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退怀
    宿
    怀退
    西

注释

(1)底:通“抵”,达到。

(2)猥:随便。

(3)通侯:异姓功臣封侯者称通侯。

(4)伏腊:泛指一般节日。

(5)炰(páo):裹起来烤。

(6)董生:指董仲舒,西汉初期著名的思想家、经学家。

(7)文侯:指战国时的魏文侯。

(8)段干木、田子方:魏文侯的老师。

(9)旃(zhān):“之焉”的合音。

译文

杨恽失掉爵位以后在家闲居,治理产业,建造房宅,以经营家财为自己的乐事。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他的朋友安定太守、西河人孙会宗,一位有知识和才略的人,给杨恽写信劝他不要这样。说大臣免职以后,应当关起门来表示不安和恐惧,做出可怜的样子;不应当经营产业,结交宾客,让世人称赞美誉。杨恽是丞相之子,年轻的时候就显赫于朝廷,因为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被罢免官职,内心很不服气。他回信给孙会宗说:
“我杨恽资质愚钝,行为丑陋,文才、气质都没有到达多高的程度,幸而依靠祖上的余荫,得以充当皇上的侍卫。因为遭遇到时事变故,所以获得了爵位,但这终究不是我能胜任的,终于遭到了这次的灾祸。足下您可怜我的愚钝不开化,赐书信给我,对我没有顾及到的事情加以教导督促,情意恳切深厚;然而,我内心却很遗憾足下您没有深入了解事情的原委,而与世俗同道来对我进行褒贬评论。我想说说自己鄙陋的见解,又怕辜负了您的好意,有文过饰非之嫌;要是把自己的想法憋在心中不说,又恐怕不合孔夫子‘各言尔志’的教诲,所以斗胆大略地陈述一下我的愚见,但愿您能了解。”
“当初我家势兴盛的时候,家中成员能够坐朱轮车的就有十人,我位在列卿,爵位是通侯,统领侍从官员,参与国家政事。可惜没能趁此时机有所建树,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举动以宣扬道德教化,又不能与同僚们同心协力,为朝廷拾遗补缺,我背负尸位素餐的指责已经很久了,再加上贪图俸禄权势,不能自己引退,于是遭到变故,受到别人毫不负责的诬陷指责。我自己被幽禁在北阙,妻子儿女也都进了监狱。这个时候,自己觉得即使被诛灭了全族,也不足以抵消自己的罪责,谁能够想到还得保全性命,再到祖先的坟上祭祀呢?我伏在地上,想着圣明天子的恩德真是无法计量啊。君子遨游在道义之中,愉快得忘掉忧愁;小人只要保全了性命,就高兴得忘记罪过。我私下里想,自己的罪过已经是够大的了,德行已经有了亏缺,就打算此后当个农夫了此余生了,所以率领着妻儿,努力地耕田养蚕,浇灌菜地,置办田产,用以供给官家的赋税,想不到此事又遭到讥笑议论。”
“凡是从人之常情上所不能禁止的事,圣明的人就不会加以禁止。所以,君虽至尊,父虽最亲,而给他们送终服丧,到了一定的时间也就完毕了。我的获罪,到今天已经有三年时间了。田家劳作非常辛苦,逢年过节,要烹制些羊肉,喝上一些酒来自我慰劳。我的老家在秦地,我能唱秦地的歌曲,妻子是赵地的女子,善于弹瑟,又有几个会唱歌的奴婢,每当酒后耳热,就仰着头望天,拍着瓦盆呜呜地唱起来。唱的那首诗是:‘在南山上种田啊,荒芜而不去整治;种下一顷豆啊,落下豆子成豆杆。人生不过行乐啊,等待富贵到何时!’那一天,我高兴地抖动衣服,将袖子高低挥动,踏着步点儿跳起了舞,确实是荒淫无度,但也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可以的啊。我侥幸有点余财,能买贱卖贵,求得十分之一的盈利;这是小商贩们干的事,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业,可我杨恽亲自去做了。我身处下流人的行列里,身受众人的毁谤,感到不寒而栗。就是了解我杨恽的人,尚且随风而动,哪里还会有名誉可言?董仲舒不是说过吗:‘急急忙忙地追求仁义,常担心不能教化百姓的,那是卿大夫的想法;急急忙忙地追求财利,常担心遭受贫穷困乏的,那是老百姓的事儿。’所以‘走的道路不相同的人,就不必互相切磋商讨’,现在您怎么能用卿大夫的规矩来指责我呢?”
“那西河魏土,是魏文侯发迹的地方,那里的人还保持着古代贤人段干木、田子方的遗风,清高而有气节,懂得取舍去就的道理。近来,足下离开旧土,去到安定郡。安定位于山谷之间,是昆戎族以前居住的地方,那里的人性格贪婪卑鄙,难道是被他们所影响了吗?现在我可看清您的志尚了!当今正值大汉隆盛之时,愿您努力,不必多谈了!”

