為陛下廷爭可否者。願崇忠正以銷諛佞,通諫爭以除壅蔽。」徽宗善之。擢監察御史,進殿中侍御史。三舍法行,士子計等第,頗事告訐。公弼言:「設學校者,要以仁義漸摩,欲人有士君子之行。顧使之相告訐,非所以建學本意也。」又言:「刪定敕令官、寺監丞簿,比多以執政近臣子弟為之,未有資考,不習政事。請一切汰遣,以開寒畯之路。」從之。

  由右正言改左司諫。論東南軍政之敝,以為「有兵之籍,無兵之技。以太半之賦,養無用之兵,異日懼有未然之患。」其後睦盜起,如其言。太史保章正朱汝楫冒奉得罪,而內侍失察者皆不坐。公弼言:「是皆矯稱詔旨,安得勿論?請自今中旨雖不當覆者,亦令有司審奏。」

  遷侍御史。蘇杭造作局工盛,公弼陳擾民之害,請革技巧之靡麗者,稍罷進奉,帝納之。蔡京始與公弼有連,故因得進用,至是,意寖異,京忌焉。徙太常少卿,遷起居郎,兼定王、嘉王記室。故事,初至宮,例得金繒之賜二百萬,公弼辭不受。

  大觀二年,拜御史中丞。執政言:「國朝未有由左史為中執法者。」帝曰:「公弼嘗為侍御史矣。」時斥賣元豐庫縑帛,賤估其直,許朝士分售,皆有定數,從官至二千匹。公弼得券,上還之。宰相有已取萬匹者,即日反其故。

  水官趙霆建開直河議,謂自此無水憂,已而決壞鉅鹿,法當斬。霆善交結,但削一官,猶為太僕少卿。公弼論為失刑,霆坐貶。京西轉運使張徽言欲因方田籍增立汝、襄、鄧三州稅,公弼以為「方田之制,奠天下之地征,正欲均其賦耳,而徽言掊克重斂,民何以堪?」詔罷之。遂劾蔡京罪惡,章數十上,京始罷。又言吏員猥冗,戾元豐舊制。於是堂選歸吏部者數千員,罷宮廟者千員、都水知埽六十員,縣非大郡悉省丞,在京茶事歸之戶部,諸道市舶歸之轉運司,仕塗為清。

  京雖上相印,猶提舉修實錄。公弼復言:「京盤旋京師無去志,其餘威震於羣臣。願持必斷之決,以消後悔。」又因星變言之,竟出京杭州。及劉逵主國柄,公弼復論其廢紹述良法,啟用元祐邪黨學術,人以是知其非一意於正者。進兵部尚書兼侍讀。上疏言:「崇寧以來,臣下專務生事,開邊興利,營繕傜役,蹶民根本,因之飢饉。汴西挽運花石,農桑廢業,徒弊所有,以事無用。宜使之休息,以承天意。」

  張商英入相,欲引為執政,何執中、吳居厚交沮之。以樞密直學士知揚州。羣不逞為俠於閭里,自號「亡命社」。公弼取其魁桀痛治,社遂破散。江賊巢穴菰蘆中,白晝出剽,吏畏不敢問。公弼嚴賞罰督捕,盡除之。改述古殿直學士、知襄州。蔡京再輔政,羅致其罪,責秀州團練副使,台州安置。踰年,遇赦歸。卒,年五十五。後三歲,復其官。

  公弼初名公輔,徽宗以與楊公輔同名,改為公弼云。

  張克公字介仲,潁昌陽翟人。起進士。大觀中,為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蔡京再相,克公與中丞石公弼論其罪,京罷,克公徙起居舍人。踰月,進中書舍人,改右諫議大夫。京猶留京師,會星文變,克公復論之,中其隱慝,語在京傳。

  京致仕,張商英為相,與鄭居中不合。克公由兵部侍郎拜御史中丞,治堂吏訟,歸曲商英,且疏其罪十。商英罷,京復召,銜克公弗置。徽宗知之,為徙吏部尚書。京欲以銓綜稽違中克公,既又擿其知貢舉事,帝以為所取得人,不問也。居吏部六年,卒,贈資政殿學士。

