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杂俎》·卷四·地部二
蜀江油有左担道,为其道至险,担其左者,不得易至右也。《汉书·西南夷传》:“滇池,秦时尝破,略通五尺道。”谓其险厄,才五尺也。《西域传》:“乌托国,其西则有县度。”谓悬绳而度也。今天下莫险于栈道,然直指使者行部肩舆安稳,岂复王阳回驭时乎?闽中自浙之江山入度仙霞岭,亦自险绝。北人度,汗津津下矣。余己丑夏下第,适天欲雨,瞑云四合,与徐惟和自绝顶真趋至平地,而后雨作。要其险岂能敌白鹤岭之半乎?若登山游眺,险尚有什百于此者。韩昌黎恸哭不足为奇也。
平生游山,所历当以方广岩,灵羊谷为第一险。仰倚绝壁,下临无际,既无藤葛可攀,途仅尺许,而又外倾。且为水帘所喷,崎岖苔滑,就其傍睨之,胆已落矣。余与诸友奴仆六七人,仅一小奴过之,然几不能返,面无人色矣。武夷折笋,余少时登之,殊不为意,盖梯干甚伟,险处又有铁ㄌ可攀,自不至失足耳。但既过险,龙脊上甚难行,亦强弩之末势也。
华山,余未之登,读王恒叔游记,知其险甲于诸岳,亦在龙脊上难行耳。天台石梁不过独木桥之类,人自气慑耳,无崩朽之虞也。闽鼓山白云洞,石磴七百级,望之如登天然;不过苦诸缙绅公子,体?盾骨弱者耳。许掾得此,自当无苦也。新安黄山深处,由石牌楼达海子,有积沙岸丈许,人疾过之则济,少驻足,沙便崩,余不敢度也。潘景升笑而践之,行二三步而崩,大呼求救,土人掖之以还,面如死灰云。余笑谓:“不尔,几作嬴政崩沙丘矣!”友人王玉生过灵羊谷亦然,归家病几一月。如此奇僻,可作昌黎后身,然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
余游四方名山,无险不届,并未失足。壬子秋过吕亭驿一板桥,去地二丈馀,中道而折,四舆人及余皆殒地,其不为薤粉者,以下皆积沙也。始知人不ㄨ于山,而ㄨ于垤,祸每生於所忽也。
南昌滕王阁序既云:“星分翼轸”,又云“龙光射斗牛之墟”。翼轸、斗牛,相距甚远,必有一谬。荆州黄牛峡,下有查波滩。宋寇莱公谪巴东,舟经此滩,闻水中人语,出视之,见一裸体者为之挽舟,公叱之,曰:“我黄魔神也,公异日当大用,故为公挽舟耳。但裸体不敢相见。”公以锦袱投之,神即披袱,再拜,冉冉而去。
夷陵龙角山有石穴,?黑无际,其中有二巨石,相对而立,中间丈许,名阴阳石。阴石常湿,阳石常燥。每水旱不调,居民具仪从入穴中,旱则鞭阴石,潦则鞭阳石,无不应时而止。但鞭者不出三年必死,故人不敢为也。
松滋县南九十里有竹泉,宋政和初,有僧浚井得竹笔。后黄庭坚谪黔过之,视笔,曰:“此吾过峡中虾蟆背所坠也。”后其笔忽成竹,始知此泉与峡水通也。
荆州济江西岸有地肺,洪潦常浮不没,其状若肺焉,故名。骆宾王吸金丹於地肺,即此也。或云:终南山,亦曰地肺。一云:太一山。
《山海经》:“鲧窃帝之息壤,以湮洪水。”今江陵南门有息壤祠云。息壤,石也,而状若城郭。唐元和中,裴宇牧荆州,阴雨弥旬不止,有道士欧阳献谓宇曰:“公曾得一石室乎?瘗之则雨止矣。”宇惊曰:“有之,但已弃竹篱外矣。”觅而瘗之,雨即止。后人有发之者,辄致淋雨。苏轼序云:“今江陵南门外有石状若宅,陷地中,而犹见其脊,旁有石记云:‘不可犯畚锸以致雷雨。’后失其处。”万历壬午,新筑南门城,乃复得而瘗之,置祠其上。
匡续,字子孝,周武王时人,庐於浔阳山中。后威烈王以安车迎续,续仙去,惟庐存,故命其山为庐山,亦曰匡山也。
黄州东百里有孔子山,相传孔子适楚,尝登此山。上有坐石,草木不侵。有砚石,每雨辄有墨水流水。
汴有老圃纪姓者,一锄庇三十口,病笃,呼子孙,戒曰:“此二十亩地,便是青铜海也。”此与舌耕、研田何异?
《洞天福地记》所言里数多诞,如云:“泰山周回三千里,霍林洞天亦三千里之数。”今计其地才百分之一耳。或以列真所居分治之域论耶?其说殆不可晓。
杜少陵文:“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坡诗:“天外黑风吹海立。”余从祖司农公杰以大行奉使过海中流,有龙见焉,倒垂云际,距水尚百许丈,而水涌起如炊烟,直与相接。人见之历历可辨也。始信水立之语非妄。
正德中,顺天文安县水忽僵立。是日,天大寒,遂冻为冰柱,高五六丈,四围亦如之,中空而旁有穴,凝结甚固。逾数日,流贼刘六、刘七等杀掠过此,民大小老弱相率入冰穴中避之,赖以全活者甚众。此亦古今所未见之异也。
金陵钟山有八功德水,相传梁天监中胡僧昙隐所?也。其泉,一清,二冷,三香,四柔,五甘,六净,七不饣盍,八蠲疴,故名“八功德”。
《七发》云:“观涛於广陵之曲江。”广陵,今扬州也。扬州之涛,殊不足观。汉时吴越钱塘皆属扬州。或者曲江之涛即指西陵之潮耳。况广陵之江,一望而尽非曲江也。
成都有天涯、海角二石。天涯石在中兴寺。故老传云:“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