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卷二 闲情记趣（5）

盆景以兰花为最好，杜鹃其次。杜鹃虽然没有香味，但花开长久，颜色鲜艳，适合长期欣赏，而且容易修剪。因为陈芸怜惜枝叶，使我不忍心把它们剪得七零八落，因此难以成型。非但杜鹃如此，其他的盆景大致也是这样。

每年秋天菊花盛开之时，我则如痴如狂。喜欢把菊花摘下插在花瓶里，不喜欢用菊花做盆景。这并不是因为菊花做盆景不好看，只是家中没有花圃，不能自己栽种，只能从市场上购买，但是市场上的菊花品种杂乱，良莠不齐，缺少品味，因此不用菊花做盆景。

瓶中插花，花数宜单不宜双。每个花瓶只插一种颜色、一个品种，不能混插。插花的瓶口要阔大，不能窄小，瓶口阔大则插花舒展。每瓶插花，花数不限，五七枝或三四十枝都行，一定要使它们在瓶口舒展怒放，以不散漫、不挤压、不靠瓶口为最好，这就是所谓“起把宜紧”的原则。

瓶花可以亭亭玉立，也可以飞舞横斜，不拘一格。花与花之间的位置不能太整齐，当有所差别，花枝花蕊穿插进行，使其错落有致，避免造作修饰的痕迹太过明显。花叶不能杂乱，花梗不能太硬。使用别针固定花束的时候，针要用得不露痕迹，如果针太长了，可以把针折断，不要让针露出花梗。这就是“瓶口取清”的原则。

摆放的时候，还要视桌子的大小摆放三瓶至七瓶不等，太多了就显得杂乱，显得混淆不清，像在集市上出卖的菊屏一样。桌几的高度要在三四寸（13.3厘米~16.7厘米）到二尺五六寸（83.3厘米~86.7厘米）之间。必须高下参差，相互照应，使花瓶气势流畅，一气呵成。假如摆放成中间高两边低、或者后高前低、或者排成一排，又犯了俗称的“锦灰堆”的忌讳了。摆放时，哪里要摆得密一些，哪里要摆得疏一些，哪里要摆得靠前一些，哪里要靠后一些，都在于摆放者自己的布局安排了。

要是用盆碗盘洗（洗，古代盥洗用的器皿，形似浅盆。一般用青铜铸造，也有陶质的）等器皿作为容器，可以将漂青、松香、榆皮、面以及油混合在一起，再和稻草灰一起熬，熬成胶状。然后把钉子钉在铜片上，使钉尖朝上。再将前面熬制的胶加热融化，使其将铜片粘在盆碗盘洗的底部，等胶冷却后，再把用铁丝扎好的花束插在钉子上。插花应该取向偏斜，不应垂直居中，枝叶更要稀疏简洁，不能拥挤。然后向容器内注水，在碗底铺上一层细沙来掩盖铜片。如此，插花宛如从水中自然生长而成。

假如用木本科的花果插瓶，剪裁的方法是这样的（不可能每一种花木都由自己亲自找寻，让别人帮自己弄，结果往往又不太满意）：先把需要裁剪的花果花木拿在手里，横斜对比观察其取势，反侧观看确定其姿态。确定之后，剪掉杂枝，剪成稀疏、清瘦、古朴、奇特为最好。然后考虑花梗或果梗怎样插进瓶中，最好是弯折一下插入瓶口，这样才能使花和叶子以最好的角度展现出来。

假如拿到一根枝节就选定直梗的插入花瓶之中，必定造成花梗太硬，枝条太乱，花被遮挡，叶被掩盖，就不可能有什么风韵雅趣了。“折梗打曲”的办法是：把直梗锯开一半，然后在梗中镶嵌碎砖石，直梗就能变得弯曲起来。假如担心枝梗倒下，可以把一两枚钉子敲进去，将其固定起来。这样，就算是枫叶竹枝、小草荆棘等普通草木都可以作为选材。比如选用一枝绿竹，在竹茎或枝叶配上几粒红色的枸杞、或衬上几棵青翠的小草，或是两根荆棘相伴。如果配置得当，当别有一番脱俗的趣味。

假如栽种花木用作盆景，则不妨使其先以一定的角度在盆中侧着生长，一年之后枝叶自然能向上伸展。假如每棵花木都听任它垂直生长，以后再想截取虬曲的姿态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讲到修剪盆景，选材相当重要。首先选取根须外露像鸡爪一样的树材，然后参照树木原有的干枝走向进行大刀阔斧的修剪。先按左中右三个部分修剪大的枝桠，再在每棵大枝上剪取小枝。每棵小枝作为一个节点，一棵大枝一般有七节或九节小枝。修剪枝节最忌讳的是把树枝修剪得像人的两只胳膊一样对称整齐，而树节则像鹤腿上的关节一样臃肿突出。枝叶要从各个方向盘曲伸展，不能只顾两侧，避免前胸后背裸露，缺乏含蓄之美，但也不能让枝叶从前后两侧直接伸出。人称“双起”、“三起”的盆景，都是同一棵树根上生出两到三棵分叉。假如树根不是像鸡爪一样露出地面，而是全部埋在土里，那就变成插树，而不是盆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