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夫于亭杂录》第一部分·卷一
袈裟本字盘山释拙庵访宋牧仲中丞于吴中,一日会沧浪亭,唱和裟字韵,拙庵以通首黏连不谐,遂押衲裟。近读唐人李群玉《恼僧自澄》诗:“当闻天女会,玉指散天花。莫遣春风里,红芳点架裟。”则袈字从木,作去声。唐人用字必有据依,惜向来未之知也。按“袈裟”,本作“{毛}{沙毛}”,葛洪始改今字,从衣({毛}与袈音同)。
苏过书法释觉范《文字禅·跋苏叔党书》云:“叔党行草,皆蝉蜕尘盍,笔法亚乃翁,惜其早世。不秋。邵阳俭上人携此帖见过,然如见其父子角巾竹杖,行小港榕林之下,不胜清绝。”又《跋本上人所蓄小坡书后》云:“鸡苏,《本草》:‘龙脑薄荷也。’东吴林下人夏月多以饮客,而俗人便私议坡误用鸡苏为紫苏,可发一笑。予将发鸾溪,上人出示此轴,笔势飞动,学坡而未臻坡处,政如马巷中遇王、谢子弟,步趋状貌,蕴藉风流,有自来矣。”观此,则知小坡不独工诗赋,而书法亦不愧家学,矧其忠孝大节,尤卓然者哉(《黄氏日抄》云:觉范本是医士)!
何家奇石寂音《石门文字禅》有云:“何忠孺家有石如砚,以水灌之,则枝叶出石间,如丛桂状。”亦奇物。
东坡画弥勒世但知东坡善画枯木、竹石,寂音集中有《东坡画应身弥勒赞》云:“相传始作以寄少游,卿上人得于少游之家。”则坡老亦工画道、释人物也。
干言山今顺德府唐山县有干言山。《水经注》:“氵氐水又东南经干言山”。《一统志》:“《卫风》‘出宿于干,饮饯于言’,即此地。”《里志》:“东郡有发干县(今观城县),曹氏曰,即所谓干路史卫,县南有干城。”《诗》所云“出宿于干”者,或以为今之顺德,或以为今之东昌,或以为今之开封,孔氏云:“卫女所嫁,不知何国。”诸书参错不同如此,未可据依也。
徐世溥豫章徐世溥巨源以古文名家,余素爱其文。中间《诸葛武侯论》一篇,持论甚谬,余既著说以驳之。其集末《诗话》一条云:“王劭《冬夜对雪》诗‘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云云,使先读唐诗,后看六朝,掩姓名而阅之,鲜不以为左司者。”此右丞诗,而巨源以为王劭,以为六朝,舛讹甚矣。此亦如李君实不知韩退之“山石荦确行径微”一篇,同一笑柄也。
龙王造宫殿康熙三十年,宁海州有木工十数人浮海至大洋,忽沉舟,其家皆已绝望矣。
阅八年,乃俱归。言舟初入洋,倏有夜叉四辈掣其四角入水,至一处,宫阙巍焕,如王者之居,曰:“此龙宫也,王欲造宫殿而匠役缺,故召尔辈至此,无恐也。”
寻传王命令入,亦不见王。遂至工所,各使饮酒一瓯,即不饥渴。如是八年,不思饮食而工作不辍。工既竣,夜叉复传命:“尔辈久役于此,今可归矣,王有犒直已在舟中,可自取之。”各令饮蜜浆一碗,夜叉引入舟,复撮其四角,舟已出水上。其行甚驶,顷之抵岸,忽觉饥渴,乃觅酒肆饮食,而舟中先已有钱数百千,持以归。舟主杨御史也,操舟者得珊瑚树一株于洋中,持以献,盖亦龙王所酬也。
