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铎》·卷八
棺中鬼手
萧山陈景初,久客天津。后束装归里,路过山东界。时岁大饥,穷民死者无算。旅店萧条,不留宿客。
投止一寺院,见东厢积棺三十余口,西厢一棺,岿然独存。三更后,棺中尽出一手,皆焦瘦黄瘠者,惟西厢一手,稍觉肥白。陈素负胆力,左右顾盼,笑曰:“汝等穷鬼,想手头窘矣。尽向我乞钱耶?”遂解青橐,各选一大钱予之。东厢鬼手尽缩,西厢一手伸出如故。陈曰:“一文钱恐不满君意,吾当益之。”增至百数,兀然不动。陈怒曰:“是鬼太作乔,可谓贪得而无厌着矣!”竟提两贯钱置其掌,鬼手顿缩。陈讶之,移灯四照,见东厢之棺,皆书饥民某宇样;而西厢一棺,上书某县典史某公之柩。固叹曰:“饥民无大志,一钱便能满愿。而四公惯受书仪,不到其数不收也。”
已而钱声戛响。盖因棺缝颇窄,鬼手在内强拽,苦不得入,绷然一声,钱索尽断,青蚨抛散满地。鬼手又出,四面空捞,而无一钱入手。陈睨视面笑曰:“汝贪心太重,剩得一双空手,反不如若辈小器量,还留下一文钱看囊也!”而手犹掏摸不已。陈击掌大呼曰:“汝生前受两贯钱,便坐私衙打屈棒,替豪门作犬马,究竟积在何许?何苦今日又弄此鬼态耶?”言未已,闻东厢之鬼长叹,而手亦遂缩。
天明,陈策蹇就道,即以地下散钱,奉寺僧为房资焉。
铎曰:“官愈卑者心愈贪,若辈之丑态,何可言也!乃生既如鬼,死复犹人,岂冥中无计吏之条耶?东厢长叹,想已早褫其魄矣!”
镜里人心
扬州兴教寺,寓一摇虎撑者,自名磨镜叟。腰间悬一古镜,似千百年物。诘其所用,曰:“凡人心有七窍,少智慧者,必填塞其孔。吾以古镜照之,知其受病之处,投以妙药,通其窍而益其智。”于是,愚钝者争投之,颇著奇效。
富商某生一子,年十六,不能辨菽麦。延叟于家,长跽请治。叟取镜细照,摇首而起曰:“受病太深,仆不能为也。”某询其故。叟曰:“仆能治后天,不能治先天。令郎之心,外裹酒肉气,此病在后天,犹可除也,内裹金银气,此病在先天,不可瘳也。”某固求方略。叟曰:“姑妄治之。”令其子闭置一室,饥则食以腐渣,渴则饮以苦水。如是者半载,翁取镜再照曰:“酒肉气尽除矣!但金银气从先天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