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三 唐紀五十九
起昭陽單閼(癸卯),盡著雍涒灘(戊申),凡六年。
穆宗睿聖文惠孝皇帝長慶三年(癸卯、八二三年)
春,正月,癸未,賜兩軍中尉以下錢。二月,辛卯,賜統軍、軍使等綿綵、銀器各有差。
戶部侍郎牛僧孺,素為上所厚。初,韓弘之子右驍衞將軍公武為其父謀,以財結中外。及公武卒,弘繼薨,穉孫紹宗嗣,主藏奴與吏訟於御史府。上憐之,盡取弘財簿自閱視,凡中外主權,多納弘貨,獨朱句細字曰:「某年月日,送戶部牛侍郎錢千萬,不納。」上大喜,以示左右曰:「果然,吾不繆知人!」三月,壬戌,以僧孺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時僧孺與李德裕皆有入相之望;德裕出為浙西觀察使,八年不遷,以為李逢吉排己,引僧孺為相。由是牛、李之怨愈深。
夏,四月,甲午,安南奏陸州獠攻掠州縣。
丙申,賜宣徽院供奉官錢,紫衣者百二十緡,下至承旨各有差。
初,翼城人鄭注,眇小,目下視,而巧譎傾諂,善揣人意,以醫遊四方,羇貧甚。嘗以藥術干徐州牙將,牙將悅之,薦於節度使李愬。愬餌其藥頗驗,遂有寵,署為牙推,浸預軍政,妄作威福,軍府患之。監軍王守澄以衆情白愬,請去之,愬曰:「注雖如是,然奇才也,將軍試與之語,苟無可取,去之未晚。」乃使注往謁守澄,守澄初有難色,不得已見之,坐語未久,守澄大喜,延之中堂,促膝笑語,恨相見之晚。明日,謂愬曰:「鄭生誠如公言。」自是又有寵於守澄,權勢益張,愬署為巡官,列於賓席。注旣用事,恐牙將薦己者泄其本末,密以他罪譖之於愬,愬殺之。及守澄入知樞密,挈注以西,為立居宅,贍給之;遂薦於上,上亦厚遇之。
自上有疾,守澄專制國事,勢傾中外;注日夜出入其家,與之謀議,語必通夕,關通賂遺,人莫能窺其迹。始則有微賤巧宦之士,或因以求進,數年之後,達官車馬滿其門矣。工部尚書鄭權,家多姬妾,祿薄不能贍,因注通於守澄以求節鎮;己酉,以權為嶺南節度使。
五月,壬申,以尚書左丞柳公綽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公綽過鄧縣,有二吏,一犯贓,一舞文,衆謂公綽必殺犯贓者。公綽判曰:「贓吏犯法,法在;姦吏亂法,法亡。」竟誅舞文者。
丙子,以晉、慈二州為保義軍,以觀察使李寰為節度使。
六月,己丑,以吏部侍郎韓愈為京兆尹;六軍不敢犯法,私相謂曰:「是尚欲燒佛骨,何可犯也!」
秋,七月,癸亥,嶺南奏黃洞蠻寇邕州,破左江鎮。丙寅,邕州奏黃洞蠻破欽州千金鎮,刺史楊嶼奔石南砦。
南詔勸利卒,國人請立其弟豐祐。豐祐勇敢,善用其衆,始慕中國,不與父連名。
八月,癸巳,邕管奏破黃洞蠻。
丙申,上自複道幸興慶宮,至通化門樓,投絹二百匹施山僧。上之濫賜皆此類,不可悉紀。
癸卯,以左僕射裴度為司空、山南西道節度使,不兼平章事。李逢吉惡度,右補闕張又新等附逢吉,競流謗毀傷度,竟出之。又新,薦之子也。
九月,丙辰,加昭義節度使劉悟同平章事。
李逢吉為相,內結知樞密王守澄,勢傾朝野。惟翰林學士李紳每承顧問,常排抑之,擬狀至內庭,紳多所臧否;逢吉患之,而上待遇方厚,不能遠也。會御史中丞缺,逢吉薦紳清直,宜居風憲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對官,不疑而可之。會紳與京兆尹、御史大夫韓愈爭臺參及他職事,文移往來,辭語不遜;逢吉奏二人不協,冬,十月,丙戌,以愈為兵部侍郎,紳為江西觀察使。
己丑,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杜元穎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辛卯,安南奏黃洞蠻為寇。
韓愈、李紳入謝,上各令自敍其事,乃深寤。壬辰,復以愈為吏部侍郎,紳為戶部侍郎。
穆宗長慶四年(甲辰、八二四年)
春,正月,辛亥朔,上始御含元殿朝會。
初,柳泌等旣誅,方士稍復因左右以進,上餌其金石之藥。有處士張皋者上疏,以為:「神慮澹則血氣和,嗜欲勝則疾疢作。藥以攻疾,無疾不可餌也。昔孫思邈有言:『藥勢有所偏助,令人藏氣不平,借使有疾用藥,猶須重慎。』庶人尚爾,況於天子!先帝信方士妄言,餌藥致疾,此陛下所詳知也,豈得復循其覆轍乎!今朝野之人紛紜竊議,但畏忤旨,莫敢進言。臣生長蓬艾,麋鹿與遊,無所邀求,但粗知忠義,欲裨萬一耳!」上甚善其言,使求之,不獲。
丁卯,嶺南奏黃洞蠻寇欽州,殺將吏。
