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一六九 陳紀三
起昭陽協洽(癸未),盡柔兆閹茂(丙戌),凡四年。
世祖文皇帝天嘉四年(癸未,公元五六三年)
春,正月,齊以太子少傅魏收兼尚書右僕射。時齊主終日酣飲,朝事專委侍中高元海。元海庸俗,帝亦輕之;以收才名素盛,故用之。而收畏懦避事,尋坐阿縱,除名。
兗州刺史畢義雲作書與高元海,論敍時事。元海入宮,不覺遺之。給事中李孝貞得而奏之,帝由是疏元海,以孝貞兼中書舍人,徵義雲還朝。和士開復譖元海,帝以馬鞭箠元海六十,責曰:「汝昔敎我反,以弟反兄,幾許不義!以鄴城兵抗幷州,幾許無智!」出為兗州刺史。
甲申,周迪衆潰,脫身踰嶺,奔晉安,依陳寶應。官軍克臨川,獲迪妻子。寶應以兵資迪,留異又遣其子忠臣隨之。
虞寄與寶應書,以十事諫之曰:「自天厭梁德,英雄互起,人人自以為得之,然夷凶翦亂,四海樂推者,陳氏也。豈非曆數有在,惟天所授乎!一也。以王琳之強,侯瑱之力,進足以搖蕩中原,爭衡天下,退足以屈強江外,雄張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師,或資一士之說,琳則瓦解冰泮,投身異域,瑱則厥角稽顙,委命闕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二也。今將軍以藩戚之重,東南之衆,盡忠奉上,戮力勤王,豈不勳高竇融,寵過吳芮,析珪判野,南面稱孤乎!三也。聖朝棄瑕忘過,寬厚得人,至於余孝頃、潘純陀、李孝欽、歐陽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無纖芥。況將軍釁非張繡,罪異畢諶,當何慮於危亡,何失於富貴!四也。方今周、齊鄰睦,境外無虞,幷兵一向,匪朝伊夕,非劉、項競逐之機,楚、趙連從之勢;何得雍容高拱,坐論西伯哉!五也。且留將軍狼顧一隅,亟經摧衂,聲實虧喪,膽氣衰沮。其將帥首鼠兩端,唯利是視,孰能被堅執銳,長驅深入,繫馬埋輪,奮不顧命,以先士卒者乎!六也。將軍之強,孰如侯景?將軍之衆,孰如王琳?武皇滅侯景於前,今上摧王琳於後,此乃天時,非復人力。且兵革已後,民皆厭亂,其孰能棄墳墓,捐妻子,出萬死不顧之計,從將軍於白刃之間乎!七也。歷觀前古,子陽、季孟,傾覆相尋;餘善、右渠,危亡繼及。天命可畏,山川難恃。況將軍欲以數郡之地當天下之兵,以諸侯之資拒天子之命,強弱逆順,可得侔乎!八也。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愛其親,豈能及物!留將軍身縻國爵,子尚王姬,猶且棄天屬而不顧,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豈能同憂共患,不背將軍者乎!至於師老力屈,懼誅利賞,必有韓、智晉陽之謀,張、陳井陘之勢。九也。北軍萬里遠鬬,鋒不可當。將軍自戰其地,人多顧後;衆寡不敵,將帥不侔。師以無名而出,事以無機而動,以此稱兵,未知其利。十也。為將軍計,莫若絕親留氏,釋甲偃兵,一遵詔旨。方今藩維尚少,皇子幼沖,凡豫宗族,皆蒙寵樹。況以將軍之地,將軍之才,將軍之名,將軍之勢,而克脩藩服,北面稱臣,寧與劉澤同年而語其功業哉!寄感恩懷德,不覺狂言,斧鉞之誅,其甘如薺。」寶應覽書大怒。或謂寶應曰:「虞公病勢漸篤,言多錯謬。」寶應意乃小釋,亦以寄民望,故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