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岳村叟医案》·第一部分

翟竹亭先生传

君姓翟氏,青云其名,竹亭,字也。先世居山西洪洞,洪武初迁杞,旋移直隶长垣大翟庄;咸丰壬子,避河患复来杞,遂家焉。祖明亮,父兴治,母氏韩。君性沉挚,有毅力。家固贫,父患瘫痪,卧床数年,八口之家,恃君以养。时方童稚,不任力作,为小负贩,以博微利。值年凶荒,生计益窘,煮藜藿为食;四、五两妹,童养于人。光绪甲午,君年十六,有通许医生游先耕者,至杞悬壶隍庙;君敬其人,因从习医,游以孺子可教,授方脉及针灸术。钻研数载,尽得其秘,遂出问世。师殁为营丧葬。乙未春,父殁不能具棺殓,赖亲邻资助,草草薄葬,恒用疚心。甲辰冬,君娶李氏,越五年病殁,无所出。庚戌夏,母以积劳罹疾弃养,君哀毁几至灭性。服阕,续杨氏,生子夔龙,女五。长、次皆适人,余待字。君性孝友,亲殁后,诸妹以次遣嫁。长适李,不能自给,助以赀,俾之营运。次适刘,早丧所天,依君以居,又嫁其甥女。胞叔兴国早世,叔母张,婚居茹苦,迎养十余年;迨其子成立,始别居。堂侄见龙,伶仃无依,招使习医,教养兼至。先世墓碑阙如,君植树立石,以展孝思,建祠修谱,胥君创办。迹君生平,殆所谓孝慈兼尽,内行克敦者欤!君少失学,未尝读书而好问,遇名医宿儒,辄虚心造访,以蕲教益。久之能自诵习。于《灵枢》、《素问》、《难经》,张、刘、朱、李诸名著,致力尤深。心折濒湖、景岳,自号湖岳村叟,业医数十载,活人无算,治疗奇症甚多(详见所著医案,兹不复述)。

闲闲老人曰:“余读鲁论,至孔子述南人之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窃叹有恒者之难,而知立业之不易也!”竹亭起自孤寒,无立锥地,乃能矢志岐黄,身致小康,为乡里所引重,是皆厄穷动忍之效,藉非有恒,何以至此乎?呜呼!可以风矣。

世弟蒋家咏撰

湖岳村叟传

吾友湖岳村叟,杰士也。心折濒湖、景岳两医家,因以自号。医生胡以杰目之,曰:“孟子言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叟无所凭藉,以劳心苦思,竟成国手,目为杰士固宜!”叟姓翟氏,字竹亭。祖籍洪洞。明洪武初,以迁民来杞,旋移直隶长垣之大翟庄,咸丰壬子,河决铜瓦箱,复来杞,遂为杞人。祖寅功,父化醇,母氏韩。君鲜兄弟,有妹五。家世贫,仅负郭田数亩,幼从父作小负贩。十五岁时,父患瘫痪疾,八口之家,恃五尺之童以养。母每日造煎饼,使君游市卖之,博蝇头利。又值大旱,田尽售,仍不给。时煮椿叶为食,四、五两妹,皆许人为童养媳。十六岁,有通许医生游先耕来杞,悬壶隍庙,君从习医。游以为儒子可教,指授脉理,外教以针灸之术。从师五年,尽得其传,即出而问世。师殁,尽力助葬费,不忘本也。十七岁,父卧床二载,又患瘟疫,遂逝世。无以为葬,叩求亲邻,得微资薄葬之,用是疚心焉。二十九岁,始取李氏,越五年以疾殁,无所出。三十二岁,母以操劳过度,遇疟疾弃养。是时后丧逾前丧,力所能及,不忍薄也。迨服阕,续娶杨氏,生子夔龙,女五。君性孝友,亲殁后,诸妹以次遣嫁。长适李,不能自给,助以货,俾营运糊口。次适刘,所天早丧,依君以居,又嫁其甥女。叔母张,年老家贫,迎养十余年;其子能自立,始令去。堂侄见龙无依,招使习医,教养无异所生。在杞祖茔,向无碑志,君为立石植树。宗族戚友,皆时通有无,赡其不足。又念翟氏族大散居,谱系无考,倡首修谱建祠,独出巨货,不辞劳勚。迹君平生,殆六行兼备者欤!君未尝入塾读书,而勤学好问,遇名医宿儒,必质疑问难,以故《素问》、《难经》等书,皆默识心通,于《濒湖脉诀》、《景岳全书》,尤有心得,至《温病条辨》、《伤寒论》,则参以己见,融会而变通之,故施方辄效。积四十年经验,汇集所著奇症,作医案二卷,类别门分,言病症治法甚详,名《湖岳村叟医案》。一时名宿,竞为作序、题词。将以付梓,欲公诸世,非以炫名也。君生于光绪乙卯,今年六十有四,可谓于此道三折肱者。仆与之素契,知君之增益所不能者,实由饿体肤,苦心志,动心、忍性而来。故独不谓君谓国手,且以君为杰士也。

