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史补》·卷下
宰相自张曲江之后,称房太尉、李梁公为重德。德宗朝,则崔太傅尚用,杨崖州尚文,张凤翔尚学,韩晋公尚断,乃一时之风采。其后贞元末年,得高贞公郢门下,亦足坐镇风俗。宪宗朝,则有杜邠公之器量,郑少保之清俭,郑武阳之精粹,李安邑之智计,裴中书之秉持,李仆射之强贞,韦河南之坚正,裴晋公之宏达,亦各行其志也。
凡拜相礼,绝班行,府县载沙填路,自私第至子城东街,名曰:“沙堤”。有服假,或百僚问疾,有司就私第设幕次排班。每元日、冬至立仗,大官皆备珂伞、列烛,有至五六百炬者,谓之“火城”。宰相火城将至,则众少皆扑灭以避之。
宰相判四方之事有堂案,处分百司有堂帖,不次押名曰“花押”。黄敕既行,下有小异同曰“帖黄”,一作“押黄”。
宰相相呼为“元老”,或曰“堂老”。两省相呼为“阁老”。尚书丞、郎、郎中相呼为“曹长”。外郎、御史、遗补相呼为“院长”。上可兼下,下不可兼上,惟侍御史相呼为“端公”。
两省谑起居郎为“螭头”,以其立近石螭也。中书、门下官并于西省?上事,以便礼仪。五品已上,宰相送之,仍并廊参。
长庆初,上以刑法为重,每有司断大狱,又令中书舍人一员,参酌而出之。百司呼为“参酌院”。
南省故事:左右仆射上,宰相皆送,监察御史捧案,员外郎捧笔,殿中侍御史押门,自丞郎御史中丞皆受拜。而朝论以为臣下比肩事主,仪注太重,元和已后,悉去旧仪,惟乘马入省门如故。上讫,宰相百僚会食都堂。
国初至天宝,常重尚书,故房梁公言李纬好髭须,崔日知有望省楼,张曲江论牛仙客,皆其事也。兵兴之后,官爵浸轻,八座用之酬勋不暇,故今议者以丞、郎为贵。
元和末,有敕申明:父子、兄弟无同省之嫌。自是杨于陵任尚书,其子嗣复立郎署,兄弟分曹者亦数家。
自开元二十二年,吏部置南院,始悬长名,以定留放。时李林甫知选,宁王私谒十人,林甫曰:“就中乞一人卖之。”于是放选榜云:“据其书判,自合得留。缘嘱宁王,且放冬集。”
裴仆射遵庆,罢相知选,朝廷优其年德,令就宅注官。自宣平坊榜引仕子以及东市西街。时人以为盛事。
长庆初,李尚书绛议置郎官十人,分判南曹。吏人不便,旬日出为东都留守。自是选曹成状,常亦速毕也。
李建为吏部郎中,常言于同列曰:“方今俊秀,皆举进士。使仆得志,当令登第之岁,集于吏部,使尉紫县。既罢又集,乃尉两畿,而升于朝。大凡中人,三十成名,四十乃至清列,迟速为宜。既登第,遂食禄;既食禄,必登朝。谁不欲也无淹翔以守常限,无纷竞以求再捷,下曹得其修举,上位得其历试。就而言之,其利甚博。”议者多之。
吏部甲库,有朱泚伪黄案数百道,省中常取戏玩,已而藏之。柳辟知甲库,白执政,于都堂集八座丞郎而焚之。
郎官故事:吏部郎中二厅,先小铨,次格式;员外郎二厅,先南曹,次废置。刑部分四馥,户部分两赋,其制尚矣。
旧说吏部为省眼,礼部为南省,舍人、考功、度支为振行比部得廊下食,以饭従者,号“比盘”。二十四曹呼左右司为“都公”。省下语曰:“后行祠、屯,不博中行都、门;中行刑、户,不博前行驾、库。
故事:度支案,郎中判入,员外判出,侍郎总统押案而已。贞元已后,方有使额也。
郎官当直,发敕为重。水部员外郎刘约直宿,会河北系囚,配流岭南,夜发敕。直宿令史不更事,惟下岭南,不下河北。旬月后,本州闻奏,约乃出官。
