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拍案惊奇》·第二十七回为传花月道贯讲差使书
莫笑迂为拙,须知巧是穷。奇谋秘计把人蒙,浪向纤纤蜗角,独称雄。怜险招人忌,骄盈召鬼恫。到头输巧与天公,落得一身萧索,枉忡忡!
《南柯子》
这调是说巧不如拙。我尝道拙的计在迟钝,尺寸累积,鸠巢燕垒毕竟成家。巧的趋在便捷,一旦繁华,海市蜃楼,终归消灭。况且这天公又怜拙而忌巧,细数从来,文中巧的莫如班、马,班固死于狱中,史迁身下蚕室。武中巧的莫如孙、吴,孙膑被庞涓刖足,吴起被楚宗室射死。诗中巧的莫如李、杜,李白身葬采石,杜甫客死四川。游说中巧的莫如苏、张,苏秦车裂齐国,张仪笞辱楚相。就是目今,巧窃权是阉宦魏忠贤,只落得身磔家藉,子侄死徙。巧趋附是崔尚书一流,崔宦戮屍,其余或是充军,或是问徒,或是罢职。看将起来真是巧为拙奴,巧为拙笑。就我耳中所闻,却有个巧计赚人,终久自害的。
话说浙江绍兴府山阴县,有一个乡宦姓陈,自进士历官副使,因与税监抗衡,致仕回家。夫人郑氏,生有一子,只得九岁。
到是初中时,在扬州娶得一个如夫人姓杜,生有一子,已是十七岁了,唤名陈镳,字我闲,已娶李侍御次女为妻。陈副使为他求师,略在亲友面前讲得一声,只见这边同年一封荐书、几篇文字,道:“此人青年笃学,现考优等,堪备西席”。这相知一封荐书、几篇文字,道:“此人老成忠厚,屡次观场,不愧人师。”又有至亲、至友荐的。
陈副使摆拨不下,道:“青年的文字毕竟合时,但恐怕他轻佻、没坐性;老成的毕竟老于教法,但恐怕笔底违时。”
正迟疑间,适值李亲家李侍御荐一个先生,姓钱名流,字公布,前道帮补,新道又是一等第六,是个时髦。陈副使道丈人为女婿访求,必定确的了,便自家去一拜,就下了一个请书。只见这先生年纪三十多岁,短胡,做人极是谦虚,言语呐呐不出口,叩他经、史,却又响应。陈副使道:“小儿虽是痴长,行文了两年,其实一窍不通,今遇老师,一定顿开茅塞。”
钱公布道:“末学疏浅,既蒙老先生、李老先生重托,敢不尽力!”
陈副使想道:“我最怪如今秀才,才一考起,便志气嚣,逞才傲物,似这先生,可谓得人了!”谁知这钱公布,他笔底虽是来得,机巧甚是出人。他做秀才,不学这些不肖日夕上衙门,自坏体面。只是往来杭州代考,包覆试三两一卷,只取一名,每篇五钱;若只要黑黑卷子,三钱一首;到府间价又高了。每考一番,来做生意一次。及至帮补了,他却本府专保冒籍,做活切头。他自与杭、嘉、湖富家子弟,包倒,进学三百两:他自去寻有才、有胆、不怕事秀才,用这富家子弟名字进试,一百八十两归做文字的,一百二十两归他。覆试也还是这个人,到进学,却是富家子弟出来,是一个字不做,已是一个秀才了。回时大张旗鼓,向亲邻道:冒籍进学的。又捱一两年,待宗师新旧交接时,一张呈子,改回原籍,怕不是个秀才?是一个大手段人。陈副使不知道,(送)了张五十金关书,择日启馆,却在陈副使东□□(庄上),□(但)见:
(翠竹)敲风,碧梧蔽日。疏疏散散,列几树瑶草琪花;下下高高,出几座危楼高阁。曲房临水倚,朱栏碧槛水中浮;孤馆傍山开,碧瓦红檐山畔出。香拂拂花开别径,绿荫荫树满闲阶。萧条草满少人来,一鸟不鸣偏更寂。
这先生初到馆甚是勤谨,每日讲书、讲文,不辞辛苦,待下人极其宽厚;陈公子是公子生性,动不动打骂,他都为他委曲周旋劝解。以此,伏侍僮仆没一个不喜欢。就与陈公子或称表字,或称老弟,做来文字只是圈。说来话只是好,有时园中清话,有时庄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