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八十七

葛乾孙,字可久,苏州府长洲县人。父亲葛应雷,以医术著名。当时北方刘守贞、张洁古之医学流行于南方。有个姓李的人,是中州名医,在苏州做官,与应雷谈论医术,大为惊奇,送他张、刘二人医书,从此江南医学有两派。

乾孙体貌魁伟,好击剑和兵法,其后转而立志读书,兼通阴阳、律历、星象、相命之术,而且准确无差。他继承了父亲的医术,但不肯为人治病,偶尔应诊,立即有奇效,其名声与金华的朱丹溪相提并论。有一富家女子生病,四肢麻木,两眼直瞪,不能食,许多医生医治无效。乾孙命将房中的香奁、流苏等物全部拿走,掘一地洞,将病人置于其中。久而久之,女手足能动,口能出声。给她服药一丸,第二天此女自地洞中出来了。因为此女好香,脾脏为香气所侵蚀,故得此症。其治病医术之奇如此。

吕复,字元膺,浙江鄞县人。自幼失去父亲,家境贫寒,求师读经。后来因母病求医,遇名医衢州人郑礼之,恭敬地侍奉他,因而从郑医生那里得到在古代已被禁止的药方及关于气色、经脉、药论诸书,每次试用有效。于是他尽量购买古今医书,日夜研究。从此他开始行医,疗效若神。他对于《内经》、《素问》、《灵枢》、《本草》、《难经》、《伤寒论》、《脉经》、《脉诀》、《病原论》、《太始天元玉册元诰》、《六微旨》、《五常政》、《玄珠密语》、《中藏经》、《圣济经》等书,皆有所评论。对前代名医如扁鹊、仓公、华佗、张仲景以至张子和、李东垣诸家,皆有所评说。其著作有《内经或问》、《灵枢经脉笺》、《五色诊奇眩》、《切脉枢要》、《运气图说》、《养生杂言》等等甚多。浦江戴良将吕复疗效最著的数十病例编辑为医案。复被举荐为仙居、临海教谕、台州教授。他都不去就职。

倪维德,字仲贤,苏州府吴县人。祖父、父亲都以医术显于世。维德自幼好学,后学医,以《内经》为主。他认为自北宋大观年间以来,医生都用裴宗元与陈师文合著的《和剂局方》,这种陈旧的药方对新发现的病多不合用。他求得金人刘完素、张从正、李杲三家医书阅读后,出去治病,无不立见疗效。

周万户的儿子八岁就两眼昏花失明,且不知饥饱寒暑,以土炭自塞其口。经维德诊视,认为是“慢性脾风。脾中藏智,脾患慢症则智短”,用疏风助脾之药,立即病愈。顾显卿右耳下生一囊肿,与头一样大,痛不可忍。经维德诊视,断定是“手足少阳经受邪”所引起的,服了他的药,一个月就好了。刘子正的妻子患厥症,时而哭时而笑,人们以为有鬼怪,维德诊断后说:“两手脉都沉,胃腔中必积有什么东西,所以痛。”令喝生水导之,吐痰涎数升,病愈。盛架阁的妻子左右臂奇痒,扩散到头面,止不住,用艾熏也只能管一时。维德诊断说:“左脉沉,右脉浮而且很盛,这是吃东西过多所引起的。”服他的药就好了。林仲实在劳动中得热病,热随日出日落而有升降,晚春天气暖和时更加厉害,到夜凉或下雨时则好一些,如是二年了。经诊断,认为是“此七情内伤,阳气不升,阴火渐旺,故天热则热,天凉则退热”。服用李东垣内伤的药方,也立即痊愈。他治病情形大致如此。

维德常说:“刘(守真)、张(浩古)二氏治病多主攻,李(东垣)则调护中气,主补。因为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能是如此。”他诊病开处方不执一说,因病而论。他深感到眼科的处方杂出,没有这方面的医书,因著《元机启微》一书。又校订了《东垣试效方》,刊行于世。洪武七年(1374)逝世,年七十五岁。