贞元末,有郎官四人,自行军司马赐紫而登郎署,省中谑为“四军紫”。
御史故事:大朝会则监察押班,常参则殿中知班,入阁则侍御史监奏。盖含元殿最远,用八品;宣政其次,用七品,紫宸最近,用六品;殿中得立五花砖,绿衣,用紫案褥之类,号为“七贵”。监察院长与同院礼,隔语曰:“事长如事端。”凡上堂,绝言笑,有不可忍,杂端大笑,则合座皆笑,谓之“烘堂”。烘堂不罚。大夫、中丞入三院,罚直尽放,其轻重尺寸由于吏人,而大者存之黄卷。三院上堂有除改者,不得终食,惟刑部郎官得终之。
王某云:往年任官同州,见御史出按回,止州驿,经宿不发,忽索杂案,又取印历,锁驿甚急,一州大扰。有老吏窃哂,乃因庖人以通宪胥,许百缣为赠。明日未明,已启驿门,尽还案牍。御史乘马而去。
崔蘧为监察,巡囚至神策军,为吏所陷,张盖而入,讽军中索酒食,意欲结欢。窦文场怒奏,立敕就台,鞭于直厅而流血。自是巡囚不至禁军也。
宝应二年,大夫严武奏,在外新除御史,食宿私舍非宜。自此乃给公券。
元和中,元稹为监察御史,与中使争驿厅,为其所辱。始敕节度、观察使、台官与中使,先到驿者得处上厅,因为定制。
每大朝会,监察御史押班不足,则使下御史,因朝奏者摄之。
谏院以章疏之故,忧患略同。台中则务苛礼,省中多事,旨趣不一。故言:“遗补相惜,御史相憎,郎官相轻。”
开元已前,有事于外,则命使臣,否则止。自置八节度、十采访,始有坐而为使,其后名号益广。大抵生于置兵,盛于兴利,普于衔命,于是为使则重,为官则轻。故天宝末,佩印有至四十者。大历中,请俸有至千贯者。今,在朝有太清宫使、太微宫使、度支使、盐铁使、转运使、知匦使、宫苑使、闲厩使、左右巡使、分察使、监察使、馆驿使、监仓使、左右街使;外任则有节度使、观察使、诸军使、押蕃使、防御使、经略使、镇遏使、招讨使、榷盐使、水陆运使、营田使、给纳使、监牧使、长春宫使、团练司使、黜陟使、抚巡使、宣慰使、推复使、选补使、会盟使、册立使、吊祭使、供军使、粮料使、知籴使、此是大略。经置而废者不录。宦官内外,悉属之使。旧为权臣所管,州县所理,今属中人者有之。
开元日,通不以姓而可称者,燕公、曲江、太尉、鲁公;不以名而可称者,宋开府、陆兖公、王右丞、房太尉、郭令公、崔太傅、杨司徒、刘忠州、杨崖州、段太尉、颜鲁公;位卑而著名者,李北海、王江宁、李馆陶、郑广文、元鲁山、萧功曹、张长史、独孤常州、杜工部、崔比部、梁补阙、韦苏州、戴容州;二人连言者,岐薛、姚宋、燕许、元王、常杨、萧李;又有罗钳吉网,员推韦状。又有四夔、四凶。
大历已后,专学者有蔡广成《周易》,强象《论语》,啖助、赵匡、陆质《春秋》,施士丐《毛诗》,刁彝、仲子陵、韦彤、裴茝讲《礼》,章廷珪、薛伯高、徐润并通经。其余地理则贾仆射,兵赋则杜太保,故事则苏冕、蒋乂,历算则董和,天文则徐泽,氏族则林宝。
张参为国子司业,年老,常手写九经,以谓“读书不如写书。”
熊执易类《九经》之义,为《化统》五百卷,四十年乃就,未及上献,卒于西川。武相元衡欲写进,其妻薛氏虑坠失,至今藏于家。
