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民国演义》·第一百四十九回救后路衡山失守争关余外使惊惶
却说谭延闿见和议破裂,又入战争时期,和鲁涤平等定下计划,等湘谭的鲁涤平军准备好后,便和长沙对岸的蔡巨猷军的刘序彝部,以及湘阴、赤竹、洙州各面的军队,齐进以夺长沙。到了赵军下总攻击令的那一天,因鲁军还不曾准备定妥,所以不能一齐发动。谭延闿自己在株洲方面,指挥谢国光部和从广东带来的湘军,攻击唐生智。战了一日,未见胜负。谭延闿因命谢国光部,绕攻唐生智的侧面,以收夹击之效,自己在正面冲击。唐生智自然也督率部下将士,奋勇反攻。两军正在战得起劲,忽然东面枪炮声大作,子弹如雨点一般的向唐生智军洒来。原来谢国光已从侧面攻到,唐生智大惊,急急分兵抵拒。正面的阵线既薄,抵抗力又弱,谭军进攻愈勇,唐生智虽则竭力抵御,当不起谭军三番五次的肉搏冲锋,看看支持不住,正待溃退,忽然后面一队援军,如风掣电卷的赶到,原来是贺耀祖部。唐生智吃惊道:“你负着防守长沙的重责,如何到这里来?”贺耀祖道:“防守长沙的任务,业已有马济率领一团北军担任,赵总指挥因听说这方面局面紧急,所以派我来助你。”唐生智大喜,请他担任正面,自己去攻侧面的谢国光。贺耀祖应允,便督队向谭军进攻。谭军战斗已久,况且冲锋多次,兵力已疲,如何还能攻破贺耀祖的阵线?因此本来很得势的战事,又渐渐的失势起来。北军不到长沙,贺耀祖不能调至株洲,则唐生智必败,唐生智败,则长沙危,一也。株洲方面战事不得手,则不能抽调刘、邹劲旅,击退蔡巨猷之兵,二也。谭、蔡两军不退,叶开鑫不能攻克湘潭,三也。湘潭不得,唐荣阳决不又反谭助赵,四也。在事实上言之,马济不过助赵以一团兵力担任防守耳,而在战局上,乃有如此重大影响,亦见军事之变化难知,而吴佩孚阻挠义师之罪,实浮于赵也。勉强支持了两日,谢国光部先被唐生智击败,唐军乘势来包抄谭军后路。谭军恐受包围,只得退却。贺、唐追击了一阵,忽然接着赵恒惕的密谕,大略说道:
闻东路得手,谭、谢俱各败退,甚喜。惟谭军实力,并未全失,湘潭、靖港即蔡巨猷所部军队。敌俱未退,不可远及,重劳后顾,可急令邹鹏振、刘重威两部秘密开省,俟退去蔡军,则湘潭势孤,不难一鼓而下。若得湘潭,东路亦不足忧矣。
贺、唐见了这个密谕,便停止追击,急令邹鹏振、刘重威两部开省。邹、刘遵令回到长沙,来见赵恒惕,恰好赵恒惕和马济在那里议事,见了邹、刘便道:“你们来得很好。这几天湘江的雾很大,明天拂晓,你们可乘雾渡江袭击蔡巨猷军,今天暂时休息罢。”邹鹏振道:“蔡巨猷部在对岸的军队,恐怕也不多罢。”马济道:“你怎的知道?”邹鹏振道:“我们在东路作战,俘获的敌人,里面有不少是蔡巨猷部,蔡部开到对岸的本来不多,现在又分兵去助东路,可见留下的也就有限了。只我所不解的,不知道这些军队,是几时开拔过去的?”赵恒惕道:“你还不知道吗?蔡部的开拔到东路,是正在议和的时候哩。”刘重威道:“议和的时候,规定各军不得调动,他如何通得过中立军的驻地?”赵恒惕道:“鲁涤平原是亲谭的,岂有通不过之理?”此亦补笔,不必定看作邹鹏振等未知也。刘重威道:“既然如此,也不必我们两部去,还是分一半去攻湘潭罢。”马济道:“不必。湘潭方面,有叶部开鑫前去也够了,很用不着你们去,你们还是去休息休息,明天拂晓好渡江进攻。”邹鹏振、刘重威应诺,又道:“叶师长何时进兵?”
