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宋书》·颜延之传

颜延之字延年,山东琅王牙郡临沂县人,曾祖父颜含官至右光禄大夫;祖父颜约,官至零陵太守;父亲颜显,官至护军司马。

  延之少失双亲,家境贫寒,他住在城郭边上,房屋简陋。但颜延之却很好学,博览群书。他的文章写得非常漂亮,在当时算首屈一指,他喜欢喝酒,不拘小节。年至三十,尚未婚配。他妹妹嫁给东莞的刘宪之,就是著名人物刘穆之的儿子。刘穆之和延之既然有姻亲关系,加上常听说延之才华出众,想劝他做官。约好见面审察一番,延之却没有赴约。后将军,吴国内史刘柳推举延之做他的内参军。后来延之升迁主簿。又升任豫章公世子的中军行参军。

  晋安帝义熙十二年(416),刘裕北伐,朝廷授予刘裕宋公爵位。刘裕派一个代表到朝廷接受这个奖励,并问候皇上的生活。延之和他的同事王参军一起回使京城,经过洛阳,延之在路上作诗二首,这诗的语言非常丰富和华丽,谢晦与傅亮见后非常赞赏。宋王朝建立,奉常郑鲜之举荐延之为博士。颜延之再升任世子舍人。刘裕即位,延之补迁太子舍人。雁门人周续之隐居庐山,研究儒学非常有名。永初年中,被请到京师,朝廷为他专门建立了一个学馆。刘裕亲临此地,满朝文武都在座。延之此时官职还很小,也被请到前面,刘裕叫人问周续之三句话,周续之旁征博引,万方比喻,延之则言简意赅,常常难倒周续之,刘裕看到这些,又再叫颜延之作详细解释,他更是条分缕析,众人听了无不赞叹。因此延之又升任尚书仪曹郎官,再转太子中舍人。

  当时尚书令傅亮自以为文才举世无双,但延之却非常相信自己的才能一点也不比傅亮差,傅亮非常嫉妒颜延之。庐陵王刘义真也很喜欢做文章,对待延之很好。徐羡之等人怀疑延之附从刘义真,反对自己,便改延之做正员郎,管中书事务,不久又转他为员外常侍,再排挤他出去做始安太守。领军将军谢晦对延之说:“从前荀勖嫉妒阮咸,贬阮咸做始平郡太守。今日足下又被贬做始安太守,可算是前后辉映的‘二始’。”黄门郎殷景仁也对延之说:“你这事正如俗话说的‘庸人嫉妒贤人,世俗苛求才子’。”

  颜延之到始安上任,途经汨罗江,替湘州刺史张邵作了一篇《祭屈原文》,表达他的悲愤,大意说:

  “我惶恐地接受皇上的命令,到湘楚之地做官,凭吊屈原投江的旧地,亲临屈子咏诗的旧波,驻马于汨罗江畔,泊舟于汨罗江边,恭敬地祭祀楚国三闾大夫屈原君的灵魂:

  ‘馨香的兰花往往被熏坏和摧毁,坚硬的玉石往往被折断,万物最可怕的是它的美好,人最怕的是他的贤明高洁。就比如屈先生您,便逢到这样一个不幸的时代。春光一下子便流逝,冬天很快便到来,秦国与楚国正交战不停,秦昭王和楚怀王竭尽他们的智力,您挫败张仪和令尹子兰的阴谋。你的品行比兰花更坚负,远离国都,浪迹湘江,却日夜渴望回到故国,你真是比灵草还芬香,比荷花还清纯。你如神龙般矫健,如鸾凤般纯粹。你的声音比金石之光更加长久,你的志向可与日月争光,你像那橘树———香溢四野,又如小嫩枝般初发初长。望一望汨罗江泪眼横流,看一遍汨罗江我的心飞越上古,假如时间不成障碍,我真想找你倾诉我的一腔报国忠肠。’”

  宋文帝元嘉三年(426),徐羡之等被杀,颜延之被任为中书侍郎,不久又转官太子中庶子,这后又兼任步兵校尉。文帝非常看重颜延之,延之平素喜欢饮酒,放荡不羁,不能与时人相合,因为看见刘湛、殷景仁手握大权,心里非常不满,常对别人说:“天下大事就应当与天下贤人共同商讨,难道它是一个人的智力能对付得了的吗?”他说了很多这样激烈的话,每每触犯当权人物,他曾对刘湛说:“我的官职和名誉不增加,大概是因为跟你作部属所引起的。”刘湛怀恨他,向彭城王刘义康进谗言,把颜延之排挤出外当永嘉太守。颜延之非常愤恨,于是又写了一首《五君咏》歌唱竹林七贤的故事。其中包括山涛、王戎从显贵到罢官的事。咏到稽康时是:“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咏阮籍说:“物故可不论,途穷能无恸。”咏到阮咸说:“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咏刘伶诗说:“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这四句,大概也是描叙自己,刘湛和刘义康听到这些不恭的话,勃然大怒。当时颜延之已拜永嘉太守,他们想把颜延之贬到更远的地方。这时文帝给刘义康下了一道诏书:“贬颜延之为小郡太守而不让他参与朝政。有人说留他在京城里,还不至于会蛊惑人心,他的罪过很明显,可以说大家都是很熟悉的,只需要撤换一下,叫他回家闭门思过。假如他自己不悔改,再贬到东方也不迟,如果他仍执迷不悟,自然可以绳之以法,殷景仁、刘湛等也有这种看法。”并命令光禄勋车仲远代替颜延之,是因为车仲远与颜延之一贯关系不好。于是颜延之闭门闲居,七年不和外界往来。中书令王球是名人子弟,非常超脱,颜延之仰慕他,王球也欣赏颜延之的才能,两人关系紧密,颜延之经济拮据,常常困乏,王球总是周济他。晋朝恭思皇后安葬时,百官都参加了,刘湛因为颜延之义熙元年出仕做官,于是推举颜延之做侍中,有关单位给颜延之送信笺,颜延之把它扔到地上,大声说道:“我颜延之连活人都伺候不了,更不用说是死人了!”

  颜延之闲居家中,无事时往往作些文章,其中有一篇《庭诰》。现在删去里面的多余部分,留下精华,放在这里。文章说:《庭诰》一文,主要是说家务事而不是国家事。我现在年岁已高,常怕某天去世,以至不能留名后世,所以作一篇《庭诰》的文章。关于立身处世,劝诫世人,这些话已被圣人们所阐明,此处不必再加论述。目前我说的写的都是平生多年思考的感受,完全出自我的真诚心性,只是用来指导我做人的指针。我喜欢简明扼要,不喜欢繁词富语,但有时又议论得过分详细,这只是为了约束不规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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