高定,贞公郢之子也。为《易》,合八出以画八卦,上圆下方,合则为重,转则为演,七转而六十四卦,六甲八节备焉。著《外传》二十三篇。定,小字董二,时人多以小字称。年七岁,读书至《牧誓》,问父曰:“奈何以臣伐君?”答曰:“应天顺人。”又问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岂是顺人?”父不能对。年二十三,为京兆府参军,卒。
董和,究天地阴阳历律之学,著《通乾论》十五卷成。至荆南,节度裴胄之问,董生言曰:“日常右转,星常左转,大凡不满三万年,日行周二十八舍三百六十五度。然必有差,约八十年差一度。自汉文三年甲子冬至日,在斗二十二度,至唐兴元元年甲子冬至日,在斗九度,九百六十一年,差十三度矣。”
贞元五年,初置中和节。御制诗,朝臣奉和,诏写本赐戴叔伦于容州,天下荣之。
楚僧灵,律行高洁,而能为文。吴僧皎然,亦名昼,盛工篇什,著《诗评》三卷,及卒,德宗降使取其遗文。近代文僧,二人首出。
韦应物,立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坐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建安以还,各得其风韵。
李益,诗名早著,有《征人歌且行》一篇,好事者画为图障。又有云:“同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天下亦唱为乐曲。
沈既济撰《枕中记》,庄生寓言之类。韩愈撰《毛颖传》,其文尤高,不下史迁。二篇真良史才也。
张登,长于小贼,气宏而密,间不容发,有织成隐起,往往蹙金之状。
近代有造谤而著书,《鸡眼》、《苗登》二文。有传蚁穴而称,李公佐南柯太守;有乐妓而工篇什者,成都薛涛;有家僮而善章句者,郭氏奴。皆文之妖也。
进士为时所尚久矣。是故俊乂实集其中,由此出者,终身为闻人。故争名常切,而为俗亦弊。其都会谓之“举场”,通称谓之“秀才”。投刺谓之“乡贡”,得第谓之“前进士”。互相推敬谓之“先辈”,俱捷谓之“同年”。有司谓之“座主”。京兆府考而升者,谓之“等第”。外府不试而贡者,谓之“拔解”。将试各相保任,谓之“合保”。群居而赋,谓之“私试”。造请权要,谓之“关节”。激扬声价,谓之“还往”。既捷,列书其姓名于慈恩寺塔,谓之“题名”。会大宴于曲江亭子,谓之“曲江会”。籍而入选,谓之“春闱”。不捷而醉饱,谓之“打”。匿名造谤,谓之“无名子”。退而肄业,谓之“过夏”。执业而出,谓之“夏课”。挟藏入试,谓之“书策”。此是大略也。其风俗系于先达,其制置存于有司。虽然,贤士得其大者,故位极人臣,常十有二三,登显列十有六七,而张睢阳、元鲁山有焉,刘辟、元翛有焉。
开元二十四年,考功郎中李昂,为士子所轻诋,天子以郎署权轻,移职礼部,始置贡院。天宝中,则有刘长卿、袁成用分为朋头,是时常重东府西监。至贞元八年,李观、欧阳詹犹以广文生登第,自后乃群奔于京兆矣。
贞元十二年,驸马王士平与义阳公主反目,蔡南史、独孤申叔播为乐曲,号“义阳子”。有《团雪散云》之歌。德宗闻之怒,欲废科举,后但流斥南史、申叔而止。
或有朝客讥宋济曰:“近日白袍子何太纷纷?”济曰:“盖由绯袍子、紫袍子纷纷化使然也。”
宋济,老于文场,举止可笑,尝试赋,误失官韵,乃抚膺曰:“宋五又坦率矣!”由是大著名。后礼部上甲乙名,德宗先问曰:“宋五免坦率否?”
