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野史》·第十七回
却说伊尹五就桀,只救了他罢征伐而散黄雾,终不肯恤民。毕竟再造长夜宫,极精括取天下货财,齐备乃将入宫。其宫制广三十里,径十余里。中用砖石结顶,顶仍培厚土为高山之状,植以奇花异草周垣护之,其门在倾宫之下。下层一穴,而入是为聆隧,不见人但闻声。五里许乃是宫门。门外左右,一红烛笼,一白烛笼,各大如车轮五倍,以代日月。宫中以月为日。宫门之烛点十五日,宫内皆大明,是为一昼。息十五日则为一夜,但存小灯,各间阁上荧荧而已。宫室有三千大柱,小者无算。其中高者为夜台,桀与妹喜居之。自盖及砌,自牀至地皆珍宝也。周围环室曰夜廊,役者居之,皆雕楹画宇也。廊之中台之下,周台设幕,日夜帐,皆绩锦也,乐部居之。昼则张宴奏乐,兴至则解衣就欢,倦则眠,饮食俱任意。夜则息烛而酣乐,昼纵三千男女杂交。甚则尽减小烛,使男女各不相认,遇合交错,以为快。而妹喜无所不至矣!伊尹闻之,而叹曰:“嗟乎!人道灭矣!”后人钟伯敬吊之一俚律曰:夏桀为欢亦异哉,三千活肉一坟埋。
娈童姣女交加合,兔穴鲛宫屈曲开。但把淫精浇粉髑,那能生气上葭灰。南巢凄惨终身事,好是孤魂觅夜台。
桀以甲申三月朔日入宫,四月朔日才一出,谓是只住得一日,不觉已一月矣。这一月中,夏国多少天变,桀皆不知。五星皆陨,又雨日并斗,又雨血,又雨木冰,又平柱矢流。太史终古终日告变,不得见桀。三旬乃得一见,遂执天文图占侯法以谏于桀曰:“古圣帝明王一日三朝,与贤善公卿议论政事,凡以养道德、遏邪萌也。今君王废明入幽,男女交纵,澌灭人纪。人道既绝,天命必终。灾变异常,亡无日矣!”桀大怒,不待其辞之毕,命武士擒绑,将杀之。朝士二人,史佐三人又陈言救古。桀曰:“此皆关龙逄、黄图等恶党惯造妖言者也。”命悉缚,将杀之。后人冯犹龙有口占笑之曰:善类常将恶党看,正言却道是妖言。 赏罚是非如此用,哪愁天下不安全?
其六人将杀,伊尹急进曰:“臣而得罪于君王,则诚当杀之。但太史所陈者之事,是天得罪于君王。君王看天,六人可缓死也。且往年君王杀黄、关等后,有许多变异,故君王莫若自为神圣之乐以解变,而宽六人之忧,以共回天。”桀怒解,乃释六人。尹又救了六人。而是夜,太史终古乃挈其浑仪世籍与宗族,尽去夏,奔于商侯。桀闻之,反喜曰:“妖党怕我去矣!”乃照常为乐不止。
次年乙酉,地中群犬吠,夏日大霜,泰山走石立,伊洛竭。司土告变,桀曰:“此天地自然之事,何足为忧?”杀司土。瞿山地裂,司空告变,桀曰:“朕正嫌河道迂回,此地裂,是吾意也。”乃命役民夫五万,率诸侯之民,因其裂凿山而通于河。伊尹闻之曰:“噫!谓天地变不足畏矣,子又何居于此?”乃去。此第五就,有功颇多度,终不可为,而去归亳就商侯。则终古先在亳矣。 终古见商侯,泣诉:以为天命绝夏,君当救天下生民。商侯辞谢不敢当,而客尊终古于国。及伊尹归,与终古密论天道。天下非桀党,即皆不足有为者。可奉天者,惟商侯。遂默有吊伐之策矣!
