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版《魏书》·于忠传

于祚之弟于忠,字思贤,本来字千年。年轻时被授予侍御中散之职。文明太后临朝执政,刑政颇为严峻,其左右侍臣,不少人由于对她稍有指责而被治罪。于忠为人朴直少言,所以始终没有犯什么过失。太和年间,被授予武骑侍郎之职,因此赐名为登。又转任太子翊军校尉。

  世宗即位,于忠迁任长水校尉。不久任左中郎将,领直寝。元禧阴谋反叛之际,世宗在外,由于事变发生非常仓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忠向皇帝进言说:“臣世代蒙受朝廷特殊的恩宠,忠心于王室。我父亲任领军,被委付留守京城之重任,早已有所防备,皇上您不用有什么担忧的。”世宗立即派于忠骑马驰赴京城观察动静,而于烈已分兵严加防备,果然如他所料。世宗回宫后,抚着于忠的背说:“你真是善知人意。”赐给他帛五百匹。又对他说:“先帝赐给你名为登,实在是一个美称,我赞赏你的忠诚,现在给你改名为忠。既表示忠贞坚强的诚心,也是要使得名实相副。”

  于忠因为父亲去世居丧而去职。没过多久,又被起用而官复原职。后改授司空长史。当时太傅、录尚书、北海王元详因是皇帝的叔父权势很大,将作大匠王遇经常随元详心之所欲而给他营造各种东西。后来有一回因为公事,于忠当着北海王元详的面对王遇说:“殿下是我们魏国的周公,辅佐王室,他所需要的各种材料用具,你自然应当向朝廷禀报,为什么要阿谀附势,损公而惠私。”王遇听了坐立不安,元详也感到惭愧自责。于忠又迁任征虏将军,其余官职仍予保留。因为平定元禧反叛有功,被封为魏郡开国公,食邑九百户。不久迁任散骑常侍,兼武卫将军。于忠每每由于其耿直的气质和正直的言辞,被北海王元详所忿恨。元详当面斥责于忠道:“我担心你会死在我前面,而不担心我会死在你前面。”于忠说:“人生于世,生死自有定分,如果我应当死于你北海王之手,想要逃避也不能幸免;如果天命不是这样,你北海王也不能杀死我。”元详借于忠上表辞让之机,暗中劝世宗把于忠作为列卿,令其解除在皇帝左右的职务,听任他辞让爵位。于是世宗诏令停止于忠的封赐,优厚地让他进为太府卿。

  正始二年(505)秋,世宗令于忠以本官任使持节,兼侍中,为西道大使,凡是刺史、镇将当中有贪赃之罪和明显暴虐行为的人,就写具罪状申报朝廷,太守县令以下的官吏有违法的,可以立即进行处置。于忠和抚军将军、尚书李崇分别出使两路。于忠弹劾并州刺史高聪贪赃枉法的罪行二百余条,朝廷论罪处以极刑。于忠返回京都,授任为平西将军、华州刺史。刚好遇上继母去世,未能成行。服丧完毕,被授任为安北将军、相州刺史。又任卫尉卿、河南邑中正。世宗令于忠与吏部尚书元晖、度支尚书元匡、河南尹元苌等人推定代郡这个地方的姓氏宗族。高肇畏惧于忠的为人,想要秘密地把他逐出京师,就向世宗进言,说中山是一个要镇,加强保卫需要人才,凭于忠的才识和能力,最适合担当此任。于是于忠出任为安北将军、定州刺史。世宗不久就后悔这样做,再次任命他为卫尉卿,兼左卫将军、恒州大中正。秘密派遣中使传令给他说:“你离开朝廷,我好比手足被剥夺,心里无所寄托。地方的责任虽然很重要,但比较朝中来说还是轻的。所以停止你现在的外任,委付以朝廷内务。你应当早晚勤奋无所懈怠,不辜负我的期望。”延昌初年(512),授于忠都官尚书之职,担任安南将军,兼左卫、中正如故。又任散骑常侍。有一次趁于忠侍奉皇帝饮宴,世宗赐给他剑杖,并举酒嘱咐于忠道:“你父子两代保持贞节,所以长期以来把宫中禁卫的重任都委托给你们。过去因为你行为尽忠,特赐名叫忠。现在凭你的才干可以抵御敌侮,就把我所用的剑杖相赐予你。就其名而求其义,我的期望很高。你在宫禁中出入周旋,可以常用它来防身。”于忠跪拜行礼表示感谢。皇帝又授予他侍中、领军将军之职,于忠当面推辞说:“臣没有学识,不能同时受文武之重任。”世宗说:“当今有学识有才华的人为数不少,但秉性刚直这方面却不如你。你在下面勤劳辛苦,我在上面就无所忧虑了。”