元和已后,为文笔,则学奇诡于韩愈,学苦涩于樊宗师;歌行,则学流荡于张籍;诗草,则学矫激于孟郊,学浅切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名为《元和体》。大抵天宝之风尚党,大历之风尚浮,贞元之风尚荡,元和之风尚怪也。
建中初,金吾将军裴冀曰:“若使礼部先时颁天下,曰:“某年试题取某经,某年试题取某史,至期果然。亦劝学之一术也。”
崔元翰为杨崖州所知,欲拜补阙,恳曰:“愿得进士,由此独步场中。”然亦不晓呈试,故先求题目为地。崔敖知之,旭日都堂始开,敖盛气白侍郎曰:“若试《白云起封中赋》,傲请退。”侍郎为其所中,愕然换其题。是岁二崔俱捷。
熊执易通于《易》理,会建中四年试《易》、《知险阻》论,执易端坐剖析,倾动瑒中,乃一举而捷。
李直方,尝第果实名,如贡士之目者,以绿李为首,楞梨为副,樱桃为三,甘子为四,蒲桃为五。或荐荔枝,曰:“寄举之首。”又问:“栗如之何?”曰:“取其实事,不出八九。”始范晔以诸香品时辈,后侯朱虚撰《百官本草》,皆此类也。其升降义趣,直方多则而效之。
韩愈引致后进,为求科第,多有投书请益者,时人谓之“韩门弟子”。愈后官高,不复为也。
宋沆为太乐令,知音,近代无比。太常久亡徵调,沆乃考钟律而得之。
李汧公,雅好琴,常断桐,又取漆桶为之,多至数百张,求者与之。有绝代者,一名响泉,一名韵磬,自宝于家。京师人以樊氏、路氏琴为第一,路氏琴有房太尉石枕,损处惜之不理。
蜀中雷氏斫琴,常自品第,第一者以玉徽,次者以瑟瑟徽,又次者以金徽,又次者螺蚌之徽。
张相弘靖,少时夜会名客,观郑宥调二琴至切。各置一榻,动宫则宫应,动商则商应,稍不切,乃不应。宥师董庭兰,尤善泛声、祝声。
韩会与名辈号为“四夔”,会为夔头,而善歌妙绝。
李舟好事,尝得村舍烟竹,截以为笛,坚如铁石,以遗李牟。牟吹笛天下第一,月夜泛江,维舟吹之,寥亮逸发,上彻云表。俄有客独立于岸,呼船请载。既至,请笛而吹,甚为精壮,山河可裂。牟平生未尝见。及入破,呼吸盘擗,其笛应声粉碎,客散不知所之。舟著记,疑其蛟龙也。
李牟,秋夜吹笛于瓜洲,舟楫甚隘。初发调,群动皆息。及数奏,微风飒然而至。又俄顷,舟人贾客,皆有怨叹悲泣之声。
赵璧,弹五弦,人问其术,答曰:“吾之于五弦也,始则心驱之,中则神遇之,终则天随之。吾方浩然,眼知耳,目如鼻,不知五弦之为璧,璧之为五弦也。”
李衮善歌,初于江外,而名动京师。崔昭入朝,密载而至,乃邀宾客,请第一部乐,及京邑之名倡,以为盛会。绐言表弟,请登末坐,令衮弊衣以出,合坐嗤笑。顷命酒,昭曰:“欲请表弟歌。”坐中又笑。及啭喉一发,乐人皆大惊曰:“此必李八郎也。”遂罗拜阶下。
于頔司空,尝令客弹琴。其嫂知音,听于帘下,曰:“三分中,一分筝声,二分琵琶声,绝无琴韵。”
于司空頔,因韦太尉奉圣乐,亦撰《顺圣乐》以进,每宴必使奏之。其曲将半,行缀皆伏,独一卒舞于其中。幕客韦绶笑曰:“何用穷兵独舞。”言虽诙谐,一时亦有谓也。頔又令女妓为六佾舞,声态壮妙,号《孙武顺圣乐》。
