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史弹词》·1
廿一史弹词注
成都杨慎用修编着
汉阳张三异禹木增定
男仲璜别麓注 伯琮鹤湄订 叔珽鹄岩参
孙坦含坤章 坦麟画臣 坦骢青御 坦熊男祥同校
廿一史弹词注旧序
廿一史弹词注序
明纪弹词序
弹词注序
弹词注凡例
卷一 第一段 总说
卷二 第二段 说三代
卷三 第三段上 说秦汉
卷三 第三段下 说秦汉
卷四 第四段 说三分两晋
卷五 第五段 说南北史
卷六 第六段 说五胡
卷七 第七段 说隋唐二代
卷八 第八段 说五代史
卷八 第八段下 说五代史
卷九 第九段 说宋辽金夏
卷九 第九段下 说宋辽金夏
卷十 第十段 说元史
明纪弹词注卷上
明纪弹词注卷下
弹词注后跋
廿一史弹词旧序
世传用修戍滇南,常傅胡粉、支发为两角髻,行歌市中。余窃疑之,谓贤达何放废如是?及得用修廿一史弹词,喟然叹曰:用修行吟自废,岂无意欤!夫世之删史者,不过节约其文与事,备劝戒、便观览而已;用修不然,先之以声歌,继之以序说,杂以里语街谈,檃括参差,自然成韵,似正似谐,似俗似雅,似近似远,其意岂徒以自广已哉!盖痛古今之须臾,悲兴亡之倏忽,而横目之民悠悠以难悟也,故为曼声以送之,使言者足以感、闻者易以思。殆怀屈子沉湘之志,而复能自脱于庄列达生之旨,不失真正,而亦不伤其生者乎!夫用修以元辅子,擢制策首,其一时宠遇,岂不盛哉?及一朝遣戍,终老南裔,无望赐环,彼聪明才悟,殆有过人者也。见夫菀枯华落,陵谷变迁,转眼无定,不以此一死生齐物化,而徒怨叹感愤,以怼君父,而夭其生,则似愚矣。故托往事藏来者短咏长歌,傀儡千古,披发行吟,以自全而不以为耻。嗟夫,世何常语,亦何常谈,言解纷利在微中!世有奸雄,怀祸乱而不悔,如焚原烈泽,不可向迩;一旦庸夫孺子巷陌之谣,片言入耳,向日凶焰,辄烟销灰冷,不待黄泉而气息已尽。何哉?诚有以动其心也。凡人暗于自见,未有不明于见人,今观用修所述累累万余言,上自鸿庞,下迄胜国,其间皇帝王伯,忠孝贤圣之驱驰,乱臣贼子之纵横,戎狄盗贼之生灭,靡不兼总条贯。其词可竹可丝,可语可笑,至于重复悲慨,凄其断绝,令人一而叹再而悔,如雍门之哦,一市人皆泣;如越石之啸,羗胡皆涕泗沾衣,投戈北去,而不自知其哀痛之何从也。是真所谓情深于骚,而用广于骚者欤!时初夏,余方昼卧北窗下,听黄鹂歌金缕,忽忽睡去,梦身至尧禹所,左右臂化为皋夔共驩,转属迁换,下至莽操懿温,尿溺转化,与同作贼,旋复剖心出视,变为祢衡诸烈士。又变作庭前舞马,殿下孙供奉,兴兵仗剑,挝鼓掀衣,杀贼骂贼,城郭山川罔不遍历,侯王将相东讨西征,屠戮诛夷,生死死生,不可胜数。旋及爪发毛毫,反复变化,觉帝王圣贤所为甚苦,欲旦暮解脱,不可即得。又觉莽操懿温,亦无乐境,刀锯焚炙,无有苦恼。俯视北邙高坟卑冢,白骨枯骸,皆身受享所过,不复悲忆。辄复歌曰: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遍地愁。忽然惊寤,则儿子鼎持此诗话歌且读于旁也。推枕而起,黄鹂在树,花影当庭,拭眼悲悔,谓声尘不净,耳受乃为身受,梦作即同真作,因叹黄粱一梦,果不欺人,鼠肝虫臂,俱为蝶化。慨然有赤松安期之想。噫,人生若朝露将晞,古今三百二十七万八千余年,亦剎那间事,但圣贤豪杰于梦中得好光景耳。若汉唐宋来乱臣贼子、朋党交倾,正如迷人梦入恶境,颠倒呻吟,不能自醒。昔用修既放,一时诸臣多贵盛者,尔时君臣相得,不啻鱼水,然其贤者既忧谗畏讥,不肖旋被褫斥,甚而藁街为戮,名在丹书,凄凉千载,悲夫贤愚共尽,黄土悠悠。以视用修傅粉悲歌、渔樵唱和,犹赢得一场清梦也!时天启癸亥九日古吴宋凤翔羽皇题
