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版《宋史》·蔡襄传

蔡襄,字君谟,兴化仙游人。考中进士,任西京留守推官、馆阁校勘。范仲淹因言事去职,余靖争论救助,尹洙请求与范仲淹一起贬退,欧阳修上书责斥司谏高若讷,由是三个人都被谴斥。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京城人士争相传送抄写,卖书的人买了这首诗,也获取了厚利。契丹使者刚好到宋朝,买了此诗返归,张贴在幽州旅馆。

  庆历三年(1043),仁宗更换宰相,亲自提拔余靖、欧阳修及王素任谏官,蔡襄又写诗祝贺,三个人一同推荐蔡襄,仁宗即任命蔡襄知谏院。蔡襄为进谏之路开放而欢喜,同时也担心正人君子难以长久立于朝廷,于是上书说:“朝廷增加任用谏官,欧阳修、余靖、王素一天之间一同任命,朝廷内外互相庆贺。然而担任谏官不难,听取进谏却是难事;听取进谏不难,采纳谏言、按谏言办事却是难事。他们三人忠诚刚正,一定能尽其所言。我恐怕邪佞之人不利于他们,而制造一些中伤他们的谣言。这不外乎有三条,我来替陛下一一分辨。一是说他们好名。忠臣引导君主合乎正道,论事唯恐不周全,如果回避好名的嫌疑而没有什么陈述,那么像土木一样的人,都可以做忠臣了。二是说他们好进升。前代谏官的灾难,被忠心愤恨所激励,遭逢世道昏乱,死犹不辞,何好进升之有?近代奖掖提拔太快,但是很长时间不升迁,即使是死在这个官位上,也不后悔。三是说他们彰扬君主的过失。直言规过的臣子,大概是因掌管过失而被荐举而已,人主听从而实行,足以导致从谏的声誉,有什么过失能被彰扬?至于花言巧语的人也是这样,事情难说就哑口不言,选择其中没有什么忤逆的,偶尔一发,如果没有实行,就退而说我曾经谈论某事,这叫好名。默不作声随众附和,无所惭愧羞耻,追随资历积累等级,以达到显赫官位,这叫好进升。君主有过失,不在未发生之前去救助,流传天下后代,事情愈加不能遮掩,这叫彰扬君主的过失。希望陛下省察,不要造成只有好谏的名声而无其实。”

  当时有旱灾、蝗灾、日食、地震的灾变,蔡襄认为:“灾害的到来,都是由于人事。几年以来,上天的告诫接连来到。推究之所以导致天诫的原因,是由于君臣上下都有过失。不擅专断,不独揽威严和权势,使号令不被人所信服,恩泽不能及于百姓,这是陛下的过失。操持天下的权柄,掌管百姓的命运,没有好的独特的谋划来纠正时弊,不能尽忠竭节来符合职责使命,这是大臣的过失。朝廷有败坏的政治而不能纠正,百姓有疾苦而不能消除,陛下宽大仁义不擅专断而不能规劝,大臣默守陈规回避大事而不能责斥,这是我们的罪责。陛下既有自己承担过失之言,就通达于天地神灵了。希望陛下能认真应付它。”奏疏出来,听说的人都感到紧张。

  升任直史馆,兼修起居注,蔡襄更加履行职责议论朝事,无所回避。开宝佛塔发生火灾,塔下有过去埋下的佛舍利,诏令取佛舍利入禁宫,很多宫人灼臂剃发为僧。正议论重新营造佛塔,蔡襄进谏说“:不符合道理的福运,不可以侥幸希求。现在百姓困苦,外族骄横傲慢,陛下应修明人事,为什么专门信奉佛法?有人认为舍利子有光亮,推为神异,他们所居住的佛塔尚且没有能力保护,哪有什么威严灵异。上天降下灾祸,以示惩戒,反而大兴工役,这是想要用人力来排斥天意呀!”

  吕夷简为平章国事,宰相以下的官员到他的住处讨论政事,蔡襄奏请废除。元昊投诚,开始自称“兀卒”,既而又译为“吾祖”。蔡襄说:“‘吾祖’犹‘我翁’,轻慢侮辱之意很重。假使朝廷赐予诏书,而且也叫‘吾祖’,这是什么话呢?”

