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版《新唐书》·隐太子李建成传

隐太子李建成小字毗沙门,是高祖的长子。资性简慢,行为不检,好色嗜酒,行猎无度,所交结者尽为赌徒大侠。

  隋朝末年,高祖受诏前往汾州、晋州地区讨捕贼寇,留下建成护家,居于河东。高祖起兵时,密召建成与元吉前往太原,隋官悬赏收捕甚急,建成从小道赶赴太原,任职为左领军大都督,封为陇西郡公。率兵略定西河郡,随同平定京师。唐国建置后,拜为唐国世子,开建府署设置官属。还兼任抚军大将军,担任东讨元帅,率兵十万东巡洛阳,返回后任职为尚书令。

  高祖接受隋禅之后,立建成为皇太子。下诏建成率领将军桑显和进击司竹群盗,将其平定。凉州人安兴贵杀其帅李轨,率众归降,下诏建成前往原州接应他们。建成素来骄慢,不恤士卒,虽然正值酷暑,仍昼夜驰猎不止,众人不堪其劳,逃者过半。高祖想让他熟习政务,便下令除了军国大事外其余政务悉听裁决。又命李纲、郑善果担任东宫官员,参与谋议。稽胡首领刘人山成进犯边郡,下诏建成进讨,击破其寇于..州,斩杀及俘虏以千计,将其酋帅全都授予官职,使之回去招诱群胡。人山成与其他大帅归降,建成畏其人众,假托为州县修筑城墙,派已归降的胡人操持板筑之具,暗地派兵诛杀六千余人,人山成投奔梁师都而去。建成曾率兵巡行北方边地,遇贼四百人出降,尽割其耳然后放走。

  中允王王圭、洗马魏征认为高祖初起时,建成未参预其谋,而秦王世民数次荡平巨寇,战功为天下之冠,英雄豪杰归心于他,高祖暗自答应立他为皇太子,因此建成之势甚危。时逢刘黑闼作乱于河北,王王圭等人便进劝建成说:“殿下仅以嫡长子身份居于东宫,没有功德为人称道。如今黑闼所率残兵剩将不满一万,率领精兵与之决战,唾手可以取胜。请殿下前往讨伐,乘便交结山东英雄豪杰,深自封植。”建成便奏请出征。当时黑闼败于氵名水,建成问魏征说:“山东平定下来了吗?”魏征回答:“黑闼虽然战败,但我军对其部众杀伤太甚,其党羽全都悬赏捕捉予以处死,妻子儿女掳为奴婢,欲降而无路,朝廷虽有赦令,而捕获者必遭屠戮,不大加宽赦宥免,恐怕残贼还会啸聚,民众还未安定。”不久黑闼军势果然复振,庐江王李瑗放弃氵名州,山东又乱。便命齐王李元吉往讨,有诏书宣布降者赦罪,但众人不信。建成到达后,对俘获者全都予以抚慰遣还,百姓欢欣鼓舞。余贼害怕,连夜奔逃,建成调兵追击。当时黑闼部众仍很强大,便释放囚徒使其相互传告说:“脱下你们的铠甲返回乡里吧,你们被捕获的妻子儿女都已释放回家了。”其部众才纷纷解散,有的还捆缚其首领归降,由此擒获黑闼。