  世宗驾崩之时,于忠连夜与侍中崔光派右卫将军侯刚到东宫迎奉肃宗即位。于忠与门下省计议,因为肃宗尚在幼年,不能亲自处理朝廷政务;太尉、高阳王元雍辈分高、名望重,应当入宫居于西柏堂,处理决断各种政务;任城王元澄是有德才的皇亲,可以任尚书令,总领朝中文武百官。于是把这样的安排进奏皇帝,请求立即敕令授任。御史中尉王显想要施逞奸计,与中常侍、给事中孙伏连等人声色俱厉,拒不接受,将门下省的奏章搁置起来,并把朝中侍中、黄门叫来,命他们将授官簿录上官员的姓名送来,孙伏连等人暗中想要诈称太后之令,以高肇录尚书事,王显与高猛任侍中。于忠就在殿中逮捕了王显并把他杀掉。

  于忠既官居门下省,又总领宫中禁卫,把持朝政,权倾一时。当初,太和年间军国之事繁多,高祖因为财务用度不足,把文武百官的俸禄减去四分之一。于忠既然擅权,想要用小恩小惠笼络百官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就全部归还所减去的俸禄,所有官员都进位一级。原有的制度规定:天下百姓每人每年缴纳绢布一匹之外,还要交绵麻八两。于忠全部予以免除。于忠告诉高阳王元雍,说是世宗在位时原来就准许宽容改变。元雍惧怕于忠的威势和权柄,就顺从他的意愿,授任于忠为车骑大将军。于忠自以为处于新旧交替之际,自己有安定社稷之功,就委婉地鼓动百官,令他们加给自己封赏。于是,太尉元雍、清河王元怿、广平王元怀难于违拗他的意愿,商议封赐于忠为常山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朝中百官都认为可以。于忠又为自己独自得到封赏感到为难,就婉言劝说朝廷,给同他一起在门下省任职的人都授予封邑。尚书左仆射郭祚、尚书裴植由于看到于忠权势日益扩大,就劝元雍让于忠离开京师。于忠听说此事,强逼有关部门向朝廷诬奏他们的罪状。郭祚有曾任太子师傅之恩,裴植有拥地归附魏国之功,于忠伪托皇帝诏令把他们俩都杀了。对于忠这种行为,朝野之人都十分怨愤,莫不切齿痛恨,王公以下的官员,都害怕受牵连而被他追究。于忠又想杀害高阳王元雍,侍中崔光坚决制止,才没有动手。于是免去元雍太尉之职,让他以高阳王的身份回到自己的王府。从此以后,朝廷诏命和生杀之权,都出自于忠之手。

