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岳村叟医案》·第五部分
【案二】
邑东南新庄王姓妇,年五十余,患偏头疼十日外,左边一目被云翳蒙完,头疼更甚,昼夜恸哭不已,意欲自缢,被家人救活。某医误作风寒入脑户治之,犹如火上加油。后迎余治疗。详细诊视,此证与栗守道病大同小异,惟多郁怒伤肝一证,遂用疏肝开郁、泻心火之药,一帖头疼去其半,三服后头疼痊愈。后改治眼之药,服八帖眼亦复明如初。方开于后。
小柴胡60克,白芍30克,玄参60克,杭菊花60克,龙胆草10克,栀子15克,丹皮15克,胡黄连6克,木通6克,甘草10克,水煎服。
按:翟氏善用重剂柴胡舒肝解郁,但必配以白芍养肝,即“治其阳者,必调其阴,理其气者,必调其血。”究其源,上溯自仲景的四逆散。
【案三】
邑西七里岗胡姓,年六十余。头疼如碎,呕吐不止,二目数日失明,眼科专家百治罔效,伊转托栗守道先生恳求余治。伊云:“自知二目难愈,但望头疼稍止,苟且得活,迁延余生足矣。”余曰:“此证勿须诊脉,余对此病,颇有阅历。此因肝火上冲,脑户受风,风火混合,狐假虎威故作祟,甚恶也。倘误用羌、荆、防、天麻之类,无不加重,治宜甘寒凉润之品,无不立验。”余用:
玄参60克,白芍15克,麦冬30克,白菊花90克,芥穗10克,辛荑6克,生地30克,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知母18克。
水煎服。服一帖而头疼轻,四帖痊愈,目能见物后,又服退云翳之药,十余帖病已痊愈。以上三证,类于此者甚多,勿须再书,一隅反三。不一而足。
按:胡姓头疼如碎,呕吐不止,二目数日失明,为缘□风内障(急性充血性青光眼)无疑,若不急治或治不得法,目难明复。翟氏用重剂甘寒凉润药兼苦寒泻火之品,四帖痊愈,足见阅历之深。但如此急证还有寒邪上逆所致的,治法与此迥别,临证不可不察。
【案四】
南门韦姓,患头疼证,每日卯时其疼如碎,误作太阳寒证治之,令发大汗,不但不轻,反而沉重。迎余往诊,肝脉弦数,此因怒动肝火,火性炎上,直冲巅顶。古云“火盛者疼”。治宜疏肝清热,头疼自止。遂用:
小柴胡21克,清半夏10克,青皮10克,香附15克,白芍12克,当归10克,龙胆草10克,胡黄连10克,生地12克,栀子10克,丹皮10克
服一帖,病去二三,四帖痊愈。
按:卯时疼重,卯属木,又肝脉弦数,是肝火上冲证,治以清肝火甚当。
【案五】
本城人李书林,作小贩贸易,头疼欲死,百治无效,请余诊治。肺脾二部脉极细无力,此上焦元气不足者令人头疼。徜不明此,误作他证治之,其病必重。治以大补元气,头疼自愈。遂用:
党参15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白芍18克,熟地18克,炙黄芪15克,炮姜6克,肉桂10克,白芷6克,附子10克,升麻6克,柴胡10克,陈皮10克
服一帖稍效,四帖痊愈。
【案六】
东郭外边庄边广照,余友一也,伊令侄患真头疼,百治绝效,迎余往治。至时见患者侧卧于地,头上放一棉衣,一人坐于患者头上,两足悬起,头疼稍止。诊得两寸脉俱细,其余两关、两尺皆已无神。此真绝证,脑已坏矣,即扁卢亦无如何,越日而亡。死后十指皆青。此证四十年来,仅见一人而已。
按:《灵枢?厥病》:“真头痛,头痛甚,脑尽痛,手足寒至节,死不治。”此例即是。
【案七】
西门吕姓妇,年近七十。患脑中风,头疼殊甚,某医误作上焦火治之,大概服药俱属芩、连、栀、柏之类,三剂无效,请余诊治。诊得两寸脉浮紧,此属上焦中风寒之故。遂用:
川羌活10克,防风10克,荆芥6克,白芷10克,细辛3克,苍耳6克,川芎10克,蔓荆子6克,辛荑6克,干姜6克,独活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帖而疼稍止,三帖头疼如失。
按:此例为川芎茶调散治验。
【案八】
余表兄年五十余,每逢冬令,感冒风寒,头疼极重,屡治不愈。余用:
蚕砂一碗,防风12克,辛荑10克,天麻10克,生附子10克,川芎10克,生姜30克,葱白6条。
以上共九味,于锅内炒热,用布包好,令患者以头枕上,左右换易,令出汗避风。如此熨之,每日三次,共五天,由此而终身再不发。此等亦古人外治之一端也。
按:熨法早在《灵枢经?寿天刚柔》中已有记载,属中医外治法一种。此法对屡发头疼,病重不危的患者,尤为适宜。
【案九】
邑东官庄梅姓妇,产后出房太早,患头疼,半年治不廖。迎余往治,诊得六脉皆虚细无力,此因新产,气血双亏,风寒乘虚侵入脑户,正气不能托送。宜用十全大补汤。气血充足,风寒不能停留,自然解散,有何头疼不愈也。共服十二帖而愈,永不再发。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十二、筋骨疼痛门(凡十一案)
【筋骨疼痛总论】
筋骨疼痛之证,古人虽有五痹之名,痹者主疼,故治痹之方,备而且精,倘能认准证候,属痹证,用五痹之方,投之无不立见神效。只因五痹外疼痛证,比五痹更多。有气虚不运之疼,有血虚不能养筋之疼,有伤寒温疫初得之酸疼,有花柳毒、杨梅入骨之疼,有年老肾亏之疼,有少年受劳苦太甚,及至中年之疼,有跌打损伤之疼。夫筋骨之疼,不胜枚举。又有内伤之疼,外感之疼,有不内外伤之疼。气血双亏,劳苦过度,此内伤之疼也,伤寒温疫初得,此外感之疼也,跌打损伤,此不内外伤之疼也。证既不同,治法各异,认清病证,治有何难。惟证候不明,张冠李戴,朱紫混淆,乱试针灸,妄投药饵,轻者变重,重者致死,过后悔悟,已成覆水难收。孙真人云:“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东垣云:“医者意也,神明精巧,存乎其人。”医之一道,能熟此数语,亦可运用无穷矣。