赏析

  这篇文章的具体创作时间不详。杨恽曾与太仆戴长乐不和,因受戴长乐的弹劾而失去了爵位,免职归乡。于是杨恽开始广治产业,大修宅院,以财贸自娱。他的友人孙会宗见他如此,便写了封信告诫他不能这样,大臣犯了错误,应该闭门思过,天天表现出畏罪的样子,不应该治产业,通宾客,有称誉。杨恽不以为然,就写了此信作答。

  此信以针锋相对地文辞回复了孙会宗作为朋友的善意的忠告,总述回信意旨,交待了作者遇祸的经过,描述了作者罢官的生活,对孙会宗的指责一一分辨,共有四层意思:首先表述作者与孙会宗不同的意见,概括回信大旨;然后表述作者归乡置田兴财闲居,自甘卑贱是作者最后的退路,指责孙会宗不理解他,不该对此加以嘲讽;接着描写作者乡居生活的自由快乐,当个百姓是另一种生活境界,指责孙会宗不该再拿一个卿士大夫的规矩来要求他;最后表述人各有志,祝愿孙会宗鹏程大展,讽刺了孙会宗汲汲于功名的势利而浅薄。全信笔调轻快,以叙立论,行文顿挫跌岩,前呼后应,曲折有致,锋芒毕露,锐气逼人。

  这封信一共可以分为四段。

  第一段先简述作者自己的身世,表明回信的原因,直抒胸臆,引经据典,显得情理交融,分析细致,既揭示了写信的缘由,又为作者进一步抒情达意奠定了基础。其中,开头的叙述谦逊而平淡,实际是正话反说,流露出不平之气。

  第二段追叙作者身居要职的仕途生涯和被谤免职的不幸变故,表现出作者对统治者的激愤和讽刺,反映出朝廷的刻薄寡恩与不明是非,对照强烈,反语讥刺,心理描写灵活自如,决绝之意溢于言表。其中,描写写出自己内心活动时,表面指责自己,称颂皇上,实则抱怨朝廷无情,痛恨政治昏暗,完全是胸中不平的激愤之辞。

  第三段描述作者自由自在、自得其乐的生活,针对孙会宗来信以为大臣废退应该谨慎行事,作者针锋相对地回答自己的行为符合天理人情。先以圣人有关礼节的规定来肯定自己的处事,驳斥人们的非议,说得理直气壮,令人信服。然后笔锋一转,绘声绘色地描绘出一幅田家乐的图画,不仅展现了作者醉酒歌舞的情景,也吟唱了大胆抨击朝政、令统治者无法容忍的歌词,可谓是对朝廷和世俗的公开挑战,充分表明作者我行我索的态度。

  在讲完放肆玩乐之举后,作者比较卿了大夫与庶人的不同职责,认为主张不同,不必互相商量,强调自己已是庶人,孙会宗不当用卿大夫的规矩来责备自己。全段诗文融合,引用恰当,叙述形象,议论深刻,正话反说,反话正说,字里行间充满愤懑之情。最后一段借古地史事对孙会宗进行讽刺,用事自然,褒贬分明,讥刺巧妙,所言既是对孙会宗的挖苦和抨击,也是对朝廷的辛辣讽刺和对现实的有力批判,呼应开头,突出主旨,令人回味无穷。

  全信具有鲜明的艺术特点。首先,文气疏荡,言词激越,具有强烈的抒情性。如回顾“总领从官”和“横被口语”的情况,倾吐满腹牢骚,这是叙事抒情;强调“人情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表达明显的嘲讽之意,这是议论抒情;反映歌舞醉酒、“淫荒无度”的田园自娱活动,抒写激愤行乐的情怀,这是描写抒情;谈到罢官以后的心中思念,“过已大矣,行已亏矣,长为农夫以没世矣”,抒发充满愤慨的感情,这更是直抒胸臆:各种抒情方式灵活运用,作者感情世界得以充分展现。其次,文章正面嘲弄与反面讥讽相结合,尤其是多用反语。如描写农家饮酒自劳、抚缶而歌、举袖上下、跺脚起舞的场面,以及提到“昆戎旧壤,子弟贪鄙”的情况。这些都是从正面驳斥孙会宗的劝诫,并讽刺他为习俗所移志。文中反语讥讽层见叠出。通过运用反语手法,显示作者个人的品德才干,表明作者以往的从政成绩,肯定作者的务农经商活动,抨击了社会丑恶现象。最后,作者善用对比方法来表情达意。如把得官的过程与获罪的景象对比,把兴隆旺盛时的情况与遭谗罢官后的处境对比,把“君子游道”与“小人全躯”对比,把“卿大夫之意”与“庶人之事”对比,还把贤人遗风与子弟贪鄙对比。这些鲜明的对比有力地揭露了官场的黑暗与朝政的腐败,也充分表现出作者与统治集团作无情的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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