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朱子語類卷第七十八 尚書一

綱領  至之問:「書 斷 自唐虞以下,須是孔子意?」曰:「也不可知。且如三皇之書 言大道,有何不可!便刪去。五帝之書 言常道,有何不可!便刪去。皆未可曉 。」道夫。以下論三皇五帝。  陳仲蔚問:「『三皇』,所說甚多,當以何者為是 ?」曰:「無理會 ,且依孔安國 之說。五峰以為 天皇地皇人皇,而伏羲神農黃帝堯 舜為 五帝,卻無高辛顓頊。要之,也不可便如此說。且如歐陽公說:『文王未嘗稱王』。不知『九年大統未集』,是自甚年數 起。且如武王初伐紂之時,曰『惟有道曾孫周王發』,又未知如何便稱『王』?假謂史筆之記,何為 未即位之前便書 為『 王』?且如太祖未即位之前,史官只書 『殿前都點檢』,安得便稱『帝』耶!是皆不可曉 。」又問:「歐公所作帝王世次序,闢史記之誤,果是否?」曰:「是皆不可曉 。昨日得鞏仲至書 ,潘叔昌託討世本。向時大人亦有此書 ,後因兵火失了,今亦少有人收得。史記又皆本此為 之。且如孟子有滕定公,及世本所載,則有滕成公滕考公,又與孟子異,皆不可得而考。前人之誤既不可考,則後人之論又以何為 據 耶!此事已釐革了,亦無理會 處。」義剛。一本云:「問:『三皇當從 何說?』曰:『只依孔安國 之說。然五峰又將 天地人作三皇,羲農黃唐虞作五帝,云是據 易繫說當如此。要之不必如此。且如歐公作泰誓論,言文王不稱王,歷破史遷之說。此亦未見得史遷全不是,歐公全是。蓋泰誓有「惟九年大統未集」之說。若以文王在位五十年之說推之,不知九年當從 何數 起。又有「曾孫周王發」之說,到這裏便是難理會 ,不若只兩 存之。又如世本所載帝王世系,但有滕考公成公,而無文公定公,此自與孟子不合。理會 到此,便是難曉 ,亦不須枉費精神。』」

  孔壁所出尚書 ,如禹謨五子之歌胤征泰誓武成冏命 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君牙等篇皆平易,伏生所傳 皆難讀。如何伏生偏記得難底,至於易底全記不得?此不可曉。 如當時誥命出於史官,屬 辭須說得平易。若盤庚之類再三告戒者,或是方言,或是當時曲折說話,所以難曉。 人傑 。以下論古、今文。

  伏生書 多艱澀 難曉 ,孔安國 壁中書 卻平易易曉 。或者謂伏生口授女子,故多錯誤,此不然。今古書 傳 中所引書 語,已皆如此,不可曉 。」僩問:「如史記引周書 『將 欲取之,必固與之』之類,此必非聖賢語。」曰:「此出於老子。疑當時自有一般書 如此,故老子五千言皆緝綴其言,取其與己意合者則入之耳。」僩。  問:「林少穎說,盤誥之類皆出伏生,如何?」曰:「此亦可疑。蓋書 有古文,有今文。今文乃伏生口傳 ,古文乃壁中之書 。禹謨說命高宗肜日西伯戡黎泰誓等篇,凡易讀者皆古文。況又是科斗書 ,以伏生書 字文考之,方讀得。豈有數 百年壁中之物,安得不訛損一字?又卻是伏生記得者難讀,此尤可疑。今人作全書 解,必不是。」大雅。