于司空以乐曲有《想夫怜》,其名不雅,将改之⊥有笑者曰:“南朝相府曾有瑞莲,故歌《相府莲》,自是后人语讹,相承不改耳。”
旧说:董仲舒墓门,人过皆下马,故谓之“下马陵”,后人语讹为“虾蟆陵”。今荆襄人呼“提”为“堤”,晋绛人呼“梭”为“”,关中人呼“稻”为“讨”,呼“釜”为“付”,皆讹谬所习,亦曰“坊中语”也。
风俗贵茶,茶之名品益众。剑南有蒙顶石花,或小方,或散牙,号为第一。湖州有顾渚之紫笋,东川有神泉、小团,昌明、兽目,峡州有碧涧、明月、芳涩、茱萸簝,福州有方山之露牙,夔州有香山,江陵有南木,湖南有衡山,岳州有浥湖之含膏,常州有义兴之紫笋,婺州有东白,睦州有鸠沉,洪州有西山之白露。寿州有霍山之黄牙,蕲州有蕲门团黄,而浮梁之商货不在焉。
酒则有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荥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剑南之烧春,河东之乾和薄萄,岭南之灵谿、博罗,宜城之九酝,浔阳之湓水,京城之西市腔,虾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又有三勒浆类酒,法出波斯。三勒者谓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
纸则有越之剡藤苔笺,蜀之麻面、屑末、滑石、金花、长麻、鱼子、十色笺,扬之六合笺,韶之竹笺,蒲之白蒲、重抄,临川之滑薄。又宋亳间有织成界道绢素,谓之乌丝栏、朱丝栏,又有茧纸。
凡货贿之物,侈于用者,不可胜纪。丝布为衣,麻布为囊,毡帽为盖,革皮为带,内邱白瓮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
初,诙谐自贺知章,轻薄自祖咏,诨语自贺兰广、郑涉。近代咏字有萧昕,寓言有李纡,隐语有张著,有警有李舟,张彧,歇后姚岘、叔孙羽,讹语影带有李直方、独孤申叔,题目人有曹著。
长安风俗,自贞元侈于游宴,其后或侈于书法、图画,或侈于博奕,或侈于卜祝,或侈于服食,各有所蔽也。
古之饮酒,有杯盘狼籍、杨觯绝缨之说。甚则甚矣,然未有言其法者。国朝麟德中,璧州刺史邓弘庆,始创平、索、看、精四字令,至李梢云而大备。自上及下,以为宜然。大抵有律令,有头盘,有抛打,盖工于举场,而盛于使幕、衣冠。有男女杂履舄者,有长幼同灯烛者,外府则立将校而坐妇人,其弊如此。又有击球、畋猪之乐,皆溺人者也。
今之博戏,有长行最盛。其具有局、有子,子有黄黑各十五,掷采之骰有二。其法生于握槊,变于双陆。天后梦双陆而不胜,召狄梁公说之。梁公对曰:“宫中无子之象是也。”后人新意,长行出焉。又有小双陆、围透、大点、小点、游谈、凤翼之名,然无如长行也。鉴险易者,喻时事焉;适变通者,方《易》象焉。王公大人,颇或耽玩,至有废庆吊,忘寝休,辍饮食者。乃博徒是强名争胜。谓之“撩零”,假借分画谓之“囊家”,囊家什一而取,谓之“乞头”。有通宵而战者,有破产而输者,其工者近有浑镐、崔师本首出。围棋次于长行,其工者近有韦延祐、杨芄首出。如弹棋之戏甚古,法虽设,鲜有为之;其工者,近有吉逵、高越首出焉。