周汉卿,浙江松阳人,医生,内外科均治,其针疗尤为神奇。同乡蒋仲良左目为马所踢,眼珠突出如桃,其他医生都说眼神经已损坏,不可治。汉卿给他用神膏封贴,三日恢复如故。华州陈明远失明十年,汉卿诊视,认为可以针疗,把眼皮翻过来,刮去眼珠上的一层翳,立即能辨五色。武城人患胃痛病,发作起来痛得难忍,宁愿去死。汉卿给他灌药于鼻,忽然喷出红虫,长约寸许,有口有眼,痛立即止。马氏妇人怀孕,十四个月不产。汉卿说:“腹中有虫,不是有孕。”用药打下来,如金鱼,病也好了。永康人患腹痛病,只能弯腰而行。汉卿解其衣诊视,气突出于腹部有两处,其大如臂,刺破一个,发出响声,再刺一个也一样,然后加以按摩,病就好了。长山徐太婆患癫痫病,手足颤动,赤脚而行,或歌或笑。汉卿刺其十个指头,血出病愈。钱塘王氏女患淋巴结核,头及腋共十九窍,窍破流白汁,将死。汉卿为之割开窍母二寸深,其余的用火烙,数日结痂即愈。山阴的杨老翁,颈项生疣,大如瓜,醉仆于阶下,流血不止。疣溃乱必死。汉卿用药和米汤注入穴中,血即止。义乌陈氏子,腹中有一硬块,手摸如同瓦钵。汉卿认为这是肠痈,用大针烧热刺入三寸许,脓随即流出,有声,病愈。诸暨黄生背曲,须扶拐杖行走。其他医生都做风湿病治,汉卿认为是血脉不通,针刺两脚的昆仑穴位,立即弃杖而去,其疗效之快如此。

王履,字安道,苏州府昆山人。从金华朱房修学医,完全学到了他的医术。曾认为张仲景的《伤寒论》是各家医学的鼻祖,后人未能超出他的范围。《素问》说“伤寒为热病”,不说有什么变化。至仲景则开始把伤寒分为寒热两类,但还是没有说彻底。王履因做《伤寒立法考》。又认为《阳明篇》中无目痛之说,《少阴篇》中只讲胸背胀满而不说痛,《太阴篇》中不说咽喉干,《厥阴篇》无囊缩之说,必有缺页或脱漏。他取三百九十七法,去其重复者二百三十八条,又增加新的,仍为三百九十七法。透彻地论述了内外伤经的异同,将《中风》、《中暑辨》合为《溯洄集》,凡二十一篇。又著《百病钩玄》二十卷,《医韵统》一百卷,受到医家们的推崇。

王履还工于诗文,又善绘画,曾游华山之顶峰,做画四十幅,游记四篇,诗一百五十首,为时人称赞。

自滑寿以下五人:葛乾孙、吕复、倪维德、周汉卿、王履,皆生于元代,逝于明初。

周颠,江西建昌人,本无名字,颠为其绰号。十四岁时得狂病,在南昌市中乞食,语无伦次,故人们都叫他周颠。长大像貌与众不同,多次进见长官,说是求“告太平”。当时天下安宁,人们不明其所言。后南昌为陈友谅占据,颠避去了。太祖克南昌,颠在道边要见太祖。太祖到金陵,颠也随去。有一天,太祖刚出,颠就来拜见。问他何事,他说:“告太平。”从此以后多次来“告太平”,太祖讨厌他,命人把他装入一大缸中,堆起薪柴烧,薪柴烧完了,启缸来看,颠在缸中无恙,头上只出点小汗而已。太祖十分惊异,命他于蒋山寺中寄食。不久寺中僧人来说,颠与和尚争饭,一怒之下,半月不吃。太祖去看,而颠毫无饥色,赐他饭食。颠吃完后把自己关闭在一间空房里,一月粒米不进。再看他,还是面无饥色。诸将士争着送他酒菜,他吃在口中,又都吐了出来,而与太祖共食时则不吐。

