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卷十四 浙中王门学案四
布衣董萝石先生澐(附子穀)
董澐字复宗,号萝石,晚号从吾道人,海盐人。以能诗闻江、湖间。嘉靖甲申年六十八,游会稽,闻阳明讲学山中,往听之。阳明与之语连日夜,先生喟然歎曰:“吾见世之儒者,支离琐屑,修饰边幅,为偶人之状。其下者,贪饕争夺於富贵利欲之场,以为此岂真有所为圣贤之学乎?今闻夫子良知之说,若大梦之得醒,吾非至於夫子之门,则虚此生也。”因何秦以求北面,阳明不可,谓“岂有弟子之年过於师者乎?”先生再三而委质焉。其平日诗社之友招之曰:“翁老矣,何自苦!”先生笑曰:“吾今而后始得离於苦海耳,吾从吾之好。”自号从吾。丙戌岁尽雨雪,先生襆被而出,家人止之不可,与阳明守岁於书舍。若七十七而卒。先生晚而始学,卒能闻道。其悟道器无两,费隐一致,从佛氏空有而入,然佛氏终沉於空,此毫釐之异,未知先生辨之否耶?
董穀字石甫。嘉靖辛丑进士。历知安义、汉阳二县,与大吏不合而归。少游阳明之门,阳明谓之曰:“汝习於旧说,故於吾言不无牴牾,不妨多问,为汝解惑。”先生因笔其所闻者,为《碧里疑存》,然而多失阳明之意。其言“性无善恶”,阳明“无善无恶心之体”,以之言心,不以之言性也。又言“性之体虚而已,万有出焉,故气质之不美,性实为之。全体皆是性,无性则并无气质矣。”夫性既无善无恶,赋於人则有善有恶,将善恶皆无根柢欤?抑人生而静以上是一性,静以后又是一性乎?又言“复性之功,只要体会其影响俱无之意思而已”。信如斯言,则莫不堕於怳惚想像,所谓求见本体之失也。学者读先生之书,以为尽出於阳明,亦何怪疑阳明之为禅学乎!
日省录
凡事多着一分意思不得。多着一分意思,便私矣。
从先师往天柱峰,一家楼阁高明,花竹清丽,先生悦之。往日曾以其地求售,悔不成约。既而幡然曰:“我爱则彼亦爱之,有贪而无恕心矣。”再四自克,行过朱华岭四五里,始得净尽。先生言“去欲之难如此’。
今人只是说性,故有异同之论,若见性,更无异同之可言。
求心录
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即是任理。
千病万痛从妄想生,故善学者,常令此心在无物处。
知过即是良知,改过即是致知。 恭默思道,凡思道者则自然恭默,非恭默以思道也。若一时不在道,则此心放逸,而恭默之容无矣。
但要去邪念,不必去思,思者,吾心之变化也。正如风、雨、露、雷,种种各别,皆是太虚,太虚非此则亦无体,此虽可见,然实无作为,亦何从而见之也!
但有一毫厌人之心,即谓之不敬,稍有此心,则人先厌我矣。
但依得良知,礼法自在其中矣。 心无所希,名之曰道。
见性是性。
闻驴悟道,因触而碎。悟在闻前,道在驴外。
横逆之来,自谤讪怒骂,以至於不道之甚,无非是我实受用得力处。初不见其可憎,所谓山河大地,尽是黄金,满世间皆药物也。 心无体也,纲常伦物、形质器用与心为体,舍万象无太虚,舍万事无心矣。分之则为物,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