初诸匠至工所,有督工者,自言亦宁海人,诸生,冯姓,春名,字大年。比归访之,则冯得狂疾,闭置室中八年矣。匠至而疾瘳,如旧相识者,所言悉同。杨名维乔,字岱桢,顺治己亥进士,以御史外迁口北道参议,有廉干称。
赵南星集高邑赵忠毅公(南星)、高阳孙文正公(承宗),皆北方之伟人,天下望之如泰山、北斗。二公集皆吴桥范文贞公(景文)刻于金陵。予儿启访官畿南,属购二集,仅得忠毅公集十四卷,已轶其半,有公之子清衡印记,盖其家藏本也。
公诗长于古选,颇有法度,而又能自见其才思,惜近体轶不可见。文尤长于碑版,如吏部尚书孙清简公(钅龙)、山西布政使王公(述古)、兵部职方郎中张公(主敬)诸志铭,翰林侍读学士吴公(中行)传,少傅兵部尚书李公(化龙)、兵部侍郎魏公(允贞)、光禄少卿顾公(宪成)诸碑,于国是之是非、人才之枉直,痛切言之,可裨信史。牧斋钱公称其文滔滔莽莽,输写块垒而起伏顿挫,不能禀合古法,要其雄健磊落,奔轶绝尘,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予谓读其文,居然有壁立万仞之概。
觉范诗予作《浯溪考》,颇搜抉僻秘,如李易安二长句,皆世所未习见。顷读洪觉范《石门文字禅》,有《同景庄游浯溪读中兴碑》长句一首,恨此书版行已久,不及收入,亟录于此,以补漏略。诗云:“上皇御天功最盛,生民温饱卧安枕。
醉凭艳姬一笑适,薄大议之无乃甚。长安遮天胡骑尘,潼关战血深没人。哥舒臣贼不足惜,要脔国忠如脍鳞。苍黄去国食不暇,赐死马嵬谢天下。反身罪己成汤心,奈何犹有讥之者。取非其子又遽匆,灵武君臣无怍容。何须呜咽让衮服,自控归鞍八尺龙。谁磨石壁湘江上,揩拭云烟溅惊浪。龙蛇飞动忠义词,颜元色庄俨相向。与君来游秋满眼,闲行古寺西风晚。道人兴废了不知,但见游人来读碑。”
(此诗与易安二篇皆未佳,但珍其僻秘耳)徐文长诗欠雅驯《中州集》诗“石鼎夜吟诗句健,奚囊春醉酒钱粗”,豪句也,然不如南唐“吟凭萧寺旃檀阁,醉依王家玳瑁筵”风调娴雅。予向谓徐文长诗欠雅驯者以此。
药名谱唐侯宁极《药名谱》:“人参曰皱面还丹,荠{艹尼}曰贼参。”
群芳谱先大父尚书公《群芳谱》一条云:“马患诸病,白凤仙花连根叶熬膏,不论何症,抹马眼四角上,即汗出而愈。”
须帘帘名须,人多不晓其义。升庵《丹铅录》云:“《尔雅》以高为大出海中者,长二三丈,游行则竖其须,高于水面,须长数尺,可为帘。”
《洞冥记》:“马丹常折须为杖。”
湖熟菜故侯常某,开平裔孙也,鼎革后居湖熟,种菜自给,人谓之“湖熟菜”。其妻即中山女也,至是已先逝。汪于鼎(洪度)《湖熟菜歌》云:“腰围宝带盘罗珍,笙歌丛里暮连晨。头戴箬笠手Θ土,烈焰光中日卓午。昔人身未离朱门,自道心如游蓬户。今观此翁殊不然,早向朱门曾晏眠。天倾地坼身何惜,蓬户还容受一廛。开门江天直入座,生涯况有Θ能荷。耕砂耘砾代,细风飘飘吹雨过。
霜根得气乳膏蒸,进泥甲拆声最清。绕塍顾ツ色飞动,栩栩黄蝶知余情。一肩入市晨光烂,道涂所过香风散。只数金钱莫问名,买鱼沽酒归来惯。遥望钟陵土一А,有时落日首频回。凤皇已逐青冥去,无梦吹箫引下来。”