  夏竦被罢免枢密使职务,韩琦、范仲淹在位,蔡襄说:“陛下罢免夏竦而任用韩琦、范仲淹,士大夫在朝廷,百姓也高兴,以至于饮酒高歌相庆。贬退一邪,进用一贤,难道就能关系到天下的轻重吗?大凡一邪被贬退其同类也被贬退,一贤被进用其同类也被进用。众邪一同被贬退,众贤一同被进用,全国有不平安的吗?虽然这样,我很忧虑。天下的大势,譬如病人,陛下既已得到良医了,对之信任不疑,不但使病愈,而且又使百姓长寿。医生虽有高明的医术,如果不能尽用,那么病会更加加重,即使扁鹊在世,也难以见效了。”

  保州士兵作乱,推懦弱的十多名兵士为首要分子,杀掉他们以求取招抚。蔡襄说“:天下军队百万,如果没有诛杀决行的法令,必定开骄横傲慢暴乱的源头。现在州兵杀官吏、关闭城门,没有讨伐就同意招抚他们,岂不被天下笑话。请允许我带兵入城,将他们全部诛杀。”诏令同意蔡襄的建议。

  因母亲年老,蔡襄请求任福州知州,改任福建路转运使,开拓古五塘灌溉民田,奏请减省五代时丁口税的一半。恢复修起居注官职。唐介攻击宰相,皇上大怒,蔡襄急速进言说:“唐介实在是狂妄愚蠢,但念他出于进忠,希望保全宽恕。”不久贬唐介于春州,蔡襄又上疏认为这是必死的谪所,又得以改贬英州。温成皇后追认册封,蔡襄请求不要立忌讳,而罢监护园陵官。

  进升知制诰,三个御史因论梁适被解除职务,蔡襄不起草诏书。以后每次授官不适宜的,蔡襄往往封还。皇帝对待他更加优厚,赐给他母亲帽子披肩以示宠爱,又亲自书写“君谟”两字,派使者送给他。升任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蔡襄精通吏事,谈笑剖析判决,侦破奸恶揭发隐秘,胥吏不敢欺骗他。

  以枢密直学士的身份又任福州知州。福州士人周希孟、陈烈、陈襄、郑穆以操行有德义闻名,蔡襄备礼招纳延请,让他们用经学教诲学生。福州习俗重视丧葬礼仪,父母死亡有的秘不发丧,而大肆铺张地请和尚做法事,甚至有因此而破产的,蔡襄下令予以禁止。移任泉州知州。万安渡距离泉州城二十里,隔海而渡,人们往来畏其险恶。蔡襄立石为桥梁,梁长三百六十丈,在基底种植牡蛎来稳固桥梁,至今仍依赖于此。又种植松树七百里以荫庇道路,闽人刻碑纪念他的功德。

  入京任为翰林学士、三司使。蔡襄比较天下的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剔除腐败,簿书法度大小都可以效法。

  英宗身体有病,皇太后听政,用辅佐大臣的身份说:“先帝既已立皇子,我更加迷惑,而且知名的亲信大臣也是这样,差点坏了大事,最近已经焚毁这个奏章了。”不久外面的人就说蔡襄有议论,皇帝听说后怀疑他。恰逢蔡襄几次请求辞官,因而命令选择人代替蔡襄。蔡襄请求任松州知州,拜授端明殿学士前去上任。治平三年(1066),其母亲去世。第二年蔡襄去世,终年五十六岁。赠吏部侍郎。

  蔡襄工于书法,为当时第一,仁宗尤其喜爱他,制《元舅陇西王碑》文命蔡襄书写。等到令他书写《温成后父碑》,蔡襄就说“:这是待诏的职责而已。”没有奉行诏令。他对朋友崇尚信义,听说朋友去世,就不吃酒肉,设置灵位哭泣。曾经在会灵东园饮酒,客人射箭误伤他人,就指陈是蔡襄射的。后来皇帝问此事,蔡襄再拜愧谢,最终没有自我争辩。

  蔡京与蔡襄同郡但年轻一些,他想要依附名门,于是自称是蔡襄的族弟。政和初年,蔡襄的孙子蔡佃廷试宣布名次,居于考试首位,蔡京在殿上侍候皇帝,以族孙避嫌,降蔡佃为第二名,蔡佃终身都怨恨他。乾道年中,赐蔡襄谥号叫“忠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