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九十九 晉紀二十一
起重光大淵獻(辛亥),盡閼逢攝提格(甲寅),凡四年。
孝宗穆皇帝永和七年(辛亥、三五一年)
春,正月,丁酉,日有食之。
苻健左長史賈玄碩等請依劉備稱漢中王故事,表健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大將軍、大單于、秦王。健怒曰:「吾豈堪為秦王邪!且晉使未返,我之官爵,非汝曹所知也。」旣而密使梁安諷玄碩等上尊號,健辭讓再三,然後許之。丙辰,健卽天王、大單于位,國號大秦,大赦,改元皇始。追尊父洪為武惠皇帝,廟號太祖;立妻強氏為天王后,子萇為太子,靚為平原公,生為淮南公,覿為長樂公,方為高陽公,碩為北平公,騰為淮陽公,柳為晉公,桐為汝南公,廋為魏公,武為燕公,幼為趙公。以苻雄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領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東海公;苻菁為衞大將軍、平昌公,宿衞二宮;雷弱兒為太尉,毛貴為司空,略陽姜伯周為尚書令,梁楞為左僕射,王墮為右僕射,魚遵為太子太師,強平為太傅,段純為太保,呂婆樓為散騎常侍。伯周,健之舅;平,王后之弟;婆樓,本略陽氐酋也。
段龕請以青州內附;二月,戊寅,以龕為鎮北將軍,封齊公。
魏主閔攻圍襄國百餘日。趙主祗危急,乃去皇帝之號,稱趙王,遣太尉張舉乞師於燕,許送傳國璽,中軍將軍張春乞師於姚弋仲。弋仲遣其子襄帥騎二萬八千救趙,誡之曰:「冉閔棄仁背義,屠滅石氏。我受人厚遇,當為復讎,老病不能自行;汝才十倍於閔,若不梟擒以來,不必復見我也!」弋仲亦遣使告於燕;燕主儁遣禦難將軍悅綰將兵三萬往會之。
冉閔聞儁欲救趙,遣大司馬從事中郎廣寧常煒使於燕。儁使封裕詰之曰:「冉閔,石氏養息,負恩作逆,何敢輒稱大號?」煒曰:「湯放桀,武王伐紂,以興商、周之業;曹孟德養於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氏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問!」裕曰:「人言冉閔初立,鑄金為己像以卜成敗,而像不成,信乎?」煒曰:「不聞。」裕曰:「南來者皆云如是,何故隱之?」煒曰:「姦偽之人欲矯天命以惑人者,乃假符瑞、託蓍龜以自重。魏主握符璽,據中州,受命何疑;而更反真為偽,取決於金像乎!」裕曰:「傳國璽果安在?」煒曰:「在鄴」。裕曰:「張舉言在襄國。」煒曰:「殺胡之日,在鄴者殆無孑遺;時有迸漏者,皆潛伏溝瀆中耳,彼安知璽之所在乎!彼求救者,為妄誕之辭,無所不可,況一璽乎!」
儁猶以張舉之言為信,乃積柴其旁,使裕以其私誘之,曰:「君更熟思,無為徒取灰滅!」煒正色曰:「石氏貪暴,親帥大兵攻燕國都;雖不克而返,然志在必取。故運資糧、聚器械於東北者,非以相資,乃欲相滅也。魏主誅翦石氏,雖不為燕;臣子之心,聞仇讎之滅,義當如何?而更為彼責我,不亦異乎!吾聞死者骨肉下于土,精魂升于天。蒙君之惠,速益薪縱火,使僕得上訴於帝足矣!」左右請殺之,儁曰:「彼不憚殺身而徇其主,忠臣也!且冉閔有罪,使臣何預焉!」使出就館。夜,使其鄉人趙瞻往勞之,且曰:「君何不以實言?王怒,欲處君於遼、碣之表,柰何?」煒曰:「吾結髮以來,尚不欺布衣,況人主乎!曲意苟合,性所不能。直情盡言,雖沈東海,不敢避也!」遂臥向壁,不復與瞻言。瞻具以白儁,儁乃囚煒於龍城。
趙幷州刺史張平遣使降秦,秦王以平為大將軍、冀州牧。
燕王儁還薊。
三月,姚襄及趙汝陰王琨各引兵救襄國。冉閔遣車騎將軍胡睦拒襄於長蘆,將軍孫威拒琨於黃丘,皆敗還,士卒略盡。