太祖准备征伐陈友谅,问颠:“此行可否?”他说“:可以。”太祖说“:友谅已称帝,要战败他不亦难乎?”颠仰首看天,一本正经地说“:天上没有其他星座。”太祖带他去出征,船行到安庆,无风,派人去问颠。颠说“:行则有风。”于是命人拉船前进,一会儿大风起,船直抵小孤山。太祖怕颠胡说惑乱军心,命人把他看守。行到马当,见江豚戏水,颠叹息道“:水怪见,这次征战会损失多人。”看守将此话报告了太祖。太祖厌恶他,把他投入江中。太祖大军到达湖口,颠又来求见,还讨口饭吃。太祖给了他饭食,他吃完便整衣做远行的样子,辞别而去。平定陈友谅后,太祖派人往庐山去寻找周颠,没找到,以为是死了。洪武中,太祖亲笔撰写了《周颠仙传》,记述其事。

张中,字景华,江西临川人。年少时考进士未中,便纵情于山水之中。遇一异人,教他推算命运,预言祸福。太祖攻下南昌,由于邓愈的推荐,召见张中,问他“:我攻下豫章,兵不血刃,这里的人岂不是得到了休息?”张中回答说:“不然,此地早晚会发生流血事件,庐舍将被烧尽,铁柱观会只存留一殿。”不久,指挥康泰叛乱,果如张中所预言。又不久,张中又预言国内大臣会有不轨行为,应加惕防。到了秋天,平章邵荣、参政赵继在北门称兵作乱,事发被诛。

陈友谅围南昌三月,太祖出兵讨伐,召张中问战争结果如何。中说“:五十日当大胜,亥子日俘获其主帅。”太祖命他随行,船到孤山,无风不能进。张中以洞玄法祭之,风大作,船顺利到鄱阳。与陈友谅大战于湖中,常遇春孤舟深入,被敌舰重重包围,大家都很忧虑。张中说:“不要担心,亥时当自会出围。”其后果然。连战大捷,友谅中箭身亡,其众五万人悉降。从太祖出兵到受降,刚好是五十天。南昌被围,太祖问何日解围,张中说“七月丙戌”。战报至,乙酉日南昌解围,这是因为术官的历法推算差错一日,实际上是丙戌。其占卜如此之灵验。

张中为人洁身自好,很少与人来往。同他谈,只要稍涉及伦理,他立即用话岔开,如同疯癫玩世不恭之人。曾好戴铁帽,人称“铁冠子”。

张三丰,名全一,一名君宝,号三丰,辽东懿州人,因不修边幅,又号张邋遢。其貌:身长、魁伟、鹤背、大耳、圆眼、须如戟。寒暑只穿一件道袍,一件蓑衣。一餐能吃米一斗,或数日一餐,甚至数月不食。有过目不忘之才。浪迹天涯,有人说他能一日千里。善于诙谐,旁若无人。曾游武当山各处奇岩深谷,对人说:“此山日后必香火兴旺。”当时武当之五龙、南岩、紫霄诸殿均在战乱中焚毁,三丰与其门徒斩荆披棘,盖茅屋居住,不久又离去。

太祖久闻其名,曾于洪武二十四年(1391)遣使寻访,没有找到。三丰后来居于宝鸡之金台观,有一天忽然去世,该县百姓置棺安葬时,闻棺有声,开棺一看,见三丰又活了过来。此后,到四川拜见蜀献王,再上武当山,云游襄、汉,踪迹变幻不定。

永乐时期,成祖遣给事中胡荧同宦官朱祥四处寻访,走遍了荒原边境,虽历时数年,终未找到他,乃命工部侍郎郭王进、隆平侯张信等,督率民工三十余万人,大建武当宫观,费资以百万计。建成后,赐名“太和太岳山”,设官铸印看守,这正合张三丰昔日的预言。

有人说张三丰是金朝时代的人,元初与刘秉忠同学,后来在鹿邑之太清宫学道。这些传闻均不可考。天顺三年(1459)英宗赐诰,赠为“通微显化真人”。关于三丰的生死存亡,始终无人知晓。

