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三杰》·陈延寿生为负债人 洪秀全死作贪花鬼
徐春晏、徐春发二人,既是乔装发军,从那轰塌城垣之处,冒险冲入城去,城中敌人,一个不防,大半惊溃,当下的官兵,即生擒敌人数千,救出难民无算,所获枪炮器械,尤其不可胜计,杭州省垣,便于二十四日卯刻克复。
蒋益沣一见由他手中克复城池,自然大喜之下,即令各军分屯各门,并命马队跟踪追进,沿途又毙敌人数千。蒋益沣一面遴选委员,整理衙署,赈济灾民,一面飞禀报捷。
次日大早,又据探子报称,说是杭州溃出之敌,统统聚集瓶窑,添筑新垒,仍思抗拒官兵。那时左宗棠可巧到来,急命各军拼力追杀,自己也率大军继进。敌人因见左宗棠亲自前来,知不能抗,方始弃垒而走。左宗棠便将大营驻扎瓶窑,督促各军分头追赶。
各军疾驱一十八里,到了安溪关。只见群峰矗立,地势十分险峻,又有多数炮台,并障大石。原来天国军队,守余杭的时候,以瓶窑可扼北路,用作犄角之势。及至杭州不守,大股队伍,统统退此,还拟死守。后见左宗棠的大军骤到,不敢死拒,急又潜伏四面深林,满拟等得官军攻垒的当口,他们便出官军的不意,从后抄袭,用哪一网打尽之计。不料罗大春、刘荣合、杨和贵、朱明亮、张声恒等人,早据探报,已知他们的底细,一面抢夺炮垒,一面四处搜杀伏兵。伏兵见计不售,只好分头四蹿。那天官兵方面,不但攻克关隘,且又获得大炮五十五尊,鸟枪一千余枝,旗帜粮秣无算。
二十六的那天,张声恒、罗大春两支人马,首先杀出安溪关,追剿敌人。不防忽然天降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张声恒的五营,走在最先,竟被敌方伏兵所陷,当场伤亡七百余人,幸亏朱明亮、杨和贵等军追到,拼力厮杀,始把张声恒援救出险。可是张声恒业已受了重伤,不能作战,由罗大春分兵护送回杭。左宗棠亲去看视,张声恒医治好久始愈。
左宗棠一面重赏各军,一面飞奏报捷。折中大意是:杭州为全浙根本,余杭又为杭州西北的屏蔽。贼首伪听王陈炳文,负隅死守,力抗大军,数月以来,攻剿殆无虚日。今幸杭州余杭两城,均已克复。浙西大局,渐可次第肃清。皆仰赖皇上神威,文武诸臣同心协力,得以迅奏肤功。现据谍报,贼首黄文金、李世贤,李远继等,犹麇集湖州一带。湖州既为贼逋渊薮,臣自当殚竭心力,慎以图之等语。朝廷据奏,先将左宗棠赏穿黄马褂。所有文武将官,悉有升赏。
左宗棠又请徐春晏、徐春发二人到营,奖慰有加。徐春晏、徐春发便乘机面请回籍,去事老亲。
左宗棠听说蹙额道:“二位功劳不小,应该候我奏保官职。”徐春晏不候左宗棠说毕,急接口道:“某等弟兄二人,乃奉家兄之命,来此襄助官军。现在已克省垣,其余外府州县,不难挨次肃清。某等急于回家,恐怕老母有倚闾之望。保举官职,委实不敢领受。”
左宗棠复又说道:“二位之事,本部堂略知一二。令兄杏林观察,乃是当世奇才。刘仲良的得署藩司,自然是令兄一人之功。”左宗棠说出这句,忽又捻须微笑道:“令兄为人,颇有曾涤帅之风,总是不教兄弟做官。其实朝廷的按功酬庸,你们二位不必固辞才好。”
徐春发也笑上一笑道:“我们既要回籍,侍奉家母,要此官儿何用?大帅倘若一定要给我们,这末就请移奖家兄吧。”当时左宗棠听到这句,不禁大笑起来道:“令兄何必要此移奖。他若真要做官,此刻督抚的位置,也早到手的了。”徐春晏插口道:“大帅栽培,某等真的感激万分,不过君子成人之美,还是不必奏保。”
左宗棠一见实在说不进去,只好送出一千两的程仪。徐春晏徐春发二人,不便再事推却,各人收了百两,告辞而去。左宗棠送走二徐,又将此次阵亡的副将扈照乾、余佩玉、参将邓福受、王洪熙、张明远、刘质彬、古捷芳、游击陈宗说、蔡盛恩、都司陶晋升、周富棠、唐得胜、李升德、陈吉进、守备邱得胜、吴葆光、陈宗懿、千总李祥林、梁贞祥、徐再发、把总尹其顺、黄连升等人,统统汇奏请恤。并请将余佩玉、张明远、刘质彬、李升德、陈宗懿、唐得胜六员,入祀湖南昭忠祠。又附奏称伪比王钱贵仁,前曾暗中遣入纳款献城,后因谋泄而止。及至我军攻克杭垣,钱贵仁复又率党千余,叩求免死。臣念钱贵仁虽因劫于凶威,未能立功赎罪,究属事前曾经通款,拟求皇上天恩贷其一死。朝廷揽奏许可。并再加恩赏给左宗棠太子少保衔。