  毛注字聖可,衢州西安人。舉進士,知南陵、高苑、富陽三縣,皆以治辦稱。大觀中,御史中丞吳執中薦為御史,詔賜對,未及而執中罷,注辭焉。徽宗固命之,既見,謂曰:「今士大夫方寡廉鮮恥,而卿獨知義命,故特召卿。」即以為主客員外郎,俄擢殿中侍御史。

  蔡京免相留京師,注疏其擅持威福,動搖中外,以葉夢得為腹心,交植黨與。帝為逐夢得,而遷注侍御史。遂極論京「受孟翊妖姦之書,與逆人張懷素游處,引凶朋林攄置政府,用所親宋喬年尹京。其門人播傳,咸謂陛下恩眷不衰,行且復用。」於是論者相繼,京遂致仕。

  四年,彗再見,注又言:「臣累論蔡京罪積惡大,天人交譴,雖罷相致政,猶怙恩恃寵,偃居賜第,以致上天威怒。推原其咎,實在於京。考京之罪,蓋不可以縷數:陛下去黨碑以開自新之路,京疾其異己而別為防禁;陛下頒明詔以來天下之言,京惡其議己而重致於法;以嚴刑峻罰脅持海內,以美官重祿交結人心,錢鈔屢更而商賈不行,邊事數興而國力大匱。聲焰所震,中外憤疾,宜早令去國,消弭災咎。」奏上,京始出居錢塘。

  注復采當世之急務,曰省邊事,足財用,收士心,禁技巧。大概謂:「近年以來,邊民僥倖苟得:昔所入貢者,今必城為郡縣;昔所羈縻者,今盡納其土疆。以內地金帛,而事窮荒不可計之費。今黔南已有處分,如夔、渝新邊,宜在裁省。運鹽昔主於漕計,今移於它司;常平昔積於外州,今輸於都下。經費安得不匱,財貨何以轉移?願詔有司,悉講復元豐舊制。湯之遭旱,以士失職為辭。今學校養士,蓋有常額,額外之人,不復可預教養,歲貢之餘,略無可進之地。願留貢籍三分,暫存科舉,以待學外之士,使無失職。東南造作奇玩、花石綱舟,與後苑工徒、京城營繕,並宜暫罷,以抑末敦本。凡此,皆聖政之所當先,人心悅則天意解矣。」注所論切於世務類此。

  遷左諫議大夫。張商英為相,言者攻之力,注亦言其無大臣體,然訖以與之交通,罷提舉洞霄宮,居家數歲,卒。建炎末,追復諫議大夫。

  洪彥昇字仲達,饒州樂平人。登第,調常熟尉。奉母之官,既至,前尉欲申期三月以規薦,而中分奉入。彥昇處僧舍,卻奉不納,如約,始交印。歷郴州判官,簽書鎮東軍節度判官。

  彥昇嘗辟廣西經略府,或稱其才,擢提舉常平。御史中丞石公弼薦新提舉廣西學事幸義可御史,及陛辭,適與同日,徽宗兩留之,遂為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彥昇孤立,任言責閱五年,論:「蔡京再居元宰,假紹述之名,一切更張,敗壞先朝法度,朋姦誤國,公私困弊。既已上印,而偃蹇都城,上憑眷顧之恩,中懷跋扈之志。願早賜英斷,遣之出京。」「何執中緣潛邸之舊,德薄位尊,當軸處中,殊不事事,見利忘義,唯貨殖是圖。願解其機政,以全晚節。」「呂惠卿與張懷素厚善,序其所注般若心經云:『我遇公為黃石之師。』且張良師黃石之策,為漢祖定天下,惠卿安得輒以為比?」他如鄧洵仁、蔡薿、劉拯、李孝稱、許光凝、許幾、盛章、李譓、任熙明之流,皆條摭其過,一不為回隱。

  右僕射張商英與給事中劉嗣明爭曲直,事下御史。彥昇蔽罪商英,商英去。又累疏抨郭天信以談命進用,交結竄斥;因請禁士大夫毋語命術,毋習釋教。

  先是,詔諸道監司具法令未備,若未便於民者,久而弗上。彥昇言:「吏狃於勢,隨時俯仰,不能上承德音,因緣為姦者衆。有因追科而欲害熙寧保伍之法,因身丁而故搖崇寧學校之政,省事原情,當有勸沮。宜遣官編彙,辨其邪正,以行賞罰。」皆從之。遷給事中。嘗謁告一日,而張商英復官之旨經門下,言者以為顧避封駁,出知滁州。尋加右文殿修撰,進徽猷閣待制,知吉州。久之,知潭州,未行,卒,年六十三。贈太中大夫。