且说天下诸侯如何非桀党,即皆不足有为者:不足为者是善的,桀党是恶的。如豕韦四氏,自孔甲世来,已霸行天下。在桀之世,畏桀之力,只得与之为党。而葛氏又新起,相与屡屡助桀凶淫,以威天下。天下诸侯畏桀,即畏伍氏。伍氏因以凭陵下国,无所不至。东方豕韦氏为霸,吞并小国,三十地,方九百里。甲士九万,车九千乘。其余东国虽未灭者,唯唯从命,朝聘惟谨。东方九夷,又相协助之。北方昆吾氏为霸,吞并小国,二十八地,方八百里。甲士八万,车八千乘。其余北国虽未灭者,唯唯从命,朝聘惟谨。西方顾氏为霸,吞并小国,二十地,方四百里。甲士四万,车四千乘。其余西国虽未灭者,唯唯从命,朝聘惟谨。西方诸戎亦从之。南方常氏为霸,吞并小国,二十二地,方五百里。甲士五万,车五千乘。其余南国未灭者,与诸蛮俱亦从命。中间桀自为霸。助之者葛氏为霸,吞小国,五地,方三百里。甲士三万,车三千乘,余小国从之。五霸者,桀之恶党也。其众小国诸侯,中有帝王之冑,神明之裔,圣贤之后,先代大臣之后,典夏后氏,懿亲甥舅之国。初年自立,自来朝者至今也。有被摧灭吞并的,也有不能自立,丧国亡身的,也有不得已顺从恶党以免旦夕之命的。皆所谓不足有为者也。有稍能自立,不失和好,内能勉守其国的,则所谓善者不足有为也。到修德行仁自强的甚少。惟有极西方有邰之国,弃之后,姬氏公刘者,其先不窋,于羿浞之世失国,居戎。及今公刘能修后稷之业,民富心一,乃立国于豳之谷。今邠州三水是也。国既富强,为善自固,诸乱暴之国,不敢窥伺他。亦与中原远绝,亦不朝桀,亦不畏霸,遂为后来周家之祖。此则远国未能有为者也。其中国诸侯,能修德行仁,节用足国,仁民爱众,不失朝桀之礼,尽事桀之道。却不从恶,又不党乱。不凌弱,亦不畏强。暴主无由加众乱,亦不敢侵者,独有商侯而已。且说商侯在这暴乱之世,何以能自立。商侯只是修德于己,行仁于民。民既一心,谁人敢犯?其所用贤才又多,伊尹以元圣而为师,莱朱以亚圣而为传,庆辅、湟里且以大贤而佐政,寿常、旬范以贤者而守职。凡所以劝农课桑,省耕省敛,富善恤穷者,无不尽道。国中家给人足。而君师、大夫之车马、旌旗于戈楼橹,从人衣甲亦无不精密。所以当时葛氏无道,横行于中国,而独不能行其令于商。如夜宫之需,商不应也,葛氏亦不敢来伐。商侯亦用宛法善辞之伊尹在夏,亦能宛转于桀与三小,致不罪于商。初伊尹在华野中原,以天下为己任。及见桀之暴,诸侯之乱天下,苍生之困苦,尹视之亦若切身之痛痾,恨不立拯起之。却能前后经立夏朝十有余年,而不激不露者,这叫做圣人,能为龙,亦能为蛇者也。后人余季岳赞之曰:昆冈既炎,玉石俱焚。
百川皆沸,况乎千山。
龙门既凿,银河道东。
方舟莫挽,讵留飘蓬。 彼决一泓,而洒万顷。
鱼枯于池,烈者尤兢。
倒流激石,昼夜怒号。
即曰砥柱,何俾狂涛。
是以圣人,不券不恶。
不洁不怒,不平不鸣。
善者不萃其形,奸者不获其情,妒者不闻其声。夫是以入于焰烈,涛狂不为异,而卒获其平。
其五就于桀,本视其万一可救而救之。故随时见道,爱道乘时。今看桀终不可少回了。又闻得妹喜得了一梦,谓桀曰:“妾昨夜三更时候梦见西方有一轮红日,东方也一轮红日,两轮红日在空中相斗。西方红日中,闪出一员将,身披金甲,手执金枪,杀个胜。东方日中也蹲出一员将,身披铁甲,手执铁枪,杀不胜。那日便无光彩,渐渐灭了,不知此主何吉兆?”桀曰:“春梦襕衫,不足怪也。”伊尹闻得,识天命在商。遂去桀而就汤。以妹喜之梦告商侯,这是五去桀。遂永绝于桀。桀恶日甚,诸侯日横。
