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五代史》·卷八十九 晉書十五

列傳第四

  桑維翰,字國僑,洛陽人也。父拱,事河南尹張全義為客將。維翰身短面廣,殆非常人,既壯,每對鑑自歎曰:「七尺之身,安如一尺之面!」由是慨然有公輔之望。三楚新錄:馬希範入覲,塗經淮上,時桑維翰旅遊楚、泗間,知其來,遽謁之曰:「僕聞楚之為國,挾天子而令諸侯,其勢不可謂卑也;加以利盡南海,公室大富。足下之來也,非傾府庫之半,則不足以供芻粟之費。今僕貧者,敢以萬金為請,惟足下濟之。」希範輕薄公子,覩維翰形短而腰長,語魯而且醜,不覺絕倒而笑。既而與數百縑,維翰大怒,拂衣而去。 春渚記聞:桑維翰試進士,有司嫌其姓,黜之。或勸勿試,維翰持鐵硯示人曰:「鐵硯穿,乃改業。」著日出扶桑賦以見志。性明惠,善詞賦。洛陽縉紳舊聞記:桑魏公父拱為河南府客將,桑魏公將應舉,父乘間告齊王張全義曰:「某男粗有文性,今被同人相率欲取解,俟王旨。」齊王曰:「有男應舉好,可令秀才將卷軸來。」魏公之父趨下再拜。既歸,令子侵早投書啟,獻文字數軸。王請見魏公,父教之趨階,王曰:「不可,既應舉便是貢士。」終以客禮見,王一見奇之,禮待頗厚。是年王力言于當時儒臣,由是擢上第。

  唐同光中,登進士第。高祖領河陽,辟為掌書記,歷數鎮皆從,及建義太原,首預其謀。復遣為書求援於契丹,果應之,俄以趙德鈞發使聘契丹,高祖懼其改謀,命維翰詣幕帳,述其始終利害之義,其約乃定。通鑑:趙德鈞以金帛賂契丹主,云:「若立己為帝,請即以見兵南平洛陽,與契丹為兄弟之國;仍許石氏常鎮河東。」契丹主自以深入敵境,晉安未下,德鈞兵尚強,范延光在其東,又恐山北諸州邀其歸路,欲許德鈞之請。帝聞之大懼,亟使維翰見契丹主,說之曰:「大國舉義兵以救孤危,一戰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柵,食盡力窮。趙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大國之彊,且素蓄異志,案兵觀變,非以死徇國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誕妄之辭,貪毫末之利,棄垂成之功乎!且使晉得天下,將竭中國之財以奉大國,豈此小利之比乎!」契丹主曰:「爾見捕鼠者乎,不備之,猶或齧傷其手,況大敵乎!」對曰:「今大國已扼其喉,安能齧人乎!」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約也,但兵家權謀,不得不爾。」對曰:「皇帝以信義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屬耳目,奈何二三其命,使大義不終,臣竊為皇帝不取也。」跪于帳前,自旦至暮,涕泣爭之。契丹乃從之,指帳前石謂德鈞使者曰:「我已許石郎,此石爛,可改矣。」及高祖建號,制授翰林學士、禮部侍郎,知樞密院事,尋改中書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充樞密院使。高祖幸夷門,范延光據鄴叛,張從賓復自河、洛舉兵向闕,人心恟恟。時有人候於維翰者,從容談論,怡怡如也,時皆服其度量。

  及楊光遠平鄴,朝廷慮兵驕難制,維翰請速散其眾,尋移光遠鎮洛陽,光遠由是怏怏,上疏論維翰去公狥私,除改不當,復營邸肆於兩都之下,與民爭利。高祖方姑息外將,事不獲已,因授維翰檢校司空、兼侍中,出為相州節度使,時天福四年七月也。先是,相州管內所獲盜賊,皆籍沒其財產,云是河朔舊例。及維翰作鎮,以律無明文,具事以奏之。詔曰:「桑維翰佐命功全,臨戎寄重,舉一方之往事,合四海之通規,況賊盜之徒,律令具載。比為撫萬姓而安萬國,豈忍罪一夫而破一家,聞將相之善言,成國家之美事,既資王道,實契人心。今後凡有賊人准格律定罪,不得沒納家貲,天下諸州皆准此處分。」自是刧賊之家,皆免籍沒,維翰之力也。歲餘,移鎮兗州。