同里愚弟雍甫胡诗昕撰

《湖岳村叟医案》题词

胡雍甫

其一

番番一叟少时贫,无力从师莫问津。

自取《灵枢》探妙义,析疑辨难最艰辛。

其二

渊源难素费寻思,每遇明人辄问之。

两字芳衔心记取,濒湖景岳是吾师。

其三

病源脏腑认分明,生克循环配五行。

今古成方能变换,全凭意匠巧权衡。

其四

医案成书上下编。朗如眉列义昭然。

何人何病何方治?经验无差四十年。

其五

为具婆心求博济,非夸国手造精微。

谦谦自署称村叟,序跋题词尽布衣。

奉题

愚弟阎裕庭拜咏

壶天小隐意悠哉,红杏成林次第栽。

济世活人称妙手,回生起死羡仙才。

功同良相恩无量,肘有奇方疠不灾。

四十余年窥秘奥,精奇端自苦中来。

奉题

竹亭大国手医案三绝

蓼盦初稿

野叟荒村自署奇,妙参灵素不由师。

市廛多少悬壶业,漫逐刀圭托上医。

四十年来治验多,忍教陈迹半消磨?

编排一卷桐君录,又向人间见扁佗。

万证千方记载真,妄言得意自通神。

寄声堂上读书客,莫把筌蹄误世人!

一、温疫门(凡二十三案)

【温疫总论】

汉长沙仲圣作《伤寒论》,发明《内经》奥旨、《难经》密义,真宇宙之宝筏、万世之慈航。后人有云:“伤寒虽备,内无温疫,是亦白圭微玷。”吁!此必长夜梦梦,涉海问津之人,焉能携《黄帝内经灵枢》共医事哉?汉代而后,得仲圣心传,惟明吴又可先生。学究天人,通今博古,造开天辟地之论,独得妙会仲圣心法,治温疫刺五十九穴之法,泻某某经之热,本《伤寒论》著《温疫论》。此书一出,至今奉为金科玉律,扫除数千年之荒芜。暗室一灯,黑地隐针,倘能对症用药,效如俘鼓,药到病除。以后著温疫论者,何止数十家,各逞异说,画蛇添足,遗害后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欲出吴又可范围,实无其人。吴又可先生可谓仲圣之功臣也欲。

馨山按:世之业医者,读仲圣《伤寒论》,皆谓仲圣精于伤寒,而略于温症,所以后人遇温病,往往误为伤寒,十治久歧,而不知仲圣《伤寒论》,实寓温疫治术也,特后人不善读不善用耳!如能善用,则白虎汤、黄连解毒汤,非治温病要药乎?三承气汤非治温病良方乎?至如刺五十九穴,泻某经之热,岂非治温病之捷径乎?然则,伤寒、温疫,实医道中水火两大门,行医者能言之而不能明之,能明之而能用之。自此而后,能言、能明、能用者,惟吴又可一人而已。吴又可明代儒医,淹贯典籍,精通仁术,本《伤寒论》而著《温疫论》,辟《内经》精义,仲圣奥旨,制汗、吐、和、下四法,所用诸药,无不本仲圣之遗轨。是书一出,后之治温症者始知门径。继往开来,可谓济世慈航,暗室明灯,中流砥柱矣!至于吴鞠通《温病条辨》著说为九,未免画蛇添足,言不适用,未若吴又可先生之《温疫论》简明切当,遵而行之,百无一失。噫!吴又可谓善读仲圣之书,善用仲圣之法也。观翟君医案疫证门,治疫一遵又可,又不泥于句下,神而化之,皆应手而效。若翟君者,又可为善读又可之书,善用又可之法也已。

【医案】

【案一】

邑西梁堂村,邢君少白之弟,十七岁。于腊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头疼身痛。某医认为伤寒表证,用麻黄桂枝汤,大剂连进,谓得汗即解。乃不止无汗,转烦躁不宁,大渴思饮,日哺潮热更甚。某医又谓病入阳明之腑,本宜用大承气汤。仲景云:倘有一分表证未罢,不可骤攻。遂用白虎加减,连服二剂,大渴虽止,每日至戌时,发狂詈骂,不避亲疏,夜无少停。少白邀余往诊。诊得六脉洪大无伦,中取不见。误服表药凉药,逼阳外越,危殆极矣。辞不治。少白恳求不已,曰:“倘有一线生机,岂肯坐视?”予感少白恳切,勉开桂附八味汤重剂加减,令其热药冷服,以敛真阳。服下二时许,少白自内出,面有喜色,告余曰:“吾弟狂躁将止,昏昏欲睡。”余知是神归气复,令勿惊动。日晓方醒,饮食少进。至戌时前证不发。后改八味出入加减,服四帖,出战汗而愈。

加减桂附八味汤

熟地6克,山药15克,山茱萸10克,茯苓15克,泽泻10克,丹皮10克,肉桂10克,附子12克,巴戟15克,破故纸10克,炮姜6克,茯神10克,远志3.6克,牛膝10克,水煎服。

