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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广

注释

(1)聘:访问。

(2)卫康叔:周公的弟弟。武公:康叔的九世孙。

(3)泱泱(yānɡ):形容气魄宏大的样子。

(4)大公:姜太公吕尚。

(5)沨沨(fénɡ):形容乐声宛转悠扬。

(6)陶唐氏:即唐尧。

(7)《郐(kuài)》:采自郐地的乐歌。

(8)五声:也称五音,即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

(9)《象箾(shuò)》:古代一种持竿而舞的舞蹈。《南籥(yuè)》:古代一种依照籥声为节拍而起舞的舞蹈。

(10)帱(chóu):覆盖。(11)蔑:无。

译文

吴国公子季札前来鲁国访问,请求观赏周朝的音乐舞蹈。鲁国人让乐工为他演唱《周南》、《召南》,他说:“美好啊!教化开始奠定基础了,虽然还不算完善,然而百姓已经勤劳而不怨恨了。”乐工为他演唱《邶风》、《庸风》和《卫风》,他说:“美好啊!深厚啊!虽然有忧思,却不至于困窘。我听说卫国的康叔、武公的德行就像这样,这恐怕就是《卫风》吧!”乐工为他演唱《王风》,他说:“美好啊!虽有忧思却没有恐惧的情绪,这恐怕是周室东迁之后的音乐吧!”乐工为他演唱《郑风》,他说:“美好啊!但它烦琐得太过分了,百姓已经不堪忍受了。这恐怕是要最先亡国的吧?”乐工为他演唱《齐风》,他说:“美好啊,宏大而深远,这是大国的音乐啊!可以成为东海诸国表率的,恐怕就是太公的国家吧?国运真是不可限量啊!”
乐工为他演唱《豳风》,他说:“美好啊!博大坦荡!欢乐却不放纵,这恐怕是周公东征时的音乐吧!”乐工为他演唱《秦风》,他说:“这就叫做‘夏声’。产生夏声就说明气势宏大,宏大到极点,大概是周朝故地的乐曲吧!”乐工为他演唱《魏风》,他说:“美好啊,轻远悠扬!粗犷而婉转,急促而流畅,用仁德来加以辅助,就可以成为贤明的君主了。”乐工为他演唱《唐风》,他说:“思虑深远啊!恐怕有陶唐氏的遗民吧!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忧思如此深远呢?如果不是有美德者的后代,谁能这样呢?”乐工为他演唱《陈风》,他说:“国家没有贤明的君主,还能长久吗?”再歌唱《郐风》以下的乐曲,季札就不做评论了。
乐工为季札歌唱《小雅》,他说:“美好啊!有忧思却没有二心,有怨恨却不说出来,这大概是周朝的德政教化开始衰败时的音乐吧?那时还是有先王的遗民在啊!”乐工为他歌唱《大雅》,他说:“宽广啊!和美啊!抑扬曲折而本体刚劲,恐怕是文王的德行吧!”
乐工为他演唱《颂》,季札说:“达到顶点了!正直而不傲慢,屈从而不卑下,亲近而不因此产生威胁,疏远而不因此背离,变化而不过分,反复而不令人厌倦,悲伤而不愁苦,欢乐而不放纵堕落,用取而不会匮乏,宽广而不张扬,施予而不耗损,求取而不贪婪,安守而不停滞,行进而不泛滥。五声和谐,八音协调,节拍合于章法,演奏先后有序。这都是拥有大德行的人共有的品质啊!”
季札看到《象箾》和《南籥》两种乐舞后,说:“美好啊!但还有美中不足。”看到跳《大武》时说:“美好啊!周朝兴盛的时候,恐怕就是这样子吧!”看到跳《韶濩》时说:“圣人如此伟大,仍然有不足之处而自觉惭愧,做圣人不容易啊!”看到跳《大夏》时说:“美好啊!勤于民事而不以功德自居,除了禹,谁还能做到呢!”看到舞《韶箾》时说:“功德达到顶点了!伟大啊,就像苍天无所不覆盖一样,就像大地无所不承载一样!再盛大的德行,恐怕也不能比这再有所增加了。观赏就到这里吧!如果还有其他乐舞,我也不敢再请求观赏了!”