贞元中,董叔儒进博一局,并《经》一卷,颇有新意,不行于时。
洛阳令崔师本,又好为古之摴蒱。其法:三分其子,三百六十,限以二关,人执六马,其骰五枚,分上为黑,下为白。黑者刻二为犊,白者刻二为雉。掷之全黑者为卢,其采十六;二雉三黑为雉,其采十四;二犊三白为犊,其采十;全白为白,其采八。四者贵采也—为十二,塞为十一,塔为五,秃为四,撅为三,枭为二。六者杂采也。贵采得连掷,得打马,得过关,余采则否。新加进九退六两采。
凡东南郡邑无不通水,故天下货利,舟楫居多。转运使岁运米二百万石输关中,皆自通济渠入河而至也。江淮篙工不能入黄河。蜀之三峡、河之三门、南越之恶谿、南康之赣石,皆险绝之所,自有本处人为篙工。大抵峡路峻急,故曰“朝发白帝,暮彻江陵”。四月、五月为尤险时,故曰“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滟滪大如幞,瞿塘不可触。”扬子、钱塘二江者,则乘两潮发棹,舟船之盛,尽于江西,编蒲为帆,大者或数十幅,自白沙沂流而上,常待东北风,谓之潮信。七月、八月有上信,三月有鸟信,五月有麦信。暴风之候,有抛车云,舟人必祭婆官而事僧伽。江湖语云:“水不载万。”言大船不过八九千石。然则大历、贞元间,有俞大娘航船最大,居者养生、送死、嫁娶悉在其间,开巷为圃,操驾之工数百,南至江西,北至淮南,岁一往来,其利甚博,此则不啻载万也。洪鄂之水居颇多,与屋邑殆相半。凡大船必为富商所有,奏商声乐,众婢仆,以据舵楼之下,其间大隐,亦可知矣。
南海舶外国船也,每岁至安南、广州。师子国舶最大,梯而上下数丈,皆积宝货。至则本道奏报,郡邑为之喧阗。有蕃长为主领,市舶使籍其名物,纳舶脚,禁珍异,蕃商有以欺诈入牢狱者。舶发之后,海路必养白鸽为信。舶没,则鸽虽数千里,亦能归也。
舟人言:鼠亦有灵,舟中群鼠散走,旬日必有覆溺之患。
海上居人,时见飞楼如缔构之状,甚壮丽者;太原以北,晨行则烟霭之中,睹城阙状,如女墙、雉堞者,皆《天官书》所说气也。
南海人言:海风四面而至,名曰“飓风”。飓风将至,则多虹霓,名曰“飓母”。然三五十年始一见。
或曰:雷州春夏多雷,无日无之。雷公秋冬则伏地中,人取而食之,其状类彘。又与黄鱼同食者,人皆震死。亦有收得雷斧、雷墨者,以为禁药。
龙门人皆言善游于悬水,接水上下如神。然寒食拜必于河滨,终为水溺死也。
近代杜邠公自西川除江陵,五月下峡,官舟千艘,不损一只。旧语曰:“五月下峡,死而不吊。”此特邠公之洪福,自古未之有也。
旧言:春水时至,鱼登龙门,有化龙者。今汾晋山穴间,龙蜕骨角甚多,人采以为药,有五色者。
剑南元无蝎,尝有人任主簿,将蝎之任,而有之,今呼为“主簿虫”也。
江东有蚊母鸟,亦谓之吐蚊鸟,夏则夜鸣,吐蚊于丛苇间,湖州尤甚。南中又有蚊子树,实类楷杷,熟则自裂,蚊尽出而空壳矣。
剑南人之采猓犭然者,获一猓犭然则数十猓犭然可尽得矣。何哉其猓犭然性仁,不忍伤类,见被获者,聚族而啼,虽杀之,终不去也。噫,此乃兽之状,人之心也。乐羊食其子,史牟杀其甥,则人之状,兽之心也。