  高祖晚年内宠甚多,其中张婕妤、尹德妃最受宠幸,其亲戚分别侍奉东宫及齐王府。建成既与齐王元吉通谋,内结高祖妃嫔以自固其位。当此之时,海内还未平定,秦王世民常常领兵在外,很少见到高祖诸妃。洛阳平定之后,高祖派遣诸妃驰往东都检视宫人及府库珍玩,全都私下有所求索,并为娘家兄弟求官。秦王已经封奏府库财簿,至于官职爵位,非有战功者不与,由此妃嫔之人怨恨不已。随后为陕东道行台,有诏属内事务可以全权办理。秦王将肥美之田给予淮安王李神通,而张婕妤为其父请求其地,高祖下手诏赐田。诏书到时,神通前已得田,不肯交出。婕妤诬奏说:“诏书赐予妾父田产,而秦王夺去给予他人。”高祖发怒,召见秦王责让说:“我的诏令不如你的王府教令吗?”有一天,对裴寂说:“孩儿久掌兵权,被儒生教坏,不再像我从前的儿子了。”秦王府属官杜如晦骑马经过尹德妃之父门前,妃父恨其傲慢,率其家僮将如晦拖下马来殴打,断其一指。其父害怕出事,便让德妃在高祖前诉说秦王左右欺凌其父。高祖不明真情,大发脾气,训斥秦王说:“儿之左右竟敢欺凌我妃嫔之家,何况平民百姓呢!”秦王百般辩解,高祖置之不理,因此日渐疏远。有一次,高祖召集诸王宴飨,秦王思念其母早逝而不见拥有天下,故而独自悲泣,高祖见此很不高兴,诸妃趁机加以中伤,为建成游说:“如今海内无事,陛下年事已高,应当娱乐自己,秦王感愤悲泣,正因忌恨我等。假如陛下万岁之后,秦王得志,妾等必无遗类。东宫太子,为人慈爱,必能保全供养我等。”说罢全都悲不自胜。高祖恻然伤感,便打消了更换太子的主意。

  后遇突厥兵马进犯关中,高祖打算迁都避寇,因秦王苦谏而止。建成往见高祖说:“秦王想抵御外寇,阻止迁都之意,是为了久掌兵权,而谋夺帝位。”高祖渐渐不喜秦王。

  起初,高祖令秦王居于西宫承乾殿,元吉居于武德殿,与上台、东宫昼夜都可往来,出行皆带弓箭刀仗,相遇则行家人之礼。因此皇太子令及秦、齐二王教与高祖诏敕并行,内外惶惧,不知所从。建成等人私自招募四方骁勇及长安恶少年二千人蓄为宫甲,分屯于左右长林门,号为“长林兵”。又令左虞候率可达志招募幽州突厥兵士三百人进入宫中,准备进攻西宫。有人向高祖告发,高祖召建成予以训斥,随即将可达志流放至..州。

  华阴人杨文干素来凶险,建成与他亲昵,使他任职为庆州总管,派遣使者令他招募兵士送往京师,准备起事。当时高祖出巡仁智宫,秦王世民与齐王元吉随从。建成对元吉说:“秦王将遍拜诸妃,他的金银宝物很多,尽可拿出来赠送。我怎能坐待祸患临头呢?安危之计决定于今日。”元吉说:“对。”建成便命令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持甲送与文干,催他起兵。尔朱焕等人感到害怕,行至豳乡时上告谋反之状,宁州人杜凤也告发此事。高祖派遣司农卿宇文颖驰驿征召文干,元吉暗与宇文颖交结,托他告知文干,文干立即率兵造反。高祖因建成为首谋,不忍加以劾治,便下诏逮捕王王圭、魏征及左卫率韦挺、舍人徐师谟、左卫车骑冯世立等东宫官员,想杀掉他们以减轻太子的罪过。便下手诏征召建成,建成恐惧,不敢前往。师谟劝他就此起兵,詹事主簿赵弘智谏劝建成减损车驾服用之物,轻车前往认罪。于是前至行在处所,将到其地时,建成屏退官属,径自入见高祖,叩头请死,伏身于地而不能站起。高祖大怒,其夜囚禁于幕中,派兵加以防守。恰遇文干攻陷宁州,高祖大惊,因仁智宫接近贼境,夜率卫士南奔,沿山行走十余里地,天亮后才返回宫中。高祖召秦王问计,秦王回答说:“文干这小子,州县官员即可将他擒获,即使一时不能拿获,只须派遣一将就能解决问题。”高祖说:“此事与建成有牵连,恐响应者众多。你亲自前去平叛,返回后,我立你为太子,废建成为蜀王,蜀地狭隘,不足为变,如不能侍奉你,取之亦易。”秦王便率众前趋宁州,文干已被其部下所杀,而以其首级归降,抓获宇文颖押送京师。秦王出发后,元吉与高祖妃嫔轮流为建成求情,封德彝也暗自劝解高祖,由此怒意渐解,重新下诏令建成返京居守,仅仅责备他于兄弟之间不能相容,而贬谪王王圭、韦挺与天策兵曹参军杜淹于远方。然而猜忌怨恨日益加深。