赏析

  鲁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4年),吴国公子季札为替新任国君余祭谋求友好,奉命出使鲁国,随后又到齐、郑、卫、晋诸国。当其出访到鲁国时,季札请求演示、观赏周王室的音乐歌舞。本文即记叙了鲁国乐工演奏的顺序和季札对“周乐”的评价。

  鲁国是当时保存周朝文物较多,文化发展程度较高的国家,因而季札特地请求观赏“周乐”。孔子也说过:“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可见周朝的文化,在那时人们心目中处于突出的地位。周乐就是周朝的乐曲。乐工们为季札演奏,他随观随评,大加赞赏,并叹为“观止”。观止,意思是观赏的这些乐曲,水平最高,到此为止,无须再看别的了。《古文观止》的书名,即来源于此。文章记述了演奏的顺序和季札的评论,反映了春秋时代艺术欣赏的水平和特点,且对后世具有一定影响。

  文中记述演奏的顺序是《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郐》《小雅》《大雅》《颂》,最后是舞蹈。这里的乐名、顺序,与现存的《诗经》大体上相同,只是《豳》提前,自《郐》以下,没有评论,省记了《曹》。季札观周乐这一年,孔子尚幼,大约只有七八岁,这就是说,在孔子以前,《诗经》已有雏形。后来孔子用“诗三百”作为教材,可以肯定是在周乐的基础上,精选而成。

  季札对周乐的评论,可分为这样几种情况:一种是赞美的,这是绝大多数;一种是褒贬不明的,如《陈》;一种是没有评论的, “自《郐》以下,无讥焉”。在赞美的评论中,往往以“美哉”的赞语开头,句式虽然近似,但并无重复雷同之感。因为他的评论,着眼各国的历史政治,能联系不同的情况来谈。季札评论《周南》《召南》,着眼于文王的教化,说道:“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评论《邶》《鄘》《卫》,着眼于卫康叔武公的德政,说道:“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评论《王》,联系周室东迁的历史,说道:“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评论《郑》,联系苛政,说道:“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评论《齐》,联系姜太公的功绩和地理位置,说道:“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评论《豳》,联系周公东征的历史,说道:“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评论《秦》,联系周发祥地,说道:“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评论《魏》,考虑到政治上的需要,说道:“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评论《唐》,联想到唐尧的历史传统,说道:“深思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他对于《雅》《颂》的评论,也是如此。这些评论,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联系、思考,仍然表现了季札的智慧,它符合艺术反映现实,表达思想感情这一根本原理。值得注意的是,季札的赞语“美哉”并不是指政治情况的好坏,而是指反映现实的艺术效果。尽管他认为《郑》“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仍然用“美哉”加以赞赏,这表明他并没有把政治和艺术混为一谈。他对周乐的评论,说明他不仅有丰富的历史知识,而且有很高的艺术修养。

  季札对周乐的评论,并不是一种理论分析,它偏重于描述观赏者的经验和感受。他对《颂》下这样的评语:“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这就是一种笼统的、比喻式的感受,而不是具体的,可以捉摸的理论分析。这一方面与乐曲这种艺术偏重于内心感受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当时的欣赏水平、欣赏习惯有关。这一特色,对后世影响甚大,而且不限于音乐,还直接影响到文学批评。甚至像《文心雕龙》《诗品》这样的专著,以及众多的诗话词话,都保持着这一特色,成为中国文学批评的一种传统。

  季札对周乐的评论,以对《颂》的评价为最高。先以“至矣哉”作一总评,然后用了十四个“而不”句式来描述他的感受。这段文字从语言的运用上,十四句排列在一起,显得整齐有力,令人觉得《颂》的水平高不可及。接着又用四个“三字句”来舒缓语气,最后归结为“盛德之所同也”。这一段话也像一首乐曲一样,节奏鲜明,流畅悦耳,但在内容上,却反映了季札艺术眼光的局限性。他的评语,归结起来,也就是说它“四平八稳”。《诗经》中的《颂》,不过是贵族的颂祖耀德之词,而乐曲演奏得“四平八稳”,在季札看来,却如此高雅,这说明他仍然未脱离贵族的艺术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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