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朝鲜列传

朝鲜王卫满原是燕国人。

  最初,在燕国全盛时期,曾经攻取占领真番、朝鲜,并为他们设置官吏,在边塞修筑防御城堡。

  后来秦国灭掉燕国,朝鲜就成为辽东郡以外的边界国家。

  汉朝建国后,因为朝鲜距离远难以防守,所以重新修复辽东郡,原先的关塞,一直到氵贝水为界属燕国管辖。

  后来燕王卢绾造反,跑到匈奴,卫满也流亡在外,聚集同党千余人,梳着椎形发髻,穿蛮夷服装往东走出塞外,渡过氵贝水,居住在秦国原来的空旷之地名上下鄣的地方,并逐渐役使真番、朝鲜蛮夷以及原燕国、齐国的逃亡者,使他们归属自己,在他们当中称王,建都在王险城。

  正当汉惠帝和高后时代,天下刚安定,辽东郡的太守就约定:卫满做汉朝的外臣,保护边塞外的蛮夷,不让他们到边境来骚扰抢夺;蛮夷的各位首领想到汉朝进见天子,不要禁止。

  辽东太守把这情况报告了天子,天子同意这个条件。

  因此卫满得以凭借他的兵威和财物,侵略、招降周围的小国,真番、临屯都来投降归属卫满,他统辖的地区方圆达数千里。

  史记卫满把统治权传给儿子,再传到孙子右渠手中,这时被朝鲜引诱逃亡来的汉朝人越来越多,而右渠又不曾进见汉朝天子;真番周围许多小国想上书要求拜见天子,却又被阻挠。

  元封二年(前109)汉朝派涉何责备和告知右渠,但右渠终究不肯接受汉朝诏命。

  涉何离开朝鲜来到边界氵贝水边,就派驾车的车夫刺杀了护送的朝鲜裨王长,然后立即渡河疾驰而回,进入汉朝边塞。

  回到京城向天子报告“:我杀了朝鲜的一个将军。”天子认为他有杀死朝鲜将军的美名,就不再追究他的过失,授予他辽东东部都尉的官职。

  朝鲜怨恨涉何,调兵偷袭,杀了涉何。

  汉朝天子下令招募被赦免的罪犯去攻打朝鲜。

  元封二年秋,汉朝派楼船将军杨仆从齐地乘船渡过渤海,共率领五万大军;左将军荀彘率兵出辽东郡,去讨伐右渠。

  右渠调兵据守在险要地方,抵抗汉朝军队,左将军的名叫多的卒正首先率辽东兵进击敌人,结果队伍溃散,多跑回来,他因犯了军法被斩。

  楼船将军率齐地兵士七千人首先到达王险城。

  右渠守城,探知楼船将军部队少的消息,就出城攻打,楼船将军的军队失败四散逃奔。

  杨仆将军失去了军队,逃遁山中十多天,逐渐找回四散的兵卒,重新聚集到一起。

  左将军荀彘攻击驻守氵贝水西边的朝鲜军队,未能正面攻破敌军。

  天子因两将军未能取得军事胜利,就派卫山凭借兵威前去明告右渠。

  右渠会见了汉朝使者,叩头谢罪:“愿意投降,只怕杨、荀二将军用欺诈的手段诱杀我。

  如今我看到了表示诚信的符节,请允许我们投降归顺。”右渠就派遣太子去汉朝谢罪,献上五千匹马,又向汉朝军队赠送军粮。

  有一万多朝鲜民众,手里拿着兵器正要渡过氵贝水,使者和左将军怀疑朝鲜人叛变,说太子已投降归顺,应当命令人们不要携带兵器。

  太子也怀疑汉朝使者和左将军要欺骗和杀害自己,于是不再渡河,又领朝鲜民众归去,卫山回到京城向天子报告,天子杀了卫山。

  左将军攻破氵贝水上的朝鲜军队,才向前进,直到王险城下,包围了城的西北地方。

  楼船将军也前去会师,驻军城南。

  右渠于是坚守王险城,几个月过去了,汉军也未能攻下王险城。

  左将军在宫中侍奉皇上一向得宠。

  他所率领的是燕国和代国的士卒,很凶悍,又打了胜仗,军中战士都很骄傲。

  楼船将军率领齐兵渡海打仗,本来就因屡败有许多伤亡;他们先前和右渠交战时,战败遭受了耻辱,士卒皆恐惧,将官心中也惭愧,在他们包围右渠时,楼船将军经常手持议和的符节。