庚午,上疾復作;壬申,大漸,命太子監國。宦官欲請郭太后臨朝稱制。太后曰:「昔武后稱制,幾危社稷。我家世守忠義,非武氏之比也。太子雖少,但得賢宰相輔之,卿輩勿預朝政,何患國家不安!自古豈有女子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書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釗聞有是議,密上曰牋:「若果徇其請,臣請先帥諸子納官爵歸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慶,鍾於吾兄。」是夕,上崩于寢殿。癸酉,以李逢吉攝冢宰。丙子,敬宗卽位于太極東序。
初,穆宗之立,神策軍士人賜錢五十千,宰相議以太厚難繼,乃下詔稱:「宿衞之勒,誠宜厚賞,屬頻年旱歉,御府空虛,邊兵尚未給衣,霑卹期於均濟。神策軍士人賜絹十匹、錢十千,畿內諸鎮又減五千。仍出內庫綾二百萬匹付度支,充邊軍春衣。」時人善之。
自戊寅至庚辰,上賜宦官服色及錦綵金銀甚衆,或今日賜綠,明日賜緋。
初,穆宗旣留李紳,李逢吉愈忌之。紳族子虞頗以文學知名,自言不樂仕進,隱居華陽川,及從父耆為左拾遺,虞與耆書求薦,誤達於紳;紳以書誚之,且以語於衆人。虞深怨之,乃詣逢吉,悉以紳平日密論逢吉之語告之。逢吉益怒,使虞與補闕張又新及從子前河陽掌書記仲言等伺求紳短,揚之於士大夫間。且言「紳潛察士大夫有羣居議論者,輒指為朋黨,白之於上。」由是士大夫多忌之。
及敬宗卽位,逢吉與其黨快紳失勢,又恐上復用之,日夜謀議,思所以害紳者。楚州刺史蘇遇謂逢吉之黨曰:「主上初聽政,必開延英,有次對官,惟此可防。」其黨以為然,亟白逢吉曰:「事迫矣,若俟聽政,悔不可追!」逢吉乃令王守澄言於上曰:「陛下所以為儲貳,臣備知之,皆逢吉之力也。如杜元穎、李紳輩,皆欲立深王。」度支員外郎李續之等繼上章言之。上時年十六,疑未信。會逢吉亦有奏,言「紳不利於上,請加貶謫。」上猶再三覆問,然後從之。二月,癸未,貶紳為端州司馬。逢吉仍帥百官表賀,旣退,百官復詣中書賀,逢吉方與張又新語,門者弗內;良久,又新揮汗而出,旅揖百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讓。」衆駭愕辟易,憚之。右拾遺內供奉吳思獨不賀,逢吉怒,以思為吐蕃告哀使。丙戌,貶翰林學士龐嚴為信州刺史,蔣防為汀州刺史。嚴,壽州人,與防皆紳所引也。給事中于敖,素與嚴善,封還敕書;人為之懼,曰:「于給事為龐、蔣直冤,犯宰相怒,誠所難也!」及奏下,乃言貶之太輕,逢吉由是獎之。
張又新等猶忌紳,日上書言貶紳太輕,上許為殺之;朝臣莫敢言,獨翰林侍讀學士韋處厚上疏,指述「紳為逢吉之黨所讒,人情歎駭。紳蒙先朝獎用,借使有罪,猶宜容假,以成三年無改之孝,況無罪乎!」於是上稍開寤,會閱禁中文書,有穆宗所封一篋,發之,得裴度、杜元穎、李紳疏請立上為太子,上乃嗟歎,悉焚人所上譖紳書,雖未卽召還,後有言者,不復聽矣。
己亥,尊郭太后為太皇太后。
乙巳,尊上母王妃為皇太后。太后,越州人也。
丁未,上幸中和殿擊毬,自是數遊宴、擊毬、奏樂,賞賜宦官、樂人,不可悉紀。
三月,壬子,赦天下;諸道常貢之外,毋得進奉。
甲寅,上始對宰相於延英殿。
初,牛元翼在襄陽,數賂王庭湊以請其家,庭湊不與;聞元翼薨,甲子,盡殺之。
上視朝每晏,戊辰,日絕高尚未坐,百官班於紫宸門外,老病者幾至僵踣。諫議大夫李渤白宰相曰:「昨日疏論坐晚,今晨愈甚,請出閤待罪於金吾仗。」旣坐班退,左拾遺劉栖楚獨留,進言曰:「憲宗及先帝皆長君,四方猶多叛亂。陛下富於春秋,嗣位之初,當宵衣求理;而嗜寢樂色,日晏方起,梓宮在殯,鼓吹日喧,令聞未彰,惡聲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長,請碎首玉階以謝諫職之曠。」遂以額叩龍墀,見血不已,響聞閤外。李逢吉宣曰:「劉栖楚休叩頭,俟進止!」栖楚捧首而起,更論宦官事,上連揮令出。栖楚曰:「不用臣言,請繼以死。」牛僧孺宣曰:「所奏知,門外俟進止!」栖楚乃出,待罪於金吾仗,於是宰相贊成其言。上命中使就仗,幷李渤宣慰令歸。尋擢栖楚為起居舍人,仍賜緋。栖楚辭疾不拜,歸東都。
庚午,賜內敎坊錢萬緡,以備行幸。
夏,四月,甲午,淮南節度使王播罷鹽鐵轉運使。
乙未,以布衣姜洽為補闕,試大理評事陸洿、布衣李虞、劉堅為拾遺。時李逢吉用事,所親厚者張又新、李仲言、李續之、李虞、劉栖楚、姜洽及拾遺張權輿、程昔範,又有從而附麗之者,時人惡逢吉者,目之為八關、十六子。