按:六脉洪大无伦,中取不见,知是逼阳外越,用桂附回阳愈。若非见证的确,温疫中不敢冒味用之,再六味加减滋阴甚为合法。

《伤寒论》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又云:“阳明中风,发热恶寒,涉于太阳之寒化。”此案初得寒热往来,恐非温疫证,因温疫发热不恶寒也。又服白虎大渴虽止,疑是伤寒阳明证,以初治不明,认为太阳证大剂麻桂连进,乃变为孤阳外越之候。是否?不敢意断,以俟高明。

【案二】

少白族叔,年七十余,同时患疫,误治失下,遂大渴饮水,心胸胀满,谵语狂躁,小便赤涩,大便闭结。少白邀余往诊,诊得六脉洪大有力,此应下实证。余告少白曰:“此当用大承气汤。”少白面有惊色,遂云:“老人岂敢攻乎?余应之曰:“《内经》云:“有故无殒,亦无殒也。”倘惜老人,岂不误事,遂投一帖,半日许,方下燥粪五六枚,粘滞秽物,约有斗余。至夜,病减六七。后改用四物汤加减,以培根本,服五帖,得自汗,旬日平复。

大承气汤

大黄15克,厚朴12克,芒硝12克,枳实10克。

加减四物汤

当归12克,黄芩6克,白芍10克,生地10克,麦冬10克,玄参6克,知母6克,连翘10克,柴胡10克,陈皮6克,金银花10克,木通3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当下不下误者甚多,不当下竞误下者,亦甚多,若以年老不敢下,更姑息误事。君见证明确,处方决然。所谓心愈小,而胆愈大者此也。

【案三】

少白佃户,王姓,母年六十余。三月间染疫,数医不愈,危殆已甚。迎余往诊,观其满面通红,言语喃喃,胸腹拒按,形如死人,不饮不食,业已数日,余辞不治。其子叩首求救,碍于人情,实难脱身。据伊六脉按至伏滑微细劲硬。知是老人阴虚,津液枯竭,邪毒结于肠胃。遂用扶正攻邪之药,煎成与服。一时许泻下臭水秽便。明日手足少能动移,略进汤水,后改用养阴退热解毒之味,调理月余方愈。

扶正攻邪汤

西洋参10克,当归10克,生地12克,玄参10克,麦冬12克,知母10克,杭白芍10克,金银花12克,丹皮10克,大黄15克,地骨皮10克,青蒿6克,枳壳10克,木通6克,连翘10克,甘草6克,蜂蜜15克(为引)

按:老人疫后阴虚,津液枯竭,邪热结于胃肠,主以攻邪兼以伏正。可谓治法得当,谨慎稳健。

【案四】

少白令爱年十七,染时疫,初得,邀余往诊,见神色已脱,如梦如醉,其脉细弦,真绝证也。后殁。

按:此疫毒内陷,精气已脱,故为不治之证。

【案五】

邑庠生朱晓亭之女年十八,于四月染疫,邀余时已病旬余日矣。诊得尺脉沉数,病势大热不止,每日哺时,如见鬼神,狂言乱语,竟无宁刻。问其母:“病前见天癸否?”伊母云:“未病前一日适逢,天癸刚过。”始知热入血室,遇此险症,若不明治法,一用下药无不立死。余用吴又可小柴胡汤加减。服二帖,后发鼻衄而愈。

小柴胡汤加减

柴胡12克,清半夏6克,党参10克,生地12克,丹皮10克,赤芍10克,穿山甲6克,炙鳖甲10克,黄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此经脉适断,又染疫邪,大热不止,日晡时如见鬼神,狂言独语,此阳明病热入血室,仍宜和解少阳,兼以清热行血,使热从和解及鼻衄而解。

【案六】

城东南丁楼村,邑庠生。杜耀光之令郎,于仲春患疫,初得憎寒壮热,头痛身痛。某医作伤寒表证施治。用麻黄、桂枝、十神、葛根等汤,立求汗解,不止无汗,转见躁扰不宁,大渴谵语,思饮冷水,日哺更甚,某医技穷。耀光邀余诊治。诊得阳明胃脉洪大无力,肺脉数而且虚,作伤寒治,误也。此乃温疫邪热入于胃腑,如贼入室,此时此证,非用攻补解三者兼施不可,故用大承气,以攻邪热。加人参、当归,以补气血。因误服前药,脏腑已受其害,气足则邪自退,补气正所以攻邪。用金银花、玄参、连翘、甘草以解温疫,如此则邪有不退者乎?倘不如是,何异闭门击贼?耀光深以为然,九死一生,转危成安,后用平补之剂,渐获痊愈。噫!耀光能信余言,可谓余之子期也。

平补之剂

党参10克,白术6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当归身10克,川芎6克,杭白芍10克,生地10克,陈皮6克,砂仁6克,连翘10克,金银花12克,玄参10克,水煎服。

按:此温疫案,某医以伤寒表证误治,证反加剧,翟氏以温疫邪热入于胃腑,用大承气汤攻其邪热,断以补解(平补)之剂,补气血正所以攻邪,兼清解其热毒,何以贼邪不退者乎?