  時吐渾都督白承福為契丹所迫,舉眾內附,高祖方通好於契丹,拒而不納。鎮州節度使安重榮患契丹之強,欲謀攻襲,戎師往返路出於真定者,皆潛害之,密與吐渾深相結,至是納焉,而致于朝。既而安重榮抗表請討契丹,且言吐渾之請。是時安重榮握強兵,據重鎮,恃其驍勇,有飛揚跋扈之志。晉祖覽表,猶豫未決。維翰知重榮已畜奸謀,且懼朝廷違其意,乃密上疏曰:

  竊以防未萌之禍亂,立不拔之基扃,上繫聖謀,動符天意,非臣淺陋,所可窺圖。然臣逢世休明,致位通顯,無功報國,省己愧心,其或事繫安危,理關家國,苟猶緘默,實負君親,是以區區之心,不能自已。

  近者,相次得進奏院狀報:吐渾首領白承福已下舉眾內附,鎮州節度使安重榮上表請討契丹。臣方遙隔朝闕,未測端倪。竊思陛下頃在并、汾,初罹屯難,師少糧匱,援絕計窮,勢若綴旒,困同懸磬。契丹控弦玉塞,躍馬龍城,直度陰山,徑絕大漠,萬里赴難,一戰夷凶,救陛下累卵之危,成陛下覆盂之業。皇朝受命,於此六年,彼此通歡,亭障無事。雖卑辭降節,屈萬乘之尊;而庇國息民,實數世之利。今者,安重榮表契丹之罪,方恃勇以請行;白承福畏契丹之強,將假手以報怨。恐非遠慮,有惑聖聽。

  方今契丹未可與爭者,有其七焉:契丹數年來最強盛,侵伐鄰國,吞滅諸蕃,救援河東,功成師克,山後之名藩大郡,盡入封疆;中華之精甲利兵,悉歸廬帳。即今土地廣而人民眾,戎器備而戰馬多。此未可與爭一也。契丹自告捷之後,鋒銳氣雄;南軍因敗衂已來,心沮膽怯。況今秋夏雖稔,而帑廩無餘;黎庶雖安,而貧敝益甚;戈甲雖備,而鍛礪未精;士馬雖多,而訓練未至。此未可與爭者二也。契丹與國家,恩義非輕,信誓甚篤,雖多求取,未至侵陵,豈可先發釁端,自為戎首。縱使因茲大克,則後患仍存;其或偶失沈機,則追悔何及。兵者凶器也,戰者危事也,苟議輕舉,安得萬全。此未可與爭者三也。王者用兵,觀釁而動。是以漢宣帝得志於匈奴,因單于之爭立;唐太宗立功于突厥,由頡利之不道。方今契丹主抱雄武之量,有戰伐之機,部族輯睦,蕃國畏伏,土地無災,孳畜繁庶,蕃漢雜用,國無釁隟。此未可與爭者四也。引弓之民,遷徙鳥舉,行逐水草,軍無饋運,居無竈幕,往無營柵,便苦澀,任勞役,不畏風霜,不顧饑渴,皆華人之所不能。此未可與爭者五也。戎人皆騎士,利在坦途;中國用徒兵,喜于隘險。趙、魏之北,燕薊之南,千里之間,地平如砥,步騎之便,較然可知。國家若與契丹相持,則必屯兵邊上。少則懼強敵之眾,固須堅壁以自全;多則患飛輓之勞,必須逐寇而速返。我歸而彼至,我出而彼迴,則禁衞之驍雄,疲于奔命,鎮、定之封境,畧無遺民。此未可與爭者六也。議者以陛下于契丹有所供億,謂之耗蠹,有所卑遜,謂之屈辱,微臣所見,則曰不然。且以漢祖英雄,猶輸貨于冒頓;神堯武畧,尚稱臣于可汗。此謂達于權變,善于屈伸,所損者微,所利者大。必若因茲交構,遂成釁隟,自此則歲歲徵發,日日轉輸,困天下之生靈,空國家之府藏,此謂耗蠹,不亦甚乎!兵戈既起,將帥擅權,武吏功臣,過求姑息,邊藩遠郡,得以驕矜,外剛內柔,上淩下僭,此為屈辱,又非多乎!此未可與爭者七也。

