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第三幕

时间一九五四年冬,下午。

地点北京,农林部的办公厅主任办公室。

人物

达玉琴

荆友忠林树桐

冯福庭卜希霖

铁刚马昭

幕启:这个办公室跟别的办公室差不多:写字台、电话机、小桌、沙发、衣架等等都应有尽有。

屋中虽然相当整洁,但是还可以看出工作的繁重:不但写字台上有成堆的文件,连小桌上,甚至于椅子上都有刚拆开的或没拆开的函件。

前面是玻璃窗,可以望见北海的一角。有两个门,一通外边,一通另一间办公室——达玉琴就在这里工作。

在各大行政区撤销之后,咱们在前幕见过的老朋友,象马昭、卜希霖、林树桐和达玉琴都调到这里来。马昭是办公厅主任,卜希霖已升为司长,林树桐是人事处处长,达玉琴是办公厅主任办公室的干部。

达玉琴已和栗晚成结了婚。

这里还有咱们的一位老朋友,荆友忠。他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现在转业到这里来。还是那么热情,不过经过三四年的锻炼,他已很成熟了。

至于栗晚成呢,他也随着大家调到北京来,可是因为身体不好,还在医院里疗养,只拿处长级的待遇,没有正式工作。

现在,还没有上班。达玉琴独自在屋中走来走去,心情似乎非常不安。想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又安不下心去,时时看壁上的钟。看完,又看看手表,好象不大信任那座钟似的。

荆友忠轻轻开开门,进来。

荆友忠不晚吧?玉琴同志。

达玉琴不晚。

荆友忠找我有什么事?

达玉琴要紧的事!

荆友忠就请说吧!

达玉琴我问你,你跟栗晚成有什么仇恨?

荆友忠我跟他远日无仇,近日无怨!

达玉琴那么,你为什么怀疑他呢?

荆友忠你听谁说的?

达玉琴那你不必管!

荆友忠喝!咱们这里真会闹小广播!

达玉琴说说你为什么跟他过不去!

荆友忠我从头儿说吧。当初,他跟我一同在陕西农业干训班学习。那时候,我很年轻、很幼稚,我崇拜他。

达玉琴当初崇拜他,现在又怀疑他,这不是两面派吗?

荆友忠两面派并不这么讲。随着年岁的增长,一个人会慢慢成熟起来。

达玉琴就是疑心越来越多吗?

荆友忠别这么说话吧,玉琴同志。不是疑心,是警惕,越来越多。你看,(掏出张报纸来)前几天报纸上发表了二百多位战斗英雄的名单,里边没有栗晚成的名字。

达玉琴(有点慌,但仍强辩)这跟你有什么相干呢?

荆友忠玉琴同志,我要是对他有什么成见,我就不会对你提这些了,你是他的爱人啊。据我看,国家的事就是大家的事,人人应当管。所以,尽管你是他的爱人,我也还对你说,你一方面是他的爱人,另一方面也跟我一样,是个公民。

达玉琴(思索)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第一批名单,以后还会发表第二批、第三批呢?

荆友忠不过,还有不可解的地方。当初,他说他要去参加抗美援朝,他去了没去,我不知道。我自己可是去了。在朝鲜,我打听过,没有人知道他。

达玉琴你太可笑了,怎能那么巧,你一打听就正好打听出来。

荆友忠是呀,所以当时我并没把这件事挂在心上。可是,我来到这里之后,听说他作过十二军三十五师一○三团的团参谋长。这一团恰好和我们并肩作过战,我见过那一团的首长们,并没有他!这,你怎么解释呢?

达玉琴那,那,你怎么解释?

荆友忠我想不通!

达玉琴想不通就别想了吧!难道你要证明他是冒充吗?

荆友忠即使我那么想,也不算过火。

达玉琴你要晓得,在咱们的社会里,没有人敢冒充英雄,同志!

荆友忠玉琴同志,最亲亲不过夫妇,他有什么毛病总瞒不过你去。

达玉琴你是说,我知道他有毛病,可是不肯说,是吧?

荆友忠那很可能,假若你的思想有……

达玉琴有什么?你算了吧,都是同事、朋友,有工夫为什么不给朋友说几句好话呢?

荆友忠我当初崇拜过他,你是不是也……

达玉琴我也崇拜过他,可是我崇拜谁就永远爱护谁,不象你反复无常!我看,你的思想才有问题呢!

荆友忠怎么?