铁券叹于鼎又作《铁券叹》,甚有史笔。其序云:“明成祖即位,封驸马都尉王宁永春侯铁券,旌德民得之田间。券载宁受通燕之谤,拘系三年,靖难师至始得释,褒其始终不改之节。则其人可知矣。”“老农得券垄亩旁,人间因得瞻龙光。琢铁嵌金为文章,山河带砺凭永长。一代旧制何辉煌,惜哉名以靖难扬。金枝玉叶同苞桑,岂导姬旦来辅王。不然潜通奚所望,华兖字字褒忠良。承家只道永流芳,岂知隙影驹奔忙。吹箫台空无凤皇,铜驼陌上随沦亡。此券流传天意藏,金铁不灭名弥彰。”
建文钟又《建文钟》云:“天留正统还让帝,如以黍谷存阳气。岁晚冰霜律未回,一线微阳正藏闭。我来深山憩古寺,瞥见孤钟思往事。风雷未敢信流言,贵戚何当轻易位。粗砂磨治碑版文,烈火销融金铁制。普天尽易洪武年,何处还称建文岁。其时钩连尽十族,断支交首盈衢市。轻生不乏有心人,百年犹为存苗裔。赫赫雷霆九天怒,威有难加势难至。正学绵绵一孑遗,孤钟历历半行字。天轴地维未倾折,万古千秋此维系。”
汪于鼎革除一案,万古公愤,右二篇发挥痛快,故备录之。于鼎,新安歙人,余门人也,其《息庐诗集》,余所论定。
会试考官康熙四十五年丙戌会试,总裁官止用二员:吏部左侍郎李录予、工部右侍郎彭会淇。房考皆新差直省督学科道官,余止部属二人。盖所以杜揣摩之弊也。会试总裁,近例用四人,正考皆大学士、尚书为之,变例自是科始。
东坡论战国士东坡于战国之士独取鲁仲连、颜┷,而皆惜其未闻道,升庵以为名言。今吾邑锦秋湖上有鲁连陂,有颜┷墓。
文心雕龙史通训故黄山谷云:“论文则《文心雕龙》,评史则《史通》,二书不可不观。”明王侍郎损仲(惟俭)作《雕龙》、《史通》二书训故。以此二训故援据甚博,实二刘之功臣,余访求二十余年始得之,子孙辈所当宝惜。
程嘉燧选中州集程孟阳嘉燧常选元遗山《中州集》,新安有刻本。余观其去取,率不可解。
即如刘迎无党之七言古诗、李汾长源之七言律诗,乃集中眼目,虽北宋作者无以过之,顾多从刊削,所收反丛脞不足观。牧斋先生称其“老眼无花,照见古人心髓”,然欤,否欤?于鼎以此书寄余,求增删重刻之,余谓存而不论可也。
呈史取名唐人《常侍言旨》记明皇迁西内事,云出朱崖太尉所续《呈史》。朱崖者,赞皇公也。宋岳侍郎珂著《呈史》,盖袭取赞皇之书以为名字。
钩弋夫人常疑汉武杀钩弋事不可解,或以为雄猜之主不近人情,事亦有之耳。考之《西京杂记》:“钩弋夫人从幸甘泉,告上曰:‘妾相运,应为陛下生一男,年七岁,妾当死。今必死于此不得归矣,愿自爱。’言终而卒,香闻十余里,因葬云陵。上哀悼之,发冢开视,惟衣履存,乃为起通灵台于甘泉。”据此,则钩弋去来皆非常人常理,安得有“去去不得活”之语邪!
百岁耆民康熙四十二年,恩诏耆民百岁者,给与银两建坊。甘肃巡抚题报三人:宁夏右卫莫进忠一百三岁,肃州卫于国良一百岁,秦州李刚一百四岁。
厮役高寿邑耆民刘才旺者,少曾为先伯祖大司马公圉人,康熙乙酉,年一百八岁尚无恙。一夕,其子某与数客饮榻前,才旺已卧,亦引满,自歌一曲,复引满,又歌如前,凡三,歌亦三阕,遂鼾睡,明晨视之,已化去矣。虽本厮役,亦达人也。
