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一百六十 列傳卷第一百一十

韓愈 張籍 孟郊 唐衢 李翱 宇文籍 劉禹錫 柳宗元 韋辭

  韓愈字退之,昌黎人。父仲卿,無名位。愈生三歲而孤,養於從父兄。愈自以孤子,幼刻苦學儒,不俟獎勵。大曆、貞元之間,文字多尚古學,効楊雄、董仲舒之述作,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愈從其徒遊,銳意鑽仰,欲自振於一代。洎舉進士,投文於公卿間,故相鄭餘慶頗為之延譽,由是知名於時。

  尋登進士第。宰相董晉出鎮大梁,辟為巡官。府除,徐州張建封又請為其賔佐。愈發言真率,無所畏避,操行堅正,拙於世務。調授四門博士,轉監察御史。德宗晚年,政出多門,宰相不專機務,宮市之弊,諫官論之不聽。愈嘗上章數千言極論之,不聽,怒貶為連州陽山令,量移江陵府掾曹。元和初,召為國子博士,遷都官員外郎。時華州刺史閻濟美以公事停華陰令柳澗縣務,俾攝掾曹。居數月,濟美罷郡,出居公館,澗遂諷百姓遮道索前年軍頓役直。後刺史趙昌按得澗罪以聞,貶房州司馬。愈因使過華,知其事,以為刺史相黨,上疏理澗,留中不下。詔監察御史李宗奭按驗,得澗贓狀,再貶澗封溪尉。以愈妄論,復為國子博士。愈自以才高,累被擯黜,作進學解以自喻曰: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召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方今聖賢相逢,治具畢張,拔去兇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旣,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燒膏油以繼晷,常矻矻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觝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迴狂瀾於旣倒。先生之於儒,可謂有勞矣。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迨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為;長通於方,左右具宜。先生之於為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助於友,跋前躓後,動輒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為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

  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欂櫨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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