达玉琴你假装积极、警惕,其实是为耍点小聪明,想往上爬。为想往上爬,你不惜诬蔑一位英雄。

荆友忠我丝毫没有那种卑鄙的想法!我在朝鲜战场上经过了炮火的锻炼,我不会做损人利己的事!你是他的爱人,你应当帮我把这件事搞清楚。

达玉琴教我随着你诬蔑我的爱人?我还没得神经病!告诉你吧,别再捣乱,无事生非!

荆友忠这不是捣乱,玉琴同志!今天搞不清楚的事,明天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也作了几年的事,我相信你也经常参加政治学习,你应当知道照我的办法做,对你有利,不是有害!

达玉琴你一定要往下搞?

荆友忠一定!并且希望你帮助我!

达玉琴我不会帮助你!这里的马主任、卜司长,和林处长都是我的老首长,他们都很器重栗晚成。你要是故意捣乱,他们会帮助我,你不会得到什么便宜!

荆友忠我根本不想得什么便宜!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我也希望你那么做!

达玉琴(看恐吓不成,改为拉拢)得了吧,友忠同志,你和我的爱人是老朋友,那么你也就是我的朋友,让咱们团结得好好的,何必这么瞎闹呢?星期天,你上我那里玩玩,吃点家常便饭,不好吗?老栗星期天可能回家来看看,你们俩喝两杯六十度,不好吗?

荆友忠啊……他还在医院里?他脖子里的那颗子弹还……

达玉琴什么子弹?他是中了毒气!

荆友忠呕!那……

达玉琴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干什么这样要说又不说的呢?

荆友忠你不知道他的脖子里有一颗子弹?

达玉琴我……他没有说过。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有一颗子弹就更光荣,没有呢就更舒服点,不是吗?上班铃响。

荆友忠上班了,咱们再谈吧。(要走)

达玉琴听着,荆友忠!你顶好忘了这件事!林树桐进来。荆友忠立住。

林树桐友忠,你干吗上这儿来了?(没等回答,问达玉琴)马主任还没来?

达玉琴还没有。

荆友忠要往外走。

林树桐等等,友忠!

荆友忠是,处长!

林树桐友忠,你这种精神相当地值得表扬,可是警惕不等于无中生有,见鬼见神。前天,你来反映意见,我又大致地看了看栗晚成的材料,他千真万确是个战斗英雄。材料里有大江报发表过的他的英雄事迹。还有:咱们的马主任——以前是中南农林部的人事处处长——给洪司令员的信,和洪司令员给马主任的回信。这两封信都谈到栗晚成的工作问题。有这些材料,你可以相当地满意了吧?

荆友忠我对栗同志没有丝毫的成见,林处长。

林树桐你参加过抗美援朝,我相当地了解你的动机!我的警惕性也相当的高!

荆友忠林处长,你在中南跟他相处很久,就没有看出他的任何缺点?任何可疑的地方?

达玉琴荆友忠,你确是有神经病,你怎么敢跟人事处处长摸底呢!

林树桐友忠,栗晚成的确有相当的缺点,可是谁没有缺点呢?我不压制批评,可是你也要小心谨慎,别太冒失!在他的材料里,他做过的事几乎每件都有高级首长给他作证!

荆友忠处长,你跟那些位首长对证过吗?

林树桐你太天真了,友忠!我能去麻烦那些位首长吗?

达玉琴我刚刚说过,无论怎样,谁也不敢冒充英雄!

林树桐这是相当有总结性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冒充学生,冒充干部,可是谁也不敢、不能冒充英雄!就拿栗晚成来说,他身上有那么多伤,伤能是假的吗?

达玉琴你就不想想他流血的痛苦!中毒的痛苦!我们成全英雄,友忠你打击英雄!

荆友忠林处长,咱们应当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玉琴同志,请你也平心静气地想一想!(严肃高傲地走出去)

林树桐玉琴,这个小家伙的动机是相当纯正的,不要错想了他。咱们要教育他,教他看明白了:培养一个英雄多么不易,打击英雄可是易如反掌!

达玉琴这样乱挑拨离间的干部就该开除!开除!

林树桐不能那么说,玉琴,你看,林大嫂不是也不大喜欢晚成吗?你能说她有什么成见?

达玉琴大嫂是另一回事,她是个家庭妇女,不懂得新事情。

林树桐不管怎样吧,你可千万别把这回事告诉给栗晚成,他是最爱惜羽毛的人!