卜者蘇玄明與染坊供人張韶善,玄明謂韶曰:「我為子卜,當升殿坐,與我共食。今主上晝夜毬獵,多不在宮中,大事可圖也。」韶以為然,乃與玄明謀結染工無賴者百餘人,丙申,匿兵於紫草,車載以入銀臺門,伺夜作亂。未達所詣,有疑其重載而詰之者,韶急,卽殺詰者,與其徒易服揮兵,大呼趣禁庭。
上時在清思殿擊毬,諸宦者見之,驚駭,急入閉門,走白上;盜尋斬關而入。先是右神策中尉梁守謙有寵於上,每兩軍角伎藝,上常佑右軍。至是,上狼狽欲幸右軍,左右曰:「右軍遠,恐遇盜,不若幸左軍近。」上從之。左神策中尉河中馬存亮聞上至,走出迎,捧上足涕泣,自負上入軍中,遣大將康藝全將騎卒入宮討賊。上憂二太后隔絕,存亮復以五百騎迎二太后至軍。
張韶升清思殿,坐御榻,與蘇玄明同食,曰:「果如子言!」玄明驚曰:「事止此邪!」韶懼而走。會康藝全與右軍兵馬使尚國忠引兵至,合擊之,殺韶、玄明及其黨,死者狼藉。逮夜始定,餘黨猶散匿禁苑中;明日,悉擒獲之。
時宮門皆閉,上宿於左軍,中外不知上所在,人情恇駭。丁酉,上還宮,宰相帥百官詣延英門賀,來者不過數十人。盜所歷諸門,監門宦者三十五人法當死;己亥,詔並杖之,仍不改職任。壬寅,厚賞兩軍立功將士。
五月,乙卯,以吏部侍郎李程、戶部侍郎 判度支竇易直並同平章事。上問相於李逢吉,逢吉列上當時大臣有資望者,程為之首,故用之。上好治宮室,欲營別殿,制度甚廣,李程諫,請以所具木石回奉山陵,上卽從之。
六月,己卯朔,以左神策大將軍康藝全為鄜坊節度使。
上聞王庭湊屠牛元翼家,歎宰輔非才,使凶賊縱暴。翰林學士韋處厚因上疏言:「裴度勳高中夏,聲播外夷,若置之巖廊,委其參決,河北、山東必稟朝算。管仲曰:『人離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理亂之本,非有他術,順人則理,違人則亂。伏承陛下當食歎息,恨無蕭、曹,今有裴度尚不能留,此馮唐所以謂漢文得廉頗、李牧不能用也。夫御宰相,當委之,信之,親之,禮之,於事不效,於國無勞,則置之散寮,黜之遠郡,如此,則在位者不敢不厲,將進者不敢苟求。臣與逢吉素無私嫌,嘗為裴度無辜貶官。今之所陳,上答聖明,下達羣議耳。」上見度奏狀無平章事,以問處厚。處厚具言李逢吉排沮之狀。上曰:「何至是邪!」李程亦勸上加禮於度。丙申,加度同平章事。
張韶之亂,馬存亮功為多,存亮不自矜,委權求出;秋,七月,以存亮為淮南監軍使。
夏綏節度使李祐入為左金吾大將軍,壬申,進馬百五十匹,上卻之。甲戌,侍御史溫造於閤內奏彈祐違敕進奉,請論如法,詔釋之。祐謂人曰:「吾夜半入蔡州城取吳元濟,未嘗心動,今日膽落於溫御史矣!」
八月,丁卯朔,安南奏黃蠻入寇。
龍州刺史尉遲銳上言:「牛心山素稱神異,有掘斷處,請加補塞。」從之。役數萬人於絕險之地,東川為之疲弊。
九月,丁未,波斯李蘇沙獻沈香亭子材。左拾遺李漢上言:「此何異瑤臺、瓊室!」上雖怒,亦優容之。漢,道明之六世孫也。
冬,十月,戊戌,翰林學士韋處厚諫上宴遊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損壽,臣是時不死諫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纔一歲,臣安敢畏死而不諫乎!」上感其言,賜錦綵百匹、銀器四。
十一月,戊午,安南奏:黃蠻與環王合兵攻陷陸州,殺刺史葛維。
庚申,葬睿聖文惠孝皇帝于光陵;廟號穆宗。
王播以錢十萬緡賂王守澄,求復領利權,十二月,癸未,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柳公權、起居舍人宋申錫、拾遺李景讓、薛廷老請開延英論其奸邪。上問:「前廷爭者不在中邪?」卽日,除劉栖楚諫議大夫。景讓,憕之曾孫;廷老,河中人也。
十二月,庚寅,加天平節度使烏重胤同平章事。
乙未,徐泗觀察使王智興以上生日,請於泗州置戒壇,度僧尼以資福;許之。自元和以來,敕禁此弊,智興欲聚貨,首請置之,於是四方輻湊,江、淮尤甚,智興家貲由此累鉅萬。浙西觀察使李德裕上言:「若不鈐制,至降誕日方停,計兩浙、福建當失六十萬丁。」奏至,卽日罷之。
是歲,回鶻崇德可汗卒,弟曷薩特勒立。
敬宗睿武昭愍孝皇帝寶曆元年(乙巳、八二五年)
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還,御丹鳳樓,赦天下,改元。
