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卷一 闺房记乐（17）

陈芸立即喊道：“素云违令，罚酒两大杯！”

素云很委屈：“他骂我是小人，难道还不该挨捶吗？”

陈芸就笑着说：“他说的‘小人’是有典故的。先喝完这两大杯，我再细细地告诉你。”

素云就接连喝了两大杯，陈芸就把我们居住在沧浪亭时关于“君子”“小人”的讨论告诉她了。

素云说道：“果真如此，我确实是错怪他了。应该再罚一杯。”说完又喝了一大杯。

陈芸说：“我早就听说素云姑娘小曲儿唱得非常好，能否我们一展歌喉？“素云也不推辞，用象牙筷子敲着小碟边敲边唱。歌声很是动听，陈芸很兴奋，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不知不觉就喝得酩酊大醉。我就让她坐轿先回家去，自己又和素云喝了一会茶，聊了一会天，然后趁着月色走回家了。

我们当时寄居在朋友鲁半舫家的萧爽楼上。过了几天，鲁夫人误听别人传言，悄悄地对陈芸说：“我听说你家沈先生前两天和两个妓女在万年桥下的小船上喝酒，夫人知道这件事吗？”陈芸说：“知道，我就是其中之一啊。”然后她就把陪我去太湖游玩的经过告诉鲁夫人，鲁夫人听后大笑离去。

乾隆甲寅年（1794年）七月，我从广东东部回家，表妹夫徐秀峰也跟我一起回来。秀峰带回一个小妾，生得十分美丽。他四处炫耀，并邀请陈芸前去欣赏。过了几天，陈芸对秀峰说：“这女子的确漂亮，美中不足就是缺少一些韵味。”秀峰颇不服气，对陈芸说：“你夫君要娶小妾的话，一定是非漂亮又有韵味的了不娶了？”陈芸说：“这个自然。”从此以后，陈芸一心一意地为我物色小妾。然而家中生活一直拮据，没有那份闲钱（没有钱是买不来小妾的）。

浙江有一名妓叫温冷香的，当时正在苏州逗留。她曾作四首咏柳絮的律诗，在苏州广为传唱，许多无聊的文人纷纷为其和诗。我的好友吴江人张闲憨对温冷香一直非常仰慕，就带来温冷香的诗作，请我唱和。陈芸看不起温冷香（因为冷香是妓女），就把温诗撂在一边。我平时喜欢和诗，这时也是技痒难耐，顺手就和了，其中有一句“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更缠绵”，陈芸看后不住拍手叫好。

第二年八月初五日，母亲准备带着陈芸去虎丘山游玩。正在这时，张闲憨忽然过来找我，对我说：“我也准备去虎丘游玩，想让你和我一起观看美女。”我就禀知母亲先走一步，约定在虎丘半塘会合。闲憨把我拉到温冷香的住所。我终于得见冷香，不曾想她已是徐娘半老。不过她有一个女儿，名叫憨园，当时约有十几岁，当是处子之身，亭亭玉立，很是讨人喜欢，用“一泓秋水照人寒”来形容她的美丽并不过分。聊了一会，我发现憨园不但容貌美丽，文化素养也很高。她还有个妹妹叫着文园，年纪尚小。

我对憨园本来就没什么非分之想，而且这种场合都是一掷千金，不是我这样穷困的读书人所能厮混的。但既已置身其中，内心纵然不安，表面还得强颜欢笑。

我悄悄对闲憨说：“我是个穷光蛋，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你是不是想用这样艳丽的女子来撩逗我却又让我得不到而内心难受啊？”

闲憨笑着说：“何出此言！今天有个朋友回请我，让憨园作陪。没想到主人在中途被一位重要的客人拉走了。我不想让酒席空着，就借花献佛，聊表心意了。我并没有其他的想法，请不必在意。”我松了一口气。在温冷香那儿坐了一阵，我们就坐船驶向半塘，憨园也跟我们一块。在半塘，我和母亲会合了，我让憨园到船上见过我的母亲。陈芸在母亲身边侍候，和憨园一见如故，两人手挽手去游山玩水，亲密得如同左右手。陈芸对“千顷云”这个地方情有独钟，尤其是它的高远开阔，更是让陈芸流连忘返。返回到野芳滨（地名），我们将船停靠在一起，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

调转船头回家的时候，陈芸忽然对我说：“你和闲憨同坐一条船吧，让我和憨园同坐一条船，好吗？”我答应了。两船一直驶到都亭桥，我才回到自己的船上去，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回到家，陈芸对我说：“今天我总算见到既漂亮又有韵味的女子了。刚才已经和憨园约好，她明天前来拜访我，我想帮你把她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