【案七】

梁堂村梁其材,年三十余。于四月间患疫,数治不愈,迁延十日,请余诊视时,见家人环绕哭泣。余诊得肾脉细弱无力,心脉甚虚,脾肺脉涩,知是阴虚血少,不能作汗。吴又可云:“养阴即是发汗。”用六味四物汤,略加生津液之味,服五帖,忽得战汗,身热已退,惟饮食不能多进,胃脘按之疼痛,乃表证虽解,里证未除也,用调胃承气汤一帖,下秽物碗许,干粪枣大者十余枚,数日平复。

六味地黄汤加减

熟地15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山药10克,当归10克,川芎6克,生地12克,白芍10克,麦冬10克,玄参10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调胃承气汤

芒硝10克,大黄12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伤寒以固阳为本,温疫以固阴为本。用养阴生津使疫邪从战汗而解,继以调胃承气清泄里实。则表里俱解。

【案八】

胡观察霖峰之夫人,年五十余,七月病疫,屡治未愈,危殆已极,邀余往诊时,送棺服已备五日,诸医俱各束手。余诊得肺胃脉隐然有力,心脉急数,问之不语,按胸腹间,似有疼痛状,大便六七日未解,午后潮热。吴又可云:“阳明实证也。”视彼药方,发表清热,杂然乱投。展转详诊,据此脉证,确系温疫误治,变成结胸,非下不可,但下焦无病,若用芒硝恐伤下焦之血,用大承气汤,去芒硝,加洗肠胃清温化毒等味,煎成令先服一盅,不见动静,又服一盅,二时许,泻下秽物三次,极臭难闻。由此神志清爽,身热渐退,饮食能进。后改柴胡养荣汤出入加减,调理两月,方获痊愈。此证若泥老人不宜下之说,岂不殆哉?

加减大承气汤

大黄18克,枳实12克,麦冬12克,玄参12克,丹皮10克,知母10克,金银花12克,花粉10克,油厚朴10克,水煎服。

柴胡养荣汤

当归12克,柴胡12克,陈皮10克,茯苓10克,知母10克,玄参10克,麦冬12克,金银花12克,连翘10克,白芍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温疫误治结胸,非下不可;下后宜和解调理。此案见证的确,认脉明晰,用法有步骤,立方有变通,胆大心细。

【案九】

余友徐福同,素不知医,五月病疫,初得憎寒壮热,头疼身痛,误认为伤寒表证,自用生姜、红糖发汗,病势益增。又饮冯了性药酒两许,遂谵语狂乱,烦躁不宁,大渴饮水,周身发出温痘,类似天花,舌苔尽黄生刺,小便色赤且短,大便七日未解。再验胸腹,按之坚硬极疼。某医用黄连解毒、犀角地黄等汤,专务清热,不知逐邪,何异闭门缉贼,捉刀断水也。迎余诊治,余用大承气汤。

大黄60克,芒硝30克,枳实24克,川朴21克,蜂蜜30克。

煎成先服一碗,依然如故。至戌时,原方又投一帖,大便仍不解,夜半又进一碗,五更时,便下粘胶恶物极多,病势又不大衰。又用调胃承气汤一帖,下恶物不似从前之多,知里证尽退而元气不无损伤。故改用清温养阴化毒之品,调理月余,始获平复。如此证如此治,四十年来,遇者不过一、二人耳。方药见前。

按:翟氏善于急证急攻,患疫后自作伤寒表证治,致谵语大渴,大便七日未解,再验胸腹,按之坚硬极痛。急用大承气汤,一日服三帖,日夜服四碗,至夜半下粘胶恶物,病势方衰。吴又可曾有数日之法,一日行之,因其毒甚,传变亦速,用药不得不紧的说法。此案即是一日数下佐证。翟氏攻下法可概括为:六脉洪大;胸腹满痛。大便闭结,大渴饮冷,或烦躁谵语。三者不必悉具,以脉与腹痛为重。

【案十】

邑西关庠生刘培棠之子,年三十余,四月患疫,请诊视,胃脉实而滞涩,心肺脉俱洪数。患者身目如金,知是土实肺燥,心火上炎,邪郁胃腑,因此发黄,投以茵陈汤,以攻阳明实邪,辰刻服下,午后泻下三便,宛如黑泥污水。至戌时,脉证均为稍减,次日照前方又服一帖,黄色虽无尽退,而神志清爽,饮食能进。后改柴胡养荣汤,服六帖自汗而愈。