词牌改名唐于ν以乐府有《想夫怜》,其名不雅,或曰南朝相府有瑞莲,因歌为《相府莲》(或是因王俭莲幕事耳)。至今诗余有《相府莲》,ν所改也。余昔与邹程村(祗谟)同定《倚声集》,长调有《秋思耗》者,余嫌其名不雅,改为《画屏秋色》。今诗余遂有此名,余所改也。
御史反覆平原董默庵(讷)以御史大夫改江南江西总督,有某御史者造之,甫就坐,大哭不已,董为感动,举坐讶之。某出,旋造大冶相余庐(国柱),入门揖起,即大笑。余惊问之,对曰:“董某去矣,拔去眼中钉也。”京师传之,皆恶其反覆。未几罢官。
白银树平原高苑城,晋宁州刺史辟闾允墓前有白银树二十株。高苑,吾县邻邑也,竟不知白银树何状。按《洞冥记》:“影娥池北鸣禽苑,有青金树,皮间有屑如金。”《西京杂记》:“上林有白银、黄银树各十株。”
木兰舟陆鲁望《咏木兰花》诗云:“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述异记》:“七里洲有鲁班刻木兰为舟,至今在洲中。”(或以为李义山诗)女珊瑚汉元封二年,郁林郡贡珊瑚妇人,命植殿前,号曰女珊瑚。
鹿尾京师极贵鹿尾,余向引陈子昂赋、耶律楚材诗证之。考《酉阳杂俎》所记,乃不始于唐,魏使崔︱、李骞在中丞刘孝仪坐,考仪曰:“邺中鹿尾,酒肴之最。”
︱曰:“生鱼、熊掌,孟子所称;鸡跖、猩唇,吕氏所尚。鹿尾乃有奇味,竟阙载籍。”骞曰:“郑氏称益州鹿委,但未是尾耳。”观此,则自南北朝已贵之(委,乌魁切,弱病也。鹿委之义未详)。
马戴行谊余常谓唐末诗人,马戴为冠,其行谊亦不可及。《摭言》记戴佐大同军幕,许棠往谒之,流连数月,但诗酒而已。忽一旦大会宾友,出棠家书授之,启缄,乃知潜遣一介恤其家矣。此事亦古人所少。
玉雕物唐相杨收,每下朝常弄一玉婆罗门子,高数寸,莹彻精巧,云是于阗王内库中物。周时渠胥国献玉骆驼,高五尺。
弹棋藏钩今人误以弈棋为弹棋,固谬,然弹棋之制终亦不解。《广记》云:“今弹棋用棋二十四色,色别贵贱。又魏戏法,先立一棋于局中,余者间黑白围绕之,十八筹成都。”曹子桓云:“昔京师妙工有二,合乡侯东方安世、张公子,常恨不得与之对也。”《国史补》:唐有吉达、高越。藏钩,亦谓之意抠,亦曰行钩,见庾阐赋。其制:众人分曹,或有奇,则往来于两朋,谓之讠我鸱,亦曰飞鸟(讠我,吾何切,吟也。《说文》:嘉言也,与哦同)。
跳脱唐文宗一日问宰相:“古诗云‘轻衫衬跳脱’,跳脱竟是何物?”宰臣未对,上曰:“即今之腕钏也,《真诰》有‘斩粟金跳脱’,是臂饰。”又宣宗常赋诗,上句有“金步摇”,遣求进士对之,温庭筠以“玉条脱”为对,宣宗赏焉。二事皆见唐小说,或是一事而传闻异辞邪(上条出《卢氏杂说》,下条出《北梦琐言》)?
画钟馗吴道子画钟馗,手捉一鬼,以右手第二指抉鬼眼,时称神妙。或以进蜀主孟昶,甚爱重之。一日,召示黄筌,谓曰:“若以拇指掏鬼眼,更有力,试改之。”
筌请归,数日看之不足.以绢素别画一钟馗,如昶指,并吴本进纳。昶问之,对曰:“道子所画,一身气力、色貌俱在第二指,不在拇指,今筌所画,一身气力、意思并在拇指,是以不敢辄改。”此虽论画,实诗文之妙诀,读《史记》、《汉书》,须具此识力,始得其精义所在。