  論曰:蔡京用事,焱燄熾然,其勢莫敢遏。此數子者,迺力數其罪而連攻之,似矣。然葆光、克公主鄭居中,公弼、注朋張商英,皆非端直士也。若楫先見,畸、服不阿,汝明不欺,彥昇孤立,其賢乎!唯勣宮邸舊學,人望攸屬,而不使躋政地;至京則暫罷亟起,始終倚任焉。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徽宗以之,此齊桓公所以嗤於郭亡也。

  鍾傳字弱翁,饒州樂平人。本書生,用李憲薦,為蘭州推官。坐對獄不實,羈管郴州。紹聖中,章惇興邊事,奏還其官。得入對,為哲宗言:「兵貴智而不貴力,夏衆夥而勇,難以一舉滅。但當擇城險要,以正不朝削地之法,坐待其斃。」帝然之,命幹當熙河、涇原、秦鳳三路公事。

  夏人陷金明,渭帥毛漸出兵攻其沒煙砦,傳合擊破之,又與熙州王文郁進築安西城,論功加祕閣校理。章楶帥渭,命傳所置將苗履統衆會涇原之靈平,夏人悉力來拒,傳步騎二萬,出不意造河梁以濟師,遂作金城關,又獻白草原捷,連進集賢殿修撰、知熙州。傳自始仕至此,僅再歲。遂擅帥熙、秦騎四萬出塞,無功而還。惇方主其議,不加罪。

  初,傳請合三路兵從青南訥心或顛耳關築天都城,以包淺井、癿囉、和市。工既集,復言水源不壯,不可興役。朝論以所奏乖異,將罷傳,曾布為言,但褫職。俄而白草原詐增首虜事覺,責監永州稅,再貶連州別駕。崇寧中,復起知河中府,歷鄆、瀛、渭三州,擢顯謨閣待制。建言:「河南要地,靈武為根本。其西十五州,六為王土。其東由清遠距羅山走靈州不及百里,夏以五監軍統焉。若選將簡師先擊之,以趨韋州,可斷其右臂。徐當拊納離畔,漸規進取,訖城蕭關,可斷其左臂。」乃條上十四事,未報。

  詔諸道進討,傳遣將折可適領銳騎出蕭關,至靈州川,有功。進龍圖閣直學士。會別將高永年沒於西,而可適遇雨失道,為虜所乘,乃班師。傳以稽違逗撓,黜知汝州,奪學士。未幾,復為杭州、真定、永興、太原、延安府,以故職卒。贈端明殿學士。傳從布衣致通顯,所行事大氐欺妄,故屢起屢僨云。

  陶節夫字子禮,饒州鄱陽人,晉大司馬侃之裔也。第進士,起家為廣州錄事參軍。楊元寇暴山谷間,捕繫獄,屢越以逸,且不承為盜,既累年。節夫詰以數語,元即吐服,將適市,與諸囚訣曰:「陶公長者,雖死可無憾。」知新會縣,廣守章楶重其材,楶帥涇原,辟入府。

  崇寧初,為講議司檢討官,進虞部員外郎,遷陝西轉運副使,徙知延安府。以招降羌有功,加集賢殿修撰。築石堡等四城。石堡以天澗為隍,可趨者唯一路,夏人窖粟其間,以千數。既為宋有,其酋驚曰:「漢家取我金窟堝!」亟發鐵騎來爭。節夫分部將士遮禦之,斬獲統軍以下數十百人。夏人度不可得,斂兵退。連擢顯謨閣待制、龍圖閣直學士。

  方議城銀州,諜告夏人已東。節夫料必西趨涇原,官屬不肯從。節夫曰:「吾計之熟矣。」乃遣裨將耿端彥疾驅至銀州,五日城成,夏人果從涇原至,則城備已固,遂遁去。進樞密直學士。

