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病论》·卷之六
秋伤于湿大意
土寄于四季之末,四时皆有湿气,何独经谓“秋伤于湿”乎?盖一岁之六气者,风、君、相、湿、燥、寒也。推四之气。大暑至白露,正值湿土司权,是故谓之“秋伤于湿”。鞠通先生列湿温于夏末秋初,诚有高见。丰谓因湿为病者有六:一曰伤湿,一曰中湿,一曰冒湿,一曰湿热,一曰寒湿,一曰湿温。盖伤湿者,有表里之分焉:在表由于居湿涉水,雨露沾衣,从外而受者也。在里由于喜饮茶酒,多食瓜果,从内而生者也。中湿者,卒然昏倒,颇与中风相似。冒湿者,因冒早晨雾露,或冒云瘴山岚。湿热者,夏末秋初感受为多,他时为少。寒湿者,先伤于湿,后伤生冷。湿温者,湿酿成温,温未化热,最难速愈,非寒湿之证,辛散可化,湿热之证,清利可平之比也。此六者,皆湿邪之为病耳。喻嘉言先生又谓秋伤于燥,发出秋燥之论。其说未尝有谬。据按六气而论,其实湿气在于秋分之前,燥气在于秋分之后,理固然矣。姑附秋燥一条,以备参考。
卷之六秋伤于湿大意
伤湿
伤湿之病,原有表里之因。盖伤乎表者,因于居湿涉水,雨露沾衣,其湿从外而受,束于躯壳,证见头胀而痛,胸前作闷,舌苔白滑,口不作渴,身重而痛,发热体疲,小便清长,脉浮而缓,或濡而小者,此言湿邪伤于表也。又有伤于里者,因于喜饮茶酒,多食瓜果,其湿从内而生,踞于脾脏,证见肌肉隐黄,脘中不畅,舌苔黄腻,口渴不欲饮水,身体倦怠,微热汗少,小便短赤,脉沉而缓者,此言湿气伤于里也。李时珍曰:凡风药可以胜湿,利小便可以引湿,为治表里湿邪之则也。丰师其法,治表湿宜辛散太阳法减去桂、豉,加之苍、朴,俾其在表之湿,从微汗而解也。治里湿宜通利州都法,俾其在里之湿,从小便而去也。伤湿之证,务宜分表里而治之,斯为确当。
倪松亭云:治湿之道非一,当细察而药之。如湿气在于皮肤者,宜用麻、桂、二术之属,以表其汗,譬如阴晦非雨不晴也。亦有用羌、防、白芷之风药以胜湿者,譬如清风荐爽,湿气自消也,水湿积于肠胃,肚腹肿胀者,宜用遂、戟、芫、牵之属以攻其下,譬如水满沟渠,非导之不去也。寒湿在于肌肉筋骨之间,拘挛作痛,或麻痹不仁者,宜用姜、附、丁、桂之属以温其经,譬如太阳中天,则湿自干也,湿气在于脏腑之内,肌肤之外,微而不甚者,宜用术、苍、朴、夏之属之健脾燥湿,譬如些微之湿,以灰土糁之,则湿自燥也。湿气在于小肠膀胱,或肿或渴,或小水不通,宜用二苓、车、泻之属以渗利之,譬如水溢沟浍,非疏通其窦不达也。学人能于斯理玩熟,则治湿之法,必中鹄矣。
丰按:此论可为治湿之提纲,医者勿忽!