  願陛下思社稷之大計,采將相之善謀,勿聽樊噲之空言,宜納婁敬之逆耳。然後訓撫士卒,養育黔黎,積穀聚人,勸農習戰,以俟國有九年之積,兵有十倍之強,主無內憂,民有餘力,便可以觀彼之變,待彼之衰,用己之長,攻彼之短,舉無不克,動必成功。此計之上者也,惟陛下熟思之。

  又以鄴都襟帶山河,表裏形勝,原田沃衍,戶賦殷繁,乃河朔之名藩,實國家之巨屏。即今主帥赴闕,軍府無人,臣竊思慢藏誨盜之言,恐非勇夫重閉之意,願迴深慮,免起姦謀。欲希陛下暫整和鑾,略謀巡幸。雖櫛風沐雨,上勞于聖躬;而杜漸防微,實資于睿略。省方展義,今也其時。臣受主恩深,憂國情切,智小謀大,理淺詞繁,俯伏惟懼于僭踰,裨補或希于萬一,謹冒死以聞。

  疏奏,留中不出。高祖召使人于內寢,傳密旨于維翰曰:「朕比以北面事之,煩懣不快,今省所奏,釋然如醒,朕計已決,卿可無憂。」

  七年夏,高祖駕在鄴都,維翰自鎮來朝,改授晉昌軍節度使。少帝嗣位,徵拜侍中,監修國史,頻上言請與契丹和,為上將景延廣所否。明年,楊光遠搆契丹,有澶淵之役,凡制敵下令,皆出于延廣,維翰與諸相無所與之。及契丹退,維翰使親黨受寵于少帝者,密致自薦,曰:「陛下欲制北戎以安天下,非維翰不可。」案:歐陽史作維翰陰使人說帝,與是書同。通鑑作或謂帝曰:「欲安天下,非桑維翰不可。」與是書異。少帝乃出延廣守洛,以維翰守中書令,再為樞密使、弘文館大學士,繼封魏國公。事無巨細,一以委之,數月之間,百度寖理。然權位既重,而四方賂遺,咸湊其門,故仍歲之間,積貨鉅萬,由是澆競輩得以興謗。未幾,內客省使李彥韜、端明殿學士馮玉皆以親舊用事,與維翰不協,間言稍入,維翰漸見踈忌,將加黜退,賴宰相劉昫、李崧奏云:「維翰元勳,且無顯過,不宜輕有進退。」少帝乃止。尋以馮玉為樞密使,以分維翰之權。

  後因少帝微有不豫,維翰曾密遣中使達意于太后,請為皇弟重睿擇師傅以教道之,少帝以此疑其有他。俄而馮玉作相,與維翰同在中書,會舍人盧價秩滿,玉乃下筆除價為工部侍郎,維翰曰:「詞臣除此官稍慢,恐外有所議。」因不署名,屬維翰休睱,玉竟除之,自此維翰與玉尤不相協。俄因少帝以重睿擇師傅言于玉,玉遂以詞激帝,帝尋出維翰為開封府尹,維翰稱足疾,罕預朝謁,不接賓客。

  是歲,秋霖經月不歇。一日,維翰出府門由西街入內,至國子門,馬忽驚逸,御者不能制,維翰落水,久而方蘇。或言私邸亦多怪異,親黨咸憂之。及戎王至中渡橋,維翰以國家安危繫在朝夕,迺詣執政異其議,又求見帝,復不得對。維翰退而謂所親曰:「若以社稷之靈,天命未改,非所能知也;若以人事言之,晉氏將不血食矣。」