龚万二郎中昔在郎署,有龚、万二郎中,同舍相狎,龚长身而万短小。一日,同僚毕会,龚复以短小为谑,万徐曰:“左氏云‘筮短龟长’,殆为兄发耳。”一座大笑。
文章迟速文章迟速不同,此由天性,不关工拙,故汉人云:“飞章驰檄用枚皋,高文典册用相如。”唐人诗云:“潘纬十年吟《古镜》,何涓一夕赋《潇湘》。”又吴道子、大李将军俱画嘉陵江山水于大同殿壁,明皇曰:“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玄一日之迹,皆极其妙。”盖又不独文章为然。
边鸾丹青唐边鸾攻丹青,尤长于花鸟,折枝之妙,古所未有。晚客泽潞,貌五参连根,精妙之至。(《画断》)
药方《朝野佥载》云:“被马咬者,烧鞭鞘灰涂之。蜘蛛啮者,用雄黄末傅之。
筋断者,取旋复花绞取汁,以筋相对,以汁涂而封之,即续。”
靛水治噎《广五行记》云:“绛州一僧病噎,都不下食,遗命弟子开其胸喉,视有何物。如其言,开视胸中,得一物似鱼,有两头,遍体肉鳞,置钵中,跳跃不止。
以诸毒药内之,药悉化为水。一僧以蓝靛致钵,此虫忄匡惧,绕钵驰走,须臾化为水矣。故世传以靛水治噎疾,此与余《香祖笔记》所记鹅血治噎相类。然鹅血试之,亦不甚效。
人参愈疾唐天宝中,有赵生者,其先以文学显,兄弟俱以进士、明经入仕。生独鲁钝,年已壮,不为郡贡,发愤笈数百编,隐晋阳山中。旬余,有翁衣褐造之,谓生曰:“子志甚坚,老夫虽然无术有补于郎君,幸一谒我耳。”且曰:“吾段氏,家于山西大木之下。”言讫,忽亡所见。生遂往山西寻其迹,果有树甚茂,生曰:“岂所谓段氏者乎?”遂以锸发其下,得人参,长尺余,肖翁形貌。生曰:“吾闻人参能为怪者,可愈疾。”遂瀹而食之。自是,豁然明悟,目所览书,尽能穷其奥。岁余,明经及第(《宣室志》。按字书,,举雅切,音贾)。
须考典故画家画古人图像,皆须考其时代,如冠舄、衣褶、车服之类。一有舛误、杜撰,后人得而指之。诗赋亦然。宋史绳祖《学斋占毕》称杜牧《阿房宫赋》“烟斜雾横,焚椒兰也”二句,尤不可及。谓《六经》止以椒兰为香,《楚辞》言“椒浆兰膏”亦然。若“沈檀龙麝”等字,皆出于西京以后。近世文士作《婕妤怨》、《明妃曲》,而引用“梅妆莲步”,更为可笑。此皆齐、梁间事,汉时宁有之邪?故知作诗赋、作画,皆贵考据典故,乃不贻讥后人。
命妇八阶宋政和初,定命妇八阶,孺人次以室人,后改安人。见《占毕》。
西汉墓铭《占毕》载汉西京时,南宫寝殿内有醇儒王史威长《葬铭》曰:“明明哲士,知存知亡。崇陇原野,非宁非康。不封不树,作灵垂光。厥铭何依,王史威长。”
云见张茂先《博物志》。此西汉墓铭之最古者。
白居易集白乐天东林寺藏集,唐末为高骈取之,宋真宗重令缮写装潢送东林。其龙门香山寺本,经乱亦不复存。后履道宅为普明僧院,后唐明宗子秦王从荣,又写本置院之经藏,即今本是也。乃知右文好事,不但真宗。
宋祁诗余观宋景文诗,虽所传篇什不多,殆无一字无来历。明诸大家,用功之深如此者绝少,宋人诗何可轻议邪!