卷之六秋伤于湿大意
中湿
中湿者,即类中门中之湿中也。盖湿为阴邪,病发徐而不骤。今忽中者,必因脾胃素亏之体,宿有痰饮内留,偶被湿气所侵,与痰相搏而上冲,令人涎潮壅塞,忽然昏倒,神识昏迷。与中风之证,亦颇相似,但其脉沉缓、沉细、沉涩之不同,且无口眼斜不仁不用之各异,此即丹溪所谓湿热生痰,昏冒之证也。宜以增损胃苓法去猪苓、泽泻、滑石,加苏子、制夏、远志、菖蒲治之。倘有痰筑喉间,声如鼎沸,诚有须臾变证之虞,可加苏合香丸,分为两次冲服。倘得痰平人省,始有转机,否则不可救也。
卷之六秋伤于湿大意
冒湿
冒湿之病,得之于早晨雾露,云瘴山岚,或天阴淫雨,晴后湿蒸。初受其气者,似乎有物蒙之,以致首如裹,遍体不舒,四肢懈怠,脉来濡缓之象。宜用宣疏表湿法取其微汗,仿嘉言贵徐不贵骤之意,俾其湿邪还表而解,毋使其由表而入于里。倘或脘中痞闷,微热汗少,小便短赤,是湿邪已入于里也。宣疏之剂,又不相宜,宜改通利之方,自然中的。伤湿条内,须参阅之。
卷之六秋伤于湿大意
湿热
贾氏曰:夏热则万物湿润,秋凉则万物干燥。若此论之,湿热之证,在长夏而不在秋,岂非与《内经》之“秋伤于湿”不合耶?细思之,斯二句书,不重夏秋二字,当重在热凉二字也。盖热蒸则湿,凉胜则燥,理固然矣。即如立秋处暑之令,炎蒸如夏,患者非秋湿,即秋暑。其实秋令之湿热,亦必夹之秋暑也。
考湿热之见证,身热有汗,苔黄而泽,烦渴溺赤,脉来洪数是也,当用通利州都法治之。如大便秘结,加栝蒌、薤白,开其上以润其下。如大便未下,脉形实大有力者,是湿热夹有积滞也,宜本法内加元明粉、制大黄治之。
或问曰:先贤尝谓暑必夹湿,今先生谓湿热夹暑,有是说乎?答曰:小暑之节,在于相火之后,大暑之气,在于湿土之先,故先贤有暑必夹湿之训也。丰谓湿热夹暑,专在大暑至白露而言。盖斯时湿土主气,暑气渐退,湿令方来,而湿甚于暑者,故谓之湿热夹暑也。又问曰:章虚谷录薛生白湿温之条,加之注解,统以湿温称为湿热。今先生分门而论者何也?曰:湿体本寒,寒湿可以温散;酝酿成热,热湿可以清通。惟湿温不热不寒,最为难治,断不可混湿温为湿热,理当分列湿热湿温为二门。又问曰:湿热致病者多,何略而弗详乎?曰:因湿致病者,固属不少,如肿满、黄胆、淋浊等证,诸先贤皆早详于杂证之书,是编专论时病,毋庸迭赘可耳。
卷之六秋伤于湿大意
寒湿
伤湿又兼寒,名曰寒湿。盖因先伤于湿,又伤生冷也。夫寒湿之证,头有汗而身无汗,遍身拘急而痛,不能转侧,近之则痛剧,脉缓近迟,小便清白,宜以辛热燥湿法治之。毋使其酝酿成温,而成湿温之病,温甚成热,而成湿热之病;又毋使其变为痰饮,伏而不发,交冬发为咳嗽之病。由是观之,可不速罄其湿乎!须知寒湿之病,患于阳虚寒体者为多,辛热燥湿之法,未尝不为吻合。湿热之证,患于阴虚火体者为多,此法又宜酌用耳。贸贸者,不别病之寒湿热湿,体之阴虚阳虚,一遇湿病,概投通利之方,若此鲁莽,未有不误人者也。