廿一史弹词注序
文体之有正变,谓非时遇之顺逆使然乎。何以明其然哉?时际休隆,珥笔纂述,则即以胸中瑰玮发为文章,彤管流徽,赓扬盛事,此遇之顺而文之正也;不幸而为孤臣孽子,忧谗畏讥,或招沉湘,或悲赋鵩,致寄慨于虫鱼,因寓情于草木,其遇则逆,其文则变,所固然也。然遇有顺逆,文有正变,而皆以不外劝惩扶正人心者,乃足歌咏于不衰。余居恒披史,每思数十家之浩繁,读者猝难竟业,思得一指南捷诀,俾羲轩而下、元明以上,条分缕析,言约旨该,观者了如指掌,诵者洋洋盈耳,于以引掖儿辈、秘之家塾,卒戛戛乎难之。乃偶于书肆断简中,得用修杨先生廿一史弹词,而窃叹先生之先获我心也。先生以元辅令嗣,举制科大元,为天下第一闻人,不幸以议大礼放废,著书一百零九种见行海内。而弹词一书,胡未之载?或曰:此先生不得志于时之所为也。零裁云锦,碎剪冰纹,恐类诙谐、涉嘲谑,故秘而不传,未可知也。予曰:不然,文体虽变,而大义不渝,即如虞书府事,尝着功于九歌;毛诗三百,皆不离乎风雅。况先生博综记载,檃括微言,褒贬一法春秋,而不必有知罪之惧;论列无殊班马,而不必操著作之权。故变幻参差,纵横绝续,止借里谣巷咏,以抒其吊古谈今之怀,意不主于诙谐,而实藉以提撕告诫;语非取于嘲谑,而有裨于羣怨兴观。其声可供丝竹,而其义可作箴铭;其讴吟悲慨,可醒愚妇愚夫,而禾黍流连,亦可悟贤君贤相,欷歔往古,接引将来。先生虽不显居其名,而其功遂出全史下哉?倘后之读史者,不为昭揭而使珠玉沉埋,谓非表章者之责乎!幸秀水诸公,什袭家笥,用光剞劂,庶不负作者苦心,并可为读史者之津梁矣。独是先生以旷世逸才,擅一代著作手,极往古来今兴亡治乱之推迁,以及正闰咱窃之升沉,数十百家,言人人殊,而先生按节谐声、引商刻羽,出之一唱三叹,寓至微于至显之中,藏至奇于至平之内,是非全史博通、五车淹贯,能窥此乎?第恐初学涉猎未周,达此失彼,将先生为劝为惩、扶正人心之意,把卷茫然欲卧者矣。爰命璜儿一一详为注释,务使事实可稽,义蕴昭晰。历寒暑、数易稿,而书始成,虽全史蕴藉未易表着,而属词比事,先生之苦心庶几若睹矣。嗣有知者,谓先生约众史之班驳,为便览之新声,俾读者事半功倍,以为扶诱之功臣,可也。若谓揉全史之庄重,作艳绮之柔词,为涑水鄱阳毘陵诸公之罪人,则不可也。谓斯注释发明隐义,为古学片筏,作弹词演义,可也。若谓援古引经,小处明晰,断章取义,序次井然,于劝惩大义,可为前贤后哲之功臣,则不敢也。而余因是,窃有感矣:夫人生境遇顺逆,亦何常之有?向使先生遇际其顺,亦不过为卿为相,泽被一时已耳,乌能感慨淋漓、低徊于万千年之变迁、百数十君之得失,浑括于三万言内,而唱叹无余与;龙门涑水同其俯仰,可立言不朽也哉!然则先生之遇逆也,而未始不顺也;先生之文变也,而仍不失其正也。乌得以类诙谐、涉嘲谑,莫为之后,致有美弗彰乎?因是梓而行之,为之序,以公同好云。康熙甲寅长至月汉阳张三异禹木题于西泠客舍
明纪弹词序
弹词以三万余言檃括廿一史,光禄之才,岂后人所可及哉!乃犹有遗漏,俟王子季延补苴之。予观其所遗数事,不过万中之一二,补苴易易耳。至若有明一代全史,概未得纂集,先生才虽大,势不能留其身于百年后,以续前词,岂非憾事乎?余与璜儿既为先生注其已着之词,而弗续其未备之词,不同一憾事乎?因不揣固陋,追绎先生之心,广搜明纪诸书,合二祖十四宗之迹,撮要敷陈,比音叶节,虽东施效颦,才非先生之才,而心则犹是先生之心也。先生生明武宗朝,上溯洪武,历一百四十四年,更十君。其间治乱安危,自开国以至逊国,自仁宣以至土木之变,自弘治以至宸濠之叛,皆先生所已知者。其为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皆先生所亟欲播之声歌,而孤臣直笔,不欲以微词掩也。