勤务员冯福庭慌慌张张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电报。

冯福庭马主任还没来?

达玉琴没有。有什么事?

冯福庭啊——(本想走出去,又改了主意)好,我就跟林处长说说吧!

林树桐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老冯!

冯福庭我……我犯了错误!林处长,请你帮帮我的忙!

林树桐犯了什么错误?

冯福庭是这么一回事,林处长。昨天晚上下了班,来了这封电报。收发室没有人。我不收下吧,这是电报;收下吧,我又不该管收发。

林树桐咱们这里是相当的乱七八糟,玉琴!收发室在夜里也应该有人值班啊!

达玉琴现在已经好多了!咱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你记得,信和电报不是都扔在一个大筐子里,让大家随便去拿吗?老冯,你说吧。

冯福庭我正进退两难,送报的扭头儿走啦!(奇*书*网.整*理*提*供)

林树桐他没教你打图章?

冯福庭没有!

达玉琴他是送报员吗?

冯福庭黑灯下火的,我没看清楚!

林树桐看这份儿乱,简直不象个机关!

冯福庭看了看电报,我没有办法。

达玉琴怎么?

冯福庭我不识字啊!想了半天,我把它放在了枕头底下,预备今天一清早,收发室来了人,就交出去。可是,今天早上一起来,我就忙着升火、收拾院子,忙得连被子也没顾得叠好,更甭提看那封电报了!刚才抓空儿去收拾被子,一掀枕头,我出了一身冷汗!我赶紧把电报送到收发室,那里的同志们不收!他们说,没有收据簿子,不合手续!林处长,我这个错误不小,你得帮助帮助我!

林树桐拿来,我看看!

冯福庭处长你发发善心,别给我处分!(递电报)

林树桐(读)农林部转栗晚成……

达玉琴他的?打开看看!

林树桐那好吗?

达玉琴明明教咱们给转,咱们就可以看!再说,我是他的爱人!

林树桐对!(拆开信封)军用电报!洪司令员嘱代告栗晚成,限三日内到达兰州,参加军事会议。周光启,天津。

达玉琴周光启是谁?

林树桐是谁?空军司令员!

达玉琴空军司令员!(要走)

林树桐你干什么去?

达玉琴找荆友忠那个小家伙去,教他看看,空军司令员给栗晚成来了电报!

林树桐你算了吧?

达玉琴止住。

林树桐老冯,你赶快骑车子到医院去,叫栗同志马上来;电报已经误了一夜半天,不能再耽误一分钟!听见没有?

冯福庭听见了!他要是走不动,我把他背了来!将功赎罪,我可以不受处分了吧?

林树桐可以!快去!那么,就要求医院用汽车送他来!

冯福庭对!(要跑)

林树桐拿着电报!

冯福庭对!(接过电报,飞跑出去)

林树桐(兴奋地)要有大变化!玉琴,你看着,要有大变化!你去看看,卜司长来了没有?他昨天还去看栗晚成,他可能知道点底细。

达玉琴好!(刚走至门口,立住了)卜司长来了。(闪开,让卜希霖进来)

卜希霖马主任还没来?(没等回答)老林,你猜,谁来了?

林树桐谁?

卜希霖(回手拉铁刚)老铁,老马还没来,老林在这里呢。铁刚拉着卜希霖的手,走进来。

铁刚老林!你还活着哪?

林树桐哎哟,老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亲热地握手)达玉琴给他们倒上茶,走进旁室。

铁刚从新疆调回来了。在医院里住了几天。

林树桐怎么啦?有什么毛病吗?

铁刚没有一点毛病!钟表用久了不是就得擦擦油泥吗?我到医院里去擦擦油泥!在医院里,我遇到你们的一位干部。

林树桐谁?

铁刚栗晚成。喝,我们一见如故。由他的嘴里,我才知道了你们都在这里。哼,多么快,一下子就四年没见喽!

卜希霖老林,昨天我去看栗晚成。一看,这个家伙也在那里呢。他跟栗晚成那个亲热劲儿,就好象是一胎双生的亲兄弟!哈哈!

铁刚老栗是个很可爱的人!那么年轻,那么勇敢,又那么细心。你看,他用我一张信纸都要问问我。我就说了,你用吧,用一张信纸还要问一声?你看他说什么?他说:铁副部长,因为你的信纸是军事机关里的,不可以随便使用!他就是这么细心,这么守纪律!

林树桐卜司长,周司令员给栗晚成来了一封电报,教他十万火急到兰州去参加军事会议。你昨天没听见他说什么?