先是鄠令崔發聞外喧囂,問之,曰:「五坊人毆百姓。」發怒,命擒以入,曳之於庭。時已昏黑,良久,詰之,乃中使也。上怒,收發,繫御史臺。是日,發與諸囚立金雞下,忽有品官數十人執梃亂捶發,破面折齒,絕氣乃去;數刻而蘇,復有繼來求擊之者,臺吏以席蔽之,僅免。上命復繫發於臺獄而釋諸囚。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以上荒淫,嬖幸用事,又畏罪不敢言,但累表求出。乙卯,升鄂岳為武昌軍,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武昌節度使。
中旨復以王播兼鹽鐵轉運使,諫官屢爭之;上皆不納。
牛僧孺過襄陽,山南東道節度使柳公綽服櫜鞬候於館舍,將佐諫曰:「襄陽地高於夏口,此禮太過!」公綽曰:「奇章公甫離台席,方鎮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竟行之。
上遊幸無常,昵比羣小,視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進見。二月,壬午,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獻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諷視朝希晚;二曰正服,以諷服御乖異;三曰罷獻,以諷徵求玩好;四曰納誨,以諷侮棄讜言;五曰辨邪,以諷信任羣小;六曰防微,以諷輕出遊幸。其納誨箴略曰:「漢驁流湎,舉白浮鍾;魏叡侈汰,陵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防微箴曰:「亂臣猖獗,非可遽數。玄服莫辨,觸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覩貌獻餐,斯可戒懼!」上優詔答之。
上旣復繫崔發於獄,給事中李渤上言:「縣令不應曳中人,中人不應毆御囚,其罪一也。然縣令所犯在赦前,中人所犯在赦後。中人橫暴,一至於此。若不早正刑書,臣恐四方藩鎮聞之,則慢易之心生矣。」諫議大夫張仲方上言,略曰:「鴻恩將布於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澤徧被於昆蟲而獨遺崔發。」自餘諫官論奏甚衆,上皆不聽。戊子,李逢吉等從容言於上曰:「崔發輒曳中人,誠大不敬,然其母,故相韋貫之之姊也,年垂八十,自發下獄,積憂成疾。陛下方以孝理天下,此所宜矜念。」上乃愍然曰:「比諫官但言發冤,未嘗言其不敬,亦不言有老母。如卿所言,朕何為不赦之!」卽命中使釋其罪,送歸家,仍慰勞其母。母對中使杖發四十。
三月,辛酉,遣司門郎中于人文冊回鶻曷薩特勒為愛登里囉汩沒密於合毗伽昭禮可汗。
夏,四月,癸巳,羣臣上尊號曰文武大聖廣孝皇帝;赦天下。赦文但云:「左降官已經量移者,宜與量移,」不言未量移者。翰林學士韋處厚上言:「逢吉恐李紳量移,故有此處置。如此,則應近年流貶官,因李紳一人皆不得量移也。」上卽追赦文改之。紳由是得移江州長史。
秋,七月,甲辰,鹽鐵使王播進羨餘絹百萬匹。播領鹽鐵,誅求嚴急,正入不充而羨餘相繼。
己未,詔王播造競渡船二十艘,運材於京師造之,計用轉運半年之費。諫議大夫張仲方等力諫,乃減其半。
諫官言京兆尹崔元略以諸父事內常侍崔潭峻;丁卯,元略遷戶部侍郎。
昭義節度使劉悟之去鄆州也,以鄆兵二千自隨為親兵。八月,庚戌,悟暴疾薨,子將作監主簿從諫匿其喪,與大將劉武德及親兵謀,以悟遺表求知留後。司馬賈直言入責從諫曰:「爾父提十二州地歸朝廷,其功非細,祗以張汶之故,自謂不潔淋頭,竟至羞死。爾孺子,何敢如此!父死不哭,何以為人!」從諫恐悚不能對,乃發喪。
初,陳留人武昭罷石州刺史,為袁王府長史,鬱鬱怨執政。李逢吉與李程不相悅,水部郎中李仍叔,程之族人,激怒之云,程欲與昭官,為逢吉所沮。昭因酒酣,對左金吾兵曹茅彙言欲刺逢吉,為人所告。九月,庚辰,詔三司鞫之。前河陽掌書記李仲言謂彙曰:「君言李程與昭謀則生,不然必死。」彙曰:「冤死甘心!誣人自全,彙不為也!」獄成。冬,十月,甲子,武昭杖死,李仍叔貶道州司馬,李仲言流象州,茅彙流崖州。
上欲幸驪山溫湯,左僕射李絳、諫議大夫張仲方等屢諫不聽,拾遺張權輿伏紫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玄宗宮驪山而祿山亂;先帝幸驪山,享年不長。」上曰:「驪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驗彼言。」十一月,庚寅,幸溫湯,卽日還宮,謂左右曰:「彼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