  開運三年十二月十日,王師既降契丹,十六日,張彥澤以前鋒騎軍陷都城,戎王遣使遺太后書云:「可先使桑維翰、景延廣遠來相接,甚是好事。」是日凌旦,都下軍亂,宮中火發。維翰時在府署,左右勸使逃避,維翰曰:「吾國家大臣,何所逃乎?」即坐以俟命。時少帝已受戎王撫慰之命,乃謀自全之計,因思維翰在相時,累貢謀畫,請與契丹和,慮戎王到京窮究其事,則顯彰己過,故欲殺維翰以滅其口,因令圖之。張彥澤既受少帝密旨,案通鑑攷異云:彥澤既降契丹,豈肯復受少帝之命,當係彥澤自以私怨殺維翰,非受命于少帝也。復利維翰家財,乃稱少帝命召維翰。維翰束帶乘馬,行及天街,與李崧相遇,交談之次,有軍吏于馬前揖維翰赴侍衞司,維翰知其不可,顧謂崧曰:「侍中當國,今日國亡,翻令維翰死之,何也?」崧甚有媿色。是日,彥澤遣兵守之,十八日夜,為彥澤所害,時年四十九。即以衣帶加頸,報戎王云,維翰自經而死。戎王報曰:「我本無心害維翰,維翰不合自剄。」戎王至闕,使人驗其狀,令殯于私第,厚撫其家,所有田園邸第,並令賜之。案:歐陽史作貲財盡為彥澤所掠。及漢高祖登極,詔贈尚書令。

  維翰少時所居,恆有魑魅,家人咸畏之,維翰往往被竊其衣,撮其巾櫛,而未嘗改容。當兩朝秉政,出上將楊光遠、景延廣俱為洛川守;又嘗一制除節將十五人,各領軍職,無不屈而服之。理安陽除民弊二十餘事,兗、海擒豪賊過千人,亦寇恂、尹翁歸之流也。

  開運中,朝廷以長子坦為屯田員外郎,次子塤為祕書郎。維翰謂同列曰:「漢代三公之子為郎,廢已久矣,近或行之,甚諠外議。」乃抗表固讓不受,尋改坦為大理司直,塤為祕書省正字,議者美之。

  初,高祖在位時,詔廢翰林學士院,由是併內外制皆歸閣下,命舍人直內廷,數年之間,尤重其選。及維翰再居宥密,不信宿,奏復置學士院,凡署職者,皆其親舊。時議者以維翰相業素高,公望所屬,雖除授或黨,亦弗之咎也。永樂大典卷七千三百三十九。 五代史補:桑維翰形貌甚怪,往往見之者失次。張彥澤素以驍勇稱,每謁候,雖冬月未嘗不雨汗。及中渡變生,彥澤引蕃部至,欲逞其威,乃領眾突入開封府,弓矢亂發,且問:「桑維翰安在?」維翰聞之,乃厲聲曰:「吾為大臣,使國家如此,其死宜矣。張彥澤安得無禮!」乃升廳安坐數之曰:「汝有何功,帶使相已臨方面,當國家危急,不能盡犬馬之力以為報効,一旦背叛,助契丹作威為賊,汝心安乎?」彥澤覩其詞氣慨然,股慄不敢仰視,退曰:「吾不知桑維翰何人,今日之下,威稜猶如此,其再可見耶!」是夜,令壯士就府縊殺之。當維翰之縊也,猶瞋目直視,三噓氣,每一噓皆有火出,其光赫然,三噓之外,火盡滅,就視則奄然矣。

  趙瑩,字元輝,華陰人也。曾祖溥,江陵縣丞。祖孺,秘書正字。父居晦,為農。瑩風儀美秀,性復純謹。梁龍德中,始解褐為康延孝從事。後唐同光中,延孝鎮陝州,會莊宗伐蜀,命延孝為騎將。將行,留瑩監修金天神祠。功既集,忽夢神召于前亭,待以優禮,謂瑩曰:「公富有前程,所宜自愛。」因遺一劒一笏,覺而駭異。明宗即位,以高祖為陝府兩使留後,瑩時在郡,以前官謁之,一見如舊相識,即奏署管記。高祖歷諸鎮皆從之,累使闕下,官至御史大夫,賜金紫。高祖再鎮并州,位至節度判官,高祖建號,授瑩翰林學士承旨、金紫光祿大夫、戶部侍郎,知太原府事,尋遷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監修國史。車駕入洛,使持聘謝契丹,及還,加光祿大夫兼吏部尚書,判戶部。