铁刚我知道点!前两天他跟我谈心,他说他可能去作师长!上兰州参加军事会议?对,对,这前后两个消息一碰,就正合适。

卜希霖老林,咱们这回可没法留住他了!在中南的时候,军委会要调他来作军政处处长,老马亲自给洪司令员写了信,洪司令员回信说:他的身体不好,应当先在中南一边做事一边休养,还恳切地嘱咐老马,特别照顾他。这样,我们才留住了他,教他担任了人事处副处长。大家来到北京,老马和部长商议了好几次,到底给他什么职务,可是始终没作出决定,只教他拿处长的待遇,在医院里养病。我每次到医院去看他,他虽然不明说,可是话里带出来不满的情绪。本来是嘛,他是个英雄,英雄无用武之地怎能不着急呢!咱们都不甘心不做事,白拿薪水,何况一位英雄呢?

林树桐可是,咱们并非不想重用他,他不是有病吗?咱们要是不照顾他的身体,非教他上班办公不可,那才违反了政府照顾干部的原则!

卜希霖可是,你不明白英雄的心理!看吧,咱们丢了一个最有希望的干部!

铁刚老卜,别太本位主义啊,他是部队培养出来的人才,难道不该再回到部队里去服务吗?再说,你们一向照顾他很周到,部队应当感谢你们呀!

卜希霖这话对,说的好!哈哈!

电话铃响,达玉琴急忙跑出来接电话。

达玉琴(听电话)……等一等。(用手遮住听筒)铁副部长!

铁刚喝,我刚刚来到这里,电话就追上来了!谁?达玉琴医院!

铁刚医院?我已经出了院!

达玉琴可是还没办手续,你的文件什么的,还在病房里乱扔着呢!

铁刚麻烦哪!真麻烦!好,好,告诉他们,我马上回去!达玉琴轻声地回话以后挂上电话。

铁刚老卜,没办法,我非走不可!我改天再来看老马,你们替我问他好。(很不愿立起来地立起来)

卜希霖等薪水下来,我好好地请你吃一顿全聚德!哈哈!铁刚是呀,我一下火车,就想上全聚德,可是他们非教我上医院不可!好,再见吧!(跟他们握手)

林树桐玉琴,我介绍一下。老铁,这就是老栗的爱人!

铁刚真的!告诉你,太太,啊,同志,你的爱人是个了不起的人!

达玉琴(得意)别这么夸奖他吧!

林树桐玉琴,你送铁副部长出去吧。再见,老铁!达玉琴领铁刚出去。

电话铃响,林树桐去接。

林树桐……马主任?……你快来吧,一件急待解决的事,等着你来作决定!……好!(放下电话)荆友忠进来。

荆友忠卜司长,林处长,我想出一个好主意!

林树桐(冷淡地)什么好主意?

荆友忠还是那个英雄名单问题。请处长问问军委会,不就水落石出了吗?军委会就在北京!

林树桐请你放心吧,栗晚成马上去作师长!也许你应当怀疑英雄,可是我们信任英雄!

荆友忠(惊异)那……

卜希霖荆同志,你是很好的青年,我喜欢你!可是,你还缺乏经验,还不能全面考虑问题!你想想,凭我们这几只老干部的眼睛,好几年的观察,还能看不出一个人的真假虚实来吗?你忘了这件事吧,好好地去工作,你也会成为模范人物。告诉你一句最有用的话吧:少怀疑别人,多鞭策自己!实践这句话会给你带来无穷的好处,哈哈!你去吧!

荆友忠是!(走出去)

林树桐这个小家伙!看我那一句——也许你应当怀疑英雄,可是我们信任英雄,说的多么有劲!

卜希霖我那一句也不软!少怀疑别人,多鞭策自己!不但咱们的话好,咱们的态度也好,既没压制批评,又教育了青年干部!哈哈!

达玉琴回来,夹着马昭装文件的皮包。

达玉琴马主任来了。(把皮包放在桌上,入旁室)马昭匆匆进来。

马昭有什么要紧的事啊?老林!

林树桐栗晚成的事。

马昭他又怎么啦?(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之一,随便一看,随便放下)

卜希霖这回咱们留不住他了,老马!

马昭(又拿起一件公文,写上两个字)部队又要调他走?

林树桐到兰州去开会,听老铁说……

马昭(顺口搭音地)哪个老铁?