【医案】
【案一】
北吕寨村王姓,年五十余。夏令务农,身出大汗,乘凉躺卧大树下,自此两腿疼痛难移,日轻夜重,病证日重一日,无奈迎余往治。诊得肝肾脾三部脉均沉紧,《脉诀》云:“沉者主寒,紧者主疼。”此属寒邪无疑。遂用温散寒邪和通经络之剂,服一帖无效,又服二帖,夜疼减半,共服八帖,平复如故。方开于后。
当归12克,红花6克,川羌活10克,黄芪15克,防风18克,川牛膝10克,制草乌10克,制川乌10克,钻地风6克,秦艽10克,官桂10克,麻黄6克,千年健12克,桂枝10克,乳香10克,甘草6克,酩流酒为引。
【案二】
吕寨王子明女,年八岁。中风寒半身不遂,用人扶持,仅能移步,三月余屡治不验,迎余诊疗。诊其脉,因虚弱中风寒之故,经络被寒邪滞塞,气血不行。治宜先用针开通血脉,然后回其虚,逐其邪,徐图缓愈可也。遂针足三里、阳陵泉、太冲、委中诸穴,各灸十壮,后服黄芪除风汤,十五帖渐获平复。
黄芪除风汤
炙黄芪12克,防风10克,秦艽6克,川羌活6克,独活6克,川断6克,桂枝6克,川牛膝6克,木瓜6克,没药10克,茯苓10克,红花3克,白术10克,官桂6克,炙甘草6克,柴胡10克,附子6克,酩流酒为引。
【案三】
薛楼薛某,舌耕为业,年五十二岁。禀斌甚弱,久坐伤脾,又逢夏令暑气炎炎,乘凉太过,渐觉半身麻木不仁,微有不遂之兆。迎余往治,诊得肺脾之脉极虚兼紧,脉诀云;“紧者主寒”。遂开十全大补汤加减,共服二十帖,平复如旧。后患者问余曰:“服除风之药十余剂无效,今先生亦用除风之药而痊愈者何也?”余曰:“伊虽用除风之药,内无补药,中气不振,邪气沉匿于血脉之中,如何能去?经曰:不能回其虚,安能攻其余?,景岳先生云:正足者邪退,又云:补正即是发表,灌根即是洒叶。余尊古人成方,所以有效也。”
十全大补汤加减
党参12克,白术10克,茯苓12克,炙甘草6克,当归身10克,炙黄芪15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川羌活10克,千年健10克,钻地风10克,桂枝10克,秦艽10克,麻黄6克,炮干姜6克,川杜仲10克,川木瓜6克,陈皮6克,附子6克,地龙10克,水煎服。
按:补中有散,散而无伤,散中有补,补而无滞,补散相伍,正回邪祛。
【案四】
北郭外范庄胡姓妇,年二十余两腿、两足疼痛非常,两足如站火中,每日至申刻,大哭不止,至明方已,卧床二月余,数治不愈。请余往疗,诊得肝脉甚虚,两尺脉洪大且数,中取不见,此证乃系阴火太旺之证。余用知柏地黄汤重剂加减治之。古云:壮水以制阳。先服一帖,似乎有验。又服一帖,疼去二三。速服八帖,其病如失。
知柏地黄汤加减
熟地30克,山药24克,茯苓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2克,泽泻10克,知母12克,黄柏10克,玄参18克,龟板12克,夏枯草15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生地15克,乳香10克,水煎服。
【案五】
西北黑木岗人杨逢春,冬令出外贸易,偶逢大雪,困于店中,半月方晴。在店内受寒,初觉两腿麻木,又十日后,酸疼不止,渐至腰间,不能举动,痿卧于床,饮食日减。迎余治之,诊得肺脾肾三部脉沉迟,此是寒邪入筋骨之中,非旦夕可愈。遂用大活络丹治之,二帖后病如故,命伊再服三帖,虽无大效,略能转侧。又服八帖,病去六七。共服二十一帖,方收痊愈。
大活络汤加减
当归12克,川芎12克,川羌活12克,干姜10克,红花3克,桂枝12克,川牛膝10克,防风10克,荆芥10克,附子6克,香附10克,秦艽10克,杜仲10克,白花蛇10克,木瓜10克,陈皮10克,制川乌12克,制草乌10克,酩流酒二两为引。
【案六】
西门内陈老白,年四十二。患周身筋骨酸疼,但不麻木,每遇怒气,其疼更甚,腰又独重于他处。三年之内,百治不愈,恳余诊疗。诊得肝脉弦数,脾脉洪缓。此因肝经之怒气与脾经之湿热,合而为一,流入筋骨之间,所以疼生焉。作风寒治,无怪乎病之不愈也。治当疏肝调气为主,清利脾之湿热为标,标本同治。每帖药用好酒二两,与药同煎。余深有用意。酒属湿气化成,又借物有同气相求之理,引之以作向导,直攻入湿邪之中,岂有不效之理。两服后略有效验,更进三帖,病去五六。共服十三帖,三年沉疴,一旦扫除矣。
疏肝除湿汤
茯苓18克,柴胡21克,广木香10克,白芍18克,龙胆草6克,黄连6克,栀子10克,滑石15克,泽泻10克,黄柏10克,青皮12克,香附12克,苍术12克,甘草6克,好酒为引。
按:何以知肝经怒气与脾经湿热流入筋骨之间?每遇怒气,其疼更甚,肝脉弦数,脾脉洪缓,足以为据。
【案七】
济南人庠生李松岩,在杞县署管帐房。伊患腰疼证十余年,屡治不廖,迎余治疗。诊得两关、两尺之脉沉缓,重取微数。又问善饮酒否,伊云:“前数年每日饮酒不下十两,近因腰疼,每逢少饮,即觉加重,故以此断绝不饮。”余曰:“今虽不饮酒,而病尚在。酒者性属阳而体属阴,阳邪升于上,呼吸之间,从口鼻而散,湿邪留于中,先伤脾胃之中气,中气已伤,不能送酒之湿邪,缠绵难已,又未能得治此证之善法,何能愈也?今对此证虽能治疗,难求速愈,非服丸药五、六斤不可。伊云:“倘能愈疾,即十斤有何难哉。”余遂定解酒除疼丸:
枳椇子60克,神曲18克,葛根30克,白术60克,茯苓60克,黄连30克,黄柏15克,泽泻18克,滑石30克,龙胆草12克,升麻18克,柴胡15克,薏苡仁30克,扁豆30克,山药30克。
共为细末,和水为丸,每日辰戌二时,各服15克。服二斤之后,疼去二三。共服七斤余,平复如故,永不再发矣。
按:腰疼十余年,肾虚可知。但患者嗜酒过量,且每逢少饮,腰疼加重,故以除酒毒为要务。
【案八】
邑南毛岗有农人何姓者,甚贫,年六十岁。患两腿连腰疼痛,更兼麻木,半年治不愈。诊得脾肾二部脉沉迟无力,因气血虚弱,风寒袭入脾肾二经。欲治此证先补脾肾,能令先后两天气血完固,何邪尚能留而为病也。古云补正即是驱邪。不能补其虚,安能攻其余。遂用先后两补汤,二帖稍见效,八帖痊愈。
先后两补汤
熟地18克,山药15克,茯苓12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白术12克,炙甘草12克,党参10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生黄芪12克,辽五味子6克,芡实12克,巴戟天10克,水煎服。
按:方用六味地黄汤及巴戟天、芡实、五味子补先天之肾精,四君子汤及黄芪补后天之脾气,更佐以归、芍补血。先后天得补,气行血活,焉有不愈之理。此为扶正祛邪法。
【案九】
雎县袁雨峰,年三十二。禀赋极弱,瘟病之后,遂得筋骨酸疼之证,二载不愈。迎余往治,诊得六脉虚细无力,此因瘟病初愈,房事太早,气血双亏之际,复伤肾水。经云肾主骨,水亏则骨不得其养,而疼痛生焉。此证除补肾之外,皆非正治。伊云:“先生之论甚合鄙怀。有云疼痛无补法,信乎?否乎?”余曰:“此言固书于前贤,亦不可执着。譬如伤寒初得病在太阳,其人又憎寒,寒热往来,头疼如破,此时正当用麻黄汤以发汗,而头疼寒热即解,此是疼无补法也。又如小儿偶逢适口之物,一时贪食过度,又属脾胃之阳虚最多,过食而不能消化,即是伤食之实证,壅塞上焦,上下不通者而疼痛生焉,治宜消导推荡,宿积已除,诸症皆愈。此又疼无补法之一端也。类此者极多,一隅三反,存乎其人。”彼方深信不疑,遂用补肾汤,服五帖见功,病去一二。共服二十余帖,诸症皆廖,身体强壮胜旧,始终亦无改方。
补肾汤
熟地24克,山药18克,丹皮12克,泽泻6克,茯苓6克,山萸肉10克,巴戟天10克,首乌12克,杞果10克,辽五味子6克,杜仲10克,黑豆10克,续断6克,川牛膝10克,龟板12克,苁蓉10克,锁阳6克,青盐24克,甘草6克,龙骨12克,黑芝麻10克,破故纸10克,水煎服。
按:前贤云“痛无补法”。翟氏认为此说不可执也。前列先后两补汤治疗腰腿疼痛案即为一例。本例列补肾汤治筋骨酸疼案,论证更为具体。“痛者不通,通者不痛”是指实证而言。但因虚致痛者亦属不少,若遇虚证疼痛妄用泻法,必致虚虚之患。筋骨疼痛的补法,不外补脾、补肝、补肾,因脾主肉,肝主筋,肾主骨,故当调补所属之脏,方能痊愈。
【案十】
吕屯潘姓妇,年五十二。每逢郁怒,周身筋骨疼痛难忍,日夜啼哭,数治不愈,迎余往疗。诊得肝脉弦数有力,此因久积郁怒,肝气不伸。古云,肝性急为病多疼。许学士云:“肝无补法。”易老云:“东方无补。”似此肝病,非泻不可,然而泻肝,又必须补水,因水能生木,水亏则肝燥,水足则木得其养而不燥,不燥者性平,而郁怒自解矣,何患疼痛不解也。余用六味汤加减治之,服二帖疼去二分,服五帖后,疼去大半。共服十二帖,病良已。再逢郁怒,永不发矣。
六味汤加减
熟地24克,茯苓18克,山茱萸10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山药12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香附12克,小柴胡30克(酒炒),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水煎服。
按:肝藏血而主筋,血虚不能荣筋,则筋骨疼痛。补肾水以生肝木,肝木得养则血畅筋柔,疼痛自愈。非熟谙五行生克之理,难疗此患。
【案十一】
邑西十里岗邵姓妇,产后月内,周身疼痛,迎余诊疗。诊得六脉细数无力,余认为产后气血双亏之证。用十全大补汤加减,服一帖虽未见效,而病亦未增。余谓药剂太轻,原方加重份量。又服一帖,至夜间病势大剧,疼痛难忍。大哭不止。患者云:“自服此药觉得心胸满闷,更添少腹疼胀。”余知乃用药之误也。再为详诊,脉比前三日虚者变实,数者更数。余明告伊曰:“此证是产后恶露未尽,因一时误认为虚,反用补药,以实填实,治之不当,故此加重。余虽有过,其心可原,倘肯再信,定能使病随药减,若再不验,甘愿受咎。”幸患者信而无疑,余即用失笑散加玄胡一味,共三味为细末,用酩流酒四两,煎滚冲服。二时许,少腹大疼一阵,遂下黑血块如桃李者六、七枚,病去五六。又服一帖,恶露始尽,三、四日竟获十全。因一时之误认,几乎令入夜台含冤,至今思之不免愧汗淋漓。敬告同道君子,每临证时,详细诊视,勿似余庸鄙误人,此又切切厚望也。
失笑散加玄胡
灵脂15克,生蒲黄15克,玄胡12克。
按:六脉细数无力,故用十全大补汤,因服药增剧,脉虚变实,而悟到恶露未尽,遂用失笑散加玄胡一味,热酒冲服,三、四日而获十全。初治诊为产后气血双亏,亦无大错,若能于补中兼活,庶几细微。但误治不讳,笔录在案,可谓治学精神之笃实。
十三、黄疸门(凡十案)
【黄疸总论】