丙申,立皇子普為晉王。
朝廷得劉悟遺表,議者多言上黨內鎮,與河朔異,不可許。左僕射李絳上疏,以為:「兵機尚速,威斷貴定,人情未一,乃可伐謀。劉悟死已數月,朝廷尚未處分,中外人意,共惜事機。今昭義兵衆,必不盡與從諫同謀,縱使其半叶同,尚有其半效順。從諫未嘗久典兵馬,威惠未加於人。又此道素貧,非時必無優賞。今朝廷但速除近澤潞一將充昭義節度使,令兼程赴鎮,從諫未及布置,新使已至潞州,所謂『先人奪人之心』也。新使旣至,軍心自有所繫,從諫無位,何名主張,設使謀撓朝命,其將士必不肯從。今朝廷久無處分,彼軍不曉朝廷之意,欲效順則恐忽授從諫,欲同惡則恐別更除人,猶豫之間,若有姦人為之畫策,虛張賞設錢數,軍士覬望,尤難指揮。伏望速賜裁斷,仍先下明敕,宣示軍衆,獎其從來忠節,賜新使繒五十萬匹,使之賞設;續除劉從諫一剌史。從諫旣粗有所得,必且擇利而行,萬無違拒。設不從命,臣亦以為不假攻討,何則?臣聞從諫已禁山東三州軍士不許自畜兵刀,足明羣心殊未得一,帳下之事亦在不疑。熟計利害,決無卽授從諫之理。」時李逢吉、王守澄計議已定,竟不用絳等謀。十二月,辛丑,以從諫為昭義留後。劉悟煩苛,從諫濟以寬厚,衆頗附之。
李絳好直言,李逢吉惡之。故事,僕射上日,宰相送之,百官立班,中丞列位於廷,尚書以下每月當牙。元和中,伊慎為僕射,太常博士韋謙上言舊儀太重,削去之。御史中丞王播恃逢吉之勢,與絳相遇於塗,不之避。絳引故事上言:「僕射,國初為正宰相,禮數至重。儻人才忝位,自宜別授賢良;若朝命守官,豈得有虧法制。乞下百官詳定。」議者多從絳議。上聽行舊儀。甲子,以絳有足疾,除太子少師、分司。
言事者多稱裴度賢,不宜棄之藩鎮,上數遣使至興元勞問度,密示以還期;度因求入朝,逢吉之黨大懼。
敬宗寶曆二年(丙年、八二六年)
春,正月,壬辰,裴度自興元入朝,李逢吉之黨百計毀之。先是民間謠云:「緋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又,長安城中有橫亙六岡,如乾象,度宅偶居第五岡。張權輿上言:「度名應圖讖,宅占岡原,不召而來,其旨可見。」上雖年少,悉察其誣謗,待度益厚。
度初至京師,朝士填門,度留客飲。京兆尹劉栖楚附度耳語,侍御史崔咸舉觴罰度曰:「丞相不應許所由官呫囁耳語。」度笑而飲之。栖楚不自安,趨出。
二月,丁未,以度為司空、同平章事。度在中書,左右忽白失印,聞者失色。度飲酒自如;頃之,左右白復於故處得印,度不應。或問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盜之以印書券耳,急之則投諸水火,緩之則復還故處。」人服其識量。
上自卽位以來,欲幸東都,宰相及朝臣諫者甚衆,上皆不聽,決意必行,已令度支員外郎盧貞按視,脩東都宮闕及道中行宮。裴度從容言於上曰:「國家本設兩都以備巡幸,自多難以來,茲事遂廢。今宮闕、營壘、百司廨舍率已荒阤,陛下儻欲行幸,宜命有司歲月間徐加完葺,然後可往。」上曰:「從來言事者皆云不當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會朱克融、王庭湊皆請以兵匠助脩東都。三月丁亥,敕以脩東都煩擾,罷之,召盧貞還。
先是,朝廷遣中使賜朱克融時服,克融以為疏惡,執留敕使;又奏「當道今歲將士春衣不足,乞度支給三十萬端匹」;又奏「欲將兵馬及丁匠五千助脩宮闕」。上患之,以問宰相,欲遣重臣宣慰,仍索敕使。裴度對曰:「克融無禮已甚,殆將斃矣!譬如猛獸,自於山林中咆哮跳踉,久當自困,必不敢輒離巢穴。願陛下勿遣宣慰,亦勿索敕使,旬日之後,徐賜詔書云:『聞中官至彼,稍失去就,俟還,朕自有處分。時服,有司製造不謹,朕甚欲知之,已令區處。其將士春衣,從來非朝廷徵發,皆本道自備。朕不愛數十萬匹物,但素無此例,不可獨與范陽。』所稱助脩宮闕,皆是虛語,若欲直挫其姦,宜云『丁匠宜速遣來,已令所在排比供擬。』彼得此詔,必蒼黃失圖。若且示含容,則云『脩宮闕事在有司,不假丁匠遠來。』如是而已,不足勞聖慮也。」上悅,從之。
立才人郭氏為貴妃。妃,晉王普之母也。
橫海節度使李全略薨;其子副大使同捷擅領留後,重賂鄰道,以求承繼。
夏,四月,戊申,以昭義留後劉從諫為節度使。
五月,幽州軍亂,殺朱克融及其子延齡,軍中立其少子延嗣主軍務。