閔欲自出擊之,衞將軍王泰諫曰:「今襄國未下,外救雲集,若我出戰,必覆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固壘以挫其銳,徐觀其釁而擊之。且陛下親臨行陳,如失萬全,則大事去矣。」閔將止,道士法饒進曰:「陛下圍襄國經年,無尺寸之功;今賊至,又避不擊,將何以使將士乎!且太白入昴,當殺胡王,百戰百克,不可失也!」閔攘袂大言曰:「吾戰決矣,敢沮衆者斬!」乃悉衆出,與襄、琨戰。悅綰適以燕兵至,去魏兵數里,疏布騎卒,曳柴揚塵,魏人望之恟懼,襄、琨、綰三面擊之,趙王祗自後衝之,魏兵大敗,閔與十餘騎走還鄴。降胡栗特康等執大單于胤及左僕射劉琦以降趙,趙王祗殺之。胡睦及司空石璞、尚書令徐機、中書監盧諶等幷將士死者凡十餘萬人。閔潛還,人無知者。鄴中震恐,訛言閔已沒。射聲校尉張艾請閔親郊以安衆心。閔從之,訛言乃息。閔支解法饒父子,贈韋謏大司徒。姚襄還灄頭,姚弋仲怒其不擒閔,杖之一百。
初,閔之為趙相也,悉散倉庫以樹私恩,與羌、胡相攻,無月不戰。趙所徙青、雍、幽、荊四州人民及氐、羌、胡蠻數百萬口,以趙法禁不行,各還本土;道路交錯,互相殺掠,其能達者什有二、三。中原大亂。因以饑疫,人相食,無復耕者。
趙王祗使其將劉顯帥衆七萬攻鄴,軍于明光宮,去鄴二十三里。魏主閔恐,召王泰,欲與之謀。泰恚前言之不從,辭以瘡甚。閔親臨問之,泰固稱疾篤。閔怒,還宮,謂左右曰:「巴奴,乃公豈假汝為命邪!要將先滅羣胡,卻斬王泰。」乃悉衆出戰,大破顯軍,追奔至陽平,斬首三萬餘級。顯懼,密使請降,求殺祗以自效,閔乃引歸。會有告王泰欲叛入秦者,閔殺之,夷其三族。
秦王健分遣使者問民疾苦,搜羅雋異,寬重斂之稅,弛離宮之禁,罷無用之器,去侈靡之服,凡趙之苛政不便於民者,皆除之。
杜洪、張琚遣使召梁州刺史司馬勳;夏,四月,勳帥步騎三萬赴之,秦王健禦之於五丈原。勳屢戰皆敗,退歸南鄭。健以中書令賈玄碩始者不上尊號,銜之,使人告玄碩與司馬勳通,幷其諸子皆殺之。
渤海人逄約因趙亂,擁衆數千家,附於魏,魏以約為渤海太守。故太守劉準,隗之兄子也,土豪封放,奕之從弟也;別聚衆自守。閔以準為幽州刺史,與約中分渤海。燕王儁使封奕討約,使昌黎太守高開討準、放。開,瞻之子也。
奕引兵直抵約壘,遣人謂約曰:「相與鄉里,隔絕日久,會遇甚難。時事利害,人各有心,非所論也。願單出一相見,以寫佇結之情。」約素信重奕,卽出,見奕於門外;各屏騎卒,單馬交語。奕與論敍平生畢,因說之曰:「與君累世同鄉,情相愛重,誠欲君享祚無窮;今旣獲展奉,不可不盡所懷。冉閔乘石氏之亂,奄有成資,是宜天下服其強矣,而禍亂方始,固知天命不可力爭也。燕王奕世載德,奉義討亂,所征無敵。今已都薊,南臨趙、魏,遠近之民,襁負歸之。民厭荼毒,咸思有道。冉閔之亡,匪朝伊夕,成敗之形,昭然易見。且燕王肇開王業,虛心賢雋,君能翻然改圖,則功參絳、灌,慶流苗裔,孰與為亡國將,守孤城以待必至之禍哉!」約聞之,悵然不言。奕給使張安,有勇力;奕豫戒之,俟約氣下,安突前持其馬鞚,因挾之而馳。至營,奕與坐,謂曰:「君計不能自決,故相為決之,非欲取君以邀功,乃欲全君以安民也。」
高開至渤海,準、放迎降。儁以放為渤海太守,準為左司馬,約參軍事。以約誘於人而遇獲,更其名曰釣。
劉顯弒趙王祗及其丞相安樂王炳、太宰趙庶等十餘人,傳首于鄴。驃騎將軍石寧奔柏人。魏主閔焚祗首于通衢,拜顯上大將軍、大單于、冀州牧。
五月,趙兗州刺史劉啟自鄄城來奔。
秋,七月,劉顯復引兵攻鄴,魏主閔擊敗之。顯還,稱帝於襄國。
八月,魏徐州刺史周成、兗州刺史魏統、荊州刺史樂弘、豫州牧張遇以廩丘、許昌等諸城來降;平南將軍高崇、征虜將軍呂護執洛州刺史鄭系,以其地來降。
燕王儁遣慕容恪攻中山,慕容評攻王午于魯口,魏中山太守上谷侯龕閉城拒守。恪南徇常山,軍于九門,魏趙郡太守遼西李邽舉郡降,恪厚撫之,將邽還圍中山,侯龕乃降。恪入中山,遷其將帥、土豪數十家詣薊,餘皆安堵,軍令嚴明,秋豪不犯。慕容評至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拒戰,評擊斬之。