  建成等人后来召请秦王夜宴,下毒于酒而进奉秦王,秦王忽得暴病,吐血数升,淮安王神通扶持秦王返还西宫。高祖前来问疾,因敕令建成说:“秦王不能饮酒,不要在夜里聚饮了。”又对秦王说:“我起兵于晋阳,平定天下,都靠你出力,议立东宫时,你一再推让,以故成全你的美意。再说太子已立多年,不好废黜他。看来你们兄弟终究难以和好,同在京师,怨恨日益加深。你还是返回洛阳行台为好,自陕州以东归你主管,可建天子旌旗,依照西汉梁孝王旧例。”秦王哭着说道:“我不愿这样做,我不能离开膝下。”高祖说:“陆贾是西汉大臣,尚能轮流居住于诸子之家,何况我是天下之主,东西两宫,近在咫尺,思念你时就能前往,何须悲伤呢?”秦王将行,建成等人商议说:“秦王得到土地甲兵,必为后患;留在京师,仅一匹夫而已。”因而密令数人劝说高祖说:“秦王左右尽是山东人士,闻知返回洛阳,全都欣喜非常,观其意图,不再做返回的打算了。”其事果然中止。

  不久又逢突厥进犯边郡,太子推荐元吉领兵北讨,想借其兵马作乱。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等人都劝秦王先下手为强。秦王便密奏建成等人与后宫淫乱,并说:“臣无负于兄弟,如今竟想杀臣,这是在为王世充、窦建德报仇。如使臣遭枉杀,虽在地下,也愧与诸贼相见。”高祖大惊,回报说:“明早将追问此事,你得早些入朝。”张婕妤派人驰告建成,建成便召元吉谋议。元吉说:“那就授甲持兵于宫,托疾不去朝见。”建成说:“对。但不一道入朝,怎能得知事情的变化呢?”天刚亮时,建成、元吉乘马前往玄武门,秦王已先到达,率勇士九人自卫。当时高祖已宣召裴寂、萧蠫、陈叔达、封德彝、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等人入宫。建成、元吉行至临湖殿时,发觉事情有变,立即返回,秦王随后呼喊,元吉弯弓欲射,接连三次未果。秦王随即射死建成,元吉中箭逃走,尉迟敬德将他追杀。不久东宫与齐王府精兵三千人攻打玄武门,因门闭而不能入内,交战良久,射箭达于内殿。秦王左右数百骑赶到,合力进击,其众才溃散而逃。高祖对裴寂等人说:“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呢?”萧蠫、陈叔达说:“臣等闻知内外没有界限,父子之间不亲,当决断时不断,反会蒙受其乱。建成、元吉在义旗草创之际,并未预谋,既立之后,又无功德可言,常怀疑贰之心以济其恶,以致祸起萧墙。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可立他为皇太子,托付军国大事,陛下就能如释重负了。”高祖说:“这正是我的夙愿!”便召秦王前来,抚慰他说:“我差点有投杼而起受人迷惑的事啊!”秦王号泣而难以抑制。

  建成死时年龄为三十八岁。其长子承宗被封为太原王,早逝;次子承道为安陆王,承德为河东王,承训为武安王,承明为汝南王,承义为巨鹿王,全都坐罪诛死。下诏除去建成、元吉的唐室属籍。二人党羽猜疑恐惧,相互告发,庐江王李瑗由此起兵造反。朝廷便下诏宣布建成、元吉与李瑗枝党不得相互告讦,由此天下才安定下来。太宗即位后,追封建成为息王,谥为隐,按王礼改葬,下诏东宫旧臣都来会集,太宗亲临宜秋门哭泣,命皇子李福过继为建成之后。贞观十六年(642),追赠为皇太子。

  宇文颖是代州人。从李密那里前来归降,担任农圃监,封为化政郡公。性情贪婪昏庸,与元吉交情甚厚,以故参预文干逆谋。事败之后,高祖责问他说:“我因文干谋叛,所以派你前去召他,你怎能参预逆谋呢?”宇文颖无词应答,被斩首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