卷之六秋伤于湿大意
湿温
湿温之病,议论纷纷,后学几无成法可遵。有言温病复感乎湿,名曰湿温,据此而论,是病乃在乎春。
有言素伤于湿,因而中暑,暑湿相搏,名曰湿温,据此而论,是病又在乎夏。有言长夏初秋,湿中生热,即暑病之偏于湿者,名曰湿温,据此而论,是病又在乎夏末秋初。细揆三论,论湿温在夏末秋初者,与《内经》秋伤于湿之训,颇不龃龉;又与四之气大暑至白露,湿土主气,亦属符节;当宗夏末秋初为界限也。所有前言温病复感于湿,盖温病在春,当云温病夹湿;言素伤于湿,因而中暑,暑病在夏,当云中暑夹湿;皆不可以湿温名之。考其致病之因,良由湿邪踞于气分,酝酿成温,尚未化热,不比寒湿之病,辛散可瘳,湿热之病,清利乃解耳。是病之脉,脉无定体,或洪或缓,或伏或细,故难以一定之脉,印定眼目也。其证始恶寒,后但热不寒,汗出胸痞,舌苔白,或黄,口渴不引饮。宜用清宣温化法去连翘,加浓朴、豆卷治之。
倘头痛无汗,恶寒身重,有邪在表,宜用宣疏表湿法,加葛、羌、神曲治之。倘口渴自利,是湿流下焦,宜本法内去半夏,加生米仁、泽泻治之。倘有胫冷腹满,是湿邪抑遏阳气,宜用宣阳透伏法去草果、蜀漆,加陈皮、腹皮治之。如果寒热似疟,舌苔白滑,是为邪遏膜原,宜用宣透膜原法治之。如或失治,变为神昏谵语,或笑或痉,是为邪逼心包,营分被扰,宜用祛热宣窍法,加羚羊、钩藤、元参、生地治之。如撮空理线,苔黄起刺,或转黑色,大便不通,此湿热化燥,闭结胃腑,宜用润下救津法,以生军易熟军,更加枳壳,庶几攻下有力耳。倘苔不起刺,不焦黄,此法不可乱投。湿温之病,变证最多,殊难罄述,宜临证时活法可也。
卷之六秋伤于湿大意
秋燥
推六气之中:燥金主气,自秋分而至立冬。喻嘉言以燥令行于秋分之后,所以谓秋不遽燥,确与气运相合也。沈目南云:《性理大全》谓燥属次寒,奈后贤悉谓属热,大相径庭。如盛夏暑热炎蒸,汗出,肌肉潮润而不燥也。深秋燥令气行,人体肺金应之,肌肤干槁而燥,乃火令无权,故燥属凉,谓属热者非矣。丰细玩之,诚非谬也。凡治初患之燥气,当宗属凉拟法。夫秋燥之气,始客于表,头微痛,畏寒咳嗽,无汗鼻塞,舌苔白薄者,宜用苦温平燥法治之。若热渴有汗,咽喉作痛,是燥之凉气,已化为火,宜本法内除去苏、荆、桂,芍,加元参、麦冬、牛蒡、象贝治之。如咳嗽胸疼,痰中兼血,是肺络被燥火所劫,宜用金水相生法去东参、五味,加西洋参、旱莲草治之。如诸证一无,惟腹作胀,大便不行,此燥结盘踞于里,宜用松柏通幽法治之。总而言之,燥气侵表,病在乎肺,入里病在肠胃,其余肝燥肾燥,血枯虚燥,皆属内伤之病,兹不立论。
