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二部分·第一百一十二卷

晋纪三十四安皇帝丁隆安五年(辛丑、401)晋纪三十四晋安帝隆安五年(辛丑,公元401年)[1]春,正月,武威王利鹿孤欲称帝,群臣皆劝之。安国将军勿仑曰:“吾国自上世以来,被发左衽,无冠带之饰,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室庐,故能雄视沙漠,抗衡中夏。今举大号,诚顺民心。然建都立邑,难以避患,储蓄仓库,启敌人心;不如处晋民于城郭,劝课农桑以供资储,帅国人以习战射,邻国弱则乘之,强则避之,此久长之良策也。且虚名无实,徒足为世之质的,将安用之!”利鹿孤曰:“安国之言是也。”乃更称河西王,以广武公檀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凉州牧、录尚书事。

[1]春季,正月,南凉武威王秃发利鹿孤准备称皇帝,大臣们也都一致劝他进位。只有安国将军勿仑说:“我们国家自从祖先到现在,都习惯于披散头发,左边开衣襟,从来没有帽子腰带之类的装饰,只是追逐选择有水、有草的地方不断迁徙居住,没有城郭家室居所的拖累,所以我们能够在沙漠的各部族中称雄,与中原的汉族人相抗衡。现在提高为皇帝的名号,当然是顺应民心的事情,但是,如果设立都城,建筑固定的居住地,那么,就很难灵活地躲避战乱;如果把我们的积蓄全部储存在仓库之中,又容易引起敌人贪心,所以,我看不如把汉人安置在城郭之中,鼓励他们从事农田、养蚕,来供应我们的给养储备。同时再统领我们本族的人进行战斗射箭的训练。一旦我们相邻的国家弱小,那么我们就乘机把它吞并;相邻的国家强大,那么我们也可以随时躲避。这才是长久的好策略。况且,帝王的虚名,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是足够做世人的刀砧箭靶,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还能拿它干什么用呢?”秃发利鹿孤说:“安国将军所说的太对了。”于是改称为河西王,又任命广武公秃发檀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凉州牧、录尚书事。

[2]二月,丙子,孙恩出浃口,攻句章,不能拔。刘牢之击之,恩复走入海。

[2]二月,丙子(初一),孙恩又从浃口返回陆地,进攻句章,没有攻克。刘牢之率兵向他发起进攻,孙恩再一次逃进大海的岛中。

[3]秦王兴使乞伏乾归还镇苑川,尽以其故部众配之。

[3]后秦王姚兴派乞伏乾归回去镇守苑川,把他过去的老部下、军队,全部分配给他。

[4]凉王纂嗜酒好猎,太常杨颖谏曰:“陛下应天受命,当以道守之。今疆宇日蹙,崎岖二岭之间,陛下不兢兢夕惕以恢弘先业,而沉湎游畋,不以国家为事,臣窃危之。”纂逊辞谢之,然犹不悛。

[4]后凉王吕纂生性喜欢喝酒,爱好打猎,太常杨颖劝告他说:“陛下顺应上天的意旨,接受了治理国家的重任,所以应当用符合正道的方式恪守自己的使命。现在,我们国家的疆土面积一天比一天缩小,仅仅局限在坎坷不平的两道山岭中间,陛下不小心谨慎地早晚考虑,用什么办法恢复弘扬祖先的事业,反而却沉溺于游玩打猎,不把国家的事情当做一回事,依臣下的愚见,这样是很危险的呀!”吕纂非常谦恭地向他道歉,感谢他的提醒,但是却没能改过。

番禾太守吕超擅击鲜卑思盘,思盘遣其弟乞珍诉于纂,纂命超及思盘皆入朝。超惧,至姑臧,深自结于殿中监杜尚。纂见超,责之曰:“卿恃兄弟桓桓,乃敢欺吾,要当斩卿,天下乃定!”超顿首谢。纂本以恐超,实无意杀之。因引超、思盘及群臣同宴于内殿。超兄中领军隆数劝纂酒,纂醉,乘步挽车,将超等游禁中。至琨华堂东阁,车不得过,纂亲将窦川、骆腾倚剑于壁,推车过阁。超取剑击纂,纂下车禽超,超刺纂洞胸;川、腾与超格战,超杀之。纂后杨氏命禁兵讨超;杜尚止之,皆舍仗不战。将军魏益多入,取纂首,杨氏曰:“人已死,如土石,无所复知,何忍复残其形骸乎!”益多骂之,遂取纂首以徇曰:“纂违先帝之命,杀太子而自立,荒淫暴虐。番禾太守超顺人心而除之,以安宗庙,凡我士庶,同兹休庆!”

