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第07部 卷六百七十
◎ 白居易(十五)
◇ 策林一(有序)
元和初,予罢校书郎,与元微之将应制举,退居於上都华阳观,闭户累月,揣摩当代之事,构成策目七十五门。及微之首登科,予次焉,凡所应对者,百不用其一二。其馀自以精力所致,不能弃捐,次而集之,分为四卷,命曰《策林》云耳。
△一、策头
臣伏见汉成帝以朱云廷辱张禹,令持下殿,云攀槛槛折,成帝容之,後尝理槛,帝命勿易,以旌直臣。臣每览《汉史》至此,未尝不三复而叹息也。岂不以臣不爱死,虽怜其死,而必谏乎?君能纳谏,虽折其槛,而必容乎?不然,何云之竭忠也如此,而帝之见容也又如此。伏惟陛下以至诚化万国,以至明临兆人,故数年之间,仍降诏旨,四海之内,累徵贤良,思酌下言,乐闻上失,谕以旁求之意,询以无隐之辞。是则陛下纳谏之旨,远出於汉朝,微臣献言之罪,不虞於折槛矣。况清问之下,条对之中,苟言有可观,策有可取,陛下必光扬其名氏,优崇其爵秩,与夫勿易折槛以旌直臣之意,又相万也。贱臣得不有犯无隐,以副陛下纳谏之旨乎;殚思极虑,以尽微臣献言之道乎?唯以直词,昧死上对。
臣生也幸,沐圣朝垂覆育之惠,当陛下无忌讳之日,斯则朝闻夕死足矣,而况於充赋王庭者乎?伏念庸虚,谬膺诏选,诚不足以明辩体用,对扬德音。欲率尔而言,适足重小臣狂简之过;若默默而退,又何以副陛下虚求之心?是以?玉旒,读金策,惭惶亻黾亻免,不知所裁者久矣。然以愚虑之中,千或一得,而往古之成败,耳或妄有所闻,当今之得失,目或妄有所见,进不敢希旨,退不敢隐情,唯以直言,昧死上对。
△二、策项
臣闻人无常心,习以成性;国无常俗,教则移风。故亿兆之所趋,在一人之所执。是以恭默清净之政立,则复朴保和;贵德贱财之令行,则上让下兢;恕已及物之诚著,则苍生可致於至理;养老敬长之教洽,则皇化可升於太宁。由是言之,盖人之在教,若泥金之在陶冶,器之良窳,由乎匠之巧拙,化之善否,系乎君之作为。伏惟陛下慎而思之,勤而行之,则太平之风,大同之俗,可从容而驯致矣。 臣闻教无常兴,亦无常废,人无常理,亦无常乱。盖兴废理乱,在君上所教而已。故君之作为,为教兴废之本,君之举措,为人理乱之源。若一出善言,则天下之人获其福;一违善道,则天下之人罹其殃;若一肆其心,而事有以阶於乱;一念於德,而邦有以渐於兴。交应之间,实犹影响。今陛下以懋建皇极为先,则大化不得不流矣;以钦若前训为本,则大朴不得不复矣;以缉熙庶绩为念,则五刑不得不措矣;以祗奉宗庙为心,则五教不得不敷矣。而尚有未流、未措、未复、未敷之问,此乃陛下劳谦之德太过,故不自见其益也,求理之心太速,故不自见其功也。臣何以知之?然臣闻「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此言王者行道,非始之难,终之实难也。陛下又能终之,则太平之风,大同之俗,如指掌耳,岂止化流朴复,刑措教敷而已哉。
△三、策尾
臣鄙人也,生仁寿之代,沐文明之化,以进士举及第,又以拔萃选授官。臣之名既获二成,君之禄已受一命,虽天地不求仁於刍狗,而畎浍思委润於沧溟,??之诚,蓄之久矣。幸遇陛下发旁求之诏,垂下济之恩,详延谟猷,亲览条对。逢不讳之日,虽许极言,当无过之朝,不知所述。无裨清问,有负皇明,仰冒宸严,伏待罪戾。谨对。
臣幸逢昭代,得列明庭,惭无嘉言,以充清问,辄罄狂瞽,惟陛下择之。谨对。
臣生圣代三十有五年,蒙陛下子育之恩,睹陛下升平之化,谬膺诏选,充赋天庭。安足亲承德音,条对清问。逢旁求之日,虽许直言,当已理之朝,将何极谏?尘黩圣鉴,俯伏待罪。谨对。
△四、美谦让 臣闻王者之有天下也,自谓之理非理也,自谓之乱非乱也,自谓之安非安也,自谓之危非危也。何者?盖自谓理且安者,则自骄自满,虽安必危;自谓乱且危者,则自戒自强,虽乱必理。理之又理,安之又安,则盛德大业,斯不远矣。伏惟陛下嗣建皇极,司牧苍生,夙兴以忧人,夕惕而修己,以今日之理,陛下视朝廷未以为理,以今日之安,陛下视海内未以为安,而又思酌下言,乐闻上失,弊无不革,利无不兴。今则严?郊庙,犹谓敬之不至;爱养黎庶,犹谓惠之不宏;省罢进献,犹忧人之困穷;蠲免逋租,犹虑农之勤匮;搜扬俊?,犹谓贤之遗逸;涤荡罪戾,犹念狱之非辜;底定兵戈,犹惧其未戢;怀柔夷狄,犹恐其未宾;大化参乎阴阳,犹惭之以寡德;重光并乎日月,犹让之以不明。斯乃陛下劳谦之心,合天运之不息也,勤┰之德,合地道之无疆也。如臣者,何所知焉,何所述焉?伏以圣聪,贵闻庶议,苟有愚见,敢不极陈。
△五、塞人望归众心,在慎言动之初
夫欲使人望塞、众心归者,无他焉,在陛下慎初之所致耳。臣闻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言动不书,非盛德也,书而不法,後嗣何观焉?若王者言中伦,动中度,则千里之外应之,百代之後歌之,况其迩者乎?若言非宜,动非礼,则千里之外违之,百代之後笑之,况其迩者乎?是以古之天子,口不敢戏言,身不敢妄动,动必三省,言必再思。况陛下初嗣祖宗,新临兆庶,臣伏见天下之目,专专然以观陛下之动也,天下之耳,禺禺然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