  初,瑩為從事,丁母憂,高祖不許歸華下,以麤縗隨幕,人或短之。及入相,以敦讓汲引為務。監修國史日,以唐代故事殘缺,署能者居職,纂補實錄及修正史二百卷行于時,瑩首有力焉。少帝嗣位,拜守中書令。明年,檢校太尉本官,出為晉昌軍節度使。是時,天下大蝗,境內捕蝗者獲蝗一斗,給粟一斗,使飢者獲濟,遠近嘉之。未幾,移鎮華州,歲餘入為開封尹。

  開運末,馮玉、李彥韜用事,以桑維翰才望素重,而瑩柔而可制,因共稱之,乃出維翰,復瑩相位,加弘文館大學士。及李崧、馮玉議出兵應接趙延壽,而以杜重威為都督部署,瑩私謂馮、李曰:「杜中令國之懿親,所求未愜,心恆怏怏,安可更與兵權?若有事邊陲,只李守貞將之可也。」

  及契丹陷京城,契丹主遷少帝于北塞,瑩與馮玉、李彥韜俱從。契丹永康王代立,授瑩太子太保。案:遼史作太子太傅。周廣順初,遣尚書左丞田敏報命于契丹,遇瑩于幽州。瑩得見華人,悲悵不已,謂田敏曰:「老身漂零寄于此,近聞室家喪逝,弱子無恙,蒙中朝皇帝倍加存恤,東京舊第本屬公家,亦聞優恩特給善價,老夫至死無以報効。」于是南望稽首,涕泗潢流。先是,漢高祖以入蕃將相第宅徧賜隨駕大臣,故以瑩第賜周太祖。太祖時為樞密副使,召瑩子前刑部郎中易則告之曰:「所賜第,除素屬版籍外,如有別契券為己所置者,可歸本直。」即以千餘緡遺易則。易則惶恐辭讓,周太祖堅與之方受,故瑩言及之。未幾,瑩卒于幽州,時年六十七。

  瑩初被疾,遣人祈告于契丹主,願歸骨于南朝,使羈魂幸復鄉里,契丹主閔而許之。及卒,遣其子易從、家人數輩護喪而還,仍遣大將送至京師。周太祖感歎久之,詔贈太傅,仍賜其子絹五百疋,以備喪事,令歸葬于華陰故里。永樂大典卷一萬六千九百九十一。

  劉昫,字耀遠,涿州歸義人也。祖乘,幽府左司馬;父因,幽州巡官。昫神彩秀拔,文學優贍,與兄晅、弟皡,俱有鄉曲之譽。唐天祐中,契丹陷其郡,昫被俘至新州,逃而獲免。後居上國大寕山,與呂夢奇、張麟結庵共處,以吟誦自娛。

  會定州連帥王處直以其子都為易州刺史,署昫為軍事衙推。及都去任,乞假還鄉,都招昫至中山。會其兄晅自本郡至,都薦于其父,尋署為節度衙推,不踰歲,命為觀察推官。歷二年,都篡父位。時都有客和少微素嫉晅,搆而殺之,昫越境而去,寓居浮陽,節度使李存審辟為從事。莊宗即位,授太常博士,尋擢為翰林學士,繼改膳部員外郎,賜緋;比部郎中,賜紫。丁母憂,服闋,授庫部郎中,依舊充職。明宗即位,拜中書舍人,歷戶部侍郎、案:是書唐明宗紀作兵部侍郎,與此傳異。歐陽史從是書本紀。端明殿學士。明宗重其風儀,愛其溫厚,長興中,拜中書侍郎兼刑部尚書、平章事。時昫入謝,遇大祠,明宗不御中興殿,閤門白:「舊禮,宰相謝恩,須正殿通喚,請候來日。」樞密使趙延壽曰:「命相之制,下已數日,中謝無宜後時。」因即奏之,遂謝于端明殿。昫自端明殿學士拜相,而謝于本殿,士子榮之。

  清泰初,兼判三司,加吏部尚書、門下侍郎,監修國史。時與同列李愚不協,至忿爭,時論非之。未幾,俱罷知政事,昫守右僕射,以張延朗代判三司。初,唐末帝自鳳翔至,切于軍用,時王玫判三司,詔問錢穀,玫具奏其數,及命賞軍,甚愆于素。通鑑:帝問王玫以府庫之實,對有數百萬在。既而閱實,金帛不過三萬兩匹。末帝怒,用昫代玫,昫乃搜索簿書,命判官高延賞計窮詰勾,及積年殘租,或場務販負,皆虛係帳籍,條奏其事,請可徵者急督之,無以償官者蠲除之。通鑑:清泰元年八月,免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萬。吏民相與歌詠,唯主典怨沮。及罷相之日,羣吏相賀,昫歸,無一人從之者,蓋憎其太察故也。