自世庙下逮怀宗,阅九十五年,更六主,其间由严嵩窃柄,以至庚戌之危;由江陵秉政,以至党议之兴;由魏珰稔恶,以至流贼之破碎山河;阉寺复用,以至甲申殉难、社稷沦亡于赤眉黄巾,一切佥壬乱政、伤心惨目之象,皆先生所未睹记者。使先生而在,有不效屈子之行吟、似贾生之流涕、综一代兴亡之颠末、寄之一唱三叹者乎!乃先生不能留其身于百年后,以辑明词,而其心则昭然若揭也!予亦第为先生抒其不容已之心而已。代斫伤手,诮奚容辞?书成,爰命璜儿并加详注,勿滋遗漏之咎。因窃念廿一史皆数千万年已往事,布之街谈巷咏,有知者有不知者。若明代始严于法网,继惨于靖乱,厥后元气丧于权珰,祸乱酿于门户,而沉陆中原,烟销于闯献二贼,父老犹有能道其轶事者,一聆此词,有不如耳所习闻、道所见惯者乎?虽圣朝屡勅词臣纂修明史,固有藏之石室、悬为金鉴者,若以此草野新声,当江天日晚、林下风清,杂之渔歌樵唱中,使愚夫愚妇闻之,知若者为忠臣,若者为义士,若者为乱臣贼子,于以油然兴、惕然醒焉,亦廉顽立懦之一征也。况前事为后事之师,后车鉴前车之覆,今历历指陈,较若列眉,即据以考镜得失,谓非古今来殷忧启圣之一助耶?请以是质之光禄,其心或亦可无遗憾也已。汉阳张三异禹木题于武林之储祉堂
弹词注序
弹词注一书,余于甲寅秋侍先大夫于武林,受命所注。今付诸剞劂,有谓箧藏三十七年,忽授之梓者,何居?曰:不欲梓者,余之心;不能不梓者,余仰体先大夫之心也。先大夫于癸丑冬解组会稽,旅寓西湖,日手弹词一编,咏歌不辍,又以明代缺如,因综有明三百年事,续着弹词。顾谓余曰:杨先生放废滇南,时其胸中抑郁,一往忠君爱国之心,无可寄,寄之歌词,一弹再鼓,隐寓夫劝惩来世、扶正人心之旨。予并续明词,俾无缺漏。惟是词意檃括,恐读者按词忘事,其于劝惩之旨,终觉展卷茫然。汝其综此两书,详注而急梓之,以公同好,可耳。予闻命,跪而请曰:大人不以璜之不肖,命注弹词,敢不奉严命?然窃思之,古者圣作明述,有经必有传,有是书必有是书之笺注。但后儒学尚训诂,虽六经皆有注疏,每多失经之本旨。即如三传有功于春秋,而马融不能无异同之疑;合注有功于左氏,而杜预且引为一人之癖。古人著述之难类如此,况升庵弹词,揉全史为十段,采用宏博;大人续补明词,并驱不朽?倘搜罗未广,考核未详,遽登梨枣,贻笑通儒,非大人所以命璜之意也。敢请缓之。先子曰:然。古人十年而成一赋,注书岂厌详慎?汝其勉之!余唯唯而退。由是篝灯起稿,翻阅羣书,根究事迹,悉其原委,历寒暑而注几成,可以梓矣。而未遽梓者,不敢谓已得古人之旨也,故曰不欲梓者余之心也。嗣是归里,暇日犹数易稿,请正先大人。大人命匠计工,亟图授梓,缘辛酉以前余事制举萟,未得全力搜讨;及于役梧江,匏系鸡肋,校雠无人,授梓之意终不果,而先子遂于辛未见背矣。徒跣奔旋,鸡骨支床,潦倒疾病,诸事俱废。迁延又十九载。今自顾须发霜盈,桑榆影逼,倘过此不能付梓成书,惧无以见先人于地下。而谓予能已于授梓乎?昔龙门马迁,继父谈书,不忘执手之泣;扶风班固,就父彪业,克成汉史之详;思廉表遗言而续梁陈二书,延寿终先志而撰南北二史。古人著书,堂构相承,比比然矣。余不才,去古人何啻天渊,而其不忍忘先人之心,与先人望予之心,则一也。乃今阅三十七年,而始谋授梓,方以旷日滋戾,而犹敢逡巡乎哉?故曰不能不梓者,余仰体先大夫之心也。独是前后两书注成,授梓有期,其于阐发劝惩之旨,未知果能仰酬先志与否?而岁月迁移,先大人不获目击校正,则抚编摩挲,是又余之滋戚也夫!康熙四十九年庚寅嘉平月汉阳张仲璜别麓题
弹词注凡例