黄疸之病,种类不一,有阳黄,有阴黄,有黄汗,有女痨疸之黄,有虫黄,有胆汁满溢波及血分之黄。病源虽殊,其黄则一。倘不识病源,惟知专用退黄之药,以为黄退则病愈,舍本而治标。天下有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乎?不知追本求源,杂药乱投,愈治愈危,有不误人者鲜矣。譬如阳黄者,湿热发黄也,除黄利水即是对证之药。阴黄者,是久病气血虚弱之证,健脾补肾,当无大谬。黄汗者,乃湿热浮越于肌表也,或开鬼门,洁净府,亦正治也。女痨疸黄者,因色欲过度,损伤先后两天,当因其损而调之复之。虫黄者,新病杀其虫,健其脾,久病者,先补元气,后杀其虫,此治虫之次第也。胆汁满溢黄者,此证治愈,固属不易,不可因难而弃之,轻忽人命,或安之、镇之、慰之、补之。此论不过大略而已,临证通变,又在乎智者。余治斯证,多遵王肯堂先生《证治准绳》。此书论证精详,方药简当。陈修园云:“详而备,王肯堂。”至哉言乎。
【医案】
【案一】
邑东郭庄孟生,年十六、七,患阴黄年余,治之未愈,邀余诊疗。见患者骨瘦似柴,面如烟薰,声音低微,诊得脾脉极虚,细问所服药,皆系茵陈、栀子、黄柏、黑矾,大概除湿退黄利水之类。而病毫不见效,日有加增,何也?余曰:“子之病阴黄也。所服药物,均治阳黄之品,于病相左,不重而何哉?治宜大健脾肾二经,先使元气充足,自能生血,血足自能华肉,勿须治黄而黄自化于乌有矣。”遂用键脾补肾汤。服三帖黄虽未退,饮食日多。又服五帖,黄退三四。更进八帖,面色变为红活,神气复扫,病痊廖矣。
健脾补肾汤
熟地12克,茯苓12克,白术12克,炙甘草10克,山药12克,薏苡仁12克,扁豆12克,芡实10克,炮姜6克,附子10克,油肉桂10克,广陈皮10克,升麻6克,柴胡12克,水煎服。
按:阴黄多因寒湿阻遏,脾阳不振所致。《证治指南》云:“阴黄之作,湿从寒水,脾阳不能化湿,胆液为湿所阻,渍于脾,浸淫肌肉,滋于肌肤,色如熏黄。”翟氏治此案从先后天着手,健脾利湿,温补肾阳,使湿邪除,元气充足,气血化生之源得以恢复,不治黄而黄自退。所拟之健脾补肾汤,甚合病情,故投药而中病。
【案二】
余友彭续亭,二十余岁,患阳黄之证。月余外身目黄如金,体重难移,小便之色如黄柏水,饮食大减,短气懒言,诊得脾经脉沉数兼滑。此因湿结于脾土之中,湿化为热,故土色外现也。短气者,湿滞气遏也。饮食减少者,脾土喜燥而恶湿,脾失转运之职,故食减也。治宜利湿退黄之品,指日可愈。用茵陈柏皮汤加减,服三帖而愈。
茵陈柏皮汤
茵陈15克,滑石12克,栀子12克,槟榔10克,黄柏10克,木通10克,泽泻10克,苍术6克,神曲10克,水煎服。
按:五色,惟赤色受潮湿则发黄。五行惟火生土,五色惟赤会黄,母被子化,性处自然,未有子不侵食其母之气者,侵食不已母乃化为子矣。血分受湿,因湿而作热。热则血分病矣,病则必生变化。变化生则透出子色,故发黄也。又湿能化为热,不能化为火。火与热不同,热在血分,火在气分,热有质无形,火性炎上。譬如燃柴,火焰随气而升。是知火在气分也。又如酪酒酿酱,谷质受湿气之腐化,必自作热,则热融合含于汁质之中。是知热在血分也。黄疸病,热作血分,蒸溢气分,所以有黄汗、小便黄等症。”黄,土色也,湿气合于土,故作热则发黄。
翟氏所治是案,为阳黄属实,治以清热除湿,应手应效。审其方药,不离乎法,亦不拘于法,别具会心。
【案三】
邑北尹店马之才,年三十二,家赤贫。因出外作小贩,偶遇阴雨,连绵逾月不晴,困于店内,食不充饥,衣不避寒。后天晴归家,染病在床。但觉胸腹满闷,身重难移,饮食日减。小便色黄,身目如金,远看黄中似有灰黑之色。诊得脾胃脉,沉细无力,此乃饥饱劳役以伤脾土,乃阴黄之证。治宜温中健脾,兼利小水,似易可愈。遂开一方,名曰温中除黄汤。服三帖后,病去四五,更进四帖。诸症痊瘳。此证若作阳黄治之,愈否尚在两可。余认为阴者,因远看面有灰黑之色,脉色相合故也。
温中除黄汤
白术15克,炙甘草10克,肉桂6克,炮姜10克,茯苓10克,山药10克,苍术6克,陈皮6克,茵陈10克,砂仁6克,车前子6克,水煎服。
按:从远看,面有灰黑之色,辨出阴黄,又与脉相参,精细,精细!于疑似之间,辨其真伪,堪称高手。
【案四】
边兴云之姑丈,年近五旬,患阴黄病,三年内百治不廖。气色灰黄发暗,略有动作,短气不易接续。邀余治之,诊得脾肺脉虚细无力,肾脉濡弱。此证等于劳苦过度。古云:“劳则伤肾。”又云:“劳则伤牌”。此是先后两天并伤。若不从根本治起,专务除黄,惟恐愈治愈危。宜急固先天根本,再补后天之源,徐图渐愈可也。用先后两补汤,服五帖少效,又十帖全廖。
先后两补汤
熟地18克,山药15克,茯苓12克,山萸肉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附子10克,油桂6克,炮姜10克,白术10克,炙黄芪12克,炙甘草10克,芡实12克,五味子6克,扁豆10克,陈皮6克,茯神10克,水煎服。
按:翟氏创先后两补汤,实乃以金匮肾气汤加味组成。金匮肾气汤意在助阳弱以化水,滋阴虚以生气,振奋肾气,以复后天之本,佐以健补后天之品,俾脾之运化正常,先后天功能恢复,虽不治黄而黄可缓除。
【案五】
邑南街有商人刘春明者,年二十余。患黄病年余,服除黄健脾利湿之药,不下百剂,毫不效验。病势危急,后事已备,合家不忍待亡。迎余往治,诊得肾脉微细无力。此证得于房劳太过,伤肾之故。古有“房劳疸”之名,即此证是也。当大补肾水,收复先天元气,以生脾上。土自能生金,肾水有源,不必治黄而黄自退矣。六味地黄汤加减,原方服三十帖而愈。
六味地黄汤加减
熟地24克,山药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2克,茯苓10克,泽泻10克,巴戟天12克,杞果12克,芡实15克,油桂6克,附子6克,辽五味子6克,牛膝10克,水煎服。