  節夫在延安日久,蔡京、張康國從中助之,故唯京意是徇。夏人欲款塞,拒弗納。放牧者執殺之,夏人怨怒,大入鎮戎軍,殺鹵數萬口。節夫尋領經制環慶、涇原、河東邊事,言:「今既得石堡,又城銀州,西夏洪、宥皆在吾顧盼中。橫山之地,十有七八,興州巢穴淺露,直可以計取。」遂陳取興、靈之策。加龍圖閣學士。會朝廷罷經制司,且棄所城地,節夫乃求內郡。徙洪州,改江寧府,歷青秦二州、太原府。

  羣盜李勉起遼州、北平之間,河東、河北騷動,兩路帥臣、憲臣皆罪去,至出臺郎督捕之。節夫請悉罷所遣兵,卒以計獲勉。坐上疏乞留本道兵勿移戍,降為待制知永興軍,數月,卒。追復龍圖閣學士。

  毛漸字正仲,衢州江山人。第進士,知寧鄉縣。熙寧經理五溪,漸條利害以上察訪使,使者諉以區畫,遂建新化、安化二縣。漸用是得著作佐郎、知安化縣。召為司農丞,提舉京西南路常平。

  元祐初,知高郵軍,遷廣東轉運判官。渠陽蠻擾邊,近臣言漸習知蠻事,徙荊湖北路轉運判官。時朝廷議棄地,漸曰:「蠻徭畔服不常,非稍威以兵,未易懷德。今一犯邊即棄地,非計也。」不報。渠陽既棄,蠻復大入鈔略,覆官軍,荊土為大擾。

  漸歷提點江西刑獄、江東兩浙轉運副使。浙部水溢,詔賜緡錢二百萬以振之。漸言:「數州被害即捐二百萬,儻仍歲如之,將何以繼?」乃案錢氏有國時故事,起長安堰至鹽官,徹清水浦入于海;開無錫蓮蓉河,武進廟堂港,常熟疏涇、梅里入大江;又開崐山七耳、茜涇、下張諸浦,東北道吳江,開大盈、顧匯、柘湖,下金山小官浦以入海。自是水不為患。

  加集賢校理,入為吏部右司郎中。以祕閣校理為陝西轉運使,攝渭、秦、熙三州。未幾,復攝帥涇原。日夜治兵,乘夏人犯邊,遣將擣其虛,遂破沒煙砦。進直龍圖閣、知渭州,命下,卒,年五十九。優贈龍圖閣待制。

  王祖道字若愚,福州人。第進士,又舉制科,會罷,調韓城尉,知松陽、白馬二縣。為司農丞、監察御史。數言事,以論樞密承旨張誠一試補吏挾私、延州呂惠卿遣禁卒餽徐禧公使物非是,改司封員外郎、知汀、泉、福三州。歷使諸路,入為戶部、吏部員外郎,左司諫。言陝西兵未可減,徽宗謂其論事無足行,依阿苟容,出知海州。拜祕書少監,再為福州。加直龍圖閣、知桂州。

  蔡京開邊,祖道欲乘時徼富貴,誘王江酋楊晟免等使納土,夸大其辭,言:「向慕者百二十峒、五千九百家、十餘萬口,其旁通江洞之衆,尚未論也。王江在諸江合流之地,山川形勢,據諸峒要會,幅員二千里。宜開建城邑,控制百蠻,以武臣為守,置溪峒司主之。」詔以為懷遠軍,且頒諸司使至殿侍軍將告命,使第補其首領。置二砦,為立學。

  又言:「黎人為患六十年,道路不通。今願為王民,得地千五百里。」遂以安口隘為允州,中古州地為格州,增提舉溪峒官三員。又言羈縻知地州羅文誠、文州羅更晏、蘭州韋晏鬧、那州羅更從皆內附,請於黎母山心立鎮州,為下都督府,賜軍額曰靜海,知州領海南安撫都監,徙萬安軍於水口。南丹州莫公佞獨拒命,發兵討擒之,遂築懷遠軍為平州,格州為從州,南丹為觀州,并允、地、文、蘭、那五州置黔南路。擢祖道顯謨閣待制,進龍圖閣直學士。

  召為兵部尚書,未行,與融州張莊謀,使莊奏言海南一千二十峒皆已團結,所未得者百七十峒,今黎人款化,則未得者才十之一耳。於是徭、黎渠帥不勝忿,蜂起侵剽,圍新萬安軍及觀州,殺官吏。初,祖道徙城時,言黎人伐木助役。及是詔問,不能對。京芘之,猶除端明殿學士、知福州,復以刑部尚書召。大觀二年,卒,贈宣奉大夫。