又将浙江布政使蒋益沣、按察使刘典、提督高连升、一并常穿黄马褂,并云骑尉世职。道员杨昌癋、康国器、朱明亮、潘鼎新,均加按察使衔。康国器复以福建道员遇缺简放。总兵王月亮以下,同知魏光邴以下,文武四十三人,均各赏戴花翎蓝翎。大家一见那道上谕,无不欢声雷动。
左宗棠复又一面布置省垣各署之事,一面遣兵调将,命人分头攻打外府州县。同治三年五月,刘典统属所部,已将绍兴克复。
原来踞守绍兴的那个来王陆顺德,自从攻破包村之后,即将大善寺的塔顶,派人送往南京,献与天皇。在他之意,以为必有重赏。那知天皇正在有病,无暇顾此小事,只害得绍兴地方,无端失去这塔顶,很于风水有关。有句俗话,叫做损人不利己,大概就是来王所干的这件事了。
来王当下白白高兴一番,还是小事,那时刘典率兵攻打绍城,声势颇壮,再加有个绍兴绅士,南榜第四名举人陈延寿,字眉卿的,方由陕西巨绅寿岳亭家中,辞馆回绍。因见故乡,已被天国的来王陆顺德占据已久,又因曾中大清朝的举人,当然要帮清朝。而且来王在绍,未免有些小小骚扰。陈延寿便乔装小贩模样,由海道去到上海,拟向江苏巡抚李鸿章搬请援兵,去救绍兴。无如李鸿章正在自顾无暇之际,口头虽允,只是不发。陈延寿性急如火,不能久待,复又回到宁波。
有一天无意之中,忽然碰见一位旅甬洋商名叫掰克的。便问掰克道:“杭州的德克碑,上海的白齐文、华尔等等,都是洋人,竟能率兵攻打天国军队,很有名望。你倘能够同我到绍,克复绍城,我能酬谢十万两银子。”
掰克听说大喜道:“只要你能负责,我一定可以替你克复绍城。不过你得和我立上一约。”
当时陈延寿急于克复绍城,便也不顾利害,即与掰克订约。约上说是只要掰克能将绍兴克复,他可代表绍人,酬谢十万两银子。
掰克又说道:“现在宁绍台道张景渠,就在此地。你能请他也在约上签字,你的责任,似乎可轻一点。”
陈延寿道:“绍兴偌大一城,统属八县,况是一个素来协饷的地方。只要能将长毛打退,在我想来,不问此款出之于民,出之于官,岂有不愿之理。就是官民都不肯出,单是那个来王府中的金银宝贝,何止千千万万,提出一点,也就够了。”
掰克听说,便不再说。即在宁波招集流勇溃卒三千多人,买上千把支洋枪,就与陈延寿一脚来到绍兴。可巧来王陆顺德正被刘典手下将官,杀得闭城不出。掰克便率三千兵士,由西郭门一带爬城攻入。他们一入城内,乡勇土匪,乘机抢劫,来王府中之物,早已一扫而光。当时虽有掰克和陈延寿二人率兵禁止,那有一丝效验。这般一闹,非但绍兴官绅一无所得,且须另筹现款,犒赏各处军队。陈延寿当时自然倚恃他有大功,立即亲到杭州向左宗棠那儿报捷,并拟领下十万两银子,以便付与掰克。
那知左宗棠第一样事情,不知陈延寿这路人马,究由何军所派。第二样事情,十万两银子,急切之间,也没地方可筹。第三样事情,似乎尚怪陈延寿擅与洋人订约,迹近招摇。但因陈延寿同了洋人掰克率兵到绍,首先攻入西郭门,众目所睹,多少总有一些功劳。当时就对陈延寿说:“十万款子,须归奏案。
莫说此刻省库如洗,没款可发。即使有款,也难照付。”陈延行百话不说,口口声声只说他是为公,区区十万之数,克复一座府城,真算便宜。而且洋人乃是外人,并无应该要替中国攻打长毛的义务,万万不可失信。左宗棠便令两司核议。蒋益沣、刘典二人,也说陈延寿虽是为公,但是十万之数,须归奏案报销。既无部文,如何可付。惟念陈延寿忠于乡土之事,不妨保他一个功名,以酬其劳。至于所订洋人之约,是他私人之事,由他自去料理。当时左宗棠便把陈延寿保上一个同知,就算了结。
岂知陈延寿一见浙江当道都是推出不问,只好回到绍兴,去与郡绅商量。岂知一班郡绅,一则个个胆小如鼷,不肯负责。二则确也无款可筹。三则还有人说陈延寿假公济私的。于是大家只好说声爱莫能助,也是推出不管。
那时掰克一见他的款项,没有着落,便与陈延寿个人拼命。陈延寿被迫无法,仍又晋省,再见左宗棠,请求顾全外人信用,望他成全此事。可巧碰见左宗棠为人,平生最恶洋人,当下就驳斥陈延寿道:“你失信用,与我何干?”