按:女劳疸是色欲过度,伤肾所引起,其特征《金匮要略》云“额上黑”。此案君治以大补肾水,兼用桂、附而愈。盖桂、附能温化开瘀,故不治黄而黄自退,方义蕴奥。
【案六】
邑西南门内赵凤桐,年三十二,患黄疸证,半载不廖,邀余治之。诊得脾脉洪滑有力,面色黄明,声音壮厉,小便赤黄微疼。此系湿热壅遏中焦,结而不通,所以发黄也。治宜攻其湿热之邪,利其脾胃之湿,未有不愈者。
川大黄15克,茵陈12克,栀子10克,黄柏10克,黄芩10克,黄连6克,槟榔10克,枳实12克,滑石15克,甘草10克
水煎服。一帖病去二三,后去大黄,又服三帖痊愈。此是黄疸病之实证也。
按:茵陈蒿汤为治阳黄之正治方,加芩、柏、连、滑石等清热利湿,甚合病情,故投药则湿热之邪速去而病瘳。
【案七】
南马庄王青山妻,年三十余,妊娠五月,患黄病。诸医作湿热治之,所用之药,茵陈、栀子、木通,黄柏、黄芩、槟榔、枳实、滑石之类,服五、六剂后,患者饮食渐减,胎气时动不安。迎余治之,诊得六脉虚细无力,似有散意。告伊曰:“此是湿热发黄诚然也。所服之药,内无安胎之品,寒利太过,已伤胎元。顾此失彼,故胎动不安也。今治宜安胎为主,除黄为标,或可望愈。若再专务治黄,不惟黄不能愈,胎亦不保矣。”遂定一方,名曰安胎除黄汤。二帖有效,又三帖大效,共服八帖,胎安而黄除矣。
安胎除黄汤
茵陈6克,栀子6克,薏苡仁10克,陈皮10克,香附15克,当归身10克,川芎12克,白芍12克,川断10克,杜仲10克,茯苓10克,山药12克,水煎服。
按:翟氏创安胎除黄汤,系景岳胎元饮加减化裁而来。张氏胎元饮有益气安胎之功。因妊振黄疸误治伤及胎元,致胎动不安,故用胎元饮主安胎以治本,加茵陈、栀子、薏苡仁、云苓、山药清湿热除黄以治标。如是标本兼治,胎安病去,是谓得法。
【案八】
余友常伯石令正,患湿热发黄病。某医误认经病发黄,服调经调气之热药,数剂不验。迎余诊断,诊得脾脉滑数,肺脉亦然。此是母令子实之证。经曰:“治病必求其本。”余用:
茵陈15克,栀子12克,黄柏10克,黄芩10克,槟榔6克,枳实6克,厚朴6克,木通6克,滑石12克,泽泻10克,神曲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二帖见效,五帖痊愈。此是湿热发黄之实证也。
按:黄疸病诊得“脾脉滑数,肺脉亦然”,乃脾胃实热证无疑,实热上逆,故肺脉亦见滑数。翟氏用清热利湿和泻实热并重之药投治而获效,可谓认证真切,遣方精当矣。
【案九】
北关江姓妇,年七十余,染黄病,卧床半载,数治乏效。邀余往治,见病者面黄如土,又诊其脉,脾脉已见屋漏,知后天将绝,不易救治。后越三日而殁。古人云:“五脏之真色见于外者死。,噫!信矣。
按:年逾古稀,染黄日久,后天衰败,真脏脉见,命在垂危,病情危笃。临证诊治,慎之,慎之!
【案十】
兰阳县城内崔子明,年八龄,患黄病,身肿时作,腹疼,治黄之药服过无数,终不验。赴杞请余调治,诊得小儿之脉,均有细紧之象。又问腹疼时别有状况否?伊父云:“大半饥时疼者为多,饱时轻减。”又问疼时有块凸起否?伊云:“无块,淮长条如指许者有之。”余详此病状,似乎有虫。一转念各书又无虫黄之名,偶忆景岳云:“医之一道,运用存乎一心。遂开:
白术15克,炙甘草10克,雷丸12克,使君子10克,鹤虱10克,榧子10克,芜荑6克,楝根6克,槟榔6克,白薇6克,黄芩6克。
早起煎成,令服半碗。至午时而腹疼加重,辗转不安。伊父恐惧,意欲解药,余曰:“不可,此时正是兵与贼战也,再待片时,必有虫下。”至申时,小儿解下蛔虫约五十余条,长者六、七寸。惟恐不净,三日后原方复投一帖,又下虫三、四十条。小儿渐有虚馁之色,急服十全大补汤三帖,饮食日增,月余而复原状。虫黄之症,至今始知。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按:认证真切,有胆有识,遣药精当,立见功效。
十四、呃逆门(凡八案)
【呃逆总论】
呃逆之证,俗谓“打格忒”。吴中呼为“冷呃”,未必尽冷之为害也。余见有因久病胃败之呃逆,有因寒气之呃逆,有因痰之呃逆,有因气冲上之呃逆,有因肝气郁结之呃逆,有孤阳不敛之呃逆,有火之呃逆,不一而足。病源不同,治法各殊。惟胃败之呃逆,决无治法。何也?后天己败,脾土坏矣,神医难疗。其余呃逆,治得其宜,均可立愈。寒者,热之、温之;痰者,化之、吐之,火者,泻之、凉之;气冲上者,降之、顺之,肝气结者,疏之、平之,孤阳不敛者从引之、纳之。此不过治之大略而已。至于千变万化,顺逆疑似之证,难预定治法。又望高明君子,因常知变,因变知治,药不妄投。不惟余所深望,亦苍生之幸也。
【医案】
【案一】
邑人管青山,年三十余,患呃逆证二十余日,饮食难用。某医云呃逆病多危,辞不治。患家固求,伊始开方。用药大概柿蒂、藿香、半夏之类,服二帖无效,又迎余疗。诊得脾胃脉沉实有力,此证得之于饮食塞胃,中焦停滞不行,阻碍胃气不能下降。下既不通,必反于上,自然之理也。但使宿食一下,三焦之气上下通顺,不治呃逆,而呃逆自除矣。某医云多危者,乃久病忽加呃逆,谓之后天已败,故多危。此是新病,不能同论也。遂用:
枳实10克,川大黄18克,焦山楂15克,神曲15克,麦芽12克
煎服一帖,午时大便不解。原方又加川大黄12克,煎服。至戌时大便解下二次,而呃逆立愈。
按:呃逆一证,久病为胃气绝,新病形实,为伏热攻发,有胃中伤食者,有心气不舒者,须审脉证,因病施治。此案脾胃脉沉实有力,知是食停胃中,用消积攻下法,立愈。明乎治矣!
