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槎紀略》·東槎紀略卷四
·臺灣班兵議(上)
比聞大府檄下,議改臺灣班兵,召募土著,愚竊以為過矣。臺灣自古海外荒服之地,明末鄭氏竊據,為閩、浙、江南憂者數十年。聖祖仁皇帝命將興師,克塽銜璧歸降,始入版圖,于今一百三十三載,設立重鎮,總攝師干,畀以專殺之典,為東南沿海數十郡外藩日本荷蘭無敢窺伺者,臺灣之功也。臺澎一鎮,水、陸十六營,額兵一萬四千六百五十有六,自督、撫兩院,水、陸二提,漳州、汀州、建寧、福寧、海壇、金門六鎮,福州、興化、延平、閩安、邵武五協五十八營抽撥更戍,多者七、八百人,少者百數十人。其到臺也,又分布散處,每內一營分臺營者十數,極多不過百人而已。匪特三年之中,分起輪班,出營收營,紛紛點調之煩,配坐哨船或商船,重洋風濤,歲有漂溺之患,而且戍臺之兵,既有兵糈,又有眷米,歲費十數萬天庾正供不少惜。此何所取而必為之哉?蓋嘗推原其故,竊見列聖謨猷深遠,與前人立法定製之善,不可易也。
夫兵者,凶器至危,以防外侮,先慮內訌。自古邊塞之兵,皆由遠戍,不用邊人何也?欲得其死力,不可累以室家也。邊塞戰爭之地,得失無常,居人各顧室家,心懷首鼠,苟有失守,則相率以迎,暮楚朝秦,是其常態,若用為兵,雖頗牧不能與守,故不惜遠勞數千里之兵,更迭往戍,期以三年,贍其家室,使之盡力疆場,然後亡軀效命。臺灣海外孤懸,緩急勢難策應,民情浮動,易為反側。然自朱一貴、林爽文、陳周全、蔡牽諸逆寇亂屢萌,卒無兵變者,其父母妻子皆在內地,懼于顯戮,不敢有異心也。前人猶慮其難製,分布散處,錯雜相維,用意至為深密。今若罷止班兵,改為召募,則以臺人守臺,是以臺與臺人也。設有不虞,彼先勾接,將帥無所把握,吾恐所憂甚大,不忍言矣。其不可一也。
兵者,貔貅之用,必使常勞,勿任宴逸。自古名將,教習士卒,勞苦為先。手執戈矛,身披重鎧,雖遇寒冬雨雪,盛夏炎蒸,而大敵當前,亦將整旅而進。苟平居習為安逸,何能驅策爭先?故練技藝,習奔走,日行荊棘之叢,夜宿冰霜之地,寒能赤體,暑可重衣,然後其兵可用。今營製訓練,各有常期,將弁操演,視同故事。惟班兵出營,約束煩雜,且以數十處不相習之人,萃為一營,彼此生疏,操練勢難畫一,將備懼罰,即欲不時勤操演,有所不能,是于更換之中,即寓習勞之意。益以賢能將帥,講習訓練,斯成勁旅。若改為召募,則日久安閒,有兵與無兵等。其不可二也。
兵者猛士,以勇敢為上。勝敗在于呼吸,膽氣練于平時。百戰之兵,所向無前者,膽氣壯,故視敵輕也。古者,名將教士,或臥于崩崖之下,或置諸虎狼之窟,所以練其膽氣,使習陷危機而不懼,然後大勇可成。臺洋之涉,亦可謂危機矣。駴浪驚濤,茫無畔岸,巨風陡起,舵折桅欹。舟師散髮而呼神,鄰舶漂流而破碎。大魚高于邱岳,性命輕于鴻毛。若此則班兵往來頻數,習而狎之,膽氣自倍。一旦衝鋒鏑,冒矢石,庶不致畏葸而卻步。且平日海洋既熟,即遇變故,亦來往易通。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後生,此之謂也。今若改為石募,免其涉險,則恇怯性成,遇難望風先走。膽氣既無,鮮不潰敗。愛之適足以死之,甚非國家所以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