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迁录》·南迁录


  大定甲戌冬,六飞南迈,新宅大都于宣武,师颜握笔东观,道间被命,仍兼礼郎,驰驱清跸间,粗知记注颠末。恭惟太祖皇帝,布昭圣武,兴于龙朔,太宗皇帝应天顺人,灭辽俘宋,定鼎中京,率土宾服。凡王会所图,琛贡相续,象胥效职,离任迭奏。视昔帝王之盛,汉唐之隆,惟金继之。中怀逸豫,衅起近亲,要诱远兵,长蛇封豕,尚忍言哉!创业虽难,守成匪易,以今验昔,顾不信哉。德皇嗣统,逮今皇上,忧勤恭俭,敬听臣邻,思戡多难,而天未悔祸,孰不疚心?燎原滔天,挽莫能止,于是踵太王居岐之仁,嗣成周卜洛之举,肆上帝复我高祖之德,永地于兹新邑,保定大功,厥有望哉!师颜推极患原,始于大定之末,用示厥鉴,尚祈谨斯,敢窃序,以为《南迁录》云。十二月下浣日,通直郎、秘书省著作、骑都尉、赐绯张师颜敬序。

  天统四年十一月,诛宣武节度使郑王允蹈及附马都尉唐适蒲刺,同母姝新兴公主、荣安公主赐死,除属籍,同逆者皆夷三族。

  初,海陵炀王亮之伐江南,兵民内外怨叛,世宗以贤厚为上国部众推立,长子允升、次子允猷,皆有勋劳。大定三年,立允升为皇太子,诸子皆封王。允升惟嗜酒,喜游猎,胆勇能用兵,每劝世宗南伐,混一天下,世宗不听。允植封秦王,性宽和,亦嗜酒色,其妃赵氏有殊色,宫禁事秘,外传颇丑。允植日有宠,升、猷渐忌恶之。每入侍,兄弟多竞言兵事,允植独从容劝上,以安民结好为务。世宗喜曰:“尔见正与我合。”

  由是,诸文士吴与权、张幼酢、张幼诚等多附之,间与帝言,秦王必能安社稷,赵妃复与张昭仪、宋婕妤等论叙姻娅,张、宋皆南官子孙,内外交赞。太子詹事萧与兴、太子右卫率完颜固弼等咸谓允升曰:“上宠待秦王过于殿下,天下皆知有夺嫡之谋,殿下若不早为之计,岂不见唐太宗杀建成之事乎?”允升由是疑惧。与兴谓三卫将及诸统军曰:“秦王以协和南宋,合上意,尔辈不独无富贵之望,且欲尽罢汝辈兵权,尽用南宋遗臣,殿下每与上争,大见疏外。”于是诸将皆泣,各怀怨心。

  大定七年四月二日,上与太子、诸王在东苑赏牡丹,秦王赋诗以进,和者十有五人。直学士吴与权读秦王诗,赞美不已,太子不能平,完颜愇深知其意,直前顿首曰:“国家起自漠北,君臣部落,皆以勇力战争为业,故能灭辽逼宋,混一南北,诸蕃畏惧。自近岁多用辽、宋亡国遗臣,多以富贵文字坏我土俗。

  先臣在顺昌为南宋刘锜所败,便叹用兵不如天会之时,皆是国家上下贪向安恬,为人侮弄。今郎主一向不说著兵,使说文字人朝夕在侧。南宋所传之主,大是有志报复,鞑国而蒙近岁不受役调,夏人屡争麟府。郎主舍积年战斗之臣,独谓其不足与语,臣不知三边有急,把作诗解文字人去当得否?”上默然,左右皆骇目相顾。知内东省事余万福向前扶之曰:“郎主方欢饮,郎君却作苦恼人语耶?”扶起去之。自是,文武分党,相为水火。

  十九年六月,秦王与宫僚张克己、李去伪、王延等,宴于南凉观,三鼓方散。秦王就寝,及晨,观门微启,有血衣掷于池侧,卫直余阿都亟往视之,秦王已殒,胸口皆伤,侍女四人俱死。事闻,收张克己等赴狱,诏大兴府捕贼甚急,逾月皆无影兆。会蓟门县失官钱,有张睹遂宁哥等,在县绕游,捐费金帛殆不可胜计。众疑其盗官钱,擒之,阅其筐,有金五百两,皆太子所赐。鞫问,乃知杀秦王者此辈,实升、猷使之也。县密以闻,大兴尹完颜良密奏,世宗召二府议之,且疑其不然。

  升王允恭时在蓬莱院,闻之驰骑报东宫,诘晓,升、猷微服,佩三卫符出门,晨夜奔驰,凡三日至和龙。上遣明威将军完颜宇追之,宇年六十余,不能驰逐。升、猷至会同,宣言南官子孙弑逆,我今至此发兵救国,人闻皆信,自会同以北,和龙以西,皆受调发,会宇至,人心始疑。宇至东漠,与太子兵遇,宇遂宣诏,且约日合战。至晡时,太子众散,诘朝,宇进兵,悬榜购募,越七日,射龙渊人以升、猷首至,有司请诛升、猷妻孥八十九人,并废升、猷为庶人,谥允植为元悼太子。时世宗之子,既诛废杀者三人,余子尚九人,郑王允蹈,乃南宋天水哀王之甥也。哀王即宋徽宗,天会年间,薨于五国城,熙宗宁谥为哀王,仍命靖康君以奉祭祀。

  允蹈母尤有宠,以元悼妃故,深自退挹,年且高,闻宫人呼为皇后,便涕泣辞让。每入起居,便摇手止之曰:“吾子承顺以报劬劳足矣,汝辈幸勿累我。”兴庆二年七月,上不豫,左仆射知中书省孛诘烈、知枢密窦耆年、同知中书省王昌禹等拜表,请立太子。翌日有旨,付都堂议,直学士吴与权、典枢密院张克己,首言二庶人以悖逆诛,元悼乃圣意所属,不幸殒命,当立其子。左给事中韩允中、右谏议郑遂良争曰:“克己辈是何言耶?二庶人以逆诛,元悼虽追谥,生前未尝立也,陛下子孙众多,三子既死,不必论,今惟当立现存居长者,始服人心,不然必乱。”克己曰:“昔梁武不立太子统之子詧,舍孙而立其弟纲,卒致侯景之乱,詧等言皆不服,由此观之,元悼之子虽幼,当立何疑?”窦耆年曰:“萧统是已立为太子,便当继立其子。元悼不曾立,难用此例,韩给事之言是也。”

  孛诘烈不能决,诘朝,东明殿奏陈请旨,世宗未及有语,赵妃自帘内厉声曰:“这孩儿底父既已被人杀了,郎主不若更杀其子,将来又免被人鱼肉。”世宗起入内。知内省江渊等与赵妃连结,且受其厚赂,渊探知上方有宠于赵妃,必欲立其子,故言于上曰:“秦王之子年幼,郎主万岁,他无所识,立之,他亦不知是何底用。若立允蹈等,彼急于富贵,岂顾于父耶?郎主不见冒顿事乎?”世宗沉吟不应。十一月丁丑,中批立太孙,付外施行。窦耆年固争,不从,乞致仕,韩允中乞罢,皆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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