尹欲行风后力牧之事,佐黄帝之业。先修井田之法:每里十井,每井八家,每家受田五十亩,即当今之百亩。每家有当家一人,年五十而内三十而外有妻者,为富家。其上而父母老者,当家之人营肉帛事之。其下而弟与子幼者,助事当家之人。四十而无子者,则许另娶一妾,或前妻去者,再娶妻。五十无子者,则许养他人子,顶代其农业。子三十而不娶,女二十而不嫁,并嫁娶责财者,髡劓其父母。弟年三十父不存,则兄为之娶妻。乃告于官而别受田。田之用力须三人,盖子弟助之。无则养子雇邻人助之。其人可养八九人。子多者,以继无子者后,或赘于有女无子之家,即继其后。故国中无鳏寡孤独之民。间有值非常灾患而无依者,幼则或养于民之新受田人口少者家,长则或在官为胥徒、为工艺,老则有义廪给之。其井田虽作,九区中间尽以居民庐舍,植桑麻菜果而无公田。故用贡法,虽家岁取五亩之八,而别有补助之法。每里之中,则设一学,立一师,举一里中之贤士为之,教一里之子弟。而设一义廪于里学之旁,举一里中长厚耆老为之长。司其仓廪,每岁所贡租粟,十井之民自运于里廪,而里长验收之。国有用,则取诸里凛。取不尽之余,即为义廪。春省耕,视民有牛种粪力不足者补之。秋省敛,视民之为禾本嘉,而收成偶薄,不得于天、不足给其家一年之用者助之。其不幸之民,老而无归者,即使守里廪之旁,岁给余而养之。又禁民间买置玩物巧奢之器,不许多为末作。死丧有哭泣衣木,而无饮食;嫁娶有布缕,而无币帛。民家三年余一年之粟,九年余三年之食。每里之师是为下士。其有成德,令闻者选以为学于都中,观礼乐刑政事,是为中士。其弟子中有孝梯忠信,习礼乐、兵农、邱索、典坟而有得者,补为里学之师。其中士学政而成,则授庶政,是为元士。其在国则各有司职,出则宰邑,亦为邑学师。五里为一邑。邑有元土之令德者,又举为大夫。七十里之国:十四邑长,十四邑师,七十里学师,七十里长。以教治其士民。 其教兵之法:每井八家,家出一壮丁。二家共养一马。八家共出一车。每家自置兜鍪皮甲、戈矛、弓矢、盾橹。而每车有小旗、小鼓。一车乃设一将中土,或下土为之,有阵旗、阵鼓。八十人是为一阵。五阵,五十车,四百人,四百马,是为一旅。立旅旗、旅鼓,设一裨将元士,或中士为之。十阵,百车,八百人,四百马,是为一军。立军旗、军鼓,设一大将大夫,或元士为之。同七十里,车七百乘,甲士五千四百人,除余夫助役在外,君与将帅自将之。设大旗、大鼓,马皆披草。每车八人。四人居上,执弓矢。四人在下,执矛盾。而各里长辈卒在官之徒督之,余夫从之。除子弟替役外,合国行师可七千人,为七军。
每岁农暇按法教之:以四军处四正,按鸟、蛇、龙、虎。以四旅处四奇,按风、地、天、云。以一军居中,为天柱。其在官之徒、在甲士之外者,出则为游奕,入则为护卫,战则为接济,护则为收检。每岁搜苗,狝狩田猎,而四阵以教七军,教成。盖二十年,竟无敌于天下,伊尹之功也。伊尹自乙酉岁,绝夏就汤,专以此为事,厉志救民。见汤之明德日新,既自庆得为明主之师。又自以为德不及汤,力请为臣。遂为相,仍称师行相事。与莱朱等悉心力佐汤兴王。于是尹去夏后,夏桀益暴?霸国益横,天下诸侯皆愿归于商矣!