六月,甲子,上御三殿,令左右軍、敎坊、內園為擊毬、手搏、雜戲。戲酣,有斷臂、碎首者,夜漏數刻乃罷。
己卯,上幸興福寺,觀沙門文潊俗講。
癸未,衡王絢薨。
壬辰,宣索左藏見在銀十萬兩金七千兩,悉貯內藏,以便賜與。
道士趙歸真說上以神仙,僧惟貞、齊賢、正簡說上以禱祠求福,皆出入宮禁,上信用其言。山人杜景先請徧歷江、嶺,求訪異人。有潤州人周息元,自言壽數百歲,上遣中使迎之。八月,乙巳,息元至京師,上館之禁中山亭。
朱延嗣旣得幽州,虐用其人;都知兵馬使李載義與弟牙內兵馬使載寧共殺延嗣,幷屠其家三百餘人。載義權知留後,九月,數延嗣之罪以聞。載義,承乾之後也。
庚申,魏博節度使史憲誠妄奏李同捷為軍士所逐,走歸本道,請束身歸朝。尋奏同捷復歸滄州。
壬申,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程同平章事、充河東節度使。
冬,十月,己亥,以李載義為盧龍節度使。
十一月,甲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逢吉同平章事、充山南東道節度使。
上遊戲無度,狎暱羣小,善擊毬,好手搏,禁軍及諸道爭獻力士,又以錢萬緡付內園令召募力士,晝夜不離側;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復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遜,輒配流、籍沒;宦官小過,動遭捶撻,皆怨且懼。十二月,辛丑,上夜獵還宮,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及擊毬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寬、閻惟直等二十八人飲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弒上於室內。劉克明等矯稱上旨,命翰林學士路隋草遺制,以絳王悟權句當軍國事。壬寅,宣遺制,絳王見宰相百官於紫宸外廡。
克明等欲易置內侍之執權者,於是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定議,以衞兵迎江王涵入宮,發左 右神策、飛龍兵進討賊黨,盡斬之。克明赴井,出而斬之。絳王為亂兵所害。
時事起蒼猝,守澄以翰林學士韋處厚博通古今,一夕處置,皆與之共議。守澄等欲號令中外,而疑所以為辭。處厚曰:「正名討罪,於義何嫌;安可依違,有所諱避!」又問:「江王當如何踐祚?」處厚曰:「詰朝,當以王敎布告中外以已平內難。然後羣臣三表勸進,以太皇太后令冊命卽皇帝位。」當時皆從其言,時不暇復問有司,凡百儀法,皆出於處厚,無不叶宜。
癸卯,以裴度攝冢宰。百官謁見江王於紫宸外廡,王素服涕泣。甲辰,見諸軍使於少陽院。趙歸真等諸術士及敬宗時佞幸者,皆流嶺南或邊地。
乙巳,文宗卽位,更名昂。戊申,尊母蕭氏為皇太后,王太后為寶曆太后。是時,郭太后居興慶宮,王太后居義安殿,蕭太后居大內。上性孝謹,事三宮如一,每得珍異之物,先薦郊廟,次奉三宮,然後進御。蕭太后,閩人也。
庚戌,以翰林學士韋處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上自為諸王,深知兩朝之弊,及卽位,勵精求治,去奢從儉。詔宮女非有職掌者皆出之,出三千餘人。五坊鷹犬,準元和故事,量留校獵外,悉放之。有司供宮禁年支物,並準貞元故事。省敎坊、翰林、總監宂食千二百餘員,停諸司新加衣糧。御馬坊場及近歲別貯錢穀所占陂田,悉歸之有司。先宣索組繡、彫鏤之物,悉罷之。敬宗之世,每月視朝不過一二,上始復舊制,每奇日未嘗不視朝,對宰相羣臣延訪政事,久之方罷。待制官舊雖設之,未嘗召對,至是屢蒙延問。其輟朝、放朝皆用偶日,中外翕然相賀,以為太平可冀。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太和元年(丁未、八二七年)
春,二月,乙巳,赦天下,改元。
李同捷擅據滄景,朝廷經歲不問。同捷冀易世之後或加恩貸,三月,壬戌朔,遣掌書記崔從長奉表與其弟同志、同巽俱入見,請遵朝旨。
上雖虛懷聽納而不能堅決,與宰相議事已定,尋復中變。夏,四月,丙辰,韋處厚於延英極論之,因請避位;上再三慰勞之。
忠武節度使王沛薨。庚申,以太僕卿高瑀為忠武節度使。