悅綰還自襄國,儁乃知張舉之妄而殺之。常煒有四男二女在中山,儁釋煒之囚,使諸子就見之。煒上疏謝恩,儁手令答曰:「卿本不為生計,孤以州里相存耳。今大亂之中,諸子盡至,豈非天所念邪!天且念卿,況於孤乎!」賜妾一人,穀三百斛,使居凡城。以北平太守孫興為中山太守;興善於綏撫,中山遂安。
庫傉官偉帥部衆自上黨降燕。
姚弋仲遣使來請降。冬,十月,以弋仲為使持節、六夷大都督、督江北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單于、高陵郡公;又以其子襄為持節、平北將軍、都督幷州諸軍事、幷州刺史、平鄉縣公。
逄釣亡歸渤海,招集舊衆以叛燕。樂陵太守賈堅使人告諭鄉人,示以成敗,釣部衆稍散,遂來奔。
吐谷渾葉延卒,子碎奚立。
初,桓溫聞石氏亂,上疏請出師經略中原;事久不報。溫知朝廷仗殷浩以抗己,甚忿之;然素知浩之為人,亦不之憚也。以國無他釁,遂得相持彌年,羈縻而已,八州士衆資調殆不為國家用。屢求北伐,詔書不聽。十二月,辛未,溫拜表輒行,帥衆四五萬順流而下,軍於武昌。朝廷大懼。
殷浩欲去位以避溫,又欲以騶虞幡駐溫軍。吏部尚書王彪之言於會稽王昱曰:「此屬皆自為計,非能保社稷,為殿下計也。若殷浩去職,人情離駭,天子獨坐,當此之際,必有任其責者,非殿下而誰乎!」又謂浩曰:「彼若抗表問罪,卿為之首。事任如此,猜釁已成,欲作匹夫,豈有全地邪!且當靜以待之。令相王與手書,示以款誠,為陳成敗,彼必旋師;若不從,則遣中詔;又不從,乃當以正義相裁。柰何無故怱怱,先自猖獗乎!」浩曰:「決大事正自難,頃日來欲使人悶。聞卿此謀,意始得了。」彪之,彬之子也。
撫軍司馬高崧言於昱曰:「王宜致書,諭以禍福,自當返旆。如其不爾,便六軍整駕,逆順於茲判矣!」乃於坐為昱草書曰:「寇難宜平,時會宜接。此實為國遠圖,經略大算,能弘斯會,非足下而誰?但以比興師動衆,要當以資實為本;運轉之艱,古人所難,不可易之於始而不熟慮。頃所以深用為疑,惟在此耳。然異常之舉,衆之所駭,遊聲噂〈口沓〉,想足下亦少聞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或能望風振擾,一時崩散。如此則望實並喪,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闇弱,德信不著,不能鎮靜羣庶,保固維城,所以內愧於心,外慚良友。吾與足下,雖職有內外,安社稷,保家國,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繫之明德;當先思寧國而後圖其外,使王基克隆,大義弘著,所望於足下。區區誠懷,豈可復顧嫌而不盡哉!」溫卽上疏惶恐致謝,回軍還鎮。
朝廷將行郊祀。會稽王昱問於王彪之曰:「郊祀應有赦否?」彪之曰:「自中興以來,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常謂非宜;凶愚之人,以為郊必有赦,將生心於徼幸矣!」昱從之。
燕王儁如龍城。
丁零翟鼠帥所部降燕,封為歸義王。
穆帝永和八年(壬子、三五二年)
春,正月,辛卯,日有食之。
秦丞相雄等請秦王健正尊號,依漢、晉之舊,不必效石氏之初。健從之,卽皇帝位,大赦。諸公皆進爵為王。且言單于所以統壹百蠻,非天子所宜領,以授太子萇。
司馬勳旣還漢中,杜洪、張琚屯宜秋。洪自以右族輕琚,琚遂殺洪,自立為秦王,改元建昌。
劉顯攻常山,魏主閔留大將軍蔣幹使輔太子智守鄴,自將八千騎救之。顯大司馬清河王寧以棗強降魏。閔擊顯,敗之,追奔至襄國。顯大將軍曹伏駒開門納閔。閔殺顯及其公卿已下百餘人,焚襄國宮室,遷其民於鄴。趙汝陰王琨以其妻妾來奔,斬於建康市,石氏遂絕。
尚書左丞孔嚴言於殷浩曰:「比來衆情,良可寒心,不知使君當何以鎮之。愚謂宜明受任之方,韓、彭專征伐,蕭、曹守管籥,內外之任,各有攸司;深思廉、藺屈身之義,平、勃交歡之謀,令穆然無間,然後可以保大定功也。觀頃日降附之徒,皆人面獸心,貪而無親,恐難以義感也。」浩不從。嚴,愉之從子也。