上元中元下元宋初上元、中元、下元,京师皆张灯。上元御乾元门,中元、下元御东华门。
后罢中元、下元二节。见《春明退朝录》。
五经中式科场旧例:凡兼作《五经》文字者,以违例贴出。惟顺治乙酉龙飞首科,胶州法若真黄石以《五经》疏请上裁,世祖皇帝特恩准作举人,仍授中书舍人,丙戌成进士,入翰林。此后至康熙戊辰,始有查嗣韩(余太学门人)、林文英二人亦经御史疏请,特赐进士,查榜眼及第,林选庶吉士。壬午京闱,又有庄令舆、俞长策二人亦疏请,特赐举人。遂有旨:以后愿作《五经》文字者听。乙酉,各直省习《五经》者骤多,顺天解元张南龄、陕西解元王承烈皆《五经》,而吾山东中式者亦三人,可谓盛矣。又第二场,故事,有诏、诰二道,乃具文自明,相沿已久。至是,九卿议,凡习《五经》,并令全作诏、诰。直省进呈试录增诏、诰两篇,自康熙乙酉科始也。丙戌会试第十一名索太,满洲人,亦《五经》中式。
举人公券宋开宝二年,诏西川、山南、荆湖等道举人,皆给来往公券。自初起程以至还乡,费皆给于公家,不独右文盛典,亦忠厚之至也。其享国三百余年,终食士大夫忠义之报,宜矣。
捐纳为官募民实粟塞下,古有此例,然宋时出粟赈饥,不过补三班借职及将作监主簿而止。顷自滇、闽、两广用兵,始开捐纳之例。始犹经户部斟酌,不至过滥,其后陕西赈荒、出塞运饷等事,则渐泛滥矣。始商人巴某等,初捐即补知府,言官论之,因革去。其后于振甲为运饷都统,则不由户部及九卿集议,径移吏部铨补。
于是佥事方面显官亦在捐纳之列,初任即得补授,不惟知府矣。后左都御史张鹏翮疏言州县守令、教职,捐纳冗滥,九卿集议,遂欲通改幕职、佐贰等官。予时为户部侍郎,谓诸公曰:“朝廷不可失大信于天下,已往可勿论,但当慎之于将来耳。”众以为然。
铁钱南唐李氏铸铁钱,宋太宗始令收民间铁钱铸农器,给江北流民复业者。仁宗庆历初,诏江、饶、池三州铸铁钱助陕西经费,民苦之,后停罢,其患方息。山谷诗“紫参可宜包贡,青铁无多莫铸钱”,盖谓此也。
御笔改名宋李遵勖,本名勖,尚长公主,真宗御笔加“遵”字,使升为其祖崇矩之子,以父继昌为兄。此最无义理,后竟为例。至神宗始降手诏,述英宗治命,停罢之。
见《燕翼贻谋录》。
追赠父母李文正为相,为本生父故工部郎中超、母陈留郡谢氏请以郊祀覃恩追赠,太宗嘉之,诏赠超太子太师,谢氏郑国太夫人。此封赠本生父母之始。王沂公曾、欧阳文忠公修,皆幼育于叔父,祈恩追赠。此又宋朝忠厚立国之一端也。
宋宗正司宋制:京师置大宗正司,其后又于西京置西外宗正司,南京(今归德府)。
置南外宗正司。殊非理体。
唐书明史宋贾魏公昌朝建议修《唐书》,初命王文安、宋景文、杨宣懿、赵少卿、张尚书、余尚书为修撰,曾鲁公、赵龙图周翰、何密直公南、范侍郎景仁、邵龙图不疑、宋集贤次道为编修,而贾为提举。贾罢相,用丁文简。丁卒,用刘丞相。
刘罢,用王文安。王卒,又用曾鲁公。中间景文以修《庆历编敕》不到局,赵守苏州,王丁母忧,张、杨皆补外。后景文独秉笔久之,欧阳文忠领刊修,遂分作纪、志,曾亦以编敕不入局。周翰亦未尝至,公南迁开封幕,不疑以目疾辞去,以王忠简秉彝补其缺。顷之,吕缙叔入局,刘仲更修天文、律历志,将卒业而梅圣俞入局,修方镇、百官表。嘉五年始成书。近修《明史》,初以徐阁学立斋(元文)为监修,翰学叶讠刃庵(方蔼)、左庶子张素存(玉书)为总裁,分撰者数十人。后或迁官给假去,勿论撰修官,即总裁亦迁替不恒。最后乃益以熊相国青岳(赐履),首尾二十余年,成书之难如此。盖事权不专,其在宋时已有然矣。司马子长《史记》、班孟坚《汉书》,皆成于一家父子之手,故其书千古不朽,而成书亦易,惟专故也。
两周甲子宋太宗至道二年,司天冬官正杨文镒建言,于历日六十甲子外更留二十年,帝命存两周甲子,共成上寿之数,使期颐之人犹见当生纪年,遂造新历颁行。知宋时历日皆载两周甲子,今亦可仿而行之。