且说夏桀如何益暴,桀既无伊尹,无所敬服。去了终古,无人复告变。杀了诸告变之人,无人复言。数年间,既搜索天下货财、子女。天下诸侯不得充足应数,天下士民俱怨恨不但。夏国桀初年,开辟夏疆,吞灭近国。有地千五百里,甲土将二十万,车二万乘。桀日所亲从厚养猛士,亦二万人。皆力举千斤,射贯七札者。近年死亡大半,其兵新换者,如旧数。猛士则新选者,虽仍猛狞,然不似旧时有纪律了。桀凭勇力徒众,自为霸于夏。灭善国,存恶国,以为党。灭善人,用恶人,以为助。近方之国不得不助桀,不助者灭。桀之诸臣三小、二幸等,倚桀而肆行于下。自所取用,奢侈淫酗,亦各为小桀一般。取民租赋,初年十分取二,中年十分取三,到近年来则十分取四五。以至搜刷殆尽矣!百姓在桀之世,生不能养,死不能葬,长不能娶,旷夫满于野,怨女盈室。士不得仕,贤才厄穷,善人困苦终身。恶人从桀者,乃得食禄。桀之护卫从人,饮食狼籍,衣服华彩,制新弃旧。而民日不再食,衣不蔽体。又上官有司时时设法搜掠,百姓卖妻给官。又刑罚不中,百姓怨气满腹。又屡起徒役,累杀多人。加罪无常,冤民见杀,百姓受苦。四十余年然不叛乱者:一则畏桀之力与诸臣之凶。二则恋故土,不敢他往。三则侥幸万一苟免,姑延旦夕而已。总之是为天下,皆小桀,无主可归故也。且从前虽苦犹有幸延生命者。近年明明用王命搜索财宝、子女,诸恶党之臣,四出横掠。而士民家家离散,人人将死了。向时怨女,今为冤女。向时旷夫,今为徒夫。卖为贱婢,役为官奴。无不至矣!向不能养者,今且老弱展转于沟壑,壮者逃窜于四方矣!向不能葬者,犹能方瘗。今则裸尸满路,积臭盈沟矣!如此世界,桀犹然只似没有,诸恶犹然日甚。近既役民夫于瞿山、开河,累杀又多人,民怨日益甚。又累及诸侯之民,诸侯亦怨,诸侯所驱之民亦怨诸侯。乙酉之后,桀又搜寻,诸侯献财帛。不足者,有献于女。不如意并闻知其自用而不献者,远者使五氏伐,近者自伐之。又灭三河氏等数十国。而近桀之诸侯及士民,闻商侯之政者,只除五氏及恶亲党而外,俱愿归汤矣!
且说如何是霸国日横,即上所说五氏各行凶恶,恰是天生五小桀。如何五方便有此五霸?实非天地设之,盖五方贤侯桀自不用,用此五恶以相助耳!后人钟伯敬铭之曰:尧咨四岳,天下平章。桀资五伯,以乱五方。彼为天下得人者何皇皇!此欲以人乱天下者何攘攘!五方狺狺,天下沦沦。岂曰万民?岂无友邦,与无善邻?曷不老臣,与任贤仁?恶犹佩,兰蕙焚。驺麟杀,豺犬尊。吁嗟乎!吾今而后知乱不在多,则夫治天下者亦在予一人。 五氏之恶最强者,豕韦氏。系韦者,高阳氏之后也。其祖亦以贤功建国,至孔甲之世,峙贺强立,始霸诸侯。子孔宾继之,亦党桀助恶。今孔宾又死,子冀新立,血气方刚,恃其国势,益暴横邪淫,而好色尤甚。既索东方众诸侯国货财、子女,供桀夜宫之需。实自享其半,犹以为未足,又自索于诸侯。诸侯力既尽于先,今皆不能应冀。遂首伐有鬲氏,灭其国。鬲君奔,各国皆畏。豕韦不敢容,遂奔豫方,来归商侯。侯纳之,欲送之还国。乃使大夫庆辅往告豕韦冀曰:“昔先王封国,地不过百里,不相并。其近者修睦,不相陵。今子新立于民,上将使民和而国安。乃遂兴兵,财色之是索。夫有鬲者,后夔之裔也。何罪而灭之?寡君惟是国小力微,馆其君则用不足,纳其国则力不能,敢请命于子,能复封之,则子之仁也。”冀大怒,骂曰:“何老囚未死,乃敢狂言侮子?他头欲膏予长剑乎?”斥庆辅曰:“速归,教子履自来送命。”庆辅从容进曰:“君息怒。商侯已饰国中美女五十人,具黄金五十镒,将把来与鬲君,送于君。故使下臣先来观君心,意何如耳?君怒,黄金美人不送来矣!且下臣慕君已久,国富兵强,可展其尺寸,以事君。若商,则国小不过自保而已。且以君之大英资,何惮不为天下主耶?”冀大喜,留庆辅于国,曰:“子真贤才也!”厚待之。庆辅遂得于国中遍告诸侯之人,言商侯之盛德至仁,而东方诸侯之国尽思归汤。
庆辅居豕韦六月,尽得豕韦国中要领。且结有腹心多人,而后私奔归商。豕韦氏冀方自夺士民之妻五百人,穷淫极乐。更广索民间有可意者,悉取之。仍日发兵,取于诸侯。又甚则夺宗族大臣之女。有其大臣支机子来奔商。商侯厚待之,而豕韦国中臣士民人大半思归汤矣!