或问曰:先生遵喻氏《秋燥论》中秋不遽燥,燥气行于秋分以后之说,殊未见《医醇KT义》中,论之最详,又明出喻氏之谬,既谓燥气行于秋分以后,而秋分以前四十五日,全不关于秋燥矣,故云初秋尚热,则燥而热,深秋既凉,则燥而凉,此诚是振聋发之语,先生曷不遵之为龟鉴耶?答曰:子不知六气循环,亦疑喻氏之谬,不察大寒至惊蛰,主气风木;春分至立夏,主气君火;小满至小暑,主气相火;大暑至白露,主气湿土;秋分至立冬,主气燥金;小雪至小寒,主气寒水。此年年之主气,千古不易。由是而推,则燥金之令,确在乎秋分而至立冬,而秋分以前之白露、处暑、立秋四十五日,犹是湿土主气,岂可误为燥气乎?子以为然否?或唯唯而退。
程曦曰:论燥气者,首推嘉言,其次目南与鞠通也。嘉言论燥,引大易水流湿,火就燥,各从其类,乃论燥之复气也。目南所论燥病属凉,谓之次寒,乃论燥之胜气也。至鞠通论燥,有胜气复气,与正化对化,从本从标之说,可为定论,乃曰:如仲景用麻、桂、姜、附,治寒之胜气也,治寒之正化也,治寒之本病也。白虎、承气,治寒之复气也,治寒之对化也,治塞之标病也。能于此理悟通,则燥气之胜复正对本标,亦皆了然于胸中矣。
江诚曰:人皆知温为热,而不知燥为凉。以燥为热者,盖因燥字从火之弊耳。试问既以燥为热,曷不以温字从水而为寒乎?不知四时之令,由春温而后夏热,由秋凉而后冬寒,目南先生引《性理大全》之说,谓燥属凉,真所谓千载迷津,一朝点破耳。
卷之六
拟用诸法
辛散太阳法:(见前)
通利州都法:(见前)
增损胃苓法:(见前)
宣疏表湿法:治冒湿证,首如裹,遍体不舒,四肢懈怠。
苍术(一钱,土炒)防风(一钱五分)秦艽(一钱五分)藿香(一钱)陈皮(一钱五分)砂壳(八分)生甘草(五分)
加生姜三片,煎服。
此治冒湿之法也。君以苍术、防、秦,宣疏肌表之湿。被湿所冒,则气机遂滞,故臣以藿、陈、砂壳,通畅不舒之气。湿药颇燥,佐以甘草润之。湿体本寒,使以生姜温之。
辛热燥湿法:治寒湿之病,头有汗而身无汗,遍身拘急而痛。
苍术(一钱二分,土炒)防风(一钱五分)甘草(八分)羌活(一钱五分)
独活(一钱五分)白芷(一钱二分)草豆蔻(七分)干姜(六分)
水煎服。
法中苍、防、甘草,即海藏神术散也,用于外感寒湿之证,最为中的。更加二活、白芷,透湿于表;草蔻、干姜,燥湿于里。诸药皆温热辛散,倘阴虚火旺之体,勿可浪投。
清宣温化法:(见前)
宣透膜原法:(见前)
宣阳透伏法:(见前)
祛热宣窍法:(见前)
润下救津法:(见前)
苦温平燥法:治燥气侵表,头微痛,畏寒无汗,鼻塞咳嗽。
杏仁(三钱,去皮尖,研)陈橘皮(一钱五分)紫苏叶(一钱)荆芥穗(一钱五分)桂枝(一钱,蜜水炒)白芍(一钱,酒炒微焦)前胡(一钱五分)桔梗(一钱五分)
水煎,温服。
凡感燥之胜气者,宜苦温为主。故以橘、杏、苏、荆以解之,加白芍之酸,桂枝之辛,是遵圣训“燥淫所胜,平以苦温,佐以酸辛”是也。秋燥之证,每多咳嗽,故佐前、桔以宜其肺,肺得宣畅,则燥气自然解耳。
金水相生法:松柏通幽法:治燥结盘踞于里,腹胀便闭。
松子仁(四钱)柏子仁(三钱)冬葵子(三钱)火麻仁(三钱)苦桔梗(一钱)栝蒌壳(三钱)薤白头(八分)大腹皮(一钱,酒洗)