  祖道在桂四年,厚以官爵金帛挑諸夷,建城邑,調兵鎮戍,輦輸內地錢布、鹽粟,無復齊限。地瘴癘,戍者歲亡什五六,實無尺地一民益於縣官。蔡京既自以為功,至謂:「混中原風氣之殊,當天下輿圖之半。」祖道用是超取顯美。張商英為相,治其誕罔,追貶昭信軍節度副使。京再輔政,復還之。然其所創名州縣,不旋踵皆罷。是後龐恭孫、張莊、趙遹、程鄰皆以拓地受上賞,大氐皆規模祖道。祖道起冗散,驟取美官,而朝廷受其敝云。

  張莊,應天府人也。元豐三年,擢進士第。歷提舉司、講議司檢討官,出提舉荊湖、夔州等路香鹽事。改提舉荊湖北路常平、本路提點刑獄,進龍圖閣直學士、廣南西路轉運副使。

  王祖道既請立朱崖諸州縣,徙萬安軍,詔莊按覆相度,實與祖道相表裏。祖道召為兵部尚書,授莊集賢殿修撰、知桂州。祖道既留,以莊知融州。已而祖道徙福州,莊復知桂州。奏:「安化上三州一鎮地土,及恩廣監洞蒙光明、落安知洞程大法、都丹團黃光明等納土,共五萬一千一百餘戶,二十六萬二千餘人,幅員九千餘里。」尋又奏:「寬樂州、安沙州、譜州、四州、七源等州納土,計二萬人,一十六州、三十三縣、五十餘峒,幅員萬里。」蔡京帥百官表賀,進莊兼黔南路經略安撫使、知靖州。

  王子武者,惠恭皇后族子也。靖州界接平、允、從三州,子武欲通之,因請復元祐所棄渠陽軍。渠陽既城,迺上言:「湖北至廣西,繇湖南則迂若弓背,自渠陽而往,猶弓弦耳。」因以利啗諸蠻使納土,立里堠。莊忌之,且欲蠻之多屬廣西為己功,因誘復水蠻石盛唐毀其烽表、橋梁。渠陽蠻酋楊惟聰請討之,子武以聞,朝議謂其生事,罷子武。

  未幾,安化蠻納土,莊遣黃忱往築州城。忱,蠻將也,知蠻情偽,力言不可。莊怒,遣忱護築溪州,別遣胡超、儂昌等築安化城,果為蠻所揜,超等沒者幾千人。中書舍人宇文粹中言:「祖道及莊擅興師旅,啟釁邀功,妄言諸蠻效順,納款得地。當時柄臣攬為綏撫四夷之功,奏賀行賞,張皇其事。自昔欺君,無大於此。」朝廷既追貶祖道,莊責舒州團練副使,永州安置,再貶連州,移和州。

  起知荊南府,徙江寧。復進徽猷閣直學士,歷知渭亳襄州、鎮江東平府。宣和六年,坐繕治東平城不加功輒復摧圮,降兩官,提舉嵩山崇福宮。卒,贈宣奉大夫。

  趙遹,開封人。大觀初,以發運司勾當公事為梓州路轉運司判官。瀘、戎諸夷納土,命遹相置,以建立純州縣、砦勞,加直祕閣。升轉運副使,俄授龍圖閣直學士,為正使。

  政和五年,晏州夷酋卜漏反,陷梅嶺堡,知砦高公老遁。公老之妻,宗女也,常出金玉器飲卜漏等酒,漏心豔之。會瀘帥賈宗諒以斂竹木擾夷部,且誣致其酋斗箇旁等罪,夷人咸怨。漏遂相結,因上元張燈襲破砦,虜公老妻及其器物,四出剽掠。遹行部昌州,聞之,倍道趣瀘州。賊分攻樂共城、長寧軍、武寧縣,宗諒皆遣將拒卻之。已而樂共城監押潘虎誘殺羅始党族首領五十人,其族蠻憤怒,合漏等復攻樂共城。遹并劾之,詔斬虎,罷宗諒,代以康延魯,而聽遹節制。遹陰有專討意,兵端益大矣。於是詔發陝西軍、義軍、土軍、保甲三萬人,以遹為瀘南招討使。遹與別將馬覺、張思正分道出,期會于晏州。思峨州近而固,遹遣王育先破之,村囤諸落相繼而克,因其積穀食士卒。