  后来尊奉灵太后为皇太后,居于崇训宫,于忠任仪同三司、尚书令,兼崇训卫尉,侍中、领军等职仍照旧。灵太后临朝执政,解除了于忠侍中、领军、崇训卫尉之职,只任仪同、尚书令,加授侍中。于忠任尚书令十多天,灵太后在崇训宫接见门下省的侍官,问他们说:“于忠在尚书省任长官,他的名声如何?”众人回答说:“他不胜任这个职位。”于是就让于忠出任使持节、都督冀定瀛三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冀州刺史。太傅清河王等人上表奏道:“臣等私下认为先帝仙逝之初,皇上登基之始,四海安定,宇内清平。至于奉迎皇帝,侍卫宫禁,这是臣子通常的节操,为官一般的原则,不容以此当作功勋,随便赏赐封邑。臣等先前之所以建议广为封授王侯,正因为畏惧威权,暂且免除暴戾之故。这次朝廷谋议大事之时,以十三日夜晚入宫为无功,仅仅是抗拒伪造的太后诏令,压抑和罢黜奸邪之人,才可以褒奖叙功。因为前侍中于忠总摄文武百官,侍中崔光久居要职,赞同他的意见,所以只赏赐这两个人。现在尚书臣昭等人多次上诉,尊奉敕命重议此事。王显暗中交结奸徒,图谋不轨;高肇在外勾结凶逆,企图制造祸端。逆乱之罪,理应诛戮。于忠等人惩治他们的罪行,仅仅诛杀他们本身,没有诛戮其妻儿,定将又出罪人,不能穷治除根。按照法律来衡量,这个过失不能算轻。以至于皇上继位时,将圣后置于别宫,母子隔异,亲情隔绝,都是于忠等人的过失。过失多于功勋,功小而罪重,而且于忠专权之后,擅自杀害重臣,废黜宰辅,令朝野惊心,远近怪愕。功劳与过失相抵,完全不应赏赐。请求圣上将其封赐全部追夺。”灵太后听从了这个意见。

  熙平元年(516)春,御史中尉元匡上表奏道:“臣听说侍奉君主不因微小功劳而改变忠心,侍奉皇帝不因自己的取舍而损害节操。古代申包胥倚立秦庭而痛哭,求师救楚之功已是很大;田畴登卢龙而替曹操出力,为曹魏创立的功勋不浅。但申包胥躲避奖赏,君子因此而认为他有大义;田畴拒受封侯之命,良史因此而将他褒扬。我私下以为皇帝仙逝,天子易人,正是忠臣孝子表现自己节操之时。前领军将军于忠不能砥砺自己的言行,自求多福,而假托朝命以行事,擅自授任官职,职位显要,权势日盛。臣等在藩地任职之时,一心顾念家国,从书信往来中得知真情,气愤成疾。伤害礼法败坏德行,于忠要负主要责任。谨查于忠父子凭借功勋和朝廷盛德,蒙受数朝的恩遇,出入于承明殿,左右朝廷要务。趁着国有大难,随心所欲,专擅朝命,毫无人臣之心。裴植、郭祚在先前蒙受冤屈,宰辅又在圣明之世受到贬黜之辱。于忠又伪托圣旨自任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崇训卫尉,究其本意,就是目无皇上而擅自专断。既然事在恩后,对于忠应当明正典刑予以诛戮。请朝廷派遣御史一人、令史一人,将其就地处决。崔光虽然与于忠同时受到朝廷封赐,但臣等以为崔光颇有儒望,遵守礼法规范,立心玄远,忘情世事。但于忠因崔光声望崇高而强逼于他,崔光如若不依,又会有危祸。臣恭敬地揣度两位圣主定会明察,对他予以宽恕。但自去年正月十三日世宗晏驾以后,八月一日皇太后尚未亲政之前,多有不是经由等级次序而由权臣任命,有的是由门下省发下诏书,有的是由中书省宣布敕令,被擅自授任官职的人,他们已经得到朝廷恩宥,正可以免去他们盗任官职之罪。若非声望卓著、朝野共赏之人,凡是越级晋升的职位,请求一并予以追夺。”灵太后下令说:“你们照直所纠劾的事实,的确符合朝廷法典。但于忠之事已经宽宥,又受到特别的恕免,不宜穷追其罪责。其余事项准其所奏。”又下诏说:“于忠由于往年朝廷大讳之际,受到朝廷封赐,但酬报他的军功超过了常理,有司已经予以追夺。怎么能因为有一些过错,就舍弃他其余的功勋呢。而且于忠长期担任宫禁要职,忠诚和节操十分显明,应当在全国对他褒扬嘉奖,以安众望。可封于忠为灵寿县开国公,食邑五百户。”