陈延寿听说,不禁跳了起来道:“咦,绍兴地方,不是我姓陈的土地。大帅身居闽浙总督,眼见洋人替你攻克土地,就是为大帅的面子计,也该筹出这笔款项。”
左宗棠听说,便冷笑了一声的骂道:“放屁,姓陈的,可知国法么?”
陈延寿也厉声的答道:“大帅不必骂人,这场官司,就是打到金銮殿上,不能说我无理。大帅若不立即拨出款子,我就叫掰克自己来和大帅说话。”
左宗棠不待陈延寿说完,早已气得胡子根根的翘了起来,当下也跳了起来道:“反了反了。你竟敢倚恃洋人的势力,前来欺凌长官不成。”
陈延寿道:“大帅代表闽浙地方,大帅便是洋人的债务人呀。”
左宗棠听了,便哼了一声,立将陈延寿发交钱塘县管押。没有几时,陈延寿即瘐毙狱中。
掰克在闻得陈延寿已死,便向浙江当道交涉。蒋益沣因怕此事闹大,只好私下赔出一半了事。
后来会稽举人,名叫顾家相的,想替陈延寿伸冤,曾与两江督幕陆某,讨论其事。该函曾载《因园函札》书上,兹录于下,以备读者诸君参考,不才不下评判。
弟前次发信后,旋即查检官书,嗣于左文襄奏疏,及本浙记略详加参考,始知克复宁绍,止有洋将,并非洋兵。
其洋将系外国领事,呈明总理衙门,权授中国武职,募勇代为训练,奉旨归督抚节制者。时左文襄远在上游,故由前任宁绍台道张公景渠就近调遣。张公前因宁波失陷,退守定海,奉旨追问查抄,其急于立功自赎,已可概见。宁波既复,以次及于绍兴,理势然也。洋将既已投效中国,受职练兵,所练乃系中国之人,食中国之饷,果能克复职地,朝廷自有懋赏,亦何得绅士私许酬劳。然则著之论者,竟谓洋兵由陈眉卿请来,视为申包胥秦庭之哭,误矣误矣。来示谓克复由道府主持,其十万之费,乃专为克城之日,禁勿掳掠,以为抵挡之品。洵为能得其实,盖弟昔年所闻,虽误传十万为酬之费,然款之所出,全希望于城中贼遗财物,则众口皆同。绍城素称繁庶,贼踞以后,又括取乡间金钱,旁观揣测,以为何止千万。而不知兵临城下,玉石俱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陈氏以此取祸,诚为失算之甚者也。虽然,笑陈氏之迂愚则可,而竟以为图利则不可。天下原有假公济私之人,然亦必假公以为名。陈氏本系敦品之人,既倡议与洋人立约,使十万之款偿足洋人,此外尚有盈余,必以办地方善后为先,断不致公然入放己囊。无如书生不谙兵事,部下既无将卒。入城之日,安能保存遗物。则不达事势,不揣权力,陈氏诚有不能辞咎者。而以成败论人者,遂不复原其心迹,亦可悲已。示以陈氏立约,何以不令道府列名为疑,则弟可以意见解之。夫带兵之官,止能禁止掳掠,断不能纵容掳掠。咸丰军兴以后,鲍春霆一军,最称善战,而最无纪律。他军纪律较严,然克城之日,赋中遗物,亦任听取携,盖非此不能得将士之死力也。
但此例虽成习惯,却不能形诸笔墨。若谓掳掠应行禁止,又何能再给以十万,此官话所说不出者。而况洋将既受中国之职,听道府之调遣,岂有长官与统将立约之理,此道府所以决不与闻也。洋人性直,初到中国,不识情形,贸然立约,两边皆属冒昧。道府未必不知,特不肯担任耳。据章秋泉云:眉卿先已保奖同知,令叔亦云复城之后,陈氏翎项辉煌,扬扬自得。窃谓道府既欲规复绍兴,而适有绅士为之向导,自必欢迎。