袁珙,字廷玉,鄞县人。高祖袁镛为宋朝进士。元兵灭宋,镛宁死不屈,全家十七人皆遇难。父名袁士元,曾任翰林检阅官。

袁珙禀性与众不同,好学能诗。曾游海外洛伽山,遇见一非凡僧人别古崖,授他以看相之术。珙在元代时已颇负盛名,求他看相的士大夫有百十人,预言其生死福祸及降临早迟,无一不验。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由福建取海道来求他相面。珙说他虽有大富大贵相,但印堂司空有赤气,一百四十天后被人夺去官印。后来果被元末义军张士诚逼取官印。为江西副使程徐相面,说他虽官运亨通,但非忠节之相。徐于一年后为元朝拜为兵部侍郎,再升为尚书,二年后投降明朝,为吏部侍郎。为陶凯看相,说他“五岳朝揖而气色未开,五星分明而光泽未见,虽为栋梁之材,但要等待时日,不出十年就会成为异代重臣,在荆、扬间任二品高官。”凯后果然为明朝礼部尚书、湖广行省参政。洪武年间,珙在嵩山寺遇僧人姚广孝,说他将是与元代刘秉忠一样的人。后来,广孝还俗至北平辅助燕王夺取皇位。燕王在夺取皇位前也曾召袁珙至王府,珙说燕王有太平天子相,四十岁登基。果然如此。燕王登基后拜珙为太常寺丞,赐冠服、鞍马、锦绣、宝钞、住宅等。珙又为仁宗、宣宗相命,说他们都有天子之相。

袁珙看相,能知人心术之善恶,对于心术不善的人,予以开导,劝他为善。珙为人厚道,对于同族、同乡肯于周济。其住所在鄞县城西,屋舍周围栽种柳树。因自称“柳庄居士”。著有《柳庄集》。永乐八年(1410)卒,年七十六岁,成祖皇帝赐葬,赠太常少卿。

袁忠彻,字静思,袁珙之子。自幼承传其父相面之术。随父亲进见燕王朱棣,王宴请北平诸文武,令忠彻给他们相面。忠彻说都督宋忠,面方耳大,身短气浮;布政使张籨,面方五官小,行步如蛇;都指挥谢贵,臃肿早肥而气短;都督耿王献,颧骨插鬓,色如飞火;佥都御史景清,身短声音洪亮。这些人将来都会依法判处死刑。燕王大喜,起兵的念头更加坚决。燕王皇帝后是为成祖,召忠彻为鸿胪寺序班,赏赐甚厚。

忠彻调任尚宝寺丞,其后改中书舍人,扈驾北巡。京都由太子仁宗代理朝政。帝回京后,听信对仁宗的谗言,大怒,在午门张榜宣布,凡太子所决定的事,都不准办理。太子忧惧成疾,皇帝命蹇义、金忠同忠彻去看望。回来忠彻奏道,太子面色青蓝,是受惊忧所致,若把午门的榜收回,病即可愈。皇帝听从,太子的病果然好了。帝曾令左右退避,问忠彻,武臣朱福、朱能、张辅、李远、柳升、薛禄,文臣姚广孝、夏原吉、蹇义及金忠、吕震、方宾、吴中、李庆等人的祸福。忠彻的预测后皆灵验。九年任期满,又为尚宝寺丞,进少卿。

礼部郎周讷自福建回朝,说闽人祭祀南唐的徐知谔、知诲,其神最灵。帝命人迎其像及管理神庙的人,在京都建灵济宫祭祀。帝每有病,就遣使去问神。管理神庙的人向皇帝进仙方,其药性多热,服后痰塞气喘,脾气暴躁,以至于失音,朝廷中任何人都不劝谏。有一天,忠彻入侍皇帝,进谏说:“此痰火虚逆之症,实是因服灵济宫的符药所致。”皇帝大怒“:仙药不服,去服凡药吗?”忠彻忙叩头大哭,两个宦官也哭了。帝更加恼怒,命将二个宦官拖出去鞭打,并且说道:“忠彻哭我,难道我就会死吗?”忠彻诚惶诚恐,忙伏于阶下,好久皇帝才息怒让他起来。帝在即位前就认识忠彻,故待与一般外臣不同。忠彻也因帝待他甚厚,敢于直言进谏。他曾进谏说到外国去取宝是不对的,武臣应许他们行服丧礼,衍圣公的诰命应改赐玉轴,闻者莫不称是。