次强者昆吾氏者,实姓巳,陆终之后也。巳疆继豕韦,巳伯于前世。今已牟卢,久助桀虐。牟卢专尚威武,好田猎,逞刑杀。恃其兵强马壮,恣意侵伐众诸侯。北方诸侯人人自危,而牟卢益甚。闻有怨者,即兴兵伐之。无终子尤庭,帝尧之庶支也。以诽语被灭,奔来归商。昨国伯超先尝从昆吾氏以党桀,今其子良仁新立。牟卢怒其不先来告知,而自立,欲伐之。良仁惧亦奔商。又墉国男宁,年老国弱,惧妻子为牟卢所杀,尽挈而奔商。商侯皆厚待之,而遣大夫湟里且,告于昆吾氏曰:“寡君闻之,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昔夏之有德,天下宗之。非有征伐之威也。羿杀九日,诛封豨,篡夏国,收逄蒙,而自见杀。非无威武,为无德也。君以大国而行其德,天下孰敢不从?若以势力行之,谁能不叛?君其复无终胙国。寡君亦愿共戴之。”牟卢伪许复二国,二君归,感商侯之德。遍传闻于北方。不半年,而牟卢复兴兵,杀尤庭,良仁又奔商。其墉男则原不求复,固在商也。自此北方之诸侯尽思归汤矣!北方已素闻商侯之仁,而大夫旬范本北人也,又请往观北方。遂居二年,尽得北方要领,布心腹而后归。而牟卢又以宠妾之言杀己子。又怒杀其弟之子。其弟已离者亦来奔商。而昆吾氏国中之人,皆欲归汤矣!
又次强者顾氏,其前侯委望助桀亦久,今其子金冥已立五年。专好用刑,亦好货。代桀夜宫之索,半私以自奉。西方诸侯多贫,不供其欲者,亦请于桀伐之。易欺者,己辄代之。初伐绵氏,大战于长原,不胜。后尽纠恶党,灭绵氏,杀其君,尽其财货,抢其子女而还。既又忌其同党之侯殳氏,诱至宴会,出伏兵杀之。诸侯遂皆叛。金冥恃其兵马强盛,不以为意。商侯之大夫湟里且,本西人也,闻之请往观之。遂往西方,居一年。遍布以商侯之令德,而诱劝其人民,及各士大夫并各国诸侯。金冥又以虐刑,杀其大夫正岜,正岜之子正宝因里且而归商。而西方之诸侯与顾氏之臣士民,皆欲归汤矣!
其次,南方息国常氏,于之弟猱。先是于助桀,其弟驺谏于兄曰:“何为助桀?”兄曰:“不得已也。”于卒知其弟贤,以位传之。而末弟猱者,邪人也。觊其位,欲行弒夺。驺察其意,遂避位北奔,亦来归商。其母思驺,恶猱。猱遂窜其母于荒山,不顾养。又好货好淫,广集珠玉金宝为牀,室拟桀之夜台,日夜集娈童、丽女百人,解衣乱淫,争风比势狂笑。一堂,名为杂乐堂。又有一宫,四方无门。但有一穴,注暖酒于中。中乃大窖,已与妖人狎客。娈童、嫩女数十人解衣入穴。入窖而浴于酒,一面饮,且一面淫荡,名曰醴泉宫。既醉迷后,甚至寻人杀之。或妄问狱,倒置刑人。或一切不理,而自入醴泉极乐,国事悉委之陶思嘉、柴经。二人好货好色尤甚,妄取民财,夺其妻女。有豪士临天道者,其妻为猱所夺,怒而奔豕韦。系韦以常揉为同调,竟不理天道。乃奔归商。
商侯使庆辅往告猱曰:“国之有君,将以治人。世无有无亲之人,尚安有无亲之君?且男女杂游,人类所不为也。今子为之,国事岂醉卿所可理,生民岂宵人所可托哉?愿君尽孝去淫,任贤修政,以治其国。”常猱亦命大夫来答曰:“君处中国,寡君在南方。梦寐魂魄飞越,不能至也。乃辱使命,责在底里,得毋过典。寡君闻天下有子负亲,亦有亲负子。子负亲,人尽知,其不然也。亲负子,人不知也。故寡人独行之,不知道的只曰‘尊亲’,遂触其冤。岂知子亲本俱假合也。且子君之多忧也。何不自为极乐?以忘忧诚。忘忧则一日至足矣!何必久图度也?醴泉者,乐之佐也。所以消世之坎坷,起天下之痿痹也。”商侯笑而谴之曰:“邪说怪行,不可以人言道。”庆辅商人,请复往察之。往居一年,尽得其要领。又得其国之贤士昌允、高离以来。其南方诸侯之国并常氏之国中,亦无不慕商侯之仁而来归者矣!