一 弹词一书,义宗经传,词类风骚,自开辟以来流传世代君臣贤否、国运短长,统在数十页内,洵读史便捷法门也。维扬董昭侯旧有刊本,桐川陈上仪、秀水王季延、朱葵石更加订正,重镌行世,阅者咸知。是书之功不在全史下,而服习者恒少,良由博极羣书,语多不解。璜承父命,按词批注,考证详晰,如四书之有集注,读者源委悉明,讲者寻绎不倦,俾一部廿一史从容渐渍,淹贯于胸中,所记约而所通博,是词之有功史学良非尠已。
一 是书将迁固以后、宋濂王讳以前汗牛之史,缩为一册,而浩博之才,更于正史外,无书不供采取。今遵廿一史逐词细注,其正史所无,亦必于引用诸书,考核根据,确有载籍出处者,方敢入注。惟每段之开场词调诗句及结束咏叹数行,系作者词外流连低徊不尽之意,无关正史,故略而不注。
一 本词每行三句,句共十字。有十字一事者,有三句分三事者,有一句兼二三事者。作者语有根原,字非泛设,注亦事事详释,不敢忽略一字。
一 词分十段,一总说,二三代,三秦汉,四三分两晋,五南北,六五胡,七隋唐,八后五代十一国,九宋辽金夏,十元史。如某段说某朝,先于是段词前总说是朝世次、共享国若干年,今更于世次之下分注各主在位年数,至汉武帝后,并附注正闰年号,俾初学顺便一览即知历代改元建号,并知各主年数多寡,目省而功倍。间有在位年数注与词异,缘注遵纲目编年,亦不附会本词,是在读者再加考证。
一 历代迭兴,改易郡邑,建置迥殊。词内封爵事实,战争之处所,载地名止据史书,各随朝代郡县随地列名。有汉是而晋非、唐因而宋革者,若不考前代废兴何名、近日隶辖何省,则茫不知其所在。今璜搜考方舆胜览、广舆记、广皇舆考、一统志诸书,于圈外附注逐条之后,庶读者随注考地,知某朝某郡邑都鄙。即今某省府州县卫所下及边荒僻壤一水一山,亦必考证新旧方名。间有舆图查检无据者,则于注末直书曰未详,以备考核阅者鉴之。
一 历代盛衰事故,作者止凭己意论断,原不计事之前后连贯。有一事而时历两朝,一人而略前详后者,若止就词演事,未免有尾无首。今每注一事必遡厥初若何、要终若何,或以先是云云、至是云云,俾其端委毕悉,庶无挂漏。
一 注依正史,务期阐发词义,不至含糊。其史句文义间有深晦难解,及名号今古不同,事实典故正史本文未经缕析者,又必于圈外再加补注,总期无义不悉,展卷了然。
一 词内间有前朝事实误入后代,及引用有戾正史者,由纵笔疾书,采用偶讹。今不便将某事改归某代,仍于本词注明此事原委,止云按史如何云云,而于注末驳正曰疑误。
一 词内有一语而称述前后重出者,不便一注再注,即于本词下注明:注见第几段某句下。有一事而前道其始,隔数行而后述其终,其此事文义,不便割裂两截,则于词之后句一总注释,止于前词句下书曰:注见下。以省重复。
一 史书所载各异,如三皇五帝、仲丙外壬之类,所传近诬;如以吕易嬴、以牛易马之类,以及附会传疑如烛影斧声之类,不一而足。璜于本事注后,或采昔人论断,或据近日新编,间附己见,一破野史荒谬。或亦考古论世者所乐闻也。
一 帝王谥法及后妃公主名字足稽者,附详注后。字有难识者,并为音释,以免讹错。
一 引用古人名号,有称名称字称号、或称别号,及所居县名与书院名并称;其封爵谥号一人而数易其称,颇为难记。今于各朝词内之贤相名臣忠孝廉节,古今声施不朽者,皆于注后标明字某、号某、某处人、某爵、某谥,以为博古之一助。但里居一仍各朝旧日地名,不敢易旧从新,恐引用反疑悖古。或人有重见者,名不重标,若其爵谥,虽有人不足录者,概略不书。
一 弹词止于元末,其明纪弹词一书,系先子乙卯于武林续着。因时近事繁,不比往古,概可简略,故词务精详。璜谨注释成卷,缀于十段词后,亦为一段,分作上下两卷。奈明史尚无成书,祇据明纪、编年、崇信录、鸿猷录、史窃、通纪、广汇、纪事本末、昭代纪略、历代小史诸书,采用成词。恐历朝颇多缺略,是非或有谬误,尚希鸿笔驳正。是则弹词之幸,而璜与先子之厚望也。晴川张仲璜别麓谨识