宣德初年,忠彻为帝相面,奏称“:七日内宗室有谋叛者。”汉王果然反叛。曾因犯过而纳钱赎罪。正统年间又因犯过交司法官问罪,令退休后。退休二十余年卒,享年八十三岁。

忠彻的相术与其父一样,世间所传轶事很多,不一一载述。为王文看相,说他“面无人色,日后会有杀头之祸”。为于谦看相,说他“目常上视,日后也遭砍头之灾”。后果如其言。然其性阴险,这方面不像他父亲。与群臣不和,即根据“相法”在皇帝面前攻击别人。颇好读书,所著有《人相大成》及《凤池口金稿》、《符台外集》,载述元顺帝为瀛国公之子的事。

戴思恭,字原礼,浦江人,拜义乌朱震亨为师。朱震亨为金华许谦弟子,得朱熹学说真传;又从宋内侍钱塘罗知悌学医,医学大行,人称“丹溪先生”。震亨爱思恭才思敏捷,将其医术尽授与思恭。

洪武年间,思恭被朝廷召为御医,所治之病立即痊愈,太祖十分器重他。有次太祖派他去为燕王治病,虽用尽良药,终不见效。问燕王有何嗜好,燕王说好吃生芹菜。思恭说“:明白了!”加开一剂服下,夜间大泻,所泻都是细小蝗虫,病愈。晋王患病,思恭为他治好了,但不久复发病死。太祖大怒,将王府医生全部逮捕治罪。思恭从容进言曰“:臣前奉命为晋王治病,告诉晋王,现在虽愈,但毒入膏肓,若再发恐难治愈了,如今果然。”经他一说明,晋王府内医生均得幸免于死,太祖称他是仁义之人,念他年迈,令风雨免朝。太祖崩,太孙建文帝即位,诸医皆治罪,唯独升思恭为太医院使。

永乐初,思恭以年老请求返乡,永乐三年(1405)再召入朝,免行跪拜礼,是年冬又请示还乡。成祖赐金币,遣使护送。一月后去世,享年八十二岁。著有《证治要诀》、《证治类元》、《证治用药》等书。又订正朱震亨所著之《金匮钩玄》三卷,并附有自己的见解,人们称赞他无愧其师。

盛寅,字启东,苏州吴江人。受业于郡人王宾。原来王宾与金华人戴原礼交游时,就想得到原礼的医书。原礼笑道:“我固然会无保留地把医术传给你,难道君不能屈驾作为我的弟子?”王宾说“:我老了,不能再居于弟子的地位。”有天,待原礼外出后,把他的医书偷了去,于是尽传原礼的医术。临死时因无子,把医书授与盛寅。寅得到原礼的医书,再研究《内经》以下诸药方,其医术大有名气。

永乐初年,为医学正科。因犯过失而罚至天寿山服劳役。列侯监工者见他与众不同,令他管书算。在此之前,有太监为督促花鸟到江南,住在盛寅家中,患头昏脑胀病,寅给他治好了。没料到这时在路上遇见,这个太监惊讶问道:“盛先生别来无恙!我们那有位太监正苦于头昏脑胀病,何不同我去看看。”盛寅去诊视下药,立即痊愈。正遇上成祖在西苑比射箭,太监去侍奉。成祖看到这个患脑胀病的太监,惊讶地问道:“我以为你死了,怎样活过来的?”太监把盛寅如何为他治病的事据实陈奏。成祖立即把寅召入便殿,为他诊脉。寅奏称:皇上脉有风湿病。帝十分相信,吃药后就好了,于是授为御医。有天,雪霁,召见盛寅,同他讲白沟河打胜仗的情形,讲得有声有色。寅说“:恐怕是有天命。”成祖不高兴,起来看雪。寅吟唐人诗句:“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闻者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不敢做声。有天,寅正在御药房与同僚下棋,皇帝突然到来,两人收捡棋盘,伏地请罪。帝命他俩下完,并坐在一旁观看。寅战胜三局。帝很高兴,命他赋诗。寅立即写成,帝更加高兴,赐象牙棋一付,并词一阕。帝晚年还要出塞,寅认为帝年岁已高,劝他不去。成祖不听,果然在归途中于榆木川病逝。