自大曆以來,節度使多出禁軍,其禁軍大將資高者,皆以倍稱之息貸錢於富室,以賂中尉,動踰億萬,然後得之,未嘗由執政;至鎮,則重斂以償所負。及沛薨,裴度、韋處厚始奏以瑀代之。中外相賀曰:「自今債帥鮮矣!」
五月,丙子,以天平節度使烏重胤為橫海節度使,以前橫海節度副使李同捷為兗海節度使。朝廷猶慮河南、北節度使搆扇同捷使拒命,乃加魏博史憲誠同平章事。丁丑,加盧龍李載義、平盧康志睦、成德王庭湊檢校官。
鹽鐵使王播自淮南入朝,力圖大用,所獻銀器以千計,綾絹以十萬計。六月,癸巳,以播為左僕射、同平章事。
秋,七月,癸酉,葬睿武昭愍孝皇帝于莊陵;廟號敬宗。
李同捷託為將士所留,不受詔;乙酉,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奏請將本軍三萬人,自備五月糧以討同捷,許之。八月,庚子,削同捷官爵,命烏重胤、王智興、康志睦、史憲誠、李載義與義成節度使李聽、義武節度使張璠各帥本軍討之。
同捷遣其子弟以珍玩、女妓賂河北諸鎮。戊午,李載義執其姪,幷所賂獻之。
史憲誠與李全略為婚姻,及同捷叛,密以糧助之。裴度不知其所為,謂憲誠無貳心。憲誠遣親吏至中書請事,韋處厚謂曰:「晉公於上前以百口保爾使主;處厚則不然,但仰俟所為,自有朝典耳!」憲誠懼,不敢復與同捷通。
王庭湊為同捷求節鉞不獲,乃助之為亂,出兵境上以撓魏師;又遣使厚賂沙陀酋長朱邪執宜,欲與之連兵,執宜拒不受。
冬,十月,天平、橫海節度使烏重胤擊同捷,屢破之。十一月,丙寅,重胤薨。庚辰,以保義節度使李寰為橫海節度使,從王智興之請也。
十二月,庚戌,加王智興同平章事。
文宗太和二年(戌申、八二八年)
春,三月,己卯,王智興攻棣州,焚其三門。
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橫,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上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昌平劉蕡對策,極言其禍,其略曰:「陛下宜先憂者,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又曰:「陛下將杜篡弒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遠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柰何以褻近五六人總天下大政!禍稔蕭牆,姦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日。」又曰:「忠賢無腹心之寄,閽寺恃廢立之權,陷先君不得正其終,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達人臣之節,首亂者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稱兵者以逐惡為義。則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於諸侯。」又曰:「陛下何不塞陰邪之路,屏褻狎之臣,制侵陵迫脅之心,復門戶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旣不能治於前,當治於後;旣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則可以虔奉典謨,克承丕構矣。昔秦之亡也失於強暴,漢之亡也失於微弱。強暴則賊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則姦臣竊權而震主。伏見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禍,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軫亡漢之憂,以杜其漸,則祖宗之鴻業可紹,三、五之遐軌可追矣。」又曰:「臣聞昔漢元帝卽位之初,更制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姦宄日強,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又曰:「陛下誠能揭國權以歸相,持兵柄以歸將,則心無不達,行無不孚矣。」