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
《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其远而无所至极邪?
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之二虫又何知?
(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奚以知其然也?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此大年也。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
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
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
有鸟焉,其名为鹏。
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
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
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
而彼且奚适也?
’”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
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
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旬有五日而后反。
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
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译文
北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几千里。鲲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做鹏。鹏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长;当它振动翅膀奋起直飞的时候,翅膀就好像挂在天边的云彩。这只鸟,大风吹动海水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齐谐》这本书,是记载一些怪异事情的书。书上记载:“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风离开了北海。”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飘飘扬扬的尘埃,活动着的生物都因为风吹而运动。天空苍苍茫茫的,难道就是它本来的颜色吗?它的辽阔高远也是没有尽头的吗?鹏往下看的时候,看见的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如果聚集的水不深,那么它就没有负载一艘大船的力量了。在堂前低洼的地方倒上一杯水,一棵小草就能被当作是一艘船,放一个杯子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这是水浅而船却大的原因。如果聚集的风不够强大的话,那么负载一个巨大的翅膀也就没有力量了。因此,鹏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风就在它的身下了,凭借着风力,背负着青天毫无阻挡,然后才开始朝南飞。
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鸟又知道什么呢。
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长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与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这就是短命。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叫做灵龟,它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做大椿,它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这就是长寿。可是活了七百来岁的彭祖如今还因长寿而特别闻名,众人都想与他相比,岂不可悲!
商汤问棘,谈的也是这件事。汤问棘说:“上下四方有极限吗?”棘说:“无极之外,又是无极!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有个大海,就是天池。里面有条鱼,它的身子有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做鹏。鹏的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小泽里的麻雀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丛中盘旋,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这是大和小的分别。
所以,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行为能够庇护一乡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他们看待自己,也像上面说的那只小鸟一样。而宋荣子对这种人加以嘲笑。宋荣子这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拼命去追求。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列子乘风而行,飘然自得,驾轻就熟。十五天以后返回;他对于求福的事,没有拼命去追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还是有所凭借的。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
注释
冥:通假“溟”,指海色深黑。“北冥”,北海。下文“南冥”,指南海。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鲲:传说中的大鱼。 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其:表推测。鹏:本为古“凤”字,这里指传说中的大鸟。怒:奋起的样子,这里指鼓起翅膀。垂:同“陲”,边际。海运:海动。古有“六月海动”之说。海运之时必有大风,因此大鹏可以乘风南行。徙:迁移。天池:天然形成的大海。《齐谐》:书名。出于齐国,多载诙谐怪异之事,故名“齐谐”。一说人名。志怪:记载怪异的事物。志,记载。水击:指鹏鸟的翅膀拍击水面。击:拍打。抟:回旋而上。一作“搏”(bó),拍。扶摇:一种旋风,又名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九,表虚数,不是实指。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去以六月息者也”指大鹏飞行六个月才止息于南冥。一说息为大风,大鹏乘着六月间的大风飞往南冥。以:凭借。息:风。野马:指游动的雾气。古人认为:春天万物生机萌发,大地之上游气奔涌如野马一般。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 相:互相。吹:吹拂。苍苍:深蓝。其正色邪:或许是上天真正的颜色?其,抑,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邪,同“耶”,疑问语气词。极:尽。 下:向下。亦:也。是:这样。已:罢了。覆:倾倒。坳:凹陷不平,“坳堂”指堂中低凹处。芥:小草。置杯焉则胶:将杯子放于其中则胶着搁浅。置,放。焉,于此。胶,指着地。斯:则,就。而后乃今:“今而后乃”的倒文,意为“这样,然后才……”。培:凭。莫之夭阏:无所滞碍。夭,挫折。阏,遏制,阻止。“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 图南:计划向南飞。