仁宗在东宫时,其妃张氏有十个月没来月经,众医认为是有孕,都来祝贺。唯独寅不以为然,出宫后说明妃子的病情。妃子听到后以为:“医生说的是,有此人何不令他早来为我诊治。”寅开的药方,是破血剂。太子怒,不用。数日后妃子病情加重,命寅再去诊视,开出的药方与前一样。妃子令进药,太子怕是堕胎,把寅囚禁起来以待后果。其后妃子血大下,病立即好了。当寅被囚禁时,看守者惶恐地说“:怕是要受分尸之刑。”过了三天,以红仗为先导送寅回邸舍,赏赐甚厚。

寅与袁忠彻素为太子所厌恶,虽治好了张妃的病,而太子的怒未消,寅非常惧怕。忠彻知相术,知道仁宗寿命不长,密告于寅,寅还是怕大祸临头。所以在仁宗即位后请求到南京太医院去了。宣宗即位,召寅回北京。正统六年(1441)卒。两京太医院都为寅祭祀。寅弟盛宏也精通医术,其子孙承传其业。

以前,寅清晨到御医房值勤,忽昏眩,生命垂危,找人为寅治疗,无人应募。有江湖医生应募而来,服一剂药就好了。帝问是什么病,这位江湖医生说:“寅是空腹入药房,突然中毒。能和解的药中,只有甘草。”帝问寅是否如此,寅点头称是,于是厚赐这位江湖医生。

皇甫仲和,河南睢州人。精通天文历算。永乐年间,成祖北征,仲和与袁忠彻扈从。大军至漠北尚不见寇,准备退兵,命仲和卜卦。仲和说:“今日未刻与申刻之间,寇会从东南来。王师开始会退却,最后必胜。”忠彻也这样说。到了日中还不见寇之踪影,再问二人如何,二人还是那样说。帝命将二人囚禁起来,若他们的话不灵验,就杀了他们。过了一会儿,太监飞报:“寇大队人马来了。”当时得到了安南神炮,寇一骑冲上来,便用炮击毙,再来再击,寇按兵不动。帝登高一看,说到:“东南方不是稍退了些吗?”忙指挥大将谭广等进击,诸将奋力战斗,砍敌马足,寇稍退却。忽然疾风起,沙漠漫天,两不相见,寇才退走。帝欲乘夜班师。仲和、忠彻二人说:“明天寇必来降,请等待。”到时寇果然来降,帝始深信仲和的神机妙算,授他为钦天监正。

英宗也将北征,这时仲和已老,学士曹鼐问仲和:“可劝阻圣驾与否?胡、王两尚书已率百官进谏了。”仲和说:“不能,紫微垣诸星已动。”曹鼐又问:“那如何是好?”仲和说:“何不先治内。”曹鼐说“:命亲王代行朝政。”仲和说“:不如立皇太子。”曹鼐说:“皇子尚幼,不容易立。”仲和说“:终究是不免要立的。”英宗北征,兵败被俘,景帝在京城即皇位。寇已逼近北京城下,城中人皆哭,仲和说:“勿忧,云向南,大将将至,寇即退走。”第二天,杨洪等入援,寇果退。有天出朝,卫士请他占一卦。仲和拒绝。卫士怒,仲和笑道:“你的妻妾正在相斗,快回去。”此人回家见妻妾正斗得难分难解。有人问仲和何以知道。仲和说“:他问我时,正看到两鹊在屋上相斗,由此知道。”其占卜之灵大都是这样。