浩上疏請北出許、洛,詔許之,以安西將軍謝尚、北中郎獎荀羨為督統,進屯壽春。謝尚不能撫尉張遇,遇怒,據許昌叛,使其將上官恩據洛陽,樂弘攻督護戴施於倉垣,浩軍不能進。三月,命荀羨鎮淮陰,尋加監青州諸軍事,又領兗州刺史,鎮下邳。
乙巳,燕王儁還薊,稍徙軍中文武兵民家屬於薊。
姚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及病,謂諸子曰:「石氏待吾厚,吾本欲為之盡力。今石氏已滅,中原無主;我死,汝亟自歸於晉,當固執臣節,無為不義也!」弋仲卒,子襄祕不發喪,帥戶六萬南攻陽平、元城、發干,破之,屯于碻磝津;以太原王亮為長史,天水尹赤為司馬,太原薛瓚、略陽權翼為參軍。
襄與秦兵戰,敗,亡三萬餘戶,南至滎陽,始發喪。又與秦將高昌、李歷戰于麻田,馬中流矢而斃。弟萇以馬授襄,襄曰:「汝何以自免?」萇曰:「但令兄濟,豎子必不敢害萇!」會救至,俱免。尹赤奔秦,秦以赤為幷州刺史,鎮蒲阪。
襄遂帥衆歸晉,送其五弟為質。詔襄屯譙城。襄單騎渡淮,見謝尚于壽春。尚聞其名,命去仗衞,幅巾待之,歡若平生。襄博學,善談論,江東人士皆重之。
魏主閔旣克襄國,因遊食常山、中山諸郡。趙立義將軍段勤聚胡、羯萬餘人保據繹幕,自稱趙帝。夏,四月,甲子,燕王儁遣慕容恪擊魏,慕容霸等擊勤。
魏主閔將與燕戰,大將軍董閏、車騎將軍張溫諫曰:「鮮卑乘勝鋒銳,且彼衆我寡,請且避之,俟其驕惰,然後益兵以擊之,」閔怒曰:「吾欲以此衆平幽州,斬慕容儁;今遇恪而避之,人謂我何!」司徒劉茂、特進郎闓相謂曰:「吾君此行,必不還矣,吾等何為坐待戮辱!」皆自殺。
閔軍于安喜,慕容恪引兵從之。閔趣常山,恪追之,及于魏昌之廉臺。閔與燕兵十戰,燕兵皆不勝。閔素有勇名,所將兵精銳,燕人憚之。慕容恪巡陳,謂將士曰:「冉閔勇而無謀,一夫敵耳!其士卒飢疲,甲兵雖精,其實難用,不足破也!」閔以所將多步卒,而燕皆騎兵,引兵將趣林中。恪參軍高開曰:「吾騎兵利平地,若閔得入林,不可復制。宜亟遣輕騎邀之,旣合而陽走,誘致平地,然後可擊也」。恪從之。魏兵還就平地,恪分軍為三部,謂諸將曰:「閔性輕銳,又自以衆少,必致死於我。我厚集中軍之陳以待之,俟其合戰,卿等從旁擊之,無不克矣。」乃擇鮮卑善射者五千人,以鐵鎖連其馬,為方陳而前。閔所乘駿馬曰朱龍,日行千里。閔左操雙刃矛,右執鉤戟,以擊燕兵,斬首三百餘級。望見大幢,知其為中軍,直衝之;燕兩軍從旁夾擊,大破之。圍閔數重,閔潰圍東走二十餘里,朱龍忽斃,為燕兵所執。燕人殺魏僕射劉羣,執董閔、張溫,及閔皆送於薊。閔子操奔魯口。高開被創而卒。慕容恪進屯常山,儁命恪鎮中山。
己卯,冉閔至薊。儁大赦,立閔而責之曰:「汝奴僕下才,何得妄稱帝?」閔曰:「天下大亂,爾曹夷狄禽獸之類猶稱帝,況我中土英雄,何得不稱帝邪!」儁怒,鞭之三百,送於龍城。
慕容霸軍至繹幕,段勤與弟思聰舉城降。
甲申,儁遣慕容評及中尉侯龕帥精騎萬人攻鄴。癸巳,至鄴,魏蔣幹及太子智閉城拒守。城外皆降於燕,劉寧及弟崇帥胡騎三千奔晉陽。
秦以張遇為征東大將軍、豫州牧。
五月,秦主健攻張琚於宜秋,斬之。
鄴中大饑,人相食,故趙時宮人被食略盡。蔣幹遺侍中繆嵩、詹事劉猗奉表請降,且求救於謝尚。庚寅,燕王儁遣廣威將軍慕容軍、殿中將軍慕輿根、右司馬皇甫真等帥步騎二萬助慕容評攻鄴。
辛卯,燕人斬冉閔於龍城。會大旱,蝗,燕王儁謂閔為祟,遣使祀之,諡曰悼武天王。
初,謝尚使戴施據枋頭,施聞蔣幹求救,乃自倉垣徙屯棘津,止幹使者求傳國璽。劉猗使繆嵩還鄴白幹,幹疑尚不能救,沈吟未決。六月,施帥壯士百餘人入鄴,助守三臺,紿之曰:「今燕寇在外,道路不通,璽未敢送也。卿且出以付我,我當馳白天子。天子聞璽在吾所,信卿至誠,必多發兵糧以相救餉。」幹以為然,出璽付之。施宣言使督護何融迎糧,陰令懷璽送于枋頭。甲子,蔣幹帥銳卒五千及晉兵出戰,慕容評大破之,斬首四千級,幹脫走入城。