卜希霖铁刚。他刚才走,教我们问你好。他说栗晚成大概去作师长。

马昭那好哇,我看他到部队去也许比在这里合适。可顾虑的只是他的健康。

敲门声甚急。

马昭进来!

冯福庭喘吁吁地跑进来。

冯福庭栗同志来了!栗同志来了!林处长,我不会受处分了吧?

林树桐你去吧!

冯福庭是!(拉着屋门,敬待栗晚成进来)马昭等一齐注视屋门。屋中紧张的静寂。

冯福庭请!(下)

栗晚成慢慢进来。他的腿还有点瘸,可是步子迈得相当大了。他的一步一趋表现出在稳重之中带着积极与紧张。他的态度是极有礼貌,又保持着“英雄”的高贵身分,不卑不亢。一进门,紧走了两步,然后立定,向大家敬礼。而后,又紧走两步,亲热地和他们一一握手。他的制服是黄呢子的,胸前佩满了徽章。

马昭坐下!坐下!健康怎样啊?

栗晚成有、有一点点进步!谢谢主任的关切!

马昭(开玩笑地)怎么,身体刚好一点就要开小差吗?

栗晚成(微微一笑)洪司令员的命令,我只得服从!(极恭敬地递上电报)Qī.shū.ωǎng.

马昭(大致地看了一下)见着洪司令员替我问候啊!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栗晚成非马上走不可了!

林树桐只有坐飞机才不至误了期限!

马昭(又看了看电报)好吧,紧急的事需要紧急的措施,我批准你坐飞机去!(在电报上极快地写了几个字)幸而我们有飞机啊,我的天!你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把电报递还栗晚成)

栗晚成毕恭毕敬地接过来,放在口袋里,坐下。

马昭快说啊,我这里还有这么一大堆文件呢!栗晚成把手放在膝上,愣着;忽然低下头去,象要哭的样子。

马昭怎么啦?到哪里都是去为国家服务,何必这么动感情呢?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也舍不得你呀!

卜希霖我们都舍不得你,无论从私人感情上说,还是从这里的事业上说!

栗晚成仍低头不语。

林树桐老栗,有话说嘛!

栗晚成我……我……我说不出口来!

卜希霖当着老同志,老朋友,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栗晚成国家这么照顾我,爱护我,我怎能再开口要求……

卜希霖是不是欠了谁的债?

栗晚成不是!我向来节约!

林树桐是不是需要一件皮大衣?

栗晚成不是!我在朝鲜的冰天雪地里受过锻炼!

马昭栗同志,说吧,你知道这个办公厅是全部里最忙的地方!

栗晚成唉!我的老父亲死……死……啦!(低泣)

卜希霖老栗!老人们都有个……不要,不要太伤心吧!(自己弹泪)

林树桐是不是家里有困难呢?

栗晚成我的老人家是贫农……(掏出一封信来)老母亲来的信,我实在不好意思教组织上看!

卜希霖急忙接过信来,递给了马昭。

马昭(大致地看了看,连连点头叹息)唉!唉!卜司长,你看补助一百怎样?

卜希霖二百吧!死的是英雄的父亲!

马昭好吧!为照顾干部,政府还不在乎这点钱!(在信上批了几个字)

卜希霖(急忙去拿信,递给栗晚成)不要再难过!走吧,我带你去领款,招呼他们给你买飞机票。你不知道,有的干部多么官僚主义,我带你去才能马上办好一切!走!

栗晚成(立起来)马主任,再会了!我不会说什么,只请相信我吧,我必定忘我地去服务,为保卫祖国流尽我最后的一滴血……(感情是那么激动,说不下去了!匆忙地和马昭握手)再……再会吧!

马昭我派部里的汽车送你到飞机场,我可就不送了,你知道我有多么忙!保重!为国家保重你自己!

栗晚成(转向林树桐)再会!替我问候林大嫂!(挺身疾步往外走,激昂慷慨)

卜希霖等等!你不跟玉琴告别吗?(叫)玉琴!玉琴!

达玉琴(从室内跑出来)晚成,你为了工作就连我也忘了吗?

栗晚成(急赶过来)玉琴,我到了兰州就写信来。你好好看家,好好工作,好好学习!这里的首长都会照应你,我非常放心!(轻轻拥抱达玉琴,而后决然放下手来,昂首往外走)

达玉琴我有许多话嘱咐你呢!

卜希霖玉琴,来,同我一块儿给他办手续去!卜希霖和达玉琴同下。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