茵陈汤

茵陈15克,栀子10克,大黄12克,木通6克,泽泻10克,茯苓12克,水煎服。

柴胡养荣汤

柴胡12克,白芍10克,当归10克,黄芩10克,玄参12克,麦冬12克,丹皮6克,甘草6克。

按:此阳明胃肠湿热郁蒸发黄,证属黄疸,未必染疫,仍属疫病范畴。

【案十一】

毗邻周华堂妻,年三十余,身孕五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某医投以解表辛散之药,而病日剧,兼大便脓血,日夜二三十度,胎儿上冲心,思饮冰水,腹疼如锥刺,又请某医,以为痢疾,急于安胎,遂投十全大补、八珍、胶艾等汤,泄泻胎动,竟无宁刻。不得已迎余往治,诊得六脉同等洪大已极,知邪流入大肠,乃挟热下利证也。吴又可云:“古有悬钟之喻,梁腐而钟未有不落者。”更加某医发表温补,大剂连进,火上添油,能无坠胎之虞,非大下决无生理。此时,芒硝、大黄即是安胎良药,治乱能将也,用大承气汤加减,辰时服下,午时大便不解。又服一碗,至戌时泻下,如坏瓜烂肉者甚多。至夜渐能安枕,热去六七。《内经》云:“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后改四物汤,加养阴退热清温化毒诸味,十日外,方得战汗而愈。子母两安,儿子己十余岁矣。某医生只知安胎,不知通因通用,有是证则投是药,智圆何碍行方。

加减大承气汤

大黄15克,芒硝10克,厚朴10克,当归12克,金银花12克,枳壳10克,连翘10克,木通6克。

加减四物汤

当归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黄芩6克,柴胡10克,地骨皮10克,知母6克,金银花12克,栀子6克,连翘10克,甘草6克。

按:先生特别是对温疫论的攻下逐邪法体会尤深,方法灵活,即使是妊娠时疫,亦放胆用硝黄攻下。瘟疫本为急证,妊娠瘟疫尤为险候,古人有悬钟腐梁而钟未有不落之喻。翟氏抓住六脉洪大己极,腹痛如锥刺,急用承气攻下,非有胆有识,何敢遣硝、黄于孕妇?

【案十二】

丁炳文,东郭外王堂村人,四月患疫。邀余往诊,六脉皆无,腹疼如锥刺,大泻倾盆,色如败血,神情如塑。余曰:“速备后事,此证决无生理。”彼不信余言,又请他医,竟指为霍乱,投藿香正气散,煎成未服,患者竟作古矣也。

按:疫毒入内,蕴腐脏腑,故腹疼如锥刺,败血泻下倾盆,形神已脱,不可治矣。

【案十三】

本邑西门内,有步清者,年近六旬,偶患疫证。愈后,每日潮热,饮食难进,强食呕吐,骨瘦如柴,危困于床,屡请医治,有云“噎膈”者。有云“反胃”者,杂药乱投,毫无效验。邀余诊治,脉细如丝,幸而有神。详察胸腹间,按之胃脘微疼。此乃疫病虽愈,燥粪结存胃脘故也。用调胃承气汤,内加蜂蜜60克。越日下燥粪十余枚,干黑极硬,诸症若失,不数日即平复矣。

调胃承气汤方见前。

按:疫病愈后,燥粪结存,按之胃脘微疼;每日潮热,饮食难进,强食呕吐,脉虽细而有神,又其证也。故宜调胃承气汤润下燥粪而愈。

【案十四】

边君静一,余厚友也。于三月间患大头瘟证。头面肿如瓜瓢,身热烦躁,饮食锐减,心中难受,至夜又剧。诸医皆云:“最高之处非风不到。”又云:“风胜者肿。”由此风药频进,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危迫万状。请余诊断,寸脉洪数,关脉沉滑。乃温毒壅遏上焦,非下不可。大承气汤加犀角、黄连、栀子、龙胆草、石膏,煎成碗许,日午服下,夜间秽粪臭水泻三、四次。越日再诊,肿处略消,脉势大衰。后用普济消毒饮,服五帖二十余日,方获十全。

普济消毒饮

连翘12克,桔梗10克,黄芩10克,玄参15克,黄连6克,党参6克,牛蒡子10克,升麻6克,僵蚕12克,柴胡10克,马勃10克,甘草6克,板蓝根10克,水煎服。

按:瘟病最忌风药,庸医不明此理,误治者甚多,对君能无汗颜。可知技不精者,不可以言医,以活人之名,适足以杀人耳。吁!

【案十五】

余邻人朱学文之父,三月患大头瘟证。因某医误治,头面肿大如斗,下至胸腹,亦如抱瓮,神志恍惚,饮食不进。请余诊治,六脉如丝,证与脉违。又看服过药方,尽是除风之品,病重药误,逆证已现,未及用药遂殁。

按:此大头瘟重证,又误犯禁忌,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瘟毒蔓延,内入心包,逆症已现,故未治即殁。

【案十六】

邑东关饭店,魏姓失其名。年近七旬,患疫。迎余诊治,六脉不鼓,四肢微凉,神志昏愦,形容枯槁,种种虚象。知老人气血俱亏,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遂用六味汤、达原饮加减,连服三剂,疫邪显露,微渴微热,脉稍洪滑。后纯用六味汤又服六剂,偶得战汗而解。此证倘作寻常疫证治法,吉凶未可知也。