又曰:「法宜畫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員,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則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則破律於中,法出多門,人無所措,實由兵農勢異而中外法殊也。」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止於奉朝請;六軍不主兵事,止於養勳階。軍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內臣之職。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讎;足一蹈軍門,視農夫如草芥。謀不足以翦除兇逆而詐足以抑揚威福,勇不足以鎮衞社稷而暴足以侵軼里閭。羈絏藩臣,干陵宰輔,隳裂王度,汩亂朝經。張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姦觀釁之心,無伏節死難之義。豈先王經文緯武之旨邪!」又曰:「臣非不知言發而禍應,計行而身戮,蓋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豈忍姑息時忌,竊陛下一命之寵哉!」
閏月,丙戌朔,史憲誠奏遣其子副大使唐、都知兵馬使亓志紹將兵二萬五千趣德州討李同捷。時憲誠欲助同捷,唐泣諫,且請發兵討之;憲誠不能違。
甲午,賢良方正裴休、李郃、李甘、杜牧、馬植、崔璵、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騎常侍馮宿等見劉蕡策,皆歎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詔下,物論囂然稱屈。諫官、御史欲論奏,執政抑之。李郃曰:「劉蕡下第,我輩登科,能無厚顏!」乃上疏,以為:「蕡所對策,漢、魏以來無與為比。今有司以蕡指切左右,不敢以聞,恐忠良道窮,綱紀遂絕。況臣所對不及蕡遠甚,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不報。蕡由是不得仕於朝,終於使府御史。牧,佑之孫;植,勛之子;式,起之子;慎由,融之玄孫也。
夏,六月,晉王普薨。辛酉,諡悼懷太子。
初,蕭太后幼去鄉里,有弟一人;上卽位,命福建觀察使求訪,莫知所在。有茶綱役人蕭洪,自言有姊流落,商人趙縝引之見太后近親呂璋之妻,亦不能辯,與之俱見太后。上以為得真舅,甲子,以為太子洗馬。
峯州刺史王升朝叛。庚辰,安南都護武陵韓約討斬之。
王庭湊陰以兵及鹽糧助李同捷,上欲討之;秋,七月,甲辰,詔中書集百官議其事。宰相以下莫敢違,衞尉卿殷侑獨以為:「廷湊雖附凶徒,事未甚露,宜且含容,專討同捷。」己巳,下詔罪狀廷湊,命鄰道各嚴兵守備,聽其自新。
九月,丁亥,王智興奏拔棣州。
李寰自晉州引兵赴鎮,不戢士卒,所過殘暴,至則擁兵不進,但坐索供饋。庚寅,以寰為夏綏節度使。
甲午,詔削奪王庭湊官爵,命諸軍四面進討。
加王智興守司徒,以前夏綏節度使傅良弼為橫海節度使。
岳王緄薨。
庚戌,容管奏安南軍亂,逐都護韓約。
冬,十月,洋王忻薨。
魏博敗橫海兵於平原,遂拔之。
十一月,癸未朔,易定節度使柳公濟奏攻李同捷堅固寨,拔之。又破其兵於寨東。時河南、北諸軍討同捷久未成功,每有小勝,則虛張首虜以邀厚賞,朝廷竭力奉之,江、淮為之耗弊。
傅良弼至陝而薨。乙酉,以左金吾大將軍李祐為橫海節度使。
甲辰,禁中昭德寺火,延及宮人所居,燒死者數百人。
十二月,丁巳,王智興奏兵馬使李君謀將兵濟河,破無棣。
壬申,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韋處厚薨。
李同捷軍勢日蹙,王庭湊不能救,乃遣人說魏博大將亓志紹使殺史憲誠父子取魏博;志紹遂作亂,引所部兵二萬人還逼魏州。丁丑,命諫議大夫柏耆宣慰魏博,且發義成、河陽兵以討志紹。
戊寅,以翰林學士路隋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辛巳,史憲誠奏亓志紹兵屯永濟,告急求援;詔義成節度使李聽帥滄州行營諸軍以討志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