  当初,世宗驾崩之后,高太后打算加害于灵太后。刘腾将此事告诉了侯刚,侯刚又告知于忠。于忠向崔光请教对付的办法,崔光说:“最好是把胡嫔安置在另一个地方,派人严加保卫,这样就万无一失,是为上策。”于忠等人同意这样做,把这个意思全都告诉了灵太后,太后的心情才安定下来。因此灵太后深深感激刘腾等四人,并对他们都有宠授。于忠由于诽谤他的人很多,害怕遭到祸害,有心要回到京师,想自己设法摆脱祸害。灵太后不予同意。熙平二年(517)四月,朝廷授任于忠为尚书右仆射,加授侍中,将军之职仍照旧。

  神龟元年(518)三月,朝廷再次授予他仪同三司之职,他因为患病没有就职,常常梦见裴植、郭祚的鬼魂作祟。于忠知道自己将要死去,就向朝廷上表说:“先帝赏识我父子二人的忠诚,深知我家世代奉公的节操,所以对我家族申之以婚姻,重之以爵禄,至使我的地位仅次于三公,官爵序列于九卿。从我被皇帝与太后赏识,总领文武百官之初,我又得以统领宫中禁卫,使朝廷内外安宁祥和,这实在是国家之灵,万民之福,臣又出了什么力呢。而陛下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统御天下,皇太后凭着自己的圣明善良临朝听政,朝廷酒宴从不缺少我的席位,赏赐于我的连簪履之物也未遗忘,使我受到的恩宠穷尽朝廷内外,得到的荣耀遍及宫闱,在外镇守黄河南北,在内参与朝廷政务。回顾往事可识别奸邪,反省自身才知道过失。但由于我没有小心保养身体,以致染上这种重病。从去年秋季患了痢疾,缠绵不愈直到现在,各种药全都服用过,病情日益加重没有好转。又在今年以来,病症更加恶化,只剩下微弱的喘息,看起来难以治愈了。巨大的恩德尚未酬报,只有伏枕泣涕。臣福分浅薄没有子息,身死之后无人继承,念及余生终老,恭谨地陈述自己的愿望。臣先前收养已故四弟的第二子司徒掾永超为子,但无子嗣的念头仍旧耿耿于心,请求圣上准许立永超为嫡子,以承传于氏之家世。”灵太后下令说:“于忠的表奏属实。其忠诚与功勋既应当记录,又无子息实可怜惜。临危之时所祈请的事,不可使他失望。可特准许其所请,以表彰他的殊勋。”于忠去世,终年五十七岁。朝廷赐给东园制作的棺木一副、朝服一套、衣一件、钱二十万、布七百匹、蜡三百斤,追授侍中、司空公。有司启奏说:“太常少卿元端奏议,于忠刚直猛暴,专断愚鲁而好杀,按立谥之法,刚强理直曰‘武’,恃威肆行曰‘丑’,应当定其谥号为武丑公。太常卿元..义的意见,则认为于忠尽心奉上,翦除凶逆,依照立谥之法,除伪宁真曰‘武’,夙夜恭事曰‘敬’,应谥为武敬公。二卿的意见不同。”此事上奏之后,灵太后下令说:“可以依照太常卿的意见。”

  于氏家族从曾祖以来四代显贵隆盛,一位皇后,四位被追赠的公爵,三位领军,二位尚书令,三位开国公。于忠性情多猜忌,没有结交知己之人,仅仅同直..将军章初瑰、千牛备身杨保元结为断金之交。李世哲为求得于忠的宠信,私下用金帛宝物贿赂章初瑰、杨保元,章、杨二人在于忠面前夸赞他,于是被于忠所赏识宠爱,引为自己的心腹。于忠擅权昧进,为崇训宫效力,都是李世哲的谋划。于忠的后妻中山王元尼须之女,懂得一点《诗》、《书》,灵太后临朝称制,封她为女侍中,赐号为范阳郡君。

  于永超名翻,承袭于忠的爵位,不久就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