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汉书》·路温舒传
路温舒,字长君,钜鹿东里人。
其父是里的监门。
温舒小时牧羊,他把湖泽中的蒲草取来,做成简牒,编起来写字。
写得稍好一点时,当上了狱中的小吏,由此开始学习律令,不久提为狱史,县里面有疑惑的事都来问他。
太守来到县里,看到后感到很惊异,便让他代理曹史。
他又钻研《春秋》,弄懂了其中的大义。
后被举为孝廉,任为山邑县丞,因犯法免去官职,又回去担任郡吏。
元凤年间,廷尉解光治理诏狱,请温舒代理曹掾之事,官守为廷尉史。
恰逢昭帝驾崩,昌邑王刘贺被废,宣帝刚继位,温舒上书,建议应该崇尚德治减缓刑罚,其内容如下:“臣听说齐曾有公孙无知作乱,而齐桓公却因而兴起;晋曾有骊姬为害,而晋文公却成了霸主。
本朝以来曾有赵王谋逆,诸吕作乱,而文帝则实现了大治。
由此看来,祸乱的结果,必将导致圣人的出世。
齐桓公、晋文公扶持势微的周室复兴崩坏的礼乐,尊崇周文王、武王的基业,恩泽施予百姓,功德遍及诸侯,虽然比不上三王,毕竟使天下复归仁义。
文帝深切期望以至德之治奉承上天之心,而崇尚仁义,减省刑罚,除关隘通津梁,对诸侯王不分亲疏一视同仁,敬重贤良如贵宾,爱护百姓如赤子,对亲近之人奉行恕道以情相安,并推及海内,因此牢狱为之一空,天下太平无事。
在紧接着动乱之后,必须施以不同于以往的恩惠,这就是贤圣之君之所以诏示天命的原因。
以前,昭帝即位没有子嗣,大臣们忧心忡忡,焦虑合谋,都认为昌邑王为最尊最亲,便提出立他为嗣君。
然而上天不授其命,让淫乱迷住了他的心窍,于是他自取灭亡了。
深入考察祸变的原因,却是上天为了引出至圣之人的方法。
所以,大将军霍光受武帝之命,股肱汉室,披肝沥胆,以定大计,废黜无义之人,拥立有德之君,按天意行事,然后宗庙才得以安定,天下才归于太平。
“臣听说《春秋》有言,王者即位应改定正月以统天下,表示慎始有终。
陛下初登至尊之位,应与天意相合,纠正前朝的失误,定出始受天命的大统,清理苛烦的法令,解除民间的疾苦,存亡继绝,以顺应天意。
“臣听说秦有十大过失,其中有一条至今尚存,就是专治刑狱的吏员。
秦时,贬低文学,提倡武勇,以仁义之臣为贱,以治狱之吏为贵;直言进谏谓之诽谤,劝阻过错谓之妖言。
注重礼仪的正人君子不为世所用,忠良恳切之言都郁闷在胸,赞颂阿谀之声每日不绝于耳;一心只听虚假的赞美,现实的灾祸便视而不见。
这就是秦之所失掉天下的原因。
方今天下幸赖陛下深厚的恩德,没有战乱之危、饥寒之患,老百姓父子夫妻合力兴家,但还未实现太平盛世。
其原因就在于刑狱之乱。
刑狱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能再接。
《尚书》上说:‘与其杀无辜,宁可失之于不治。’而今天治理刑狱的官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使,以刻薄为明察;苛严者名闻朝野,公平者却后患无穷。
所以治理刑狱的官吏都想把犯人整死,并非是他憎恨罪犯,而是他自己安身立命就在于致人于死。
因此死人之血流遍了街市,受刑的罪徒比肩而立,以大辟处死的每年数以万计,这就是仁爱圣德之所以被伤害的缘故。
太平之世不能实现,总的来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按人之常情,安乐则愿生,痛苦则想死。
重刑之下,要他说什么不说呢?所以犯人不胜痛苦,就胡乱招供;办案者正好利用,就设好圈套进行诱供;恐怕上奏皇上被驳回,又千方百计深文周纳、罗织罪名。
因此当准奏而罪名成立,即使给善于断狱的咎鲧去看,也会认为是死有余辜。
为什么呢?因为经层层狱吏罗织,按律令条文该当何罪早已不言自明了。
如此,狱吏专为深文刻薄,残酷无比,为苟且于一时,不顾国家之患,实为今世之大敌。
所以俗语说:‘画地为狱,议不能入;刻木为吏,必不与对。’这都是痛恨狱吏所发出的悲痛呼声。
所以说天下之患,没有比冤狱更深的了;败坏法令挑乱政事,离间亲戚阻塞言路,没有比治狱之吏更厉害的了。
这就是所谓秦之弊政至今尚存的一条。
“臣听说乌鸢鸟的卵不去毁坏,然后凤凰就会飞来;诽谤之罪不予诛杀,然后良言才能进呈。
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氵于,瑾瑜匿恶,国君含垢。’陛下只有解除诽谤之罪以招纳恳切之言,广开天下之口,拓宽谏诤之路,扫除秦朝的暴政,尊崇文王武王的圣德,省法制,宽刑罚,废黜治狱之吏,太平之风才可兴起于当世,永远走向祥和康乐,与天同在,无穷无尽,天下百姓幸甚。”宣帝认为他说得很对,调他任广陵王府库的官长。
后内史荐举温舒文学为第一,升迁为右扶风丞。
当时,皇上诏令公卿大臣推举可出使匈奴的人,温舒上书,表示愿为使者随从,去暴尸塞外,以尽臣下之节。
皇上将此书下发给度辽将军范明友、太仆杜延年问询,认为其言不妥,将他罢归原官。
不久,又升迁他为临淮太守,治绩十分突出,后死在任上。
温舒跟其祖父学过历数天文,曾断言汉朝只有二百一十年,并秘密上奏预为戒备。
成帝时,谷永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到王莽篡位时,想宣扬其取汉而代之的理由,才把他的上书公开出来。
温舒的儿子及孙子都曾做到了太守一级的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