加减六味达原饮汤

槟榔10克,厚朴10克,白芍10克,草果仁6克,知母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熟地10克,山萸肉10克,茯苓6克,山药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疫证气血俱亏,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六味达原连进,使得战汗而解。翟氏心思灵敏,治法活泼。若胶柱鼓瑟,不能触类旁通者,何足以语此。

【案十七】

邑东北二十五里王楼村,李子贞之嫂,正月感疫。子贞亦颇知医,以为中风邪证。邀余时,已服祛风药三帖矣,日加沉重,头面如斗,肿处含无数水泡,挑破俱流清水,六脉洪数,按之有力。此妇禀赋甚厚,遂用普济消毒饮,加芒硝、大黄、犀角、羚羊角服一帖,大便解下三次,病不减轻,脉势不退。原方又加大黄24克,芒硝15克,又投一帖,大便泻下六七次,肿亦略消,脉势渐衰。照原方去大黄,芒硝又服两帖,肿消脉退,始获平复。

普济消毒饮见前。

按:翟氏反复强调“瘟疫病最忌风药,亦不可妄投补剂。”卷中误服风药病重者有之,致亡者有之。误用补剂,如火上添油者亦有之。这些宝贵的经验与告诫,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案十八】

邑西南阎王庙,李维栋之父,六十三岁,患疫甚重,身如被杖。迎余诊视,大喘不息,脉如鼎沸。余命速备后事,后遂殁。

按:身如被杖,为疫毒侵袭血脉,瘀血凝滞,阻塞不通,血液流行不畅,故遍身疼痛如被杖一样。大喘不息,脉如鼎沸,为孤阳不能返本,故命速备后事。

【案十九】

南郭外李庄村,李玄之母,年四十余,于七月患疫。邀余时,误服祛风药三四帖,头面胸腹两乳肿甚,合家惊恐。余诊六脉沉滑有力,用大承气汤。

大黄60克,芒硝30克,枳实15克,加黄连15克,木通10克,薄荷叶10克,金银花60克,连翘15克。

连服二剂,病不解。无奈,又投前方,两剂病衰六七。越三日,照初方又投一帖,知里邪将尽,后用普济消毒饮,服六七帖方获全功。

普济消毒饮方见前。

按:六脉沉滑有力,疫毒内盛,大承气汤重剂连进,非有胆有识者,不敢为也。

【案二十】

岁贡生步纶五之令郎燕初,于甲戌年三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周身疼痛,心胸满闷,饮食减少。某医谓伤寒,投发汗开胃之药,大热不止,烦躁不宁,夜难安枕。请余治疗,胃脉洪数,肾脉虚弱无力,知先天不足,津液枯稿,不能作汗。吴又可云“夺液无汗”正谓此也。余用六昧汤加清温化毒之品,投一帖稍轻,二剂服下,至夜半忽得战汗而愈。越六日,肾囊肿大如斗,又邀诊视,见囊光明,颜色紫红,热极疼甚。此因三阴亏损,湿热流注,结成囊痈。虽能痊愈,但非月余不能。用仙方活命饮,服三帖后热疼略减,惟肿仍甚,又服二剂,疮似出头,毒气外泄,乃佳兆也。五日疮溃,黄白脓甚多,每日早晚上红升丹两次,以膏药盖之。内服托里排脓之药,嘱以应禁戒者,燕初深信恪守,始终未变,将近两月,方获全功。

加减六味汤

熟地18克,茯苓10克,山药10克,山茱萸10克,泽泻10克,粉丹皮10克,金银花24克,寸冬18克,知母10克,连翘12克,玄参15克,当归15克,杭白芍12克,粉甘草6克

囊痈药方

穿山甲6克,皂刺10克,当归尾10克,甘草10克,赤芍12克,乳香6克,没药6克,金银花10克,白芷6克,陈皮10克,防风10克,黄柏6克,知母6克,牛膝6克,酩流酒为引。

托里排脓汤

当归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党参10克,白术10克,茯苓6克,炙甘草6克,白芷10克,乳香10克,炙黄芪10克,陈皮6克,水煎服。

按:胃脉洪数,肾脉虚弱无力,知是津液枯竭,不能作汗,见证何其明白。

【案二十一】

邑东关李兰之母,禀赋甚厚,年七十余。于四月染疫,初得六脉闭绝,四肢厥冷,已过膝肘,气喷如火,大渴思饮,操扰不宁,小便赤涩,大便闭结,唇红舌刺,真阳证也。余至时,某医用附子理中汤,业已煎成,尚未进口,请余诊断可服与否。余云:“内实真热,外观假寒,倘若服之,何异火上添油,抱薪救火?恐汝有终天之恨,悔之何及。”余知此证乃阳毒发厥。经曰:“热深厥亦深”,此之谓也。遂用大承气汤。