甲申,秦主健還長安。
謝尚、姚襄共攻張遇于許昌。秦主健遣丞相東海王雄、衞大將軍平昌王菁略地關東,帥步騎二萬救之。丁亥,戰于潁水之誠橋,尚等大敗,死者萬五千人。尚奔還淮南,襄棄輜重,送尚于芍陂;尚悉以後事付襄。殷浩聞尚敗,退屯壽春。秋,七月,秦丞相雄徙張遇及陳、潁、許、洛之民五萬餘戶於關中,以右衞將軍楊羣為豫州刺史,鎮許昌。謝尚降號建威將軍。
趙故西中郎將王擢遣使請降;拜擢秦州刺史。
丁酉,以武陵王晞為太宰。
丙辰,燕王儁如中山。
王午聞魏敗,時鄧恆已死,午自稱安國王。八月,戊辰,燕王儁遣慕容恪、封奕、陽騖攻之,午閉城自守,送冉操詣燕軍,燕人掠其禾稼而還。
庚午,魏長水校尉馬願等開鄴城納燕兵,戴施、蔣幹懸縋而下,奔于倉垣。慕容評送魏后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鍾、司空條攸等及乘輿服御于薊。尚書令王簡、左僕射張乾、右僕射郎肅皆自殺。燕王儁詐云董氏得傳國璽獻之,賜號奉璽君,賜冉智爵海賓侯。以申鍾為大將軍右長史;命慕容評鎮鄴。
桓溫使司馬勳助周撫討蕭敬文於涪城,斬之。
謝尚自枋頭迎傳國璽至建康,百僚畢賀。
秦以雷弱兒為大司馬,毛貴為太尉,張遇為司空。
殷浩之北伐也,中軍將軍王羲之以書止之,不聽。旣而無功,復謀再舉。羲之遺浩書曰:「今以區區江左,天下寒心,固已久矣,力爭武功,非所當作。自頃處內外之任者,未有深謀遠慮,而疲竭根本,各從所志,竟無一功可論,遂令天下將有土崩之勢;任其事者,豈得辭四海之責哉!今軍破於外,資竭於內,保淮之志,非所復及,莫若還保長江,督將各處復舊鎮;自長江以外,羈縻而已。引咎責躬,更為善治,省其賦役,與民更始,庶可以救倒懸之急也!使君起於布衣,任天下之重,當董統之任,而敗喪至此,恐闔朝羣賢未有與人分其謗者。若猶以前事為未工,故復求之分外,宇宙雖廣,自容何所!此愚智所不解也。」
又與會稽王昱牋曰:「為人臣者誰不願尊其主,比隆前世;況遇難得之運哉!顧力有所不及,豈可不權輕重而處之也!今雖有可喜之會,內求諸己,而所憂乃重於所喜。功未可期,遺黎殲盡,勞役無時,徵求日重,以區區吳、越經緯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內所痛心歎悼而莫敢吐誠者也。『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願殿下更垂三思,先為不可勝之基,須根立勢舉,謀之未晚。若不行,恐糜鹿之游,將不止林藪而已!願殿下蹔廢虛遠之懷,以救倒懸之急,可謂以亡為存,轉禍為福也。」不從。
九月,浩屯泗口,遣河南太守戴施據石門,滎陽太守劉遯據倉垣。浩以軍興,罷遣太學生徒,學校由此遂廢。
冬,十月,謝尚遣冠軍將軍王俠攻許昌,克之。秦豫州刺史楊羣退屯弘農。徵尚為給事中,戍石頭。
丁卯,燕王儁還薊。
故趙將擁兵據州郡者,各遣使降燕;燕王儁以王擢為益州刺史,夔逸為秦州刺史,張平為幷州刺史,李歷為兗州刺史,高昌為安西將軍,劉寧為車騎將軍。
慕容恪屯安平,積糧,治攻具,將討王午。丙戌,中山蘇林起兵於無極,自稱天子;恪自魯口還討林。閏月,戊子,燕王儁遣廣威將軍慕輿根助恪攻林,斬之。王午為其將秦興所殺。呂護殺興,復自稱安國王。
燕羣僚共上尊號於燕王儁,儁許之。十一月,丁卯,始置百官,以國相封奕為太尉,左長史陽騖為尚書令,右司馬皇甫真為尚書左僕射,典書令張悕為右僕射;其餘文武,拜授有差。戊辰,儁卽皇帝位,大赦;自謂獲傳國璽,改元元璽。追尊武宣王為高祖武宣皇帝,文明王為太祖文明皇帝。時晉使適至燕,儁謂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乏,為中國所推,已為帝矣!」改司州為中州;建留臺於龍都。以玄菟太守乙逸為尚書,專委留務。