赵恒惕道:“你们一得手,他便立刻进扑湘潭了。”
刘重威和邹鹏振等退出以后,各自回营布置。到了次日天未明,便集合渡江,马济亲自赶到炮台上来开炮,此时只听得两面的枪声,连续不绝,隔江的炮火,也非常激烈。邹鹏振等的兵船,几次三番,都被逼退回。马济好生着急,因观察炮火发来的所在,亲自瞄准,放了两炮,又向枪弹最密的所在开了几炮,隔岸的枪炮声便稀疏起来,邹鹏振、刘重威乘势又冲过江去。对岸的蔡军急待抵御时,邹、刘两部早已大半上岸。双方不能再用射击,便各装上刺刀,互相肉搏。邹、刘两部后临大江,不能即退,只得奋勇冲击,此之谓置之死地而复生欤?后队也陆续登陆。人数愈众,进攻愈猛。刘序彝部,人数甚少,如何抵敌得住?不上三四小时,便大败而走。
叶开鑫得报,立刻从易家湾渡江,进扑湘潭,在湘潭北面,和鲁涤平军开起战来。双方战了一昼夜,兀是胜负未分。忽然西北角上枪炮声大作,邹鹏振旅从靖港赶来助战,向鲁军左侧进攻。鲁军人少势薄,又得了东西两路败退的消息,无心恋战,急急弃了湘潭,全军退走,正想率队去会谭军,忽然有大彪军开到,急加探询,方知谭军已来。鲁涤平大喜,急忙过去谒见谭延闿,动问放弃株洲防线的原因。谭延闿道:“我本待反攻,只因接到大元帅的电报,说东江失利,博罗、河源,相继失守,令我即日回军讨伐陈逆;再则听说吴佩孚因赵军失利,令沈鸿英从赣边出郴州,截我后路。我军前线,已经不甚得手,如再后路被截,势必一败涂地,所以不得不急急回军先救宜章,如东江战事已有转机,我们便可反攻长沙,如东江战事紧急,便可即回广州破敌,似乎比较妥当。贵部和我同行?还是保守衡山?可请兄自己决定。”鲁涤平道:“我如防守衡山,则你我兵分力薄,反无势力,不如同救宜章。”谭延闿称善。当下两人合兵到宜章来,赵军便乘势收复了衡山、衡阳。
唐荣阳部听说谭军失败,急又倒戈附赵,并派兵攻击常德蔡军,以赎前此暗袭贺、唐于常德之嫌。赵军之失守长沙也,唐荣阳攻贺、唐于常德以助谭,谭之失衡阳,唐荣阳又攻蔡、刘于常德以助赵,同一攻常德也,其用大异,武人之反复无信义,可胜慨哉!赵恒惕对于蔡巨猷军,向来不甚重视,他惟一的战路,是先行打倒湘南谢谢国光吴吴剑学鲁鲁涤平能战的军队,再行围迫湘西,所以没有把谭军尽行驱逐出湘。对于唐荣阳的举动,也不甚留心,鄙薄之至,唐荣阳亦自惭否?只仍然继续攻谭的工作。
其时郴州已被沈鸿英所袭,广州解来接济谭军的子弹饷械,也尽被沈鸿英截了去,因此谭方用全力夺回郴州,把沈军逐回赣边,一面急急召集鲁涤平、方鼎英、谢国光、吴剑学、朱耀华、刘雪轩等,会议此后应战方法。鲁涤平道:“我们此时惟一的要着,就要维持湘南、湘西的联络,要维持湘西、湘南的联络,就不能不守永州、宝庆。郴州、宜章,虽然是和粤中来往的要道,却决不可作为根据地,反而和湘西失了联络。”谭延闿道:“宝庆已有黄耀祖部在彼防守,似乎一时可保无虞。永州地方,更为重要,不知哪一位愿去负责坚守?”刘雪轩欣然起立道:“雪轩愿负此责。”谭延闿道:“永州地方,最为重要,永州倘然失去,则和湘西的联络断绝,反攻和呼应,都有种种困难了。”刘雪轩道:“总司令放心,雪轩誓死坚守,决不致有些须闪失。”说大话人,往往不能实践。谭延闿道:“永州现在还不甚吃紧,暂时由你一人防守,到紧急时,我自调兵助你。”刘雪轩慨然答应,其余各人,也都认定防线,专候赵军前来厮杀。无奈这时子弹缺乏,粮饷又少,因粤方接济,被沈鸿英截留之故也。广州的风声又紧,因此军心不甚坚定。不多时,宝庆、耒阳、祁阳相继失守,刘雪轩见孤城难守,也不向谭氏求救,径集合部属,投降赵军了。可杀。说大话的,原来如此没用。