【案二】
邑北关梁姓女十七岁,患呃逆,终日连声不绝。三月内服药不下二十余帖,殊无验,延余治之。诊得肝脉弦数,脾脉虚弱。此因肝郁生热、火性炎上之故,木旺土衰。倘得肝郁一解,土不受制,何病不除!余用:
柴胡30克,清半夏15克,郁金15克,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广木香6克,栀子10克,香附10克,青皮10克
水煎服。一帖病去五六,二帖全廖。
按:肝脉弦数,脾脉虚弱。木胜克土,胃气不得下降,故呃逆终日连声不绝,翟氏重用柴胡、青皮、郁金,疏肝解郁,令其条达,解除肝木对中土的克伐,是谓不治呃逆而呃逆自止矣。
【案三】
邑西和寨王姓妇,年二十余。因天癸正行,偶逢大怒,经血遂止。至三个月时忽然鼻孔流血,复加呃逆,五日连声不断,饮食难进,奄奄待毙。他医作气上冲逆治之。均以木香饮顺气之类,无验。迎余往疗,诊得肝脉沉滞且数。此肝气郁结生热,肝为藏血之脏,肝郁而经血不下。肝热上冲呃逆者亦属火证,治先解肝郁,并凉肝血,使血下行,天癸一见,诸症尽扫,有何病魔之不除也。余用通经转逆汤,服二帖呃逆、鼻血皆愈,饮食大进,后又服五帖,经水始下,而获十全。
通经转逆汤
当归尾12克,生地12克,丹皮10克,红花6克,京白芍10克,川芎10克,三棱10克,莪术6克,栀子10克,龙胆草6克,茜草10克,生蒲黄12克,香附12克,牛膝10克,通血香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肝气郁结生热,肝热上冲则呃逆。以通经治之,合乎法也。
【案四】
西门内丁鸿宾之妻,年五十二,患呃逆月余,治之不愈,迎余往治。诊得肺脉洪大无伦。此是肺火上冲。治宜清金宁肺,一药可愈。用
苏子18克,寸冬15克,生桑皮15克,黄芩10克,栀子10克,海浮石12克,葶苈子10克,桔梗10克,玄参12克。
水煎服。一帖其病如扫。
按:肺脉洪大无伦,肺火上冲则呃。以清金宁肺治之,合乎法也。
【案五】
邑北郑寨黄姓老翁,患呃逆十余日。有曰气滞者,有曰胃寒者,有曰虚火者,有曰危证者,纷纷不一,用药均无效验,延余诊治。诊得脾胃之脉沉滑有力,此乃寒痰为病,又实证也。治宜温胃祛痰。用
白术12克,炮姜10克,丁香6克,煅礞石10克,枳实10克,白芥子12克,莱菔子10克。
早晨服下,至晚间病如故。再服一帖,至夜半病去四五,饮食渐进,气已顺矣。越一日,更进一帖,遂获平复,永不再发。
按:寒痰结聚,碍于气机升降,故致呃逆,非温散无以去寒,非涤痰则气机不畅,翟氏处方紧扣病机,遂用炮姜、丁香温散寒邪,白芥子、莱服子、青礞石降气蠲痰,白术、枳实健脾理气,以祛化痰之源。标本兼顾,证源同治,故一举而收功。
【案六】
邑北毛楼杨姓女,年十八,天癸二年不行,骨瘦似柴。大肉已脱,卧床不起五月矣。忽加呃逆,延余诊治。脉见鱼翔,危证也。余勉开一方,服之不效,越日而殁。
【案七】
周岗周姓子,年六龄,患呃逆证十二日,饮食难进,强食则噎而呛。他医认为食积,治之不脸。延余往疗,诊得肺胃之脉均沉迟。此是肺胃之气被寒邪凝结,不得下降之故,何食积之有?无怪乎治之不愈也。遂投温胃降气汤,一帖见效,二帖痊愈。
温胃降气汤
炮姜6克,炙甘草10克,丁香3克,柿蒂8个,肉桂6克,藿香9克,清夏6克,橘红6克,广木香2克,陈皮6克,炙麻黄6克,水煎服。
按:肺胃寒邪凝结,则肺胃之气不得下降,亦能令人呃逆,是从肺胃脉之沉迟见到。知脉知证,故治以温胃降气立愈。
【案八】
邑南张山头王某,年六十岁,久病忽添呃逆。某医认为久病呃逆者死,辞不治。邀余往疗,诊得六脉虚数无力,此乃孤阳不敛,虚火冲上之故。治宜纳气归肾,引龙归海。遂用:
熟地18克,山药12克,茯苓12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山萸肉10克,巴戟天12克,川牛膝10克,肉桂6克,附子6克。
水煎服。一帖少效,原方服三帖全廖。前医云“久病呃逆者死”确有所本。可惜未察无犯绝证,是知常而不知变者也。
按:久病脉虚数无力,脉病相符。孤阳不敛,虚火上冲致呃逆,非为绝证。故用金匮肾气汤加味,助阳以生气,滋阴以化水,使阴阳相济,水火交泰,阳不得上越,火不得上冲,呃逆则发无由,归于和平。
十五、失眠门(凡三案)
【医案】
【案一】
余友张耀朗,舌耕士也。以劳心过度患失眠证,彻夜不眠。某医曰是心火妄动。用犀角、黄连、竹叶、石膏、灯芯之类,服数帖不效。请余往治,诊得肝脉弦数有力。经曰肝藏魂,肝热则魂不守舍,如何得睡?用宁睡清肝汤,一服见效,二服痊愈。前医云心火妄动者,诚然,惟知正治,不知隔治之妙也。
宁睡清肝汤
生白芍30克,龙胆草6克,胡黄连10克,丹皮15克,青皮12克,龙齿18克,栀子l0克,柴胡18克,香附10克,当归15克,水煎服。