大黄18克,芒硝12克,厚朴10克,枳实12克,加犀角6克,黄连6克,生地18克,寸冬12克,木通10克。

煎服半碗,一时许,大便解下三次,厥回大半,脉现滑数。又煎服一碗,至夜解下五、六次,色似坏瓜,气极臭秽,渐渐舌苔亦退,热渴大减,险证皆无。后用柴胡养荣汤加生四物汤,五帖后,发鼻衄甚多,越二日,周身发出红斑极稠,调理三十余日,平复如常。

按:阳盛于内,拒阴于外。热深厥深,真热证也。“寒因寒用”,非有卓识者,不能此也。

【案二十二】

邑西北十五里于庄村,教谕韩孝廉振东之孙,年十二,于三月染疫。泄泻甚重,所泻之物,如鱼脑豆汁,兼杂脓血,日夜二十余次,已十二日矣,每日饮冷水五六盅,全家俱知不起,不忍坐视。半月后,邀余诊治,以为尽人事而已。六脉细数劲硬,沉取有力,确系大肠胶闭证。细审气血,精神犹存,此作坏证,因误治大下,邪毒仍在故也。余用大承气汤加减。

大黄24克,枳实12克,厚朴10克,芒硝12克,黄连3克,寸冬15克,黄芩10克,金银花10克。

投一剂,泻下秽物六七次,病势略减。原方又投一剂,又攻下十余次,由此热退七八,人事渐醒,饮食渐进。后改用养阴清瘟化毒之味,五、六剂,月余平复。

养阴清瘟化毒汤

当归12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丹皮6克,金银花10克,连翘10克,知母10克,玄参6克,地骨皮6克,木通6克,寸冬10克,条黄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染疫毒泻痢,为疫毒内侵,仍当下之,此“通因通用”之意。

二、虚证门(凡十七案)附:肺痨

【虚证总论】

夫天地之元气,有古今之变换,不可不审也。天地初开,气候浓密,人在气中,受气常强。唐虞三代之人,寿至百岁者多矣。及其既久,气化渐薄,受气常弱,百岁者恒鲜。当今之世,又非中古可比。处此争竞时代,以酒为浆,以色为常,以名利劳其心志,以争夺劳其形体,日加克削,暗损天真。是以当今之病,十有九虚。医师之药,泻多补少,不死于病,而死于药者,何胜屈指。治实者易,治虚者难。譬如富而穷者易,穷而富者难。贫者欲富,必先立志勤俭,日积月累,勺水以成沧海,然后富可至也。治虚证必先固根木,养脾胃以行药力。如兵家粮道充足,有知勇之士,再出王者之师,未有不胜者也。余行医应世以来,所治虚证独重张景岳、李东垣先生温补之篇。经云“虚者补其母”,又云“治病必求其本”。澄其源而流自清,灌其根而叶滋荣,良有益也,信则斯言。

馨山按:虚证非一,而致虚亦非一。有生来所带之虚,有七情内伤之虚,有六淫外感之虚。夫六淫外感之邪,久而不愈,积而为虚,其虚易治。七情内伤之邪,脏腑亏损,愈后易犯,其虚难医。若胎元不足,禀赋薄弱之人,日日服药调养,不免夭折,其虚更为难理。谚云“能治十实,不治一虚”。实则泻其子,虚则补其母。又曰“虚证受补则生,不受补则死”。据此数语,治虚证者,不可不审也。然而当今之人,虚证多而实证少。治虚证者,可谓实难措手矣。盖补脾不利于肾,补肝不利于胃。诸如此类,庸医遇之,被证束缚,往往不知提纲挈领,反本求源。下笔开方,温凉补泻,杂药乱投,故患者不死于病,或死于医也。然则治虚证者,当如何而可?曰:“治虚必先培根本”。培根之治,即先天后天之谓也。先天者,两肾,后天者,脾胃。人生身体脏腑之精神,无不统于先后两天。人非生来之虚,即或心肝肺诸经,被情伤淫感之疾缠绵所损,而先天之肾气未衰,后天之脾胃未损,未有服补药而不愈者。设先后两天,如有损伤,即心肝肺诸经无病,亦未有服补药而不亡者。治虚著手补先后两天,诚探本之治哉。今方技之书,汗牛充栋,欲求治虚之妙术,当用何书乎?吾曰:“治先天之虚证者,莫过于张景岳,治后天之虚证者,莫过于李东垣。”取张景岳全书与李东垣十书,置之案头,熟读而深思之,对于虚证治法,庶乎有把握矣。

【医案】

【案一】

同邑吴君聘儒,体弱患病。某医用麦冬清补等药,已服过四剂,患者满面通红,口吐白沫,两手抓心,声言“内热如火”,躁扰不宁,苦欲冷饮,夜间益甚,危迫已极。请余往诊,六脉细数,重取不见,此乃阴极似阳之证,作阳证治误矣。余用张景岳左右归饮加减。伊父见热证又投热药,恐有不测,置之未服,仍请某医调治,诸症无不增加,伊父悔悟,遂踵余庐,再次诊毕,仍照前方。热药略加分两,因彼服凉药过多故也。此药煎成,令其冷服,即《内经》“用热远热”之意也。先服半碗,亦无多效,全剂服尽,狂躁稍定,诸症俱失,昏昏欲睡,至戌时饮食略进,转见生机。此方无大增损,服三帖后,病去八九,后改用平补之剂,调理旬余,诸恙全廖。