番禾太守吕超擅自攻击鲜卑部落的首领思盘,思盘派他的弟弟乞珍向吕纂告状。吕纂命令吕超和思盘都到朝中来。吕超很害怕,到了姑臧之后,私自与殿中监杜尚结成很深的交情。吕纂召见吕超,斥责他说:“你依仗你们兄弟勇武,结成一伙,竟敢欺侮到我的头上,我应当杀了你,天下才能安定吧?”吕超磕头认错。吕纂本来也就是要恐吓一下他,其实并没有杀他的意思,所以,把吕超、思盘,以及大臣们全部带到内殿,一起赴宴。吕超的哥哥中领军吕隆在宴会上不断地向吕纂劝酒,致使吕纂酩酊大醉,醒眼朦胧地乘坐着人拉着的辇车,带着吕超等人游玩观赏禁宫。到了琨华堂东阁,辇车不能过去,吕纂的亲信将领窦川、骆腾便把佩剑取下,倚靠在墙上,然后把车推过阁去。吕超突然拿起剑刺杀吕纂,吕纂赶紧下车来擒拿吕超,被吕超在胸口刺穿了一个血洞。窦川、骆腾空着手与吕超格斗,也被吕超杀掉。吕纂的皇后杨氏闻讯后赶出,命令禁卫军攻击吕超,但殿中监杜尚却出来阻止他们动手,所以,那些士兵们也都扔下武器,不参加战斗。这时,将军魏益多进宫,把吕纂的脑袋砍了下来,杨皇后说:“他人已经死了,尸体跟土和石头那样,再也没有什么知觉了,你怎么忍心又去摧残他的形骸呢?”魏益多大骂杨皇后,于是,把吕纂的人头拿出去对外面说:“吕纂违背先帝的遗嘱,杀害了太子,自己夺占皇位,并且荒淫、残暴、凶恶。番禾太守吕超顺应人心,把他除掉了,使国家的宗庙社稷得到和平安宁,凡是我国的官民人等,都应该一起庆贺!”

纂叔父巴西公佗、弟陇西公纬皆在北城。或说纬曰:“超为逆乱,公以介弟之亲,仗大义而讨之,姜纪、焦辨在南城,杨桓、田诚在东苑,皆吾党也,何患不济!”纬严兵欲与佗共击超。佗妻梁氏止之曰:“纬、超俱兄弟之子,何为舍超助纬,自为祸首乎!”佗乃谓纬曰:“超举事已成,据武库,拥精兵,图之甚难;且吾老矣,无能为也。”超弟邈有宠于纬,说纬曰:“纂贼杀兄弟,隆、超顺人心而讨之,正欲尊立明公耳。方今明公先帝之长子,当主社稷,人无异望,夫复何疑!”纬信之,乃与隆、超结盟,单马入城;超执而杀之。让位于隆,隆有难色。超曰:“今如乘龙上天,岂可中下!”隆遂即天王位,大赦,改元神鼎。尊母卫氏为太后,妻杨氏为后;以超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安定公;谥纂曰灵帝。

吕纂的叔叔巴西公吕佗、弟弟陇西公吕纬此时都在北城。有人对吕纬说:“吕超制造叛乱,您以皇弟的名义和亲情,依仗大义来讨伐他们,又有姜纪、焦辨在南城,杨桓、田诚在东苑,都是我们的死党亲信,还有什么担心不能成功的!”因此,吕纬便号令部队整装待发,准备与吕佗一起发兵去进攻吕超。吕佗的妻子梁氏阻止他说:“吕纬、吕超都是我们的侄儿,你为什么要舍弃吕超而来帮助吕纬呢?难道要自己主动去做罪魁祸首吗?”吕佗于是去对吕纬说:“吕超发动事变已经成功,他占领了武器仓库,把持了精壮的部队,现在再去攻击他实在难以取胜,况且我们已经老了,不能再有什么作为了。”吕超的弟弟吕邈,得到吕纬的宠信,也劝说吕纬道:“吕纂这家伙,杀害自己的兄弟,吕隆、吕超顺应人心来讨伐他,正准备要来尊崇拥立明公您啊。现在您是先帝的儿子中最年长的,无疑应当主持国家大局,别人都没有别的想法,您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吕纬听信了他的话,于是,跟吕隆、吕超缔结了盟约,自己便一个人骑马进了都城,但吕超马上把他抓住杀了。吕超让位给吕隆,吕隆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吕超说:“今天你好像是骑着龙向天上飞,怎么可以半路上下来呢?”吕隆于是登上了天王的座位,实行大赦,改年号为神鼎,尊称母亲卫氏为皇太后,立妻子杨氏为皇后,任命吕超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安定公;追谥吕纂为灵帝。

纂后杨氏将出宫,超恐其挟珍宝,命索之。杨氏曰:“尔兄弟不义,手刃相屠,我旦夕死人,安用宝为!”超又问玉玺所在。杨氏曰:“已毁之矣。”后有美色,超将纳之,谓其父右仆射桓曰:“后若自杀,祸及卿宗!”桓以告杨氏。杨氏曰:“大人卖女与氐以图富贵,一之谓甚,其可再乎!”遂自杀,谥曰穆后。桓奔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以为左司马。

吕纂的皇后杨氏,即将出宫,吕超怕她带走珍宝,便命人去搜查她。杨皇后说:“你们兄弟不义,互相亲手屠杀,我也是早晚要死的人,还用珍宝干什么?”吕超又问她玉玺在什以地方,杨皇后说:“已经把它毁掉了。”杨皇后相貌很美。吕超打算娶她,告诉她的父亲右仆射杨桓说:“杨皇后如果自杀,大祸就要降临你们全家族。”杨桓把这话告诉了杨皇后。杨皇后说:“父亲把女儿卖给氐人,用来谋求荣华富贵,卖一次就已经很过分了,怎么还可以再卖第二次呢?”于是自杀,谥号叫穆后。杨桓投奔南凉的河西王秃发利鹿孤,秃发利鹿孤任命他为左司马。

[5]三月,孙恩北趣海盐,刘裕随而拒之,筑城于海盐故治。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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