  天福初,張從賓作亂于洛陽,害皇子重乂,詔為東都留守,判河南府事,尋以本官判鹽鐵。未幾,奉使入契丹,還遷太子太保兼左僕射,封譙國公,俄改太子太傅。開運初,授司空、平章事,監修國史,復判三司。契丹主至,不改其職。昫以眼疾乞休致,契丹主降偽命授昫守太保。案:歐陽史作罷為太保。契丹主北去,留于東京。其年夏,以疾卒,年六十。漢高祖登極,贈太保。

  初,昫避難河朔,匿于北山蘭若,有賈少瑜者為僧,輟衾袍以溫燠之。及昫官達,致少瑜進士及第,拜監察御史,聞者義之。永樂大典卷九千九十八。

  馮玉。案:以下有闕文。歐陽史云:字景臣,定州人。少帝嗣位,納馮后于中宮,后即玉之妹也。玉既聯戚里,恩寵彌厚,自知制誥、中書舍人出為頴州團練使,遷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尋加右僕射,軍國大政,一以委之。永樂大典卷一萬三百三十。 案:以下有闕文。通鑑云: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寵。嘗有疾在家,帝謂諸宰相曰:「自刺史而上,俟馮玉出,乃得除。」其倚任如此。玉乘勢弄權,四方賂遺,輻輳其門,由是朝政日壞。張彥澤陷京城,軍士爭湊其第,家財臣萬,一夕罄空。翌日,玉假蓋而出,猶繞指以諂彥澤,且請令引送玉璽于契丹主,將利其復用。永樂大典卷一萬三百三十。玉從少帝北遷,契丹命為太子少保。至周太祖廣順二年,其子傑自幽州不告父而亡歸,玉懼譴責,尋以憂恚卒于蕃中。永樂大典卷一萬七千一百九十五。 五代史補:馮玉嘗為樞密使,有朝使馬承翰素有口辯,一旦持刺來謁玉,玉覽刺輒戲曰:「馬既有汗,宜卸下鞍。」承翰應聲曰:「明公姓馮,可謂死囚逢獄。」玉自以失言,遽延而謝之。

  殷鵬,字大舉,大名人也。以雋秀為鄉曲所稱,弱冠擢進士第。唐閔帝之鎮魏州,聞其名,辟為從事。及即位,命為右拾遺,歷左補闕、考功員外郎,充史館修撰,遷刑部郎中。鵬姿顏若婦人,而性巧媚。天福中,擢拜中書舍人,與馮玉同職。玉本非代言之才,所得除目,多託鵬為之。玉嘗以「姑息」字問于人,人則以「辜負」字教之,玉乃然之,當時以為笑端。鵬之才比玉雖優,其纖佞過之。後玉出郡,借第以處之,分祿食之。及玉為樞密使,擢為本院學士,每有庶寮乘鞹謁玉,故事,宰臣以履見之,鵬多在玉所,見客亦然。有丞郎王易簡退而有言,鵬銜之。及契丹入汴,有人獲玉與鵬有籤記字,皆朝廷上列有不得志欲左授者,則易簡是其首焉。玉既北行,鵬亦尋以疾卒。永樂大典卷二千二百六。

  史臣曰:維翰之輔晉室也,罄弼諧之志,參締搆之功,觀其効忠,亦可謂社稷臣矣。況和戎之策,固非誤計,及國之亡也,彼以滅口為謀,此掇歿身之禍,則畫策之難也,豈期如是哉!是以韓非慨慷而著說難者,當為此也,悲夫!趙瑩際會風雲,優游藩輔,雖易簀于絕域,終歸柩于故園,蓋仁信之行通于遐邇故也。劉昫有真相之才,克全嘉譽,馮玉乘君子之器,終歿窮荒,其優劣可知矣。永樂大典卷三千二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