五氏之中,葛氏垠最昏愚。葛氏,阏邱之后也。其国在今归德,西宁陵县也。垠之恶专尚淫酗,次则淫刑杀善民。党桀为恶,横行中国。中国诸侯莫敢如何,勉强事之。近年以桀命括搜财宝子女,为夜宫之需。葛氏搜中原众诸侯国殆遍。而太康氏首不能应,葛氏伐而灭之。众诸侯尽力供应。众诸侯之士民尽怨众诸侯,而众诸侯尽怨葛氏。人人欲灭葛氏。葛氏既假夜宫之由,索取民间,以自足。狡童美女,充于内外。奇珍异宝,溢于宫厨。多作旨酒,尽日酣饮。诸童男女,奇歌妙舞者,八十余人。醉则与诸狎客恣淫,不以国政为事。功不赏,罪不罚,民讼不理,士求见不得见,士民皆怨葛氏。且益增置酒食,以饮酒之官,不善饮酒易醉,乃改葛氏祖庙为太和堂。废祖宗之桃为墙隅,自与客纵博赌赛伎俩,斗鸡于其中。己乃大饮。男女竞交狂笑,淫戏成一块。
适天大雨,堂前不可着履。遂取庙中旧遗竹册简帙铺地,以度客行。民租尽取,酒米犹不给于用,乃尽括搜民。家亦无有,遂百壳皆酿酒。宗族共请祭祀祖宗,垠曰:“岂有生人不乐而死鬼能食也哉?”葛国与商最近,其族人葛从顺奔商,以告商侯。商侯曰:“噫!一至是乎!”乃使元士虞生衡往问之曰:“夫人之生也,本于父母,而原于祖宗。故天子祭天地,诸侯祀祖宗。今君乃百为俱足,而独不祀先祖,此何为者乎?”葛氏使大夫诳对曰:“与君相邻,谓宜缓急相视,有无相知也。今寡人之邦,虽地广于君,而百物不供,莫贫如此也?牺牲果实不供如鼎俎,何不能承?先君曰:‘百为具足,毋乃未详。’闻乎?”商侯曰:“噫!奈何而贫至此?”使虞生衡往遗之牛羊。葛氏受之,乃与诸客大笑曰:“子履真迂!听吾所诳,其牛羊是增。我一馔之饱,遣商使去。即杀牛羊下酒,大啖之于太和堂。”又有族人奔告于商侯。商侯曰:“噫!异哉!葛伯之不仁也。”使虞生衡再往问之曰:“敝邑阑笠之腯,不敢自爱,而以供君。君乃复蔑典礼。又不以祀,何为者乎?”葛氏又使士诳言对曰:“夫祖考之祀,蒙君肥腯,而洁丰无具也。粢盛不供,如瑚琏何?”商侯曰:“噫!有是哉?何不耕祭田?”使曰:“敝邑之民,力敝情离不能耕也。”商侯曰:“且至春,吾民当姑代之。”使谢而归。 葛氏又大笑,以为得策。恃其兵力及四邻之属,以侮商侯。商侯岂不知?只圣人心,事不逆人诈,自尽其至仁。葛氏不知其然,以为迂陋被欺,并不知其亲戚士民俱已离心,而与四邻属邦俱已欲归汤矣!所以一桀五氏之外,天下众诸侯,皆避难而归汤也。葛使方去时,而太康之后太康氏延者,来奔商,请师征葛。不知商侯何如处分?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