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晉書卷五十一列傳第二十一

皇甫謐子方回

  皇甫謐字士安,幼名靜,安定朝那人,漢太尉嵩之曾孫也。出後叔父,徙居新安。年二十,不好學,游蕩無度,或以為癡。嘗得瓜果,輒進所後叔母任氏。任氏曰:「孝經云:『三牲之養,猶為不孝。』汝今年餘二十,目不存教,心不入道,無以慰我。」因歎曰:「昔孟母三徙以成仁,曾父烹豕以存教,豈我居不卜鄰,教有所闕,何爾魯鈍之甚也!修身篤學,自汝得之,於我何有!」因對之流涕。謐乃感激,就鄉人席坦受書,勤力不怠。居貧,躬自稼穡,帶經而農,遂博綜典籍百家之言。沈靜寡欲,始有高尚之志,以著述為務,自號玄晏先生。著禮樂、聖真之論。後得風痹疾,猶手不輟卷。

  或勸謐修名廣交,謐以為「非聖人孰能兼存出處,居田里之中亦可以樂堯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事官鞅掌,然後為名乎」。作玄守論以答之,曰:

  或謂謐曰:「富貴人之所欲,貧賤人之所惡,何故委形待於窮而不變乎?且道之所貴者,理世也;人之所美者,及時也。先生年邁齒變,饑寒不贍,轉死溝壑,其誰知乎?」

  謐曰:「人之所至惜者,命也;道之所必全者,形也;性形所不可犯者,疾病也。若擾全道以損性命,安得去貧賤存所欲哉?吾聞食人之祿者懷人之憂,形強猶不堪,況吾之弱疾乎!且貧者士之常,賤者道之實,處常得實,沒齒不憂,孰與富貴擾神秏精者乎!又生為人所不知,死為人所不惜,至矣!喑聾之徒,天下之有道者也。夫一人死而天下號者,以為損也;一人生而四海笑者,以為益也。然則號笑非益死損生也。是以至道不損,至德不益。何哉?體足也。如迴天下之念以追損生之禍,運四海之心以廣非益之病,豈道德之至乎!夫唯無損,則至堅矣;夫唯無益,則至厚矣。堅故終不損,厚故終不薄。苟能體堅厚之實,居不薄之真,立乎損益之外,游乎形骸之表,則我道全矣。」

  遂不仕。耽翫典籍,忘寢與食,時人謂之「書淫」。或有箴其過篤,將損秏精神。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況命之修短分定懸天乎!」

  叔父有子既冠,謐年四十喪所生後母,遂還本宗。

  城陽太守梁柳,謐從姑子也,當之官,人勸謐餞之。謐曰:「柳為布衣時過吾,吾送迎不出門,食不過鹽菜,貧者不以酒肉為禮。今作郡而送之,是貴城陽太守而賤梁柳,豈中古人之道,是非吾心所安也。」

  時魏郡召上計掾,舉孝廉;景元初,相國辟,皆不行。其後鄉親勸令應命,謐為釋勸論以通志焉。其辭曰:

  相國晉王辟余等三十七人,及泰始登禪,同命之士莫不畢至,皆拜騎都尉,或賜爵關內侯,進奉朝請,禮如侍臣。唯余疾困,不及國寵。宗人父兄及我僚類,咸以為天下大慶,萬姓賴之,雖未成禮,不宜安寢,縱其疾篤,猶當致身。余唯古今明王之制,事無巨細,斷之以情,實力不堪,豈慢也哉!乃伏枕而歎曰:「夫進者,身之榮也;退者,命之實也。設余不疾,執高箕山,尚當容之,況余實篤!故堯舜之世,士或收跡林澤,或過門不敢入。咎繇之徒兩遂其願者,遇時也。故朝貴致功之臣,野美全志之士。彼獨何人哉!今聖帝龍興,配名前哲,仁道不遠,斯亦然乎!客或以常言見逼,或以逆世為慮。余謂上有寬明之主,下必有聽意之人,〔一〕天網恢恢,至否一也,何尤於出處哉!」遂究賓主之論,以解難者,名曰釋勸。

  客曰:「蓋聞天以懸象致明,地以含通吐靈。故黃鍾次序,律呂分形。是以春華發萼,夏繁其實,秋風逐暑,冬冰乃結。人道以之,應機乃發。三材連利,明若符契。故士或同升於唐朝,或先覺於有莘,或通夢以感主,或釋釣於渭濱,或叩角以干齊,或解褐以相秦,或冒謗以安鄭,或乘駟以救屯,或班荊以求友,或借術於黃神。故能電飛景拔,超次邁倫,騰高聲以奮遠,抗宇宙之清音。由此觀之,進德貴乎及時,何故屈此而不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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