弹词注后跋
先王父汲古嗜学,于书无所不读,尤邃于史,簿书之暇,手不停披。宦游所至,未尝不以全史自随。生平训子弟,必援据史传,举古忠臣孝子以为法。尝谓升庵先生弹词一书,言简而义该,其入人也深,其感人也易,一唱三叹,有遗音者矣。顾其书终于元末,间采明纪续勒成编,犹恐读之者之习其词而遗其事,聆其声而昧其义也,命先君子博采羣书,合正续二编,细加注释,片言必揭其详,轶事必探其要,夫而后人人可读弹词,不啻人人与读全史矣。书成,藏弆家塾者三十年。先君子解组归里,检阅刊行,江汉人士珍赏同心,购求者如布帛菽粟焉。坦麟奉使两淮,重授之梓,敢云肯构,亦使先人津逮后学一片苦心,差共质于海内也。自惟钝拙无似,蚤玷科名,通籍以来,过庭之训,尊闻行知,阙焉未逮。两世遗编,亦未由继述。而是书则幼而学之,凡忠臣之所以事其君,孝子之所以事其亲,与夫庙朝之上、闾巷之间,一切可歌可泣、可兴可观者,胥于是乎在。先入之言,主之久矣,顷以菲才,辱圣天子知遇隆恩,不次擢用,委任皆繁剧及财赋重地,辨明而起,夜分而寐,束书不暇观览,而古今成败利钝,时隐隐心目间,即所以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师先王父与先君子服官莅政之道于万一,以幸免于罪戾者,亦胥于此书是赖。刻成之日,展卷怃然,手泽如存。谨跋数语于卷末,以识不忘云。时 雍正五年四月朔日孙男坦麟敬书于维扬之茱萸湾舟次
廿一史弹词注卷之一
第一段 总说 西江月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 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诗曰:
为爱青山日倚楼,白云红树两悠悠。秋鸿社燕催人老,野草闲花徧地愁。
野草闲花徧地愁,龙争虎鬬几时休。举头吴越齐秦楚,回首梁唐晋汉周。概世尽从忙里老,谁人肯向死前休。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邱。
八句罢谈诗少卖,且将今古事评论。诗词只可谭风月,今古还堪警世人。博览经书寻故典,傍搜史传缀新文。零裁锦绣篇篇好,碎剪冰霜字字精。按捺奸邪尊有道,赞扬忠孝奖贤能。丁当击玉敲金字,剔透蟠龙绣虎纹。清似钓舟闻夜雨,壮如军垒发秋声。助添豪杰英雄气,感动忠臣烈士心。短舞长歌思妙曲,高山流水待知音。当场告禀知音者,忙里偷闲试一听。
窃闻诵诗读书,要知今古;抚琴弹剑,须待赏音。昔者太极初分,鸿蒙始判,有大圣人盘古出世,能明天地之道,达阴阳之变,为三才首君。自后三皇五帝,世代相传。按史记:盘古之后,有天地人三皇。春秋元命苞曰:开辟以来至春秋鲁哀公十四年获麟之岁,凡一百二十六万七千年,分为十纪。索隐曰:凡三百二十七万六千年,分为十纪。虽有参差,大概是世远不能详考,不必细推。但要知所谓十纪者:
九头纪 五龙纪 摄提纪 合雒纪 连通纪 叙命纪 循蜚纪 因提纪 禅通纪 疏仡纪
自人皇氏至叙命氏,凡八十三君,又一书云:一百八十三君。十纪之最着,有所谓:
有巢氏 燧人氏 伏羲氏 女娲氏 柏皇氏 中央氏 大庭氏 栗陆氏 骊连氏 浑沌氏 赫胥氏 尊卢氏 昊英氏 朱襄氏 葛天氏 阴康氏 无怀氏 共工氏 神农氏 有熊氏