洋将之来,纵不能归功于陈氏,亦未始无赞成之人,以致使蒋果敏为之赔补。当时帑藏甚绌,左文襄之恨之也,亦宜。然竟致死非正命,则亦未免太过,要当原其心而哀其遇也。现闻陈伯棠尚有遗文刊入大亭山房丛书内。现正物色此书,不知其中有记及复城之事否?弟一面仍函询友人,如有知其事者,当兼听并观,以期折中至当。以便先抒所见,上质高明,再前询相笙世兄,谓陈眉卿系清水闸入,正与来示相符。弟查乙亥北榜同年陈冠生,后得癸未大魁者,亦清水闸入,顺以附陈。再大亭山馆丛书,现已借到。其书乃阳湖杨葆彝所刻,内伯棠剩稿三卷,杨君为作序云:余与伯棠订交在其罹祸之时,始末知之最审。沈子昌宇,汪子学瀚,皆为撰述其事,自足微信。余不文无容多赘。惜杨君未将沈汪二君所作附刊集内。然玩其口气,陈氏之受屈可知。今惟有访求沈君昌宇,汪君学翰文集,当可得其详也。刻书人杨葆彝号佩瑗,未知与前署绍府之杨公叔怿是否族属也。尚祈指示为幸。绍兴既克,没有多久,浙江全省即已肃清。
当时李秀成、李世贤、黄文金等之几个天国的要人,急又回蹿江苏。谁知忽得天皇洪秀全的噩耗。三人顿时大惊失色,李世贤和黄文金两个,忙问李秀成道:“我们的天皇大哥既崩,官兵又是如此厉害,我们三人,若不趁早想法,后顾茫茫,如何是了。”
李秀成便毅然决然答道:“二位快快不可如此存心。天皇大哥虽已驾崩,还有太子可以拥戴。此其一也。我们反抗清廷已经长久,清廷对于我们几个首领,岂有还不恨入骨髓之理。若去投诚,万万不能办到。此其二也。即使清廷网开一面,准许我们投诚,他们的条件,我此刻可以预料:第一样必须我们献出太子,将功赎罪。第二样必定责成我们收拾残敌,莫说现在一盘散沙,我们的兵力,也难对付一班老弟兄们。即使能够对付,试问于心安否?此其三也。所以我的意见,只有仍保太子,拼命做去。诸葛武侯的那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两句。便是你我几个的归宿。”
黄文金先接口道:“既是如此,我们只有再干下的了。”
李世贤也说道:“事既如此,让我再统大军,去援徽宁,以便牵制攻打天京的官兵。”
李秀成听了大喜道:“此计甚是,贤弟快快前去,我同黄大哥二人,且看事机行事。”
李世贤听说,即率大军十万,复到徽宁去了。
李秀成一等李世贤走后,他的意思,便想再攻苏州。倘若苏州未得,南京总觉危险。
这末天皇洪秀全究是甚么病症死的呢?照不才所知,直可谓之贪色亡身。
原来洪秀全因见各省的将官,常常去报坏信。眼睛前头,
又见那个曾国荃同了李臣典、萧孚泗两员大将,统率三十多万官兵,竟把南京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兼之南京城外各处的要隘,已经失守不少。看看大势已去。自己的年纪,又已到把。他便索性以那醇酒妇人之策,打算做个风流之鬼,了此余生而已。洪秀全主意既定,从此日日夜夜的和那徐后、陈小鹃、吉妃等等,裸逐宫中。甚至各位王爷进宫奏事,有时也不避忌。那知他的精力究竟不济,只好用些春药,帮助身体。这样一来,人家所谓的双斧伐枯树,已是寻死政策。何况他是十斧百斧,当然不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