加白蜂蜜一调羹冲服。
此仿古人五仁丸之法也。松、柏、葵、麻,皆滑利之品,润肠之功非小,较硝、黄之推荡尤稳耳。丹溪治肠痹,每每开提上窍,或以桔梗、蒌、薤开其上复润其下。更加大腹宽其肠,白蜜润其燥,幽门得宽得润,何虑其不通哉。
卷之六
备用成方
羌活胜湿汤:治湿气在表,头痛头重,或腰脊重痛,或一身尽痛,微热昏倦。
羌活独活川芎本蔓荆子防风甘草水煎服。
平胃散:治湿淫于内,脾胃不能克制者。
苍术陈皮浓朴甘草为末,姜汤下。
除湿汤:治伤湿腹痛,身重足软,大便溏泻。
苍术陈皮茯苓制夏藿香浓朴甘草水煎服。
丰按:羌活胜湿汤,是治表湿。平胃散,除湿汤,是治里湿。伤湿之证,总当分表里而治之。
金匮肾着汤:治伤湿身重,腹痛腰冷。
干姜茯苓白术甘草水煎服。
丰按:《经心录》加肉桂、牛膝、杜仲、泽泻,更为切当。庵虽谓属外感之湿,非肾虚也,窃谓受邪之处,无有不虚,标本兼治,未尝不妥。
松峰达原饮(又可达原饮有知母、黄芩,无黄柏、栀子、茯苓):治湿热盘踞膜原。
槟榔草果浓朴白芍甘草黄柏栀子茯苓水煎服。
刘松峰曰:温而兼湿,故去知母,而换黄柏以燥湿,且救水而利膀胱;去黄芩换栀子,泻三焦之火,而下行利水;加茯苓利小便而益脾胃。三者备,而湿热除矣。
三仁汤:治湿温胸闷不饥,舌白不渴,午后身热,状若阴虚。
杏仁蔻仁生米仁滑石通草竹叶浓朴制夏水煎,日三服。
苍苓白虎汤:治湿温身重,胸满头痛,妄言多汗,两胫逆冷。
苍术茯苓石膏知母生甘草加粳米,煎服。
丰按:三仁汤,治湿温之轻者。苍苓白虎汤,治湿温之重者。当别见证而分治之。
桂苓甘露饮:统治湿温湿热。
茯苓猪苓白术泽泻肉桂滑石石膏寒水石水煎,温服。
丰按:此方即五苓散加三石。盖五苓利湿,三石清热,治湿温最合,倘治湿热,当去肉桂可也。
杏苏散:治燥伤本脏,头微痛恶寒,咳嗽稀痰,鼻塞嗌塞,脉弦无汗。
杏仁苏梗茯苓制夏陈皮甘草枳壳枯梗前胡加姜、枣,煎服。
清燥救肺汤:治诸气郁,诸痿喘呕之因于燥者。
麦冬阿胶杏仁麻仁桑叶枇杷叶人参甘草石膏水煎,温服。
滋燥养营汤:治火烁肺金,血虚外燥,皮肤皱揭,筋急爪枯,或大便秘结。
当归黄芩生地熟地白芍甘草秦艽防风水煎,温服。
蜜煎导法:治阳明证,自汗,小便利,大便秘者。
蜂蜜用铜器微火熬,频扰勿令焦,候凝如饴,捻作挺子,头锐如指,糁皂角末少许,乘热纳谷道中,用手抱住,欲大便时去之(加盐少许亦可,盐能润燥软坚)。
丰按:六气之中,惟燥气难明。今人治燥,动手非沙参、玉竹,即生地、二冬,不知燥有胜气复气;在表在里之分。如杏苏散,是治燥之胜气;清燥救肺汤,是治燥之复气,滋燥养营汤,血虚外燥者宜之;蜜煎导法,液亏里燥者宜之。一偏滋补清凉,非法也。
卷之六
临证治案