公署方位今六部、都察院公署,吏、户、礼在禁城之东,兵部、工部在三部后街之东,皆沿明旧。惟三法司及兵部督捕侍郎公署与太常寺在禁城之西。刑部乃明之镇抚司署,都察院乃明之通政司署。前代通政司题名碑尚在,而本署题名反为阙如。
近都察院刻顺治已来掌院、副院以下题名,与前代通政司题名对立于正厅之东、西,而刑部无之。督捕裁归刑部,公署亦废矣。余昔由副都御史迁督捕侍郎,由户部左侍郎迁都察院左都御史,由左都迁刑部尚书,皆在西,故详著之。
螺中出蜂宋太宰牧仲(荦)寄近所著《筠廊二笔》中一条云:“四明周屺公(斯盛)曾于人家见一螺,贮水中,别取水一盂,入盐少许,置螺于内,则螺壳自开,飞出一蜂,高尺许,蜂尾一线缀壳中,飞舞良久。以螺还纳原盂,蜂即缩入。”其理殆不可晓。
白玉宝物又云:“福唐叶文忠公有白玉观世音一,高尺余,唇朱发漆,相好天然,不假人力。宜兴故相家一白玉太真妃睡相,乃宋制,近为武林一贵人购去。”
宋代赐御书宋时学士院赐御书玉堂者有二:前则太宗赐苏易简,后则高宗赐周麟之。
五帝三王《国老谈苑》以“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为徐骑省对宋太宗语,与他书所载不同。
御书赐臣上常御书“清慎勤”三大字,刻石赐内外诸臣。士礻真二十年前亦蒙赐。按此三字,本吕本中居仁《官箴》中语也。
受辛解余昔在京师,有《答宣城梅耦长(庚)送木瓜》诗云:“作贡当年事已陈,烟林摇落重含辛”之句,陆冰修(嘉淑)、施愚山(闰章)诸公皆次韵,陆用“受辛”字。按宋景文公《笔记》云:“钵捣辛物作荠,所谓‘金齐玉脍,东南佳味’。古说齐臼曰受辛,是臼中受辛物捣之。”盖杨德祖解“黄绢幼妇,外孙齐臼”之语。
古文刻书同年汪钝翁(琬)晚刻《类稿》,字画多用古文,时人亦有效之者。宋景文云:“吾友杨备得《古文尚书释文》,读之大喜,于是书讯刺字皆用古文,僚友多不之识,指为怪物。”要之,亦有所不必也。
论郑风卫风吾乡武城王文定公(道),嘉靖中官吏部侍郎,名臣也。其《文录》议论纯正,节录数条于此。论郑、卫二国风曰:《郑风》二十一篇,其的为淫之词者,《野有蔓草》、《溱洧》二篇,可疑而难决者,《丰》一篇而已。其他《缁衣》、二《叔于田》、《清人》、《羔裘》、《女曰鸡鸣》、《出其东门》七篇,语意明白,难以诬说。至于《将仲子》、《遵大路》、《有女同车》、《山有扶苏》、《箨兮》、《狡童》、《褰裳》、《东门之单》、《风雨》、《子衿》、《扬之水》,凡十一篇,序说古注,皆有事证可据。而朱子一切翻倒,尽以淫奔目之,而蔽以“放郑声”之一语,殊不知孔子论治则放声,述经则删诗正乐,删之即所以放也,删而放之,即所以正乐也。若曰放其声于乐,而存其词于诗,则诗、乐为两事矣。且使诸篇果如朱子所说,乃淫狎荡之尤者,圣人欲垂训万世,何取于此而乃录之以为经也邪?反正诡道,侮乱圣言,近世儒者若马端临、杨镜川、程篁墩诸人皆已辩之矣。又曰:郑、卫多淫声,如《桑中》、《溱洧》男女戏谑之诗,盖亦多矣,孔子尽删而放之。其所存者,发乎情,止乎礼义,而可以为法戒者也。中间三、四篇,盖皆删放之余,习俗所传,而汉儒于经残之后,见三百之数有不足者,乃取而补之,而不知其为世教之害也。
左传赋诗按《左传》:韩起聘郑,郑六卿饯于郊,宣子请皆赋,子{差齿}赋《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子太叔赋《褰裳》,子游赋《风雨》,子旗赋《有女同车》,子柳赋《箨兮》,宣子曰:“二三君子,数世之主也,可以无惧矣。”夫饯大国之使,而所赋皆淫奔之诗,辱国已甚,宣子又何以叹其为数世之主乎?此亦一证,且知《野有蔓草》亦必非淫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