此等皆系上古。世称伏羲为太昊[在位一百一十五年],神农为炎帝[在位一百四十年],轩辕为黄帝[在位一百年],谓之三皇。继之以少昊[在位八十四年]、颛顼[在位七十八年]、高辛[在位七十年]、唐尧[在位七十二年]、虞舜[在位四十八年],谓之五帝。(▼璜按双湖胡氏曰:三皇之号,昉于周礼: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而不指其名。汉孔安国书序,始以伏羲神农黄帝为三皇、少昊颛顼高辛尧舜为五帝,不知果何所本。至宋五峯胡氏,直断以孔子易大传,以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为五帝,不信传而信经。其论始定。渭上南轩着资治通鉴前编,首列三皇五帝辨疑,亦本之易,参之胡氏,以定五帝之世。则三皇即天皇地皇人皇之号,五帝之名,当以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为是。 胡一桂,字廷芳,婺源人,号双湖先生。孔安国,字子固,作书传,汉谏议大夫,宋追封曲阜伯。胡宏,字仁仲,胡安国季子,称五峯先生。)
三皇五帝,始有文字。相传尧让舜,舜让禹。那时知有义让,不知有争。庄子曰:君如标枝,民如野鹿。风俗淳美敦朴。此后禹传家,汤放桀,武王伐纣,所以干戈竞起,诡诈日生。自此五霸争强,以至春秋列国,互相吞并,千有余年。按元会运世图云[邵子以自有天地至于穷尽,谓之一元。一元有十二会。一会有一万八百年。盘古三皇正在寅会中,自寅会箕一度至午会星一度,该四万五千余年,正唐尧起甲辰时也。]:夏禹王治世,先天六会已过,时当午会,阳极阴生,所以治日常少,乱日常多。应后天六会也。至于七国争雄,强秦独霸,楚汉争锋,王莽篡朝,奸雄逞志,阴盛阳衰之气候。虽有圣人复起,无可奈何。后来光武中兴,三分割据,五胡云扰,六代瓜分,南北相吞,隋唐混一,流传五代,粉碎中原。宋太祖纔得削平,又有辽金西夏,虎狼蛇蝎,转展相吞,直至元朝,暂时宁帖。上下十九史。按夏禹八年甲子至今洪武十七年甲子,凡三千六百年。夏商周三代,共占一千九百年。中间自鲁隐公元年已未入春秋,至哀公十四年庚申,凡二百四十二年。哀公十五年辛酉至周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入通鉴,至五代之末己未,共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宋太祖另起不在通鉴者,又四百年至元末。中间贤愚不等,善恶不同,是几个一场创业开基,几个一场龙争虎鬬,谁弱谁强,谁是谁非,恰似一枕南柯,都打入渔樵话里。今将历代史书大略编成一段攒十字诗词,虽然言语粗疎,仅可略知大概,少资谈论,以奉知音。
盘古生,一出世,初分天地。(相传首出御世者曰盘古氏,生于大荒,莫知其始。明天地之道,达阴阳之理,是为三才首君。用静轩曰:盘古氏出,由是天地始为天地,人物始为人物,而混茫开矣。▼璜按锺伯敬补辑捷录,亦主历说。谓盘古始分天地人物。近日朱青岩纲鉴辑略云:盘古之时,庶类渐繁,设无统御,何成世道。盘古首出,而明天尊地卑之义,以君临天下。故俗传曰,盘古分天地。不兼言分人物。虽与周说不同,然万世君道之立,自盘古始。语不荒唐,此较近理。)
至三皇,传五帝,渐剖乾坤。(盘古既立君臣之道,自此而圣作物覩。至三皇传五帝,而气运日开,文明日启。 三皇五帝名号。注见前)
天皇氏,定干支,阴阳始判。(天皇取天开于子之义,一姓十三人,始制干支之名。十干曰阏逢甲、旃蒙乙、柔兆丙、疆圉丁、着雍戊、屠维己、上章庚、重光辛、元黓壬、昭阳癸。十二支曰困敦子、赤奋若丑、摄提格寅、单阏卯、执徐辰、大荒落巳、敦牂午、协洽未、涒滩申、作噩酉、阉茂戌、大渊献亥。其岁纪以摄提为首,以定岁之所在。而阴阳始判。阏,音谒。黓,音亦。牂,音庄。涒,音吞。噩,音岳)