蜩:蝉。学鸠:斑鸠之类的小鸟名。决:疾速的样子。抢:触,碰,着落。“抢”也作“枪”。榆枋:两种树名。榆,榆树。枋,檀木。控:投,落下。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语气词,表反问,相当于“呢”。南:名词作动词,向南(飞行)。“奚以……为”,即“哪里用得着.......呢”。适:去,往。莽苍:色彩朦胧,遥远不可辨析,本指郊野的颜色,这里引申为近郊。三餐:指一日。意思是只需一日之粮。反:同“返”,返回。犹:还。果然:吃饱的样子。宿:这里指一夜。 宿舂粮:即舂宿粮,舂捣一宿的粮食。之:此,这。二虫:指蜩与学鸠。虫:有动物之意,可译为小动物。
知:通“智”,智慧。朝菌:一种大芝,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晦朔:晦,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农历每月的第一天。一说“晦”指月末,“朔”指月初。蟪蛄: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冥灵:大树名。一说为大龟名。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中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大椿:传说中的大树名。一说为巨大的香椿。彭祖:传说中尧的臣子,名铿,封于彭,活了约八百岁。乃今:而今。以,凭。特,独。闻,闻名于世。众人:一般人。匹:配,比。
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列子汤问》篇作“夏革(jí)”。已:矣。穷发:传说中极荒远的不生草木之地。发,指草木植被。修:长。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北。羊角:一种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绝:穿过。斥鴳:池沼中的小雀。斥,池,小泽。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至:极点。小大之辩:小和大的区别。辩,同“辨”,分辨,分别。效:效力,尽力。官:官职。
行:品行。比:合。合:使...满意。而:通“能”,能够。征:征服。宋荣子:一名宋钘(jiān),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喜笑的样子;犹,通“繇”,喜。举:全。劝:勉励。非:责难,批评。沮:沮丧。定:认清。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境:界。数数然:汲汲然,指急迫用世、谋求名利、拼命追求的样子。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泠然:轻妙飘然的样子。善:美好的。旬:十天。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与零数。致福:求福。虽:虽然。待:凭借,依靠。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界。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御六气之辩:驾驭六气的变化。御,驾驭、把握。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变”,变化的意思。彼:他。且:将要。恶:何,什么。至人:庄子认为修养最高的人。下文“神人”“圣人”义相近。 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即物我不分。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无作为,故无功利。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不立名。
赏析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kūn)。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xǐ)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ào)堂之上,则芥(jiè)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yāo)阏(è)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冥:通假“溟”,指海色深黑。“北冥”,北海。下文“南冥”,指南海。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鲲:传说中的大鱼。 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其:表推测。鹏:本为古“凤”字,这里指传说中的大鸟。怒:奋起的样子,这里指鼓起翅膀。垂:同“陲”,边际。海运:海动。古有“六月海动”之说。海运之时必有大风,因此大鹏可以乘风南行。徙:迁移。天池:天然形成的大海。《齐谐》:书名。出于齐国,多载诙谐怪异之事,故名“齐谐”。一说人名。志怪:记载怪异的事物。志,记载。水击:指鹏鸟的翅膀拍击水面。击:拍打。抟:回旋而上。一作“搏”(bó),拍。扶摇:一种旋风,又名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九,表虚数,不是实指。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去以六月息者也”指大鹏飞行六个月才止息于南冥。一说息为大风,大鹏乘着六月间的大风飞往南冥。以:凭借。息:风。野马:指游动的雾气。古人认为:春天万物生机萌发,大地之上游气奔涌如野马一般。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 相:互相。吹:吹拂。苍苍:深蓝。其正色邪:或许是上天真正的颜色?其,抑,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邪,同“耶”,疑问语气词。极:尽。 下:向下。亦:也。是:这样。已:罢了。覆:倾倒。坳:凹陷不平,“坳堂”指堂中低凹处。芥:小草。置杯焉则胶:将杯子放于其中则胶着搁浅。置,放。焉,于此。胶,指着地。斯:则,就。而后乃今:“今而后乃”的倒文,意为“这样,然后才……”。培:凭。莫之夭阏:无所滞碍。夭,挫折。阏,遏制,阻止。“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 图南:计划向南飞。
蜩(tiáo)与学鸠(jiū)笑之曰:“我决(xuè)起而飞,抢(qiāng)榆(yú)枋(fāng)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chōng)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蜩:蝉。学鸠:斑鸠之类的小鸟名。决:疾速的样子。抢:触,碰,着落。“抢”也作“枪”。榆枋:两种树名。榆,榆树。枋,檀木。控:投,落下。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语气词,表反问,相当于“呢”。南:名词作动词,向南(飞行)。“奚以……为”,即“哪里用得着.......呢”。适:去,往。莽苍:色彩朦胧,遥远不可辨析,本指郊野的颜色,这里引申为近郊。三餐:指一日。意思是只需一日之粮。反:同“返”,返回。犹:还。果然:吃饱的样子。宿:这里指一夜。 宿舂粮:即舂宿粮,舂捣一宿的粮食。之:此,这。二虫:指蜩与学鸠。虫:有动物之意,可译为小动物。
小知不及大知(zhì),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shuò),蟪(huì)蛄(gū)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知:通“智”,智慧。朝菌:一种大芝,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晦朔:晦,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农历每月的第一天。一说“晦”指月末,“朔”指月初。蟪蛄: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冥灵:大树名。一说为大龟名。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中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大椿:传说中的大树名。一说为巨大的香椿。彭祖:传说中尧的臣子,名铿,封于彭,活了约八百岁。乃今:而今。以,凭。特,独。闻,闻名于世。众人:一般人。匹:配,比。
汤之问棘(jí)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yàn)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rèn)而下,翱(áo)翔蓬蒿(hāo)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列子汤问》篇作“夏革(jí)”。已:矣。穷发:传说中极荒远的不生草木之地。发,指草木植被。修:长。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北。羊角:一种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绝:穿过。斥鴳:池沼中的小雀。斥,池,小泽。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至:极点。小大之辩:小和大的区别。辩,同“辨”,分辨,分别。效:效力,尽力。官:官职。
故夫知效一官,行(xíng)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jǔ),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shuò)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líng)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wū)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行:品行。比:合。合:使...满意。而:通“能”,能够。征:征服。宋荣子:一名宋钘(jiān),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喜笑的样子;犹,通“繇”,喜。举:全。劝:勉励。非:责难,批评。沮:沮丧。定:认清。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境:界。数数然:汲汲然,指急迫用世、谋求名利、拼命追求的样子。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泠然:轻妙飘然的样子。善:美好的。旬:十天。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与零数。致福:求福。虽:虽然。待:凭借,依靠。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界。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御六气之辩:驾驭六气的变化。御,驾驭、把握。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变”,变化的意思。彼:他。且:将要。恶:何,什么。至人:庄子认为修养最高的人。下文“神人”“圣人”义相近。 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即物我不分。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无作为,故无功利。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不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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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九辩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憯悽增欷兮,薄寒之中人;怆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雁廱廱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去乡离家兮徠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柰何!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原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车既驾兮朅而归,不得见兮心伤悲。倚结軨兮长太息,涕潺湲兮下霑轼。慷慨绝兮不得,中瞀乱兮迷惑。私自怜兮何极?心怦怦兮谅直。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廪秋。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沉藏。叶菸邑而无色兮,枝烦挐而交横。颜淫溢而将罢兮,柯仿佛而萎黄。萷櫹椮之可哀兮,形销铄而瘀伤。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失时而无当。揽騑辔而下节兮,聊逍遥以相佯。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悼余生之不时兮,逢此世之俇攘。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窃悲夫蕙华之曾敷兮,纷旖旎乎都房。何曾华之无实兮,从风雨而飞飏!以为君独服此蕙兮,羌无以异於众芳。闵奇思之不通兮,将去君而高翔。心闵怜之惨悽兮,原一见而有明。重无怨而生离兮,中结轸而增伤。岂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门以九重!猛犬狺狺而迎吠兮,关梁闭而不通。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时而得漧?塊独守此无泽兮,仰浮云而永叹!何时俗之工巧兮?背绳墨而改错!郤骐骥而不乘兮,策驽?台而取路。当世岂无骐骥兮,诚莫之能善御。见执辔者非其人兮,故驹跳而远去。凫雁皆唼夫梁藻兮,凤愈飘翔而高举。圜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难入。众鸟皆有所登栖兮,凤独遑遑而无所集。原衔枚而无言兮,尝被君之渥洽。太公九十乃显荣兮,诚未遇其匹合。谓骐骥兮安归?谓凤皇兮安栖?变古易俗兮世衰,今之相者兮举肥。骐骥伏匿而不见兮,凤皇高飞而不下。鸟兽犹知怀德兮,何云贤士之不处?骥不骤进而求服兮,凤亦不贪餧而妄食。君弃远而不察兮,虽原忠其焉得?欲寂漠而绝端兮,窃不敢忘初之厚德。独悲愁其伤人兮,冯郁郁其何极?霜露惨悽而交下兮,心尚幸其弗济。霰雪雰糅其增加兮,乃知遭命之将至。原徼幸而有待兮,泊莽莽与野草同死。原自往而径游兮,路壅绝而不通。欲循道而平驱兮,又未知其所从。然中路而迷惑兮,自厌按而学诵。性愚陋以褊浅兮,信未达乎从容。窃美申包胥之气晟兮,恐时世之不固。何时俗之工巧兮?灭规矩而改凿!独耿介而不随兮,原慕先圣之遗教。处浊世而显荣兮,非余心之所乐。与其无义而有名兮,宁穷处而守高。食不媮而为饱兮,衣不苟而为温。窃慕诗人之遗风兮,原讬志乎素餐。蹇充倔而无端兮,泊莽莽而无垠。无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不得见乎阳春。靓杪秋之遥夜兮,心缭悷而有哀。春秋逴逴而日高兮,然惆怅而自悲。四时递来而卒岁兮,阴阳不可与俪偕。白日?宛晚其将入兮,明月销铄而减毁。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弛。心摇悦而日幸兮,然怊怅而无冀。中憀恻之悽怆兮,长太息而增欷。年洋洋以日往兮,老嵺廓而无处。事亹亹而觊进兮,蹇淹留而踌躇。何氾滥之浮云兮?猋廱蔽此明月。忠昭昭而原见兮,然霠曀而莫达。原皓日之显行兮,云蒙蒙而蔽之。窃不自料而原忠兮,或黕点而汙之。尧舜之抗行兮,了冥冥而薄天。何险巇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彼日月之照明兮,尚黯黮而有瑕。何况一国之事兮,亦多端而胶加。被荷裯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带。既骄美而伐武兮,负左右之耿介。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农夫辍耕而容与兮,恐田野之芜
对楚王问
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宽其罪,使得毕其辞。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有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皇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篱之鷃,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士亦有之。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
九辩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漻兮天高而气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憯悽增欷兮,薄寒之中人,怆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雁廱廱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去乡离家兮来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原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车既驾兮朅而归,不得见兮心伤悲。倚结軨兮长太息,涕潺湲兮下霑轼。忼慨绝兮不得,中瞀乱兮迷惑。私自怜兮何极?心怦怦兮谅直。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凛秋。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沉藏。叶菸邑而无色兮,枝烦挐而交横。颜淫溢而将罢兮,柯仿佛而萎黄。萷櫹椮之可哀兮,形销铄而瘀伤。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失时而无当。揽騑辔而下节兮,聊逍遥以相佯。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悼余生之不时兮,逢此世之俇攘。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窃悲夫蕙华之曾敷兮,纷旖旎乎都房。何曾华之无实兮,从风雨而飞飏!以为君独服此蕙兮,羌无以异于众芳。闵奇思之不通兮,将去君而高翔。心闵怜之惨悽兮,愿一见而有明。重无怨而生离兮,中结轸而增伤。岂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门以九重!猛犬狺狺而迎吠兮,关梁闭而不通。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时而得漧?塊独守此无泽兮,仰浮云而永叹!何时俗之工巧兮?背绳墨而改错!郤骐骥而不乘兮,策驽骀而取路。当世岂无骐骥兮,诚莫之能善御。见执辔者非其人兮,故駶跳而远去。凫雁皆唼夫梁藻兮,凤愈飘翔而高举。圜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难入。众鸟皆有所登棲兮,凤独遑遑而无所集。原衔枚而无言兮,尝被君之渥洽。太公九十乃显荣兮,诚未遇其匹合。谓骐骥兮安归?谓凤皇兮安棲?变古易俗兮世衰,今之相者兮举肥。骐骥伏匿而不见兮,凤皇高飞而不下。鸟兽犹知怀德兮,何云贤士之不处?骥不骤进而求服兮,凤亦不贪餧而妄食。君弃远而不察兮,虽原忠其焉得?欲寂漠而绝端兮,窃不敢忘初之厚德。独悲愁其伤人兮,冯郁郁其何极?霜露惨悽而交下兮,心尚幸其弗济。霰雪雰糅其增加兮,乃知遭命之将至。原徼幸而有待兮,泊莽莽与野草同死。原自往而径游兮,路壅绝而不通。欲循道而平驱兮,又未知其所从。然中路而迷惑兮,自压桉而学诵。性愚陋以褊浅兮,信未达乎从容。窃美申包胥之气盛兮,恐时世之不固。何时俗之工巧兮?灭规矩而改凿!独耿介而不随兮,原慕先圣之遗教。处浊世而显荣兮,非余心之所乐。与其无义而有名兮,宁穷处而守高。食不媮而为饱兮,衣不苟而为温。窃慕诗人之遗风兮,原讬志乎素餐。蹇充倔而无端兮,泊莽莽而无垠。无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不得见乎阳春。靓杪秋之遥夜兮,心缭悷而有哀。春秋逴逴而日高兮,然惆怅而自悲。四时递来而卒岁兮,阴阳不可与俪偕。白日晼晚其将入兮,明月销铄而减毁。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弛。心摇悦而日幸兮,然怊怅而无冀。中憯恻之悽怆兮,长太息而增欷。年洋洋以日往兮,老嵺廓而无处。事亹亹而觊进兮,蹇淹留而踌躇。何氾滥之浮云兮?猋壅蔽此明月。忠昭昭而原见兮,然霠曀而莫达。原皓日之显行兮,云蒙蒙而蔽之。窃不自聊而原忠兮,或黕点而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