谭延闿见大势已去,孙大元帅回军救粤的命令,又一日数至,便令各军尽都退回粤边。鲁涤平、朱耀华、方鼎英、黄耀祖各部调乐昌,在广东韶关之北。谢国光调仁化,乐昌东。吴剑学部调九峰,乐昌东北,贴近湘边之一乡镇。陈嘉祐和蔡巨猷的一部调星子。粤境连州北,紧贴湘边之一乡镇。一面又电令沅陵蔡巨猷猛力冲出湘南,集合粤边。其时蔡巨猷、唐荣阳反戈附赵,陈渠珍又改变中立态度,派兵分攻辰、沅周朝武部,武人之看风使船,其刁猾处尤过于政客,可恨。形势十分吃紧。蔡巨猷自己在溆浦和贺耀祖相持,虽曾用计击破贺军,无奈大势已失,贺部依然集合反攻,不能挽回大局。周朝武屡被戴斗垣所破,向赵恒惕提出要求改编的条件。赵恒惕因他们不日便可消灭,也拒绝不允。后来到底被击败溃散,这些散兵无处可奔,都流为土匪。自此以后,湘西便成为土匪世界,人民被累不堪。此亦不能不谓为赵恒惕拒绝改编之罪。蔡巨猷不能再守,只得退入洪江,派代表和黔边黔军联络,以谋退步,此时得了谭延闿的命令,便又令陶忠澄、陈嘉祐出武冈,周朝武、刘序彝出安化,奋勇冲突。赵恒惕哪里容得他冲过?立刻把湘南各重兵,分头包围,不令越过雷池一步。蔡巨猷勉强支持了月余,武冈、安化相继失守,大势更加穷蹙。蔡巨猷见形势已十分危急,便通电下野,当刘序彝、陶忠澄、周朝武等,电请赵军弗再追击,赵恒惕哪里肯听,依旧派兵猛攻,到本年十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叶开鑫攻下洪江,蔡巨猷只得逃奔贵州,湘西军事,方算解决。只是变为土匪的败兵,却并无收拾的办法,自己地位保住便罢了,土匪骚扰百姓,和自己有何干涉哉?此事却按下不提。
却说谭延闿因广州的战事紧急,奉孙大元帅的命令,即日率部回广州,讨伐东江的陈逆,便集合所部军官会议。鲁涤平、谢国光、吴剑学、朱耀华、方鼎英、张辉瓒等,都请即日回兵讨贼,只有黄耀祖、汪磊两人默然。谭延闿道:“既各位都主张即日回军讨贼,希望即去预备一切,分头回广州破贼。”众皆领诺。黄耀祖起立道:“讨贼要紧,边防也要紧,我们如全体开往东江,万一湘军来袭,如何抵御?”众人正要回答,汪磊也起立道:“黄团长所说的话,确是很有理由,我们不可不防。磊虽不才,情愿和黄团长紧守粤边,以防意外。”其言甘者,其中必苦。谭延闿道:“如此甚好,所有粤边的防守事宜,就请你们担任罢!”议定以后,众皆散去,只有吴剑学一人留在后面,有心人。悄悄向谭延闿道:“我看黄耀祖和汪磊,说话虽然好听,恐怕其中还有秘密,总司令如何准他留守粤边?”谭延闿默然不答。吴剑学固问,谭延闿道:“倘然必定要强迫他同走,他抗不受令,又将怎样办理?”吴剑学道:“立刻派兵缴他的械。”谭延闿道:“这样办就大失算了。他俩既有异心,如何不先做提备?万一攻之不克,兵连祸结,必致耽误东江战事。再则恐怕赵恒惕乘机来攻,更惹出一层外患,岂非失算之至?现在示以坦白,结以恩信,即使他俩果有异心,也决不肯为我们后方之患了。”此等处既仁且智,颇似中山。吴剑学拜服。
次日,大军一齐开拔,向广州进发,在半途便听说黄耀祖、汪磊两人集合部队,投湘南去了,果然不为后方之患。谭延闿惟有太息而已。到得广州时,广州情形已十分严重,谭延闿急急去见中山。中山见了谭氏回来,十分欢喜。谭延闿把湘中的情形,大略讲了一番,便问起战事失败的原因。中山叹息道:“此次战事,本来已操胜算,不料石滩之战,刘震寰部忽然哗变,致牵动全局,遭此败衂。假使没有这次变故,惠州也早已攻下了。”致败的原因,至此方才补出。谭延闿道:“已往之事,不必深究,只不知逆军在什么时候方能击退咧?”中山笑道:“逆军此次作战有两大失计,现在危险时期已过,不出三日,必可反败为胜,再占石滩。”能说必能行,非如徒说大话而不能实行者。谭延闿道:“何谓两大失计?”中山道:“洪兆麟、杨坤如不等林虎进展,便占石龙,以致不能齐进,这是第一失计;既然得了石龙,又不急急前进,让我得整顿部队,布置防守,这是第二失计。当时退到广州的时候,滇军主张放弃广州,我早已料到逆军必不能立即进迫,所以不肯答应,只有李协和能深得我心,劝我坚守,现在樊锺秀既已反戈附义,已到广州,兄又领兵赶到,何愁逆军不退吗?”确有把握之谈,非豪无主见者。谭延闿尚沉吟未答。中山又道:“组庵谭延闿字。不必怀疑,逆军在三日内,我军便不攻击,他必自退。一则进无可取,二则粮食缺乏,香港又不肯运米接济,怎能持久?”谭延闿欣然道:“战事确不足虑了。但在军饷方面,也急宜措置方好。不然,即使东江荡平,而粮饷无着,也决不能完成北伐的工作。”中山道:“关于这一层,我已筹有办法,决计收回海关税权,将粤海关的关余,全数截留,在本月按此时为十二年十一月。五日,我已正式照会北京外交团,要求将这笔关余,应一例拨交本政府。”自是正当办法。中山一面说,一面命人将原文检出,交给谭延闿观看。照会的大意说道:
敝国关税,除拨偿外债外,所余尚多,此项关余,其中一部分为粤省税款,北政府以取自西南者为祸西南,北政府尝取此款以接济西南各省叛军,如陈炯明之类,以祸人民,故曰为祸西南。
揆之事理,岂得为平?况当一九一九与一九二○年间,因广东护法政府之请求,粤海关税余,应还抵押外债部分外,尝归本政府取用。今特援前例,要求外交团,此后所有关余,应一律由本政府取用,不得复拨交北政府,否则当用直接处决方法。惟在此期间,当静候两星期,以待答复。谭延闿看完道:“外交团可曾答复?”中山道:“复文昨天刚由广州的领事团送到。”说着,也叫人检出,送给谭延闿观看。复文的内容,大意是这样:
关余为中国之所有,外交团不过受北京政府之委托,为其保管人,贵处如欲分润,当与北京政府协议,南北方为交战团体,岂有协议可得?复文殊觉滑稽。外交团无直接承诺要求之理。
如任何方面果有干涉之举,则外交团为保护海关起见,只有采用相当强迫手段,以为办理。此文完全偏袒北京政府,外交团非有爱于北京政府也,特以南政府为革命政府,如革命成功,则列强即不能复肆侵略,故凡可以妨碍南政府之活动者,无不为之尔。
谭延闿看毕说道:“这复文真岂有此理极了。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偏要干涉,看他们如何用强迫手段来办理?”中山道:“他们指外交团。现派了许多军舰在广州洋,升火示威哩,我也曾有过宣言,如海关不把关余交给本政府,则本政府当即行撤换税务司,便到万不得已,还可把南方各港,辟为自由贸易港,亦称自由市,一切货物出入,均不须纳税者。以为抵制。言出必行,不畏强御,此时中国惟一人而已。但在这时似乎还不必实行此种计划,且再过几天,等击破陈军以后再说罢。”两人又讨论了一会战事。方才分手。
次日,中山先生令谭延闿、许崇智、樊锺秀等,俱各分头向陈军反攻,又令范石生绕出增城,以断林虎的后路。布置定妥,便各分头进攻。陈军此时粮食不济,本来已有退心,再加各义师进攻甚猛,陈军哪里抵抗得住?战不一日,便纷纷败退。各军分头追击,洪兆麟、杨坤如等屡战屡败,石龙、石滩,相继克复。林虎听说中左两路都败,急忙退却,恰被范石生赶到,大杀了一阵。林虎带领残军,逃回增城,和围增城的陈军会合,军势又振,围城如故。不料范石生部蹑踪而来,许崇智部又从石滩来攻,城内被围的军队也乘势冲出,林虎三面受敌,死伤甚众,又大败而退,相度地势,凭险而守。其胜也忽然,其败也突然。陈炯明见战事着着失败,十分懊丧,急忙拍电到洛阳,向吴佩孚求救,陈氏是时,方倚吴佩孚为泰山,而不知吴氏已有冰山易倒之势矣。请吴立即令江西方本仁、湖南唐生智以及沈鸿英军,迅即入粤援助,攻中山之后。正是:
欲摧革命业,更遣虎狼师。
未知吴佩孚是否即令方、唐、沈入粤,方、唐、沈是否肯受命攻粤,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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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为争关余而致牒于北京使团曰:北京政府,取西南人民所纳之赋税,以祸西南,揆之事理,岂得为平?痛哉言乎!夫帝国主义者,欲肆虐于中国,必先求中国时有内乱,不克自拔,乃得长保其侵略与借为要索权利之机会。欲助长中国之内乱,则非妨碍革命势力之进展,及保持军阀之势力不为功。而欲妨碍及保持两者之有效,则财力之为用尚焉。故务必取西南之关余,以纳诸北京政府之手,使得用之以为祸西南,虽盛派舰队,架炮威吓而亦有所不惮也。呜呼!中山以为事理之所不平者,岂知彼帝国主义者,乃方以为必不可变之手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