加减左右归饮

熟地60克,川牛膝10克,粉丹皮10克,泽泻10克,山萸肉12克,山药12克,茯苓10克,附子12克,紫油桂12克,巴戟肉15克,炮姜18克,白芍12克,当归10克,破故纸10克,杞果15克,杜仲10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认证之难,难于辨别真假。真假不辨,误治者多矣。翟氏对此等证确有把握,应手辄效,实得力于《景岳全书》。

余谓阳盛者,脉必洪大,至阳盛之极,而脉反伏匿。阳极似阴,此乾之上九亢龙有悔也。阴盛者,脉必细微,至阴盛之极,而脉反躁疾。阴极似阳,此坤之上六龙战于野也。凡过极者,反兼胜已之化。

【案二】

蒋君选儒,吾挚友也。岁在摄提(寅年),设帐梁垣,嘉平(腊月)染疫旋里。请余诊治,痰声如锯,面似涂朱,汗雨淋漓,饮食锐减,六脉洪大无力,渴欲热饮,此是孤阳外越、阴阳脱离之证,险哉!又看服过药方,俱是清热化痰、养阴止渴之剂,隔靴搔痒,治法误事。余用桂附八味汤加减,令其煎成冷服。即《内经》“热因寒用”之谓。辰刻服下,至戌时,痰声略退,面红稍减。又投一帖,诸症若失。后改平补剂,服十余帖,渐痊愈。调理三月,步履如故。

桂附八味汤加减

西洋参6克,熟地30克,山药15克,丹皮10克,山萸肉10克,茯苓15克,建泽泻10克,肉桂6克,附子10克,当归12克,牛膝10克,补骨脂10克,杞果10克,巴戟肉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证似实而脉虚,知是假证,用桂附回阳是认证真处。

【案三】

邑人余廷贞之妻,因患肺病,体弱感寒。初得寒热往来,饮食减少,后加咳嗽短气,四肢无力,即往西医院调治。据西医云:此证乃是肺结核,业已到第二期,已成为险证。非注射药水数十针不可。徐君愿治,共射二、三十针,病仍如故。又请余治,诊肺胃二部脉,弦紧沉细,微带滑象。经云:“形寒饮冷则伤肺”。滑主有痰,非大补脾土以生肺金、兼固命门之火不可,能使金土有源,方可渐愈。用桂附八味汤加减,服二十余帖,始获痊愈。

桂附八味汤加减

熟地15克,山药10克,丹皮6克,茯苓10克,山萸肉6克,紫油桂10克,制附子6克,羌活6克,百合12克,炙冬花10克,薏苡仁12克,白术10克,巴戟肉10克,广陈皮10克,炙草6克,水煎服。

按:显系脾肺两虑。补脾土,生肺金,兼固命门之火。使金土有源。见证明白,治法清楚。

【案四】

邑西关马连升,年三十余。患肝郁呕血症,乃木旺克土,脾土大伤。每犯一次,呕血两三碗许,或一月、二月不等,如此年余,止血凉血之剂,服过无数,皆无稍效,乃求治于余。盖此证肝木为贼,致伤脾土,脾土受伤,不能生肺金,脾为母,肺为子。木侮子困,势所必至。治法:欲救子贫,先使母富;欲补肺金,先补脾土;欲生脾土,先平肝木。然平肝木而不补肾者,又非探源之治也。方用双补和解汤,服二剂轻,再服二剂又轻,连服十剂全愈,永不再发。

双补和解汤

熟地60克,山药15克,山茱萸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云茯苓12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酒炒),柴胡15克(酒炒),青皮6克,白术12克,薏苡仁12克,芡实子12克,粉甘草6克。

按:深明隔治之法,先后两天之义。滋肾水而肝木自平,补脾土而金自生。不治血而血自治。俗医不明此理,往往用风燥药,最为血家所忌。余谓:“凡治血证,只宜用甘寒,不宜用苦寒。苦者,火之味也。”至风燥药绝对不敢用。余每用干地黄、炙甘草、阿胶类之甘味滋润,获效甚多。盖血被火逼则越经安动,既不可用苦寒之强为折抑,亦不宜用灰炭之妄为塞窒。惟有以甘味滋润,釜底抽薪之法,火熄血自归经矣。

【案五】

友人朱金襄者,年三十余,患肺痨证。干嗽无痰,屡愈屡发,渐至面黄肌瘦,少气无力,后又胸隔肺部时疼。余忽忆有虫劳之说,或是此症,亦未可知。遂用健脾杀虫之药,暂且试之。早晨服一帖,至戌时又服二煎。天未晓,来告余曰:“所下之虫,宽如韭叶,长者六、七寸,短者寸余,共七十余条,色皆灰白。”由是咳嗽渐减,饮食能进,又改用补脾胃之药,以善其后,十余帖诸症全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