  伯豐再問:「尚書 古文、今文有優劣否?」曰:「孔壁之傳 ,漢時卻不傳 ,只是司馬遷曾師授。如伏生尚書 ,漢世卻多傳 者,晁錯以伏生不曾出,其女口授,有齊音不可曉 者,以意屬 成,此載於史者。及觀經傳 ,及孟子引『享多儀』出自洛誥,卻無差。只疑伏生偏記得難底,卻不記得易底。然有一說可論難易:古人文字,有一般如今人書 簡說話,雜以方言,一時記錄者;有一般是做出告戒之命者。疑盤誥之類是一時告語百姓;盤庚勸 論百姓遷都之類,是出於記錄。至於蔡仲之命微子之命冏 命之屬 ,或出當時做成底詔告文字,如後世朝廷詞臣所為 者。然更有脫簡可疑處。蘇氏傳 中於『乃洪大誥治』之下,略考得些小。胡氏皇王大紀考究得康誥非周公成王時,乃武王時。蓋有『孟侯,朕其弟,小子封』之語,若成王,則康叔為 叔父矣。又其中首尾只稱『文考』,成王周公必不只稱『文王』。又有『寡兄』之語,亦是武王與康叔無疑,如今人稱『劣兄』之類。又唐叔得禾,傳 記所載,成王先封唐叔,後封康叔,決無姪 先叔之理。吳 才老又考究梓材只前面是告戒,其後都稱『王』,恐自是一篇。不應 王告臣下,不稱『朕』而自稱『王』耳。兼酒誥亦是武王之時。如此,則是斷簡殘編,不無遺漏。今亦無從 考正,只得於言語句讀中有不可曉 者闕之。」又問:「壁中之書 ,不及伏生書 否?」曰:「如大禹謨,又卻明白條暢 。雖然如此,其間大體義理固可推索。但於不可曉 處闕之,而意義深遠處,自當推究玩索之也。然亦疑孔壁中或只是畏秦焚坑之禍,故藏之壁間。大概皆不可考矣。」按家語後云,孔騰字子襄,畏秦法峻急,乃藏尚書 於孔子舊堂壁中。又漢史記尹敏傳 云,孔鮒所藏。?。  伯豐問「尚書 未有解」。曰:「便是有費力處。其間用字亦有不可曉 處。當時為 伏生是濟 南人,晁錯卻潁川人,止得於其女口授,有不曉 其言,以意屬 讀。然而傳 記所引,卻與尚書 所載又無不同。只是孔壁所藏者皆易曉 ,伏生所記者皆難曉 。如堯 典舜典皋陶謨益稷出於伏生,便有難曉 處,如『載采采』之類。大禹謨便易曉 。如五子之歌胤征,有甚難記?卻記不得。至如泰誓武成皆易曉 。只牧誓中便難曉 ,如『五步、六步』之類。如大誥康誥,夾著微子之命。穆王之時,冏 命君牙易曉 ,到呂 刑亦難曉 。因甚只記得難底,卻不記得易底?便是未易理會 。」?。

  包顯道舉所看尚書 數 條。先生曰:「諸誥多是長句。如君奭『弗永遠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只是一句。『越』只是『及』,『罔尤違』是總說上天與民之意。漢藝文志注謂誥是曉諭民,若不速曉 ,則約束不行。便是誥辭如此,只是欲民易曉 。」顯道曰:「商書 又卻較分明。」曰:「商書亦 只有數 篇如此。盤依舊難曉 。」曰:「盤卻好。」曰:「不知怎生地,盤庚抵死要恁地遷那都。若曰有水患,也不曾見大故為 害。」曰:「他不復 更說那事頭。只是當時小民被害,而大姓之屬 安於土而不肯遷,故說得如此。」曰:「大概伏生所傳 許多,皆聱牙難曉 ,分明底他又卻不曾記得,不知怎生地。」顯道問:「先儒將『 十一年』、『十三年』等合『九年』說,以為 文王稱王,不知有何據 。」曰:「自太史公以來 皆如此說了。但歐公力以為 非,東坡亦有一說。但書 說『惟九年大統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卻有這一箇痕瑕。或推泰誓諸篇皆只稱『文考』,至武成方稱『王』,只是當初『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也只是羈縻,那事體自是不同了。」義剛。  書 有兩 體:有極分曉 者,有極難曉 者。某恐如盤庚周誥多方多士之類,是當時召之來 而面命之,而教告之,自是當時一類說話。至於旅獒畢命微子之命君陳君牙冏 命之屬 ,則是當時修其詞命,所以當時百姓都曉 得者,有今時老師宿儒之所不曉 。今人之所不曉 者,未必不當時之人卻識其詞義也。道夫。

  書 有易曉 者,恐是當時做底文字,或是曾經修飾潤色來 。其難曉 者,恐只是當時說話。蓋當時人說話自是如此,當時人自曉 得,後人乃以為 難曉 爾。若使古人見今之俗語,卻理會 不得也。以其間頭緒多,若去做文字時,說不盡,故只直記其言語而已。廣。

  尚書 諸命皆分曉 ,蓋如今制誥,是朝廷做底文字;諸誥皆難曉 ,蓋是時與民下說話,後來 追錄而成之。

  典謨之書 ,恐是曾經史官潤色來 。如周誥等篇,恐只似如今榜文曉 諭俗人者,方言俚語,隨地隨時各自不同。林少穎嘗曰:「如今人『即日伏惟尊候萬福』,使古人聞之,亦不知是何等說話。」人傑 。  尚書 中盤庚五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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