地皇氏,明气候,序列三辰。(地皇取地辟于丑之义,一姓十一人,爰定日月星三辰。分昼夜,以三十日为一月。十一月为冬至,钧旋毂转,周而复始)
人皇氏,相山川,君臣定位。(人皇取人生于寅之义,一姓九人,相厥山川,分为九区。主不虚王,臣不虚贵,政教君臣所自起,饮食男女所自始)
有巢氏,辨人兽,物类区分。(太古之民,穴居野处,与物相友。迨后爪牙角毒物始为敌。有巢氏构木为巢,教民居之,以避其害。饮禽兽之血而茹其毛,取其皮以蔽前后)
隧人氏,治熟食,钻燧取火。(民未知熟食,燧人氏作,覩星辰而察五行,知空有火,丽木则明。于是始钻木取火,别五木以改火。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夏季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教民烹饪免腥臊,而民利之)
女娲氏,补苍天,复立昆仑。(共工氏与祝融氏战不胜而怒,乃头触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缺。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苍天阙。断鳌足,以立四极。淮南子注云:天不足西北,故补之。天废倾,以鳌足柱之。十洲记云:昆仑在西海戌地,北海亥地,去岸十三万里。山高平地三万六千里。出日月之上。乃天地之根纽也。神异经云:昆仑有铜柱,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圆周如削。铜柱下有迥屋焉。辟方百丈。郭璞赞曰:昆仑月精,水之灵府。惟帝下都,西羌之宇。嵘然中峙,号曰天柱。 此共工名康回,非尧时共工也。今郧阳府竹山县有女娲山,相传炼石补天处。郭璞,字景纯,闻喜人。得青囊书九卷,洞知五行天文卜筮之术。晋元帝以为著作郎。▼璜按共工氏身即长大,安能头触山崩?况山海经云:四海之外,昆仑山西北,有山名曰不周。是不周山在昆仑之西北。不周即崩,安能并昆端之天柱而俱折耶?荒唐甚矣。又按罗氏路史,谓外纪载炼石补天,非真有是事也。是时共工俶乱天常,肆殃下土,女娲戮共工以祛害,都于中皇之山。是谓女皇。本纪谓其功高而充三皇,地平天成,不改旧物。则其复天常而奠地维,其功大矣。后人颂之谓之补天,犹所谓旋乾转坤,补天浴日云尔,岂乾坤真可旋转,天日真可补浴哉。 宋罗泌,字长源,庐陵人。有路史行世。)
有名号,泯相承,循蜚疏仡。(循蜚疏仡,十纪中之二纪名也。循蜚纪自巨灵氏至次民氏虽世次可纪,而事不经见。疏仡纪则自黄帝以迄于周)
说赫胥,谈栗陆,概出传闻。(赫胥栗陆,禅通纪中之二氏也。赫胥之世,人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栗陆傲愎自用,其臣东里子谏而被杀,无下叛贰,栗陆遂亡。十纪自五龙纪五氏至疏仡纪帝挚,皆出荒史。故谓传闻。)
纪年数,云三百,二十七万。(自天地开辟,至鲁哀公十四年,凡三百二十六万七千年,分为十纪)
掌世界,共一百,八十余君。(自九头纪至叙命纪,共一百八十三君)
伏羲氏,木德王,始画八卦。(伏羲生于成纪,以木德王,放风姓。时有龙马负图出河,其文后一六前二七左三八右四九中五十,帝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中观万物之情,始画八卦。卦有三爻,因而重之,为卦六十有四。以通神明之德,而卜筮从此生焉。索隐曰:木德春令,故易称帝出于震。月令孟春,其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