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卷七十六 列傳第四十一
文學
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傳曰:「言,身之文也,言而不文,行之不遠。」故堯曰則天,表文明之稱,周云盛德,著煥乎之美。然則文之為用,其大矣哉!上所以敷德教於下,下所以達情志於上,大則經緯天地,作訓垂範,次則風謠歌頌,匡主和民。或離讒放逐之臣,塗窮後門之士,道轗軻而未遇,志鬱抑而不申,憤激委約之中,飛文魏闕之下,奮迅泥滓,自致青雲,振沈溺於一朝,流風聲於千載,往往而有。是以凡百君子,莫不用心焉。
自漢、魏以來,迄乎晉、宋,其體屢變,前哲論之詳矣。暨永明、天監之際,太和、天保之間,洛陽、江左,文雅尤盛。于時作者,濟陽江淹、吳郡沈約、樂安任昉、濟陰溫子昇、河間邢子才、鉅鹿魏伯起等,並學窮書圃,思極人文,縟綵鬱於雲霞,逸響振於金石。英華秀發,波瀾浩蕩,筆有餘力,詞無竭源。方諸張、蔡、曹、王,亦各一時之選也。聞其風者,聲馳景慕,然彼此好尚,互有異同。江左宮商發越,貴於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氣質則理勝其詞,清綺則文過其意,理深者便於時用,文華者宜於詠歌,此其南北詞人得失之大較也。若能掇彼清音,簡茲累句,各去所短,合其兩長,則文質斌斌,盡善盡美矣。梁自大同之後,雅道淪缺,漸乖典則,爭馳新巧。簡文、湘東,啟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揚鑣。其意淺而繁,其文匿而彩,詞尚輕險,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聽,蓋亦亡國之音乎!周氏吞併梁、荊,此風扇於關右,狂簡斐然成俗,流宕忘反,無所取裁。
高祖初統萬機,每念斲彫為樸,發號施令,咸去浮華。然時俗詞藻,猶多淫麗,故憲臺執法,屢飛霜簡。煬帝初習藝文,有非輕側之論,暨乎即位,一變其風。其與越公書、建東都詔、冬至受朝詩及擬飲馬長城窟,並存雅體,歸於典制。雖意在驕淫,而詞無浮蕩,故當時綴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焉。所謂能言者未必能行,蓋亦君子不以人廢言也。
爰自東帝歸秦,逮乎青蓋入洛,四隩咸暨,九州攸同,江、漢英靈,燕、趙奇俊,並該天網之中,俱為大國之寶。言刈其楚,片善無遺,潤木圓流,不能十數,才之難也,不其然乎!時之文人,見稱當世,則范陽盧思道、安平李德林、河東薛道衡、趙郡李元操、鉅鹿魏澹、會稽虞世基、河東柳{巧言}、高陽許善心等,或鷹揚河朔,或獨步漢南,俱騁龍光,並驅雲路,各有本傳,論而叙之。其潘徽、萬壽之徒,或學優而不切,或才高而無貴仕,其位可得而卑,其名不可堙沒。今總之於此,為文學傳云。
劉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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