里湿酿热将成疸证徽商张某,神气疲倦,胸次不舒,饮食减少,作事不耐烦劳。前医谓脾亏,用六君子汤为主,未效。又疑阴虚,改用六味汤为主,服下更不相宜。来舍就诊,脉息沉小缓涩,舌苔微白,面目隐黄。丰曰:此属里湿之证,误用滋补,使气机闭塞,则湿酿热,热蒸为黄,黄胆将成之候。倘不敢用标药,蔓延日久,必难图也。即用增损胃苓法去猪苓,加秦艽、茵陈、楂肉、鸡金治之。服五剂胸脘得畅,黄色更明,惟小便不得通利,仍照原方去秦艽,加木通、桔梗。又服五剂之后,黄色渐退,小水亦长,改用调中补土之方,乃得全愈。
里湿误补成臌得破则愈西乡郑某,水湿内侵于脾,神疲肢软,自疑为体亏而饵大枣,则腹皮日胀,纳食尤剧,来求丰诊。两手之脉,沉缓而钝,以手按其腹,紧胀如鼓,此属气阻湿留,将成臌胀之候。乘此体质尚实,正气未衰,当用消破之剂,以治其标。即以蓬术、槟榔、青皮、菔子、干姜、官桂、浓朴、苍术,鸡金为引,连服七剂而宽。
中湿误作虚风城东叶某,因公劳役,由远方归,觉眩晕神疲,自以为亏,先服东参、龙眼。即延医治,乃作水不涵木,木动生风论治,服药后忽倒,神识模糊,急求治于丰,诊得脉象沉小而滑。思脉沉肢冷为中气,今肢不冷者非;忽倒神昏似中风,然无口眼斜者又非。推其起病之初,有眩晕神疲等证。其神疲者必因湿困于脾也;眩晕者,无痰不作也。此宿伏之痰,与新侵之湿,相搏上冲所致,斯为中湿证也。即用宣窍导痰法加竹沥、姜汁治之,三剂而神醒矣。后用六君为主,以收全效。
秋湿时令忽患暴中丁丑孟秋,炎蒸如夏,乍雨如霉,患急病者甚众。有城北王某,刈稻归来,正欲晚餐,倏然昏倒,不知人事,痰响喉间。吾衢土俗,以为龌龊,即倩人揪刮,神识略见清明。邀丰诊之,脉来沉细,舌苔白滑。丰曰:此中湿也。旁有一医曰:沉细之脉,白滑之苔,当是中寒,分明四逆、大顺之证。丰曰:欲用桂、附,则予谢不敏矣。彼医不言而退。其妻泣涕求治。丰闻呼吸之声,将有痰起,风云之变,恐在顷刻。
即用藿香、神曲、川朴、杏仁、制夏、陈皮、菖蒲、远志、竹沥、姜汁,合为一剂,服之未有进退;令加苏合香丸,痰响渐平,人事稍醒。守旧略为增损,连尝数剂而瘥。
江诚曰:舌苔白滑,寒象也。沉细之脉,少阴中寒也。考今岁又系太阳在泉,寒淫于内,彼医谓中寒,欲用四逆、大顺,似乎相象。不知中寒、中湿,大有攸分。以脉舌而论,似属中寒;以时令而论,实为中湿。虽脉沉细,舌苔白滑,但无吐泻、腹痛、肢冷等证,岂可遽认为寒;四逆、大顺,岂可随手而用!况在孟秋,正值湿土主气,相火客气,又非寒水加临之候,故是证直断为湿,而用宣窍导痰之药,以收效耳。
湿温误作伏暑钱江陆某,偶患湿温时气,延医调治,从伏暑立方,未效来迓于丰。推其起病根由,确系湿温之病,前用一派凉剂,焉望中。殊不知湿为阴邪,因气机闭阻,湿邪渐化为温,而未酿热,所以凉药无功,即热剂亦无效验,非比寒湿辛散可解,热湿清利可瘥。今诊脉形,右部胜左,舌苔黄泽,胸闷汗多,发热缠绵靡已。此邪尚在气分,犹望其宣透而解,当用清宣温化法加浓朴治之。服二剂胸次稍宽,汗亦减少,惟躯热尚未退尽,继以旧法除去半夏,再加通草、蝉衣,连服三煎遂愈。