  既抵晏州,覺、思正各以兵來會。漏據輪縳大囤,其山崛起數百仞,林箐深密,夷奔潰者悉赴之。乃壘石為城,外樹木柵,當道穿阬阱,仆巨枿,布渠答,夾以守障,俯瞰官軍。矢石所中皆靡碎,遹軍不能進。間從巡檢种友直、田祐恭按視,其旁山崖壁特峭絕,賊恃之無守備。遹欲襲取,命友直、祐恭軍其下,而身當賊衝,番軍迭攻之。未旦,鼓而進,迨夕則止,賊并力拒戰,不得息。

  友直所部多思、黔土丁,習山險,而山多生猱,遹遣土丁捕之。伐去蒙密,緣崩石挽藤葛而上,得猱數十頭,束麻作炬,灌以膏蠟,縛於猱背。暮夜,復遣土丁負繩梯登崖顛,迺縋梯引下,人人銜枚,挈猱蟻附而上。比雞鳴,友直、祐恭與其衆悉登,擁刀斧穿箐入。及賊柵,出火然炬,猱熱狂跳,賊廬舍皆茅竹,猱竄其上,火輒發,賊號呼奔撲,猱益驚,火益熾。官軍鼓譟破柵,遹望見火,麾軍躡雲梯攻其前。兩軍相應,賊擾亂,不復能抗,赴火墮崖死者不可計,俘斬數千人。卜漏突圍走,至輪多囤,追獲之。晏州平,諸夷落皆降,拓地環二千里。遹為建城砦,畫疆畝,募人耕種,且習戰守,號曰「勝兵」。詔置沿邊安撫司,以轉運副使孫羲叟為安撫使。高公老妻不辱而死,詔贈節義族姬。

  加遹龍圖閣直學士、熙河蘭湟經略安撫使。遹以疾請祠,不許。既入對,賜上舍出身,拜兵部尚書。遹與童貫有隙,力請去,以提舉醴泉觀兼詳定一司敕令。六年,出知成德軍,拜延康殿學士,賜其子永裔上舍出身、祕書省校書郎。

  淶水人董才得罪亡命,因聚衆為賊,攻敗城邑,遼人不能制。中山帥府陰與才通,誘使來歸,才尋為遼所破,遂上書請取全燕以自效。王黼、童貫大喜,將許之,遹言不可。客或以沮朝廷密謀止遹,遹曰:「帥臣所部,封境雖異,事無異也。且論思獻納,侍從之職,遹今以侍從備帥臣,而真定、中山邊接,隙苟一開,吾境得無事乎?」疏奏,上然之,乃斥還才書。才窮蹙,轉入河東。詔以問遹,遹復具疏極論其害。洎遹徙熙州,黼等卒納才,又慮遹過闕入見有所陳,趣使便道赴鎮。諸蕃聞遹至,相賀曰:「吾父來,朝廷真欲無事矣!」爭出鉏耨,牛價為頓高。

  時議更陝西大鐵錢,價與銅錢輕重等。遹上言曰:「銅重鐵輕,自然之理,今反其理,民誰信之?以人奪天,雖厲其禁,終不可行也。」居數月,以疾乞致仕,命提舉嵩山崇福宮。起知中山、順昌、應昌府。金人舉兵,召遹赴闕,尋卒。

  永裔歷知眉州。言者論遹欺罔朝廷以軍功,永裔遂放罷。

  論曰:夏人時蹈,逐之使出則已。章惇、蔡京故撓之用兵,塗邊人肝腦于地,以倖己功,不亦傎乎?諸蠻溪峒,茅瘴非人域,鴆虺與居,況無敢闖吾圉。京迺使祖道、張莊之徒鑿空為功,舉中國重貲,棄諸不毛,而文飾姦慝,鋪張表賀,徽宗亦偃然受其欺。好大黷武之心一侈,而燕朔之謀作矣。詩曰:「池之竭矣,不云自頻;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徽之耗內貪外,馴召禍敗,跡所從來,此其本也。嗚呼,可不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