猩猩者好酒与屐,人有取之者,置二物以诱之。猩猩始见,必大骂曰:“诱我也!”乃绝走远去,久而复来,稍稍相劝,俄顷俱醉,其足皆绊于屐,因遂获之。或有其图而赞曰:“尔形惟猿,尔画惟人,言不忝面,智不周身。淮阴佐汉,李斯相泰。何如箕山,高卧养真。”
罗浮甘子,开元中方有,山僧种于南楼寺,其后常资进贡。幸蜀奉天之岁,皆不结实。
扬州旧贡江心镜,五月五日扬子江中所铸也。或言无有百炼者,或至六七十炼则已,易破难成,往往有自鸣者。
苏州进藕,其最上者名曰:“伤荷藕”,或云:“叶甘为虫所伤。”又云:“欲长其根,则故伤其叶。”近多重台荷花,花上复生一花,藕乃实中,亦异也。有生花异,而其藕不变者。
宣州以兔毛为褐,亚于锦绮,复有染丝织者尤妙。故时人以为兔褐真不如假也。
初,越人不工机杼,薛兼训为江东节制,乃募军中未有室者,厚给货币,密令北地娶织妇以归,岁得数百人。由是越俗大化,竞添花样,绫纱妙称江左矣。
凡造物由水土,故江东宜纱绫、宜纸者,镜水之故也。蜀人织锦初成,必濯于江水,然后文彩焕发。郑人以荥水酿酒,近邑与远郊美数倍。齐人以阿井水煎胶,其井比旁井重数倍。
善和坊旧御井,故老云非可饮之水,地卑水柔,宜用盥浣—元中,日以骆驼数十,驮入内以给六宫。
每岁有司行祀典者,不可胜纪。一乡、一里,必有祠庙焉。为人祸福,其弊甚矣。南中有山洞,一泉往往有桂叶流出,好事者因目为“流桂泉”。后人乃立栋宇,为汉高帝之神,尸而祝之。又有为伍员庙之神像者,五分其髯,谓之“五髭须神”。如此皆言有灵者,多矣。
江南有驿吏,以干事自任。典郡者初至,吏白曰:“驿中已理,请一阅之。”刺史乃往,初见一室,署云“酒库”,诸酝毕熟,其外画一神。刺史问:“何也?”答曰:“杜康。”刺史曰:“公有余也。”又一室,署云“茶库”,诸茗毕贮,复有一神。问曰:“何?”曰:“陆鸿渐也。”刺史益善之。又一室,署云“俎库”。诸俎毕备,亦有一神。问曰:“何?”吏曰:“蔡伯喈。”刺史大笑曰:“不必置此。”
回鹘常与摩尼议政,故京师为之立寺,其法曰:“晚乃食,敬水而茹荤,不饮乳酪。”其大摩尼数年一易,往来中国,小者年转。江岭西市商胡橐,其源生于回鹘有功也。
元义方,使新罗,发鸡林洲,遇海岛,上有流泉。舟人皆汲携之,忽有小?蛇自泉中出,舟师遽曰:“龙怒。”遂发,未数里,风雨雷电皆至,三日三夜不绝。及雨霁,见远岸城邑,问之,乃莱州也。
朝廷每降使新罗,其国必以金宝厚为之赠。惟李汭为判官,一无所受,深为同辈所嫉。
常鲁公使西蕃,烹茶帐中,赞普问曰:“此为何物?”鲁公曰:“涤烦疗渴,所谓茶也。”赞普曰:“我此亦有。”遂命出之,以指曰:“此寿州者,此舒州者,此顾渚者,此蕲门者,此昌明者,此浥湖者。”
吐蕃自贞元末失维州,常惜其险,百计复之。乃选妇人有心者,约曰:“去为维州守卒之妻,十年兵至,汝为内应。”及元和中,妇人已育数子,蕃寇大至,发火应之,维州复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