高年湿温伤气微歙程其,年届赐鸠,忽患湿温之证,曾延医治,一称伏暑,一称湿温,一称虚损,清利与补,皆未中鹄,始来商治于丰。诊其脉,虚数少神,心烦口渴,微热有汗,神气极疲,此皆湿温伤气之证也。治宜益气却邪,即以东参、麦、味、甘草、陈皮、生苡、苓、泻治之。令服数帖,热渴并减。但精神尚倦,饮食少餐,姑率旧章,佐以神、苓、夏、曲,又服数帖,日复一日矣。
湿温化燥攻下得愈须江周某之郎,由湿温误治,变为唇焦齿燥,舌苔干黑,身热不眠,张目妄言,脉实有力。此分明湿温化热,热化燥,燥结阳明,非攻下不能愈也。即用润下救津法,服之未效,屡欲更衣而不得,后以熟军改为生军,更加杏霜、枳壳,始得大解,色如败酱,臭不可近。是夜得安寐,妄全无,次日舌苔亦转润矣。继以清养肺胃,调理二旬而安。
妊娠燥气为病三湘喻某之内,孕经七月,忽受燥气,咳嗽音嘶。前医贸贸,不询月数,方内遂批为子喑,竟忘却《内经》有“妇人重身,九月而喑”一段。医者如此,未免为识者所讥,观其方案,庞杂之至,所以罔效。丰诊其脉,弦滑而来,斯时肺经司胎,咳逆音哑,显系肺金被燥气所侵之证。宜辛凉解表法去蝉衣、淡豉。
加桑叶、菊花,橄榄为引,连尝三服,音扬咳止矣。
感受秋凉燥气城西戴某之女,赋禀素亏,忽患微寒微热,乏痰而咳。前医用皮、桂、芍,和其营卫;百合、款冬,润其干咳;西党、归身,补其气血。方药似不杂乱,但服下胸膈更闭,咳逆益勤,寒热依然不减。丰诊其脉,浮弦沉弱,舌苔白薄,此感秋凉之燥气也。即用苏梗、橘红、蝉衣、淡豉、蒌皮、叭哒、象贝、前胡。服二剂,寒热遂减,咳逆犹存,病家畏散,不敢再服,复来邀诊。
丰曰:邪不去则肺不清;肺不清则咳不止,倘惧散而喜补,补住其邪,则虚损必不可免。仍令原方服二剂,其咳日渐减矣。后用轻灵之药而愈。可见有是病当用是药,知其亏而不补者,盖邪未尽故也。
血亏液燥加感燥气云岫钱某之妹,素来清瘦,营血本亏,大解每每维艰,津液亦亏固已。迩来畏寒作咳,胸次不舒,脉象左部小涩,而右部弦劲,此属阳明本燥,加感燥之胜气,肺经受病,气机不宣,则大便益不通耳。遂用苏梗、杏仁、陈皮、桔梗、蒌皮、薤白、淡豉、葱叶治之。服二剂,畏寒已屏,咳逆亦疏,惟大解五日未行。思丹溪治肠痹之证,每每开提肺气,使上焦舒畅,则下窍自通泰矣。今照旧章加之兜铃、紫菀、柏子、麻仁,除去苏、陈、葱、豉。令服四煎,得燥屎数枚,肛门痛裂,又加麦冬、归、地、生黑芝麻,服下始获痊愈。
程曦曰:鞠通论燥气,有胜复之分。今观书中之论治,更有表里之别焉。如秋分至立冬之候,有头痛恶寒作咳者,是燥气在表之证也,法当宣散其肺。有大便秘结而艰难者,是燥气在里之证也,法当滋润肠胃,其能识胜复,别表里者,则治燥之法,无余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