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林玉露》·鶴林玉露卷之二 丙編
論事任事
葉水心曰:「國初宰相權重,臺諫侍從,莫敢議己。至韓琦、范仲淹,始空賢者而爭之,天下議論相因而起,朝廷不能主令而勢始輕。 【 朝廷不能主令而勢始輕 「令」,陸鈔本無此字。】 雖賢否邪正不同,要為以下攻上,為名節地可也,而未知為國家計也。然韓、范既以此取勝,及其自得用, 【 及其自得用 「得用」,諸本作「用事」。】 臺諫侍從方襲其跡,朝廷每立一事, 【 朝廷每立一事 「立」,諸本作「有」,陸鈔本作「遇」,皆可通。】 則是非蜂起, 【 是非蜂起 「蜂」,原誤作「鋒」,據陸鈔本、謝校本改。】 譁然不安。昔鄭子孔為載書,諸司門子弗順,將殺之,子產止之。人請為之焚書,子孔不可。子產以為眾怒難犯,專欲難成,迄焚而後定。然及子產自為相,卻不知此,直云禮義不愆,何恤人言。蓋韓、范之所以攻人者,卒其所以受攻而無以處此,是以雖有志而無成也。至如歐陽脩,先為諫官,後為侍從,尤好立論。士之有言者,皆依以為重,遂以成俗。及濮園議起,未知是非所在,而傾國之人,回戈向之。平日盛美,一朝隳損,善人君子,化為仇敵。然則歐陽氏之所以攻之者,亦其所以受攻而不自知也。」水心之論如此。余謂國初相權之重,自藝祖鼎鐺有耳之說始。趙韓王定混一之謀於風雪凌厲之中,銷拔扈之謀於杯觴流行之際,真社稷臣矣。雷德驤何人,乃敢議之,宜藝祖之震怒也。乃若持盈守成之時, 【 持盈守成之時 「成」,原誤作「城」,據諸本改。】 則權不可以不重,亦不可以過重。東坡所謂姦臣之始,以臺諫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則臺諫侍從之敢言,乃國勢之所恃以重也,豈反因此而勢輕哉?水心之說,乃張方平之遺論也。方平之論,前輩固已深闢之矣。范公當國不久,韓公當國時,最被司馬溫公激惱,然韓公包容聽受,無幾微見於顏面。常朝一不押班,王陶至便指為跋扈,而公亦無慍色。蓋己為侍從臺諫,則能攻宰相之失;己為宰相,則能受侍從臺諫之攻。此正無意無我、人己一視之道,實賢人君子之盛德,亦國家之美事也。豈有己則能攻人,而人則不欲其攻己哉!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