秦丞相雄攻王擢于隴西,擢奔涼州,雄還屯隴東。張重華以擢為征虜將軍、秦州刺史,特寵待之。
穆帝永和九年(癸丑、三五三年)
春,正月,乙卯朔,大赦。
二月,庚子,燕王儁立其妃可足渾氏為皇后,世子曄為皇太子,皆自龍城遷于薊宮。
張重華遣將軍張弘、宋修會王擢帥騎萬五千伐秦;秦丞相雄、衞將軍菁拒之,大敗涼兵於龍黎,斬首萬二千級,虜張弘、宋修,王擢棄秦州,奔姑臧。秦主健以領軍將軍苻願為秦州刺史,鎮上邽。
三月,交州刺史阮敷討林邑,破五十餘壘。
趙故衞尉常山李犢聚衆數千人叛燕。
西域胡劉康詐稱劉曜子,聚衆於平陽,自稱晉王;夏,四月,秦左衞將軍苻飛討擒之。
以安西將軍謝尚為尚書僕射。
五月,張重華復使王擢帥衆二萬伐上邽,秦州郡縣多應之;苻願戰敗,奔長安。重華因上疏請伐秦。詔進重華涼州牧。
燕主儁遣衞將軍恪討李犢,犢降,遂東擊呂護於魯口。
六月,秦苻飛攻氐王楊初於仇池,為初所敗。丞相雄、平昌王菁帥步騎四萬屯于隴東。
秦主健納張遇繼母韓氏為昭儀,數於衆中謂遇曰:「卿,吾假子也。」遇恥之,因雄等精兵在外,陰結關中豪傑,欲滅苻氏,以其地來降。秋,七月,遇與黃門劉晁謀夜襲健,晃約開門以待之。會健使晃出外,晃固辭,不得已而行。遇不知,引兵至門,門不開。事覺,伏誅。於是孔持起池陽,劉珍、夏侯顯起鄠,喬秉起雍,胡陽赤起司竹,呼延毒起灞城,衆數萬人,各遣使來請兵。
秦以左僕射魚遵為司空。
九月,秦丞相雄帥衆二萬還長安,遣平昌王菁略定上洛,置荊州于豐陽川,以步兵校尉金城郭敬為刺史。雄與清河王法、苻飛分討孔持等。
姚襄屯歷陽,以燕、秦方強,未有北伐之志,乃夾淮廣興屯田,訓厲將士。殷浩在壽春,惡其強盛,囚襄諸弟,屢遣刺客刺之,刺客皆以情告襄。安北將軍魏統卒,弟憬代領部曲。浩潛遣憬帥衆五千襲之,襄斬憬,幷其衆。浩愈惡之,使龍驤將軍劉啟守譙,遷襄于梁國蠡臺,表授梁國內史。
魏憬子弟數往來壽春,襄益疑懼,遣參軍權翼使於浩,浩曰:「身與姚平北共為王臣,休戚同之;平北每舉動自專,甚失輔車之理,豈所望也!」翼曰:「平北英姿絕世,擁兵數萬而遠歸晉室者,以朝廷有道,宰輔明哲故也。今將軍輕信讒慝之言,與平北有隙,愚謂猜嫌之端,在此不在彼也。」浩曰:「平北姿性豪邁,生殺自由,又縱小人掠奪吾馬;王臣之體,固若是乎?」翼曰:「平北歸命聖朝,豈肯妄殺無辜!姦宄之人,亦王法所不容也,殺之何害!」浩曰:「然則掠馬何也?」翼曰:「將軍謂平北雄武難制,終將討之,故取馬欲以自衞耳。」浩笑曰:「何至是也!」
初,浩陰遣人誘秦梁安、雷弱兒,使殺秦主健,許以關右之任;弱兒偽許之,且請兵應接。浩聞張遇作亂,健兄子輔國將軍黃眉自洛陽西奔,以為安等事已成。冬,十月,浩自壽春帥衆七萬北伐,欲進據洛陽,修復園陵。吏部尚書王彪之上會稽王昱牋,以為:「弱兒等容有詐偽,浩未應輕進。」不從。
浩以姚襄為前驅。襄引兵北行,度浩將至,詐令部衆夜遁,陰伏甲以邀之。浩聞而追襄至山桑;襄縱兵擊之,浩大敗,棄輜重,走保譙城。襄俘斬萬餘,悉收其資仗,使兄益守山桑,襄復如淮南。會稽王昱謂王彪之曰:「君言無不中,張、陳無以過也!」
西平敬烈公張重華有疾,子曜靈纔十歲,立為世子,赦其境內。重華庶兄長寧侯祚,有勇力、吏幹,而傾巧善事內外,與重華嬖臣趙長、尉緝等結異姓兄弟。都尉常據請出之,重華曰:「吾方以祚為周公,使輔幼子,君是何言也!」
謝艾以枹罕之功有寵於重華,左右疾之,譖艾,出為酒泉太守。艾上疏言:「權倖用事,公室將危,乞聽臣入侍。」且言:「長寧侯祚及趙長等將為亂,宜盡逐之。」十一月,己未,重華疾甚,手令徵艾為衞將軍,監中外諸軍事,輔政;祚、長等匿而不宣。
丁卯,重華卒,世子曜靈立,稱大司馬、涼州刺史、西平公。趙長等矯重華遺令,以長寧侯祚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撫軍大將軍,輔政。
殷浩使部將劉啟、王彬之攻姚益于山桑。姚襄自淮南擊之,啟、彬之皆敗死。襄進據芍陂。