吴杰,常州府武进人。弘治中,因善医而被召至京师。经礼部考试为高等医师。按惯例高等医生入御药房,次等入太医院,下等遣还。杰对尚书说:“诸医被征来京师,等待了十余年,一旦遣还,流落可悯。杰愿辞御药房之职,与诸医一同入太医院。”尚书见他重义气,同意了。

正德年间,武宗得病,杰一剂药就治好了,即提升为御医。一天,帝打猎回来,很疲惫,有病,服杰药便愈,进杰一官。从此以后,每为帝治好一次病便升官一级,直至太医院使,赐赏甚厚。帝每次出行,必使杰扈从。帝欲南行,杰劝阻道“:圣体欠安,不宜远行。”帝怒,令左右将杰扶出去。圣驾还京师,在清江浦钓鱼落水而得病。到临清急派人去召杰来治病。杰赶到时,病已加重,扈送到通州。这时江彬掌握兵权在皇帝左右,怕帝晏驾使自己得祸,极力请皇帝去宣府。杰为之担忧,对侍臣说:“病很重,只可还京师。倘若去宣府发生不幸,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近侍害怕了,百方劝帝,才还京师。刚到京便驾崩,江彬被诛,中外晏然无事,有赖吴杰之力。杰不久隐退。

许绅,北京人。嘉清初在御药房任职,为世宗所重视,调任太医院使,加工部尚书衔,管理太医院事。嘉靖二十年(1541),宫女杨金英等谋叛,用帛勒杀世宗,气已绝,绅忙调大剂量药抢救,辰时下药,未时勿出声,去紫血数升,能讲话了,又服数剂而愈。帝非常感谢许绅,加官为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赏赐甚厚。不久,绅得病,对人说:“我的病治不好了,从前宫廷发生变故,我自己认为若对皇上治疗无效,必有杀身之祸,因此受惊,这不是医药所能治得好的。”不久病卒。赐谥恭僖,封其一子为官。明代医生做官最大者只许绅一人。

凌云,字汉章,浙江归安人。曾为生员,后弃学而北游泰山。在古庙前遇病人,已生命垂危,云嗟叹良久。一道人忽然问他“:你想使他活吗?”云答“:自然!”道人在病人左股上用针治疗,病人立即苏醒。道人说:“此人毒气侵入内脏,而不是死,毒散自然活了。”因授云针疗法,治病无不有效。

同里人患咳嗽病,绝食五日,为他看病的医生都是下补药,而咳嗽得更厉害。云曰“:这是寒湿所积成疾,针灸头顶穴位,他必晕过去,过些时会醒过来。”命四人抓住病人头发,勿使他倾侧,进行针灸,果晕过去,家人皆哭,而云谈笑自如。过一会儿病人复苏过来,再加补药,才拔出针。病人吐出差不多一斗痰,病愈。

有男子病后吐舌头,云之兄也懂医术,对云说:“此人病后近女色太早。舌者心之留,肾水竭不能制心火,病在阴虚。其穴位在右股太阳,应以阳攻阴。”云同意这看法,按照其兄所说的穴位进行针疗,但吐舌如故。云明白“这只是知泻而不知补的缘故”,服了几剂补药,再不吐舌了。

淮阳王得风湿病三年,请朝廷召四方名医来治,都无效。云用针疗,不到三天就行走如故。

金华富家有一妇人,年轻时就守寡,得狂病,甚至裸体站在野外。云诊视后说“:这是心病,吾对心进行针疗,心正必知耻。把她关在帐中,以好言启发其羞愧之心,病可不发。”令二人把她抓紧,用凉水喷面,进行针疗,其病果然好了。

吴江一妇女临产,三日胎不下,产妇呼喊愿死。云以针刺其心,针一拔出,胎儿就呱呱落地了。主人高兴得很,问其原因。云说:“此抱心生,针刺痛了胎儿的手,他便松手出生了。”看胎儿手掌,果然有针刺的痕迹。