按:失眠又称“不寐”、“不眠”。张景岳云:“劳倦思虑太过者,必致血液耗亡,神魂无主,所以不眠。”肝藏血,血藏于肝则肝柔和,劳伤过度,则血液亏耗,形不藏血,肝阳偏盛,相火上亢,心君受扰,神魂不安于宅而致不寐。翟氏明晰医理,用苦寒泻肝之龙胆草、胡黄连、丹皮、生栀子直折相火;合龙齿以镇雷火;重用归、芍柔肝补肝,佐柴胡、青皮、香附疏肝解郁,令其条达。因此,不治失眠,而失眠自愈也。
【案二】
邑内孔姓妇,六旬外,患失眠证,月余不愈。某医作阴虚治之不效。请余治疗,诊得心脉、命门脉俱虚细无力,此证乃阳虚不能济阴之故。当用阳药以济阴,使阴阳平均,自然睡熟。遂开桂附八味汤加减。服一帖无效;又投一帖,能少眠,更进二帖,竟得通宵清眠矣。
桂附八味汤加减
熟地12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丹皮12克,山药15克,泽泻10克,油桂6克,附子10克,炮姜6克,巴戟天10克,杞果10克,破故纸10克,牛膝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是案翟氏诊得心脉、命门脉俱虚细无力,乃是心肾不能交泰,水火不能既济所致失眠证,用桂附八味汤,意在使心肾相交,水火相济,阴阳平衡,引火归元,失眠自廖。
【案三】
邑西平厂村,余瓜葛亲李姓妇,年五十外,失眠。治皆用平肝泻心火之药不效。请余往诊,左尺脉细弱无力。经曰“阴虚不寐”,此证是也。用六味汤合四物汤,服二帖见轻,又三帖得熟睡矣。
六味汤合四物汤
熟地18克,山药15克,丹皮12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泽泻10克,当归10克,白芍12克,川芎10克,生地12克,水煎服。
按:左尺脉细弱无力,属肾水亏而致失眠,用六味扬合四物汤壮水制火,补血养阴,甚合病情,故服药立见功效。
十六、怔忡门(凡四案)
【医案】
【案一】
玉皇庙王姓妇,四十余,患怔忡惊悸病。自觉心中惕惕,少闻物鸣之声,即时惊恐汗出。渐至面黄肌瘦,饮食减少。三月内服药不下三、四十帖,均无效。看彼药方,大概麦冬、朱砂、清半夏、川黄连之类,意在清热镇惊化痰。诊其脉,肾脉极细弱,心脉洪数无力。此乃水亏不能济火之故。某医之治,不知抽坎塞离之法,所以不效也。余用六味汤加远志、菖蒲、玄参,服三帖有效,十帖痊愈,永不发矣。
按:怔忡俗名“心跳”。心为火脏,血虚不足以养之,火气冲动则跳,痰入心中,阻其心气亦跳,胃火盛,上攻于心亦跳。或开心窍,安心神,养阴血,或泻胃之火,不外此种治法。君治此证有四案,处四方,药味大致略同,亦不外六味、四物,加开心宁神之药。明乎治矣。
【案二】
伯牛岗张姓,年三十余,患怔忡惊悸证。夜不安席,每闻人言物鸣,惊恐不定,神情立变,屡治不验。请余往疗,诊得心肝二脉洪数有力,察其气色,满面燥红。又问能饮水否?答曰:“善饮”。此乃肝木太旺,心火妄动。经曰:“心者,君主之官,”君喜静而恶动。按五行,肝为心之母。世间未有母害子者。此有两说焉,五行得其平者生,亢者害也。欲安国,必先除贼,贼除则君权自复。权复则令行,君明臣良,纷乱之世,化为清平,有何惊悸怔忡不除也?余用四物汤加减,服一帖微效,二帖大效,五帖全瘳。
四物汤加减
当归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青皮10克,龙齿10克,丹皮10克,栀子6克,柴胡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案三】
余表侄年三龄,在街游戏,两犬争斗,将小儿冲倒,当日大热不止,夜间更甚,略合眠则大惊大哭,偎藏母怀,言二犬来咬。某医误作惊风治之,所服抱龙丸、惊风丸,及钩藤、薄荷之类,又针十余处,绝不效。迎余往,见小儿如醉似梦,气色黯淡。古人云,惊伤胆,恐伤肾,此系胆肾两伤,神魂失散。安神定志,尚恐不及。反作风治,惊则有之,风从何来?天下小儿患斯证,而作风治,毙者更仆难数。每思至此,不胜叹惜。余用安神定志汤,三帖痊愈。
安神定志汤
熟地10克,当归6克,白芍6克,山药10克,山萸肉6克,茯苓6克,五味子3克,枣仁6克,龙齿6克,辰砂8分(研冲),远志6克,天竺黄3克,水煎服。
【案四】
沈玉魁年六旬余,素有劳疾,忽加怔忡惊悸,昼夜不寐,屡治不愈。迎余往疗,诊得心脉虚极且数。此因劳心过度,心火有升无降之故。但使心火下降于肾宫,阴阳交泰,而谓通夜不能清眠者,余未信也。
养心宁睡汤
茯神9克,天竺黄9克,炒枣仁9克,柏子仁9克,远志6克,辰砂3克(研),麦冬9克,菖蒲9克,连翘9克,黄连3克,灯芯2尺,莲子心9克,甘草6克,水煎服。
十七、梦遗滑精门(凡一案)
【医案】
【案一】
西门内赵姓,年十九,患梦遗,无隔宿。三月后面黄肌瘦,虚汗似雨,短气喘促,骨蒸潮热,饮食减少。涩精之药,服过无数,殊觉罔效。迎余往疗,诊得心脉虚数,肝脉又洪。此乃肝火过旺,心火上炎,不能下降,肾水亏极,难于上潮,成坎离不交之象。某医不明阴阳之理,若使坎离交济于肾宫,有何梦遗不除也?自制一方,名曰阴阳两交汤。四日服二帖,又遣两次。原方又服四贴,更轻。共服十贴,遗精已痊愈,以上诸虚证全瘳。
阴阳两交汤
熟地30克,山药24克,山萸肉9克,茯苓15克,泽泻9克,丹皮9克,知母6克,黄柏6克,炙远志6克,黄连4克,麦冬9克,炒枣仁9克,茯神9克,菖蒲9克,龙齿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精者,肾中阳气所化,乃天一所生之癸水也。心肾不交,水不济火,其病梦遗。观翟氏阴阳两交汤,即是养阴济阳,水火两治之法,明乎治矣。
孟氏跋
乙亥嘉平初旬,余友翟竹亭先生,以所著医案见示,盖抄存历年所治疑难奇验各症,裒集成册者也。凡上、下二卷,分门十七,二百三十五案,每门先以总论说明病源同异,主治应遵某书,治疗概要方法,次详记某人患病情状如何,诊断如何,处方效果之迟速。纲举目张,朗若列眉。余素不知医,未能判其得失。捧读之下,第见一片慈云,蔼然纸上,不禁博济之思,油然而生。未审同业读之,感发兴起,又当何如?余闻先生少□失学,操微业糊口,暇辄究心医道。初习针灸之术,继乃潜研医书。逢士人问字,遇医生质疑。虚心求教,诚意动人。故一时士大夫,咸乐与往还,指陈详明,不留余蕴。其得之也难,守之也坚,其致力又勤且专,积久遂博通群书,深造自得,而有取之左右途源之妙。悬壶问世四十余年,著手成春、药到病除者,不能偻指。兹编所载,大率症出非常,不易治疗,而别具慧心,出奇制胜,故特举之以示范焉。间有医治乏术、认证错误者,亦直言不讳。非自暴其短,正见医道之难,关系之重,不容掉以轻心耳。故余读先生全卷,虽不明医理,对为医之道,确得几种暗示:博学详说,融会贯通,以植基础其一,病若在己,尽力救治,如恐不及其二,望闻问切,凡百尽致,勿留遗憾其三。惟此三点缺一不可。故先生是书,虽云成案,其意旨亦只指示津途,供作参考,神而明之,仍自存乎其人。倘或胶柱鼓瑟,认为经验良方,遇类似之症,冒昧抄袭,吾恐毫厘之差,千里之谬,遗误病者,在所不免,是则愚陋之见,愿同仁矜矜致慎者也。
墅垣氏孟昭朴谨跋
孙氏跋
甲申冬,挚友翟君竹亭,以所著医案见示,曰:“是编虽云成案,固不效示人以法,窃以数十年之经验,供诸同人以作参考。”且属正焉。余不精医学,虽稍涉猎医书,以未有经验,不敢出而问世。时尝聆君绪论,略知医理之大概,而临证则绝无把握,视君之富有经验,而诣极精微者,望尘弗及。对君医案,何敢妄加品题?乃既受嘱托,不得固却,览读数过,凡上、下二卷,都十七门,二百三十五案。分门别类,朗如列眉。每门总论一篇,解某种证之原理。每案叙某病之脉证与治方。不惟见著手成春之效,且公善于人,一片仁慈之心,蔼然纸上。此余所私心钦佩者也。细审其临证处方,温疫则得力于吴又可,杂证则得力于张景岳;用药则得力于景岳之左右归饮。又能于此两方中,悟出无穷妙义,化出无穷奇方,治愈无数险证。古所谓得其要者一言而终,君其然乎!且案中所治各证,有隔治之法,有从治之法,有从证不从脉,从脉不从证之法。急证则注重针砭,疮疡则注重服药。用重方则重至数两,用单方或检取一味。有变独参十枣汤法者,有改煎为丸者,有采取薰法者,有两方合用者。种种变化,临时制宜,灵敏活泼,得心应手。凡一切补虚、泻实、滋阴、回阳之剂,无不遵从经义,依据圣方。至辨别阴阳、虚实之真假处,尤为特长。诚于此道三折肱者也。尤其审辨温疫,或滋阴,或攻下,均得其宜,更见其高明过人。近时医生,不明温疫,往往以温疫为伤寒,误治者甚多。盖疫之一证,今多古少,是感天地之戾气,入从口鼻,病藏膜原。疫从役,如摇役之役,为不正之戾气所役使,故名疫,俗曰时疫是也。治法详于又可书。至于温证,按《内经》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又云:“冬不藏精,春必病温。”俗曰春温、风温之类是也。冬伤于寒之温,是寒化为温,总属于外感而得,治宜清热微带搜寒,冬不藏精之温,是耗去真阴之温,治宜养阴益精为主。可知温与疫非一证也。世多混温、疫为一,实不察之过。总之,温、疫二病,初得时,其脉证类似伤寒,最难辨别。毫厘之差,则致千里之谬,杀人最易也。以伤寒为法,法在救阳,温疫为法,法在救阴。阴阳两大法门,犹冰炭之不能相容也。君为治温疫妙手,又发明医案,公诸同人,庶医生遇类似伤寒之温疫证,知从温疫证治之,不似从前之昧昧矣。君诚医界中之功臣,患温疫者之慈航。其他男女杂证,内外各科,无不药到回春,各著明效。呜呼!君诚神乎技矣。余谨就各案,略加品评,以备一得之愚。至君之出身事略,传、序中言之详矣,勿庸再赘。
乙酉仲夏同里愚弟联五孙捷昌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