趙末,樂陵朱禿、平原杜能、清河丁嬈、陽平孫元各擁兵分據城邑,至是皆請降於燕;燕主儁以禿為青州刺史,能為平原太守,嬈為立節將軍,元為兗州刺史,各留撫其營。
秦丞相雄克池陽,斬孔持。十二月,清河王法、苻飛克鄠,斬劉珍、夏侯顯。
姚襄濟淮,屯盱眙,招掠流民,衆至七萬,分置守宰,勸課農桑;遣使詣建康罪狀殷浩,幷自陳謝。詔以謝尚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歷陽。
涼右長史趙長等建議,以為「時難未夷,宜立長君,曜靈沖幼,請立長寧侯祚。」張祚先得幸於重華之母馬氏,馬氏許之,乃廢張曜靈為涼寧侯,立祚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涼公。祚旣得志,恣為淫虐,殺重華妃裴氏及謝艾。
燕衞將軍恪、撫軍將軍軍、左將軍彪等屢薦給事黃門侍郎霸有命世之才,宜總大任。是歲,燕主儁以霸為使持節、安東將軍、北冀州剌史,鎮常山。
穆帝永和十年(甲寅、三五四年)
春,正月,張祚自稱涼王,改建興四十二年為和平元年;立妻辛氏為王后,子太和為太子;封弟天錫為長寧侯,子庭堅為建康侯,曜靈弟玄靚為涼武侯;置百官,郊祀天地,用天子禮樂。尚書馬岌切諫,坐免官。郎中丁琪復諫曰:「我自武公以來,世守臣節,抱忠履謙五十餘年,故能以一州大衆,抗舉世之虜,師徒歲起,民不告疲。殿下勳德未高於先公,而亟謀革命,臣未見其可也。彼士民所以用命,四遠所以歸嚮者,以吾能奉晉室故也。今而自尊,則中外離心,安能以一隅之地拒天下之強敵乎!」祚大怒,斬之於闕下。
故魏降將周成反,自宛襲洛陽。辛酉,河南太守戴施奔鮪渚。
秦丞相雄克司竹;胡陽赤奔霸城,依呼延毒。
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連年北伐,師徒屢敗,糧械都盡;征西將軍桓溫因朝野之怨,上疏數浩之罪,請廢之。朝廷不得已,免浩為庶人,徙東陽之信安。自此內外大權一歸於溫矣。
浩少與溫齊名,而心競不相下,溫常輕之。浩旣廢黜,雖愁怨不形辭色,常書空作「咄咄怪事」字。久之,溫謂掾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嚮為令僕,足以儀刑百揆,朝廷用違其才耳。」將以浩為尚書令,以書告之。浩欣然許焉,將答書,慮有謬誤,開閉者十數,竟達空函。溫大怒,由是遂絕,卒於徙所。以前會稽內史王述為揚州刺史。
二月,乙丑,桓溫統步騎四萬發江陵;水軍自襄陽入均口,至南鄉;步兵自淅川趣武關;命司馬勳出子午道以伐秦。
燕衞將軍恪圍魯口,三月,拔之。呂護奔野王,遣弟奉表謝罪於燕,燕以護為河內太守。
姚襄遣使降燕。
燕主儁以慕容評為鎮南將軍,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兗、豫十州諸軍事,權鎮洛水;以慕容強為前鋒都督,督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進據河南。
桓溫將攻上洛,獲秦荊州刺史郭敬;進擊青泥,破之。司馬勳掠秦西鄙,涼秦州刺史王擢攻陳倉以應溫。秦主健遣太子萇、丞相雄、淮南王生、平昌王菁、北平王碩帥衆五萬軍于嶢柳以拒溫。夏,四月,己亥,溫與秦兵戰于藍田。秦淮南王生單騎突陳,出入以十數,殺傷晉將士甚衆。溫督衆力戰,秦兵大敗;將軍桓沖又敗秦丞相雄于白鹿原。沖,溫之弟也。溫轉戰而前,壬寅,進至灞上。秦太子萇等退屯城南,秦主健與老弱六千固守長安小城,悉發精兵三萬,遣大司馬雷弱兒等與萇合兵以拒溫。三輔郡縣皆來降。溫撫諭居民,使安堵復業。民爭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觀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圖今日復覩官軍!」
秦丞相雄帥騎七千襲司馬勳于子午谷,破之,勳退屯女媧堡。