孝宗闻云之名,召至京师,命太医将铜人穿上衣服来考试他,所刺穴位无不准,于是授为御医。享年七十七岁,卒于家中。子孙传其医术,海内一提到针疗法者,都称赞归安凌氏。

李玉,六安卫千户,善于针灸疗法。有人患头痛病,疼痛难忍,甚至震雷也听不见。玉诊视后说“:这是虫在吃脑。”把各种杀虫药合研为粉末,吹入鼻中,虫都从眼耳口鼻中出来,病就好了。有人脚跛,扶双杖来求他治疗,玉给他针疗,立即弃杖行走。两京称他为“神针李玉”。

他还善用药方治病。有人患痿病,肢体萎弱,脉搏迟缓。玉查阅诸医之药方,凡与治法合而无效者,深为怀疑。但忽然明白,认为:“药有新陈之分,则效果有迟速之别。此病深沉,非小剂量可以治好。”于是将两次熬的药合在一缸内,稍冷后令病人坐在缸内,用药浇之,过一会儿,病人大汗,病即痊愈。

李时珍,字东璧,蕲州人。好读医书。医书《本草》所载药物,自神农所传止有三百六十五种,梁代陶弘景增加三百六十五种,共七百三十种,唐代苏恭增加一百一十四种,宋代刘翰又增一百二十种,到掌禹锡、唐慎微等人,先后增补,合计一千五百五十八种,当时认为诸药齐备。然其中品类既繁,名称杂乱,或一物分为二三种名称,或二物混为一种,时珍深以为不当。他又多方采集,删繁补缺,历经三十年,查阅八百余家医书,三易其稿而成书,名为《本草纲目》。该书新增药物三百七十四种,分为一十六部,合成五十二卷。该书集解各种药物之产地、形色、气味,并附主治各种疾病的单方。书成之后还未及进呈朝廷,时珍突然去世。

不久,神宗诏修国史,收购各地书籍,时珍之子建元将父亲的遗表及《本草纲目》献给朝廷,天子嘉赏,命刊行天下。从此以后,士大夫家中都有这部巨著。李时珍曾任楚王府奉祠正,儿子建中任命为四川蓬溪知县。

此外,还有吴县张颐、祁门汪机、杞县李可大、常熟缪希雍等,皆精通医术。缪希雍常说《本草》出于神农,朱氏比喻为《五经》,其后又增补为别录,有如五经之注疏。他潜心研究,以原书《本草》为经,以后人增补之别录为纬,著《本草单方》一书,流行于世。

周述学,字继志,浙江山阴人。读书好深思熟虑,尤其对于历学有精深研究,撰有《中经》,用中国之算术检验西域之预测。又做《星道五图》,知七曜(日、月、金、木、水、火、土)的运动皆有规律可循。他与武进的唐顺之谈论历法,将历代史志中有关历法的议论中的错误,加以纠正,删去繁芜。还撰有《大统万年二历通议》,以补历代历法中所未触及者。除历法以外,凡图书、皇极、律吕、山经、水志、分野、舆地、算法、太乙、壬遁、演禽、凤角、鸟占、兵符、阵法、卦影、禄命、建除、葬术、五运六气、海道针经等,莫不各有著述,共一千余卷,统名为《神道大编》。

嘉靖年间,锦衣卫的陆炳访求名士于经历沈链,链举荐述学。炳以礼聘请至京师,佩服其雄才大略,向兵部尚书赵锦推荐。锦去拜访,征询对边防的意见。述学说“:今年边疆有战事,应在乾艮二处,艮为辽东,乾则是宣、大二镇,京师可以无忧无虑。”其后果然如此。锦又准备把述学向朝廷举荐,恰巧这时仇鸾闻述学之名,想把他请去。述学知道仇鸾必败,而不肯去,回到家乡。总督胡宗宪征讨倭寇,招他于其幕府中,但也未向朝廷举荐,述学终生为一介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