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史記卷十 孝文本紀第十
孝文皇帝,〔一〕高祖中子也。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二〕太后薄氏子。即位十七年,高后八年七月,高后崩。九月,諸呂呂產等欲為亂,以危劉氏,大臣共誅之,謀召立代王,事在呂后語中。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諱恆。」
〔二〕正義括地志云:「中都故城在汾州平遙縣西南十二里,秦屬太原郡也。」
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張武等議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大將,習兵,多謀詐,此其屬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呂太后威耳。今已誅諸呂,新啑血〔一〕京師,〔二〕此以迎大王為名,實不可信。願大王稱疾毋往,以觀其變。」中尉宋昌進曰:〔三〕「群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桀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然卒踐天子之位者,劉氏也,天下絕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四〕此所謂盤石之宗也,〔五〕天下服其彊,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難動搖,三矣。夫以呂太后之嚴,立諸呂為三王,擅權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六〕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欲為變,百姓弗為使,其黨寧能專一邪?方今內有朱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南、琅邪、齊、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報太后計之,猶與未定。卜之龜,卦兆得大橫。〔七〕占曰:「大橫庚庚,余為天王,夏啟以光。」〔八〕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於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往見絳侯,絳侯等具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還報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謂宋昌曰:「果如公言。」乃命宋昌參乘,張武等六人乘傳詣長安。至高陵休止,〔九〕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
〔一〕索隱啑,漢書作「喋」,音跕,丁牒反。漢書陳湯杜業皆言喋血,無盟歃事。廣雅云「蹀,履也」,謂履涉之。
〔二〕集解公羊傳曰:「京,大;師,眾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之辭言也。」
〔三〕索隱東觀漢記宋楊傳宋義後有宋昌。又會稽典錄昌,宋義孫也。
〔四〕索隱言封子弟境土交接,若犬之牙不正相當而相銜入也。
〔五〕索隱言其固如盤石。此語見太公六韜也。
〔六〕索隱即紀通所矯帝之節。
〔七〕集解應劭曰:「以荊灼龜,文正橫。」
〔八〕集解服虔曰:「庚庚,橫貌也。」李奇曰:「庚庚,其繇文也。」張晏曰:「橫(行)〔謂〕無思不服。庚,更也。言去諸侯而即帝位也。先是五帝官天下,老則禪賢,至啟始傳父爵,乃能光治先君之基業。文帝亦襲父跡,言似夏啟者也。」索隱荀悅云:「大橫,龜兆橫理也。」按:庚庚猶「更更」,言以諸侯更帝位也。荀悅云「繇,抽也,所以抽出吉凶之情也」。杜預云「繇,兆辭也,音冑也」。按:漢書蓋寬饒云「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官以傳賢人,家以傳子孫」。官猶公也,謂不私也。
〔九〕正義括地志云:「高陵故城在雍州高陵縣西南一里,本名橫橋,架渭水上。三輔舊事云秦於渭南有興樂宮,渭北有咸陽宮。秦昭王欲通二宮之閒,造橫橋,長三百八十步,橋北(京)〔壘〕石水中,舊有忖留神象。此神曾與魯班語,班令其出,留曰『我貌醜,卿善圖物容,不出』。班於是拱手與語曰『出頭見我』。留乃出首。班以腳畫地,忖留覺之,便沒水。故置其像於水上,唯有腰以上。魏太祖馬見而驚,命移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