戊申,燕主儁封撫軍將軍軍為襄陽王,左將軍彭為武昌王;以衞將軍恪為大司馬、侍中、大都督、錄尚書事,封太原王;鎮南將軍評為司徒、驃騎將軍,封上庸王;封安東將軍霸為吳王;左賢王友為范陽王,散騎常侍厲為下邳王,散騎常侍宜為廬江王,寧北將軍度為樂浪王;又封弟桓為宜都王,逮為臨賀王,徽為河間王,龍為歷陽王,納為北海王,秀為蘭陵王,嶽為安豐王,德為梁公,默為始安公,僂為南康公;子咸為樂安王,亮為勃海王,溫為帶方王,涉為漁陽王,暐為中山王;以尚書令陽騖為司空,仍守尚書令。
命冀州刺史吳王霸徙治信都。初,燕王皝奇霸之才,故名之曰霸,將以為世子,羣臣諫而止,然寵遇猶踰於世子。由是儁惡之,以其嘗墜馬折齒,更名曰〈垂夬〉;尋以其應讖文,更名曰垂;遷侍中,錄留臺事,徙鎮龍城。垂大得東北之和,儁愈惡之,復召還。
五月,江西流民郭敞等執陳留內史劉仕,降于姚襄。建康震駭,以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屯中堂,豫州刺史謝尚自歷陽還衞京師,固江備守。
王擢拔陳倉,殺秦扶風內史毛難。
北海王猛,少好學,倜儻有大志,不屑細務,人皆輕之。猛悠然自得,隱居華陰。聞桓溫入關,披褐詣之,捫蝨而談當世之務,旁若無人。溫異之,問曰:「吾奉天子之命,將銳兵十萬為百姓除殘賊,而三秦豪傑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遠數千里,深入敵境。今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溫嘿然無以應,徐曰:「江東無卿比也!」乃署猛軍謀祭酒。
溫與秦丞相雄等戰于白鹿原,溫兵不利,死者萬餘人。初,溫指秦麥以為糧,旣而秦人悉芟麥,清野以待之,溫軍乏食。六月,丁丑,徙關中三千餘戶而歸。以王猛為高官督護,欲與俱還,猛辭不就。
呼延毒帥衆一萬從溫還。秦太子萇等隨溫擊之,比至潼關,溫軍屢敗,失亡以萬數。
溫之屯灞上也,順陽太守薛珍溫徑進逼長安;溫弗從。珍以偏師獨濟,頗有所獲。及溫退,乃還,顯言於衆,自矜其勇而咎溫之持重;溫殺之。
秦丞相雄擊司馬勳、王擢於陳倉,勳奔漢中,擢奔略陽。
秦以光祿大夫趙俱為洛陽刺史,鎮宜陽。
秦東海敬武王雄攻喬秉于雍;丙申,卒。秦主健哭之嘔血,曰:「天不欲吾平四海邪?何奪吾元才之速也!」贈魏王,葬禮依晉安平獻王故事。雄以佐命元勳,權侔人主,而謙恭汎愛,遵奉法度,故健重之,常曰:「元才,吾之周公也。」
子堅襲爵。堅性至孝,幼有志度,博學多能,交結英豪,呂婆樓、強汪及略陽梁平老皆與之善。
燕樂陵太守慕容鉤,翰之子也,與青州刺史朱禿共治厭次。鉤自恃宗室,每陵侮禿。禿不勝忿,秋,七月,襲鉤,殺之,南奔段龕。
秦太子萇攻喬秉于雍,八月,斬之,關中悉平。秦主健賞拒桓溫之功,以雷弱兒為丞相,毛貴為太傅,魚遵為太尉,淮南王生為中軍大將軍,平昌王菁為司空。健勤於政事,數延公卿咨講治道,承趙人苛虐奢侈之後,易以寬簡、節儉,崇儒禮士,由是秦人悅之。
燕大調兵衆,因發詔之日,號曰:「丙戌舉。」
九月,桓溫還自伐秦,帝遣侍中、黃門勞溫于襄陽。
或告燕黃門侍郎宋斌等謀奉冉智為主而反,皆伏誅。斌,燭之子也。
秦太子萇之拒桓溫也,為流矢所中,冬,十月,卒,諡曰獻哀。
燕王儁如龍城。
桓溫之入關也,王擢遣使告涼王祚,言溫善用兵,其志難測。祚懼,且畏擢之叛己,遣人刺之。事泄,祚益懼,大發兵,聲言東伐,實欲西保敦煌,會溫還而止。旣而遣秦州刺史牛霸等帥兵三千擊擢,破之。十一月,擢帥衆降秦,秦以擢為尚書,以上將軍啖鐵為秦州刺史。
秦王健叔父武都王安自晉還,為姚襄所虜,以為洛州刺史。十二月,安亡歸秦,健以安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幷州刺史,鎮蒲阪。
是歲,秦大饑,米一升直布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