  左将军竭力进攻敌城,朝鲜的大臣就暗中寻机和楼船将军联系朝鲜投降的事,双方往来会谈,还没作出决定。

  左将军屡次与楼船将军商定同时进攻的日期,楼船将军想很快与朝鲜达成降约,所以不派兵与左将军会合,左将军也派人寻机让朝鲜投降,朝鲜不肯降左将军,而想归附楼船将军。

  因此两位将军不能相互协调。

  左将军想:楼船将军从前有打败仗的罪过,如今又同朝鲜大臣私下友好,朝鲜又不肯投降,就怀疑楼船将军有造反阴谋,只是未敢行动。

  天子说“:将帅无能。

  不久前我才派卫山去晓谕右渠投降,右渠派遣太子谢罪,而卫山这个使者不能专一果断地处理事情,同左将军的计谋又出现了失误,终于毁坏了朝鲜投降的约定。

  现在两将军围攻王险城又相互掣肘不能一致行动,一直决定不了进攻日期。

  于是再派济南太守公孙遂前去纠正他们的错误,并可以视有便利机会自行处理事务。”公孙遂到达朝鲜后,左将军说:“朝鲜早可以攻下,现未攻下是有原因的。”他又说了同楼船将军约定进军日期而楼船将军不来会师的事,并把他一向怀疑楼船将军谋反的想法都告诉公孙遂说“:现在到了这种地步还不逮捕他,恐成大害,不仅楼船将军要谋反,他极有可能联合朝鲜一起来消灭我军。”公孙遂也认为是这样,就用符节召楼船将军来左将军军营中假说商议事情,当场命令左将军的部下捉拿楼船将军,并把他的军队合并到左将军手下,然后把这件事报告了汉天子。

  天子杀了公孙遂。

  左将军合并了两方面的军队,就竭力攻打朝鲜。

  朝鲜相路人、相韩阴、尼溪相参、将军王続等相互商议说:“开始要投降楼船将军,如今楼船将军被捕,只有左将军率领合并的军队,战争越打越紧张,恐怕我们坚持不下去,国王又不肯投降。”于是韩阴、王続、路人都逃亡到汉军投降。

  路人死在途中。

  元封三年(前108)夏,尼溪相参就派人杀死了朝鲜王右渠,向汉朝投降。

  王险城还没攻下来,因此右渠的大臣成已又造反并攻击不随他造反的官吏。

  左将军派右渠的儿子长降,相路人的儿子路最去告诉朝鲜的百姓,杀了成已,因此终于平定了朝鲜,设立了四个郡。

  汉天子封参为贒清侯,韩阴为..苴侯,王続为平州侯,长降为几侯,路最因为父亲死了,很有功劳,被封为温阳侯。

  左将军被召回京城,犯了争功而相互嫉妒,违背作战计划的罪过,被弃市。

  楼船将军也犯了军队到达洌口,就该等候左将军,却擅自抢先攻击敌人,致使伤亡很多的罪过,本被判处死刑,但他用钱赎了罪,免除死刑,成为庶民。

  太史公说:朝鲜王右渠倚仗地势的险固,国家因此被灭绝。

  涉何骗功,为中国和朝鲜的战争开了头。

  楼船将军心胸狭窄,遇到危难就遭受祸。

  后悔曾在攻陷番禺时失利,却被人怀疑要造反。

  荀彘争功,同公孙遂都被斩杀。

  征讨朝鲜的杨仆